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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书
【书一】
复唐荆川司谏书
再复唐司谏书
别何吉阳司封书
与蔡白石太守论文书
与董浔阳内翰书
与马孟河太史论史书
谢张龙湖少宰书
与李中麓太常书
与陆篑斋论左氏春秋书
与陆东湖太保论国事书
白华楼藏稿卷之一 归安茅坤顺甫着 邑人姚翼翔卿编 书
复唐荆川司谏书
先生之文一切缔情结胎信河流中之逆航矣然恐不免反之又力而矫之或过者尝闻先生谓唐之韩愈即汉之马迁宋之欧曾即唐之韩愈某初闻而疑之又从而思之其大较虽近而 其中之深入处窃或以为稍有未尽然者古来文章家气轴所结各自不同譬如堪舆家所指龙法均之荣折起伏左廻右顾前拱後绕不致冲射尖斜斯合龙法然其来龙之祖及其小大力量当自有别窃谓马迁譬之秦中也韩愈譬之剑阁也而欧曾譬之金陵吴会也中间神授迥自不同有如古人所称百二十二之异而至於六经则崑崘也所谓祖龙是已故愚窃谓今之有土於为文者当本之六经以求其祖龙而 至於马迁则龙之出游所谓大行华阴而之秦中者也故其气尚雄厚其矢?见制尚自宏远若遽因欧曾以为眼界是犹入金陵而览吴会得其江山逶迤之丽浅风乐土之便不复思履殽函以窥秦中者已大抵先生诸作其旨不悖於六经而其风调则或不免限於江南之形胜者故某不肖妄自引断为文不必马迁不必韩愈亦不必欧曾得其神理而随吾所之譬提兵以捣中原惟在乎形声相应缓急相接得古人操符致用之略耳而至於伏险出奇各自有用何必其尽同哉不审高明以为何如承过爱敢据案对牍草草请教不悉所言
再复唐司谏书
日者痛故郎中唐公孝廉至衰白不改今且没矣非得海内大贤厚望之士题其墓而令士大夫共传之则唐君之谊当与露草同委矣死者泯泯则生者跇跇士大夫之出而仕孰不甘心於富贵纨绮池台歌舞之侈其身及其子孙而 亦何羡於彼之死不属棺棺不及其葬为也某忝县吏之後则采其谊而闻之海内大贤厚望之士固某之责矣故敢因王生之抱经南来而具书以请先生云云得无重於采仆之鄙陋而轻於恤唐氏之行谊矣乎且唐君无过人才智独其当父系狱者三年卒为之号痛而土寝蚊处於其外没之日亦如之自起家至刑署郎绾州县印绶并大夫以上二十年於兹而身没之日无一椽以栖其棺据某言之虽未必与闻乎 道谓非孝廉不可也先生犹以未及面为辞何欤古人有闻其风而吊其墓者矣亦有得其道路之遗而为之传记者矣往往悲歌慷慨借之词采以遗後世先生唯计其人可与不耳而何暇择其面不面乎星附光於月则烁铎因响於风则远唐君洁白之谊非先生之文不传传之亦不远百年之後士大夫载质而出犹且读其文思慕其人徘徊於唐氏墓草之侧而或不售意於彼之富贵纨绮池台歌舞者是则先生之 赐也亦予有司之事也惟高明亮焉外承示文稿一袠且命坤稍为议评筌次其後某慙非工於文者初不敢妄属而继至者再私揣先生之情或欲令不肖窃与闻金石之末而使之同声耳谨忘鄙陋略加商确如别楮教之幸甚
别何吉阳司封书
仆无似附臭贤者同缔欵好然以南北分踪寤寐江海年亦数矣幸以知已所推联籍王路此或同声之缘可奋大业天稍假之岁月当必不敢徒以寘迹金紫为计者惜乎栖羽初扬即遭弋视令摩翔四海之志竟不得以尺寸施功命也嗟嗟宇宙古亦屡矣不数日予将西指太行下邯郸道吊古之燕赵悲歌慷慨之遗而执事返楚邓入衡湘临流而赋睇屈氏汨罗之深当必有豁然大笑泫然欲涕为吾两两符证者矣何惑乎哉虽然达人览万物之故而不摧於毫厘志士殉百年之终而不毁於旦夕区区纷华越人可得而予夺之至於吾属寸衷当自有火 之所不能铄而耗水之所不能厌而溺者愿从此淘洗煆炼更求明切不知何日得随执事印对也妻卧床未脱儿复抱痘方在鞅掌故不能冲踏氷雪候送骊驹如何如何谨具草启代致悃愊医卜在席不尽所言
与蔡白石太守论文书
伏念仆与兄同起湖中先後中 明天子甲乙之科当是时仆忘其驽劣而推附於兄兄亦怜其同声而好为游扬於缙绅大夫之间星附泽於月丘附阜於垄遂得并声而驰然尝诵兄之诗读兄之文章窃疑官不称其才位不当其识兄亦顾仆时相笑咤累郗不已也仆今且操县印绶於江海之间者十年於此矣渔石入为吏部尚书大鹤为文选郎偶皆故知始得觧去县印绶厕名郎署兄或喜其稍进而亦未必不怜其晚也然竟不能一日安於 朝廷之上随被指痾而去其间事机固遭时虽然其所阴构力挤则寔起忌於同辈絓怨於显游彼其创谋 不过欲搤人之吭而去其食也而其所相与合为萋菲遂至有耳目心思所不逮者悲乎悲乎仆尝读古蜀道难词以为风人之旨喑呜涕洟故亡寔至是今何意驱毂结轸游其间哉虽然仆何尤也仆自罪谴以来以为进不得附当世名公钜人显扬功名退亦当如园丘岩壑之吟自勒一家以遗於世即欲亡去匿身五湖烟雾之间以从所好也然或谓今且罪遣不得遽强而之者故姑浮湛混浊洺博中山之间然其当 昼而思当寝而梦已逃人世久矣仆尝念春秋以来其贤人君子间遭废斥未尝不即其穷愁自着文采以表见於後何者耻心有所知与腐草同没也然技不能两有所精而学不能两有所逮何者传不云乎倕工於为弓而言天下之善射者必曰羿也奚仲工於为车而言天下之善御者必曰造父也盖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而人以聪明智慧操且习於其间亦各有所近必专一以致其至而後得以偏有所擅而成其名 故世皆随孔氏以非达巷而仆独谓孔氏之言者圣学也今人未能学圣人之道而轻议达巷者皆惑也屈宋之於赋李陵苏武之於五言马迁刘向之於文章传记皆反擅其长以绝艺後代然竟不能相兼者非不欲也力不足也故李杜诗圣而韩欧文匠其间不自量力扬跞蹀躞而进者独魏晋曹刘二陆及唐元白柳宗元之徒稍稍侈心焉有亦疲矣使宗元独以其文与韩昌黎争雄当未辨孰刘孰项而曹刘独纵其 诗声於武陵之间又未必降为黄初之音也故曰人各有能有不能仆才乏思涩於两者俱无能者也然间尝从兄学为诗每见兄言笑出金石喷吐倾珠玑数年以来大者王孟小者刘韦矣而独不能睥睨一二其中者不出兄之唾遗其背而驰者尾琐猥陋矣独私扣文章之旨稍得其堂户扃钥而入而自罪黜以来恐一旦露零於茂草之中谁为吊其衷而悯其知以是益发愤为文辞而上采汉马迁相如刘向班固及 唐韩愈柳宗元宋欧阳修曾巩苏氏兄弟与同时附离而起所为诸家之旨而揣摩之大略琴瑟柷敔调反吥同而其中律一也律者即仆曩所谓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者也近代以来学士大夫之操觚为文章无虑数十百家其以云吻雾口?翕虎囓鸷攫之材扬声艺林者亦星见踵出然於其所谓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者或在置而未及也近独从荆川唐司谏上下其论稍稍与仆意相合仆少喜为文每谓当跌宕激射似司 马子长字而比之句而亿之苟一字一句不中其累忝之度即惨恻悲凄也唐以後若薄不足为者独恠荆州疾呼曰唐之韩犹汉之马迁宋之欧曾二苏犹唐之韩子不得至其至而何轻议为也仆闻而疑之疑而不得又蓄之於心而徐求之今且三年矣近廼取百家之文之深者按覆之卧且唫而餐且噎焉然後徐得其所谓万物之情自反有其至而因悟曩之所谓司马子长者眉也发也而唐司谏及仆所自持始两 相印而无复同异今仆不暇博喻姑取司马子长之大者论之今人读游侠传即欲轻生读屈原贾谊传即欲流涕读庄周鲁仲连传即欲遗世读李广传即欲立鬪读石建传即欲俯躬读信陵平原君传即欲好士若此者何哉盖各得其物之情而肆於心故也而固非区区句字之激射者昔人尝谓善诗者画善画者诗仆谓其於文也亦然今夫天地之间山川之所以寥廓日月之所以升沉神鬼之所以幽眇草木之所 以蕃蘙鼪鼯之所以悲啸九州之所以声名文物四裔之所以椎髻被发以及圣帝明王忠贤孝子羇中寡妇谗夫佞幸幽人处士释友僊子之异其行礼乐律历于革封禅天官十筮农书稗史之异其术宴歌游览行旅蒐狩问释讥嘲咏物赋情吊古伤今成败得失之异其感彼皆各有其至而非借耳佣目所可紊乱增葺於其间者学者苟各得其至合之於大道而迎之於中出而肆焉则物无逆於其心心无不觧於其 物而譬释氏之说佛法种种色色逾玄逾化矣呜呼盛矣此庖羲氏画卦以来相传之秘所谓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固非专一以致其至者不可与言也近与浔阳书亦论文大较与告兄者互畅其旨而仆亦未敢遽取然诺於兄但操金而求酒不敢不问价於市也并附与浔阳书及所着文数篇幸兄悯而裁教之荷甚荷甚
与董浔阳内翰书
尝观古者朋友远离或托之佩玖或申之兰茞及其久矣不合则借山川诉鸿雁以绵其道路之思而其引睇增郗有若儿女然者仆每耻笑之岂谓今日仆之於兄抑独有尔者无他人生宇宙同心者寡时或参商情辄倍并故也秋来露繁木叶渐脱四顾茕茕愬言靡由况以失职之人而凭之以虫吟之候以忧谗之士而附之以室远之思所谓夜弥永而路弥长南望江流忽不知涕之沾衣也夏日皂隶湖南来得兄所 赠手翰上下数千言大略皆易之避难之旨处困之戒盖有杨煇之所不闻於会宗魏其之所不闻於高遂者何其忠也仆虽不敏当佩之衣带以誓无忘而兄又嗔仆不能远引孟氏动心忍性之旨以益其德俟知已者而用之反以盛年遽欲沉郁自废痼情癖志於文章词赋之间以汨没其好而其旨颇不当有所刺怼嗟乎兄之爱我周矣仆岂敢尔哉盖尝闻之古人矣天地逆旅也升沉浮阴也荣名委蜕也好毁幻劫 也人以其身游乎天地之间所与日月争光死且不朽者唯区区心知而已而至於古今贤智之士驰骛於荣名好毁之间以快其生平者自达人视之盖一觑耳怹不暇远谕姑自仆近日所游赵郡言之武灵王之霸廉颇蔺相如之威名平原公子之好宾客当是时岂不矜名喜能声施当世哉而今已消歇其所称高台曲池繁讴艳舞连翩绰约震燿赫奕者不可复见而所遗一二墓宫颓然霜露荆棘之间往往贾竪牧 儿相指覩卧牛羊於其上耳彼且如是况其细者乎故早夜刻行穷而益固者哲人之所以自适也恣名纳时抑而多怼者小人之所以自惑也前所奉兄书将以期月之间求为去官而秘迹岩穴者盖感日月之易迈伤事几之不逢生而无闻死而没名谓与萎莽同耳此仆之有所托而逃焉而云云於左右也而兄之复廼欲迟知已者之及而用之岂不悖哉原兄之意岂不以 圣天子在上贤公卿方揽名延英而海 内材艺谋哲之士龙翔虎蔚而进而仆又尝偶窃声名於时者往岁之事适尔而久之固自有知者然不知士之生世各有所适或遇或不遇命也兄抑尝察仲舒所以迫扼於元封建元之间者乎武皇帝汉之雄材大略之主不世出者也公孙弘名相也方弘之蔬食布衣折节虗已开东阁以博延天下贤良茂才之士盛矣而董仲舒号笃行明经儒也独以睚眦之微不及录用相之江都徙之胶东逮身没而止何哉故曰 遇不遇命也使当时或偶弘以其所推毂王臧赵绾者推之仲舒则他不敢过望如汉皇帝所与廷臣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草封禅明堂之仪以润色一代之鸿业者舒亦称博古洽闻旧矣岂特嘿然无尺寸赞画其间乎然而不逢则亦飘然远去而已耳故曰君子逢时则奋飞不逢则龙蟠而蛇泥盖尝博观古今之间岩穴之士不可胜道若虞卿脱万户侯卿相之印弃如敝屣果其身於梁者情有所为也陶元亮一试 彭泽不得志赋归五柳完名环堵者志有所摩也嵇叔夜抱琴行吃弋钧草野不欲以章服揖拜上官者性有所便也而仆不佞幸先人所遗宅一区近水田数顷他日又尝破内子玑缟之饰买书数千卷箧贮其中甚可饶吾岁时宾客伏腊之费而与诸弟子诵说为乐也兄以为当乎否乎将移易其道徘徊中外之间从诸君薄游以成名乎抑亦悯叔夜之不堪察元亮之有托性固有所专一而不化者而顺之以适其志 乎此固中心之微可与知者言难与他人道者而闻兄满告北引仆将有进退之决於兄而待之漕河之间故不胜感凄缕布所云幸为我少驻官舟焉悉次第而裁教之荷甚荷甚
与马孟河太史论史书
顷自转官仪制还湖上时辱遣使札草草裁谢比至京随被谴谪南北之音隔而不通者逾岁矣今年春得兄中礼部音甚喜已而复闻与舘阁选复大喜若此者非为今人朋游宴好私其 得一第一美官也盖愤曾巩不偶於时久矣而一旦遇欧阳子惊异之荐之 天子又患故时多忌才兄独与选知者必深他日当待诏承明之庐列为史官国家异日之史庶几有助矣是以窃自欣跃忘寝食如是者累日故敢为书智於左右然而兄为史官则史兄职也区区献纳之勤偶微有所闻亦不敢不详画於左右者尝闻古者天子之史左则书动右则书言而又父子世继其官凡欲书而不得书则父子争死 其职以书是以上而宫寝燕息之微下而政务得失之大以至所贬损当世大人皆得以法书而及其里巷山泽之间或有处士幽女之行不得而闻知者又岁有采风之官以贡於天子是以史官所书皆谓之实录而唐宋以来盖寝微矣仆尝读欧阳公所上历日疏为欷歔伤愤久之而 本朝之史仆不与闻然尝闻与舘职者云大略如故阁老守溪王公所拟辠言是也信如是则非惟 天子燕寝之微不得与闻以 书如古之史而其欲如宋日历日书臣寮奏议朝廷裁置与夫诸司供报之文亦不可得而必待易世之後始以期月之间遣官分曹具书其事由此言之他日 圣天子之鸿业其所载者诏令批答名公钜卿之嘉谟善行其所托者章奏墓表诸文而其秘密之义或不得传或传而讹或时忠直之士遭谗被黜而屈抑不得显或遐州僻邑孝子弟弟顺孙贞妇贫食而不能白之有司或公卿之後累至大官反得以气力 ?请諡铭以盖先业易世之後所谓好毁名实皆出於羣吠之余而曲直是非之隐茫然无所参质钩考而书之矣苟非有志与才而又其身当史职者嘿然采其曲直是非於中外雷同蚊负之间而有以待於他日分曹而书之所不及则 国家何以为史以信後世也吁甚可悲已而今日之事犹有一二可言者天下茂材洽闻之士不得与舘阁之选则已矣苟得与非若唐宋朝领而夕迁之必二十三十年而後出侍尚 书又间有仍兼翰林之职则是终其身以史为官也此或足称古者世史一二遗意愚故以为今日天下之有志於史者不得如古者日侍天子之禁中供起居注当自筮仕即遍择天下多闻直谅之士与之交游谘诹中外之间务得夫朝廷之隐与公卿大夫贤否是非之实四海九州街谈巷议民风野史之所可采皆得以日属月累书而贮之大较如史迁所称予於某善故得闻云云予於某之子某之孙善又予尝过某 处见长老某某云云之类必皆据其实书而藏之以合记室此则不信乎简册而信乎耳目不独任乎诸司之供报而博咨乎天下之公议他日所或可遗名山大壑之间以备一代之史此其说也传不云乎礼失而求之野仆窃谓於今日之史也亦然近来士大夫间多不论及此独尝闻某人意欲效汉班固百官表以差当世贤士大夫得失其所采各州县志於百家志铭世乘褒积甚多而未知果否仆尝欲私请覩之适 被罪斥故不及而或又云某多秘不令人知盖孔子没而後左丘明之徒相与述其春秋之旨以传史迁没数十年之後至其外孙杨煇史记之文始稍稍出也不如是则其所刺指或当世权力不免於祸彼诚取乎尔也此其志沉而闻富所可与私纳共事者嗟乎仆窃有志而愧无其才又不得为京朝官与四方之贤者上下其议论区区饮懑蓄愤盖亦已矣间有故人为史官欲与之言又恐嗤不当令如是狂妄故抑郁不以言而廼今适兄为史官能无如苏长公之食不下咽也而罄其肠胃倾吐之乎不胜惓惓伏唯加察而留意焉幸甚
谢张龙湖少宰书
尝闻古有大臣处身於廊庙之间而中外之人隐然卜其出处进退以为安危当是时天下之士争客其门何哉盖其心唯博揽天下之士习国家之务以戴翼主上是以好之若饥渴求之若不及故其诗曰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 适子之舘兮还予授子之粲兮此言其好贤之笃也贤者在位不幸而中贵之人恶之同进者忌之而潝潝訿訿之谗日构且至焉则为之察缁白之迹断群疑之门然犹不胜其郁抑愤惋之私故其诗曰凄兮菲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太甚又曰取彼谮人投?豺虎豺虎不食投?有北此言其恶谗之至也及贤者不胜其谗而退矣则又悲其去而冀其复故其诗曰皎皎白驹食我场苗又曰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此 言贤者不在其位而犹不忘也於乎古之大臣於天下之士若此则为士者孰敢不感恩慕义殚力毕智赴公家之急以报称知已哉故天下颂盛德而功业流後世我 朝 孝宗皇帝时二三元老往往犹有古昔盛时怜才遗意而武皇帝以来合巳者则引而用之不合者则削去之恐不当外庭之议则令私人煽微嫌起谗言以攻刺之其他出罗入弋多所不忍涕道者而於诗人之风旨盖荡然澌灭不可复见於天 下矣窃念某淛之鄙士也上之不能秉仁抱义其次不能博习国家典故及谙古今成败得失之际又其次不能仿古词赋侍从之臣播为乐歌声诗荐之郊庙被之金石又其次不能为材智机辩及九九薄乏之技可以佐命一时者不过以其所习为制科文字之末窃 天子甲第升斗之禄而已耳而又家世多微贱未尝有相先之友於朝当释褐初辄辱先生进之帷诵之下而与之游且为之纳誉士大夫之间而曰 某闲於文辞其资性颇觧谙吏事他日固可使者此得之朋辈所传屡矣而是时不肖又自量前二者廼先生过为奖诱後辈之言而非其当故间尝私有所为文辞及稍念 圣朝中外阙失之际而亦不敢以请者巳而出为县吏而先生时擢南京吏部侍郎再入为北吏部侍郎再掌翰林院事相仍五七年以来不敢以尺牋片字通其殷勤问候岂敢以一日忘左右哉始进之士不敢浚求於公卿大夫之门故也而顷 者当路以不肖两为县吏稍务洁白窃民誉曾与廵行使者所荐十余上部计其课以为能而又朋辈以曩所传闲於文辞之誉从而误投之是以当路误听之而三月之间不次转调此皆执事者采名而失其实之过也而於不肖何与哉然所坐畿甸以内士人阙员既以愤吻於外又平日治官无状得罪一二显游复为谗构於内时难中覆互为锢击此正亡维之楫而流冲波矣而比客有过不肖者曰子调吏部初予适 侍张公席上公览报欣然曰此举诚快士论非有力量铨曹当不得是巳而祸发蔓及又闻当路者过先生先生亦微出言欵救之及所闻一二中贵私人之谗则又为之以平日狷戆之迹而反覆论佐之当路者虽不为察而先生始终忠爱之情则固上薄诗人之风旨而下不失弘治时二三元老之遗意者悲乎悲乎不肖始无相先之友既辱礼进之矣宦游远道又无殷勤谒者之通於左右而难发以来又未敢有一言 蒲伏之请先生何独采於区区之贱士至是哉俯而思之日月如流生无以为诵而没无以为报者巳何复道哉何复道哉虽然尝闻之矣古之君子当其才疏忤时往往取嗔贻诟不能以一日安於朝请及被贬窜之后益自发愤矫巳励行悔心远罪习适当世而间以穷愁拂郁之余论着文采以表见后世此亦可以戮力明时报効知巳之一端而又未量他日其能与否也广平府署无名山大川然僻居古赵南壤无舟 车厨传奔走士大夫之劳而环郭以外多陂渠秔稻鱼雁荷芰之胜大较风土涉略江南此或可以投寄羁臣孽子之迹而歌咏 圣朝者不胜感涕敬因从吏还部乲便具启陈谢伏惟垂察而少怜焉
与李中麓太常书
不肖释褐即受知门下十年於此矣以宦迹江海不及附明公同朝而游而明公太常以後亦乞姓名以归林壑岩穴之间而不复出是以两人者踪迹暌违音问疏濶丹徒时曾辱手教及篇撰一封繇无便风不及裁报恚恨恚恨窃尝伏念 圣朝以来弘治及 今皇上海内文人学士彬彬盛时矣而 今皇上丙戌巳丑之间尤为卓石?荦数多然往往不得擢用间被用者又不得通显或且不久其余放弃罪废者不可胜数明公盖尝思其故与予尝悲古之豪贤俊伟之士恨不生逢盛时而又羇絷摧阻如此今天下之士不问识不识皆曰李太常驰骋 百家博极羣书可与汉刘向杨雄相表里而今亦至是别有说与宦途者天下古今之共辙也昔秦燔诗书坑学士孔氏之道几绝而汉武皇帝出而闵之号为雄才大略好文右贤久君一时宰相如田蚡者黜道家言务隆推儒术所进叙者百余人而公孙弘自喜位通侯亦起客舘开东阁以延贤士大夫当是时海内之士沛艾而进矣然董仲舒之醇谨申公之笃行韩婴辕固欧阳生之明经博古并不得推或推而不及 显而其所与推毂者廼或出於王臧赵绾之流何哉盖人情乐软熟而忌奇伟誉随诡而恶激昂而间有名贤独得薄日月立功名者非其偶会必其能窃黄老短长之余以自便於世故也若吾太常自度其能之否乎吾间尝视太常不能为软熟而所骛者奇伟不能习随诡而所自喜者激昂母乃世之所悦者在彼而明公之所持者在此与由是言之以明公之誉望而不免退处林壑岩穴之间者亦其势也固无惑乎尔 也然而区区独有所不忘於明公者则又未尝不以小其所失而大其所偿何则尊官者荣名之符也其所乘短着述者圣贤之盛也其所托长故马迁尝感虞卿非穷愁不能着书自见而昌黎亦谓柳柳州使得所愿为将相於一时有不欲以彼易此者天之?明公以如是之材与识而又羇絷摧阻如此非厚有所托而然与明公还齐以来几五七年而所得着书不可陈见不知於汉刘向杨雄氏何如也仆时时问士大 夫从门下游者或云不知或云多注疏古六经或云近多通宾客歌舞酒奕以自娱而其所着者独好戏言?豦之词然与否与客或以此病之然仆独窃笑客之陋者非所揣摩於贤者之深微也天之生才及才之在人各有所适夫既不得显施譬之千里之马而困槽枥之下其志常在奋报也不得不啮足而悲鸣是以古之贤豪俊伟之士往往有所牝焉以发其悲涕慷慨抑郁不平之里或隐於钓或困於鼓刀或击筑乞食 於市或歌或啸或喑哑或医卜或恢谐或驳杂之数者非其故为与时浮湛者与而其中之所持则固有涿於世之耳目而非其所见与闻者不肖南海之贱士也顷以知已得後明公涉名郎署未几放去盖於明公先後不同年贤愚不同调而其不能为软熟随诡则适与贤者同而今日之羇絷摧阻若固有所招致而然者吾不知天之或有所属意於间与否而其所饮恨蓄愤与高山仰止之私寔悬悬於门下者不知其何以慰我教我也人生百年日月如流昼有所不能食而夕有所不能寝者兹附永阳山人之便具启以献外附拙稿数首僣求削示伏惟少怜而垂教焉幸甚幸甚
与陆篑斋论左氏春秋书
昨辱枉过偶出旧所注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之说当不得以摄称非仆之言也欧阳永叔之言也夫以公谷由卜子夏数传之後而口授之或杂而不经而左丘明鲁人又亲受业於孔氏者仆廼强绌其说而特欧阳子之从何哉求经於其传譬之原律於其狱人之辞以覆之狱焉而不合则不得不反而慎之也左氏曰公子翬请杀桓公以求太宰隐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翬惧反谮公於桓而弑之此鲁自桓公以来传之旧矣岂不曰隐公非摄也公子翬何以及桓之未立而请杀之隐公苟自立矣何以欲须桓之长而授之也故左氏之谓公不书即位摄也以此然春秋之书 所以严乱臣贼子之戒鲁以降凡诸侯之没但系之以卒而不以薨者是孔子恶其不请命於天子故绝其为诸侯也夫以实为诸侯犹论其罪而书而绝之而况隐特摄主也辄於其会盟游观之及亟称公没则书其薨而諡之耶此欧阳子之所以不能无疑然欧阳子当时所及者特经所书公与薨之一辞耳而非及其详也夫鲁人之以隐公为摄者谓惠公尝立仲子为夫人立君以嫡不以长故隐公不当立而特摄之 以待桓公今按礼诸侯无二嫡元妃没则以次妃摄内事古所谓媵之以侄姊是也惠公元妃孟子没仲子与声子均之为媵妾之属不得立惠公特嬖其免而内惑之鲁之父兄百官及国人当未之与也故孔子於其没而周宰咺之临其丧也书之曰归惠公仲子之谓盖不与其为夫人也妾不祔於姑不敢以庙配於惠公故别为宫以祠之书之曰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释者曰考始事也讥不当立也志失也声子没则 以其子方为国君故书之曰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推而尊之也经文所次大略无复疑者左氏特内有所受於隐公为摄位者之说故於二年夫人子氏薨没其事不传於三年夏四月辛卯尹氏卒仍错文曰君氏卒声子也不书姓为公故曰君氏盖因君氏以明夫人之称仲子也然谓二年夫人子氏之薨为仲子则元年七月宰喧之赠为无从故传之曰预凶事杜元凯疏曰仲子在而来赠也由今观之赠死不及 哀吊生不及尸古之人犹讥之天子之下赠诸侯之妾将以亲附之也当其未没而为凶事以临之岂近於人情矣乎苟夫人之薨为仲子则於其赠亦当例书之曰归夫人某氏之赠於其所考之宫亦书之曰考夫人子氏之宫何一人而特变例以书之也若其以尹氏为君氏抑尝闻母以子贵矣未闻子以命母之氏也此又其渎乱之甚者也仆是以未尝获覩公所订赵昉刘原道者之说而窃疑左丘明之在当时盖由 鲁人自桓公以来其所倡为摄之说以文隐公之弑者非一日彼已耳习而熟之及读孔子春秋所首系元年之事没其即位而不书意孔子必以此故不复疑及其他所抵牾也则从而牵餙之以证其事其说愈支而义愈以晦抑不知孔子所不与仲子为夫人巳错举於经文所书之中而隐公之非摄其可以互见也久矣
与陆东湖太保论 国事书
伏惟明公位在政府诗人所谓王室心膂爪牙之寄者也十余年以来其所以弹压奸邪表镇国家入则赞决大议出则拥护善类其威名所向近自 宫掖辇毂远至夷虏椎跣无问列侯贵人以及舆皂岩穴之贱并呼曰某 天子社稷臣也海内外贤知之士弹冠濯缨於明公之门者肩且至矣幸而生与明公之州里鷄犬相属其望风慕谊尤所注切窃自景岁遣谪时获接颜色收年间其所以辱明公赐书而稍相酧和者仅一再至不敢进而与门下帷幄之士 相后先明公抑尝察而怜之否乎诗不云乎必有以也顷者函牋入朝适从粤州时稍以区区尺寸矢石之功督府抗疏论列仆自分孤蹇士也初非敢遽望中朝之齿而录之者赖明公并二三知巳奋然轩颐为之讼言而执政者亦重念 国家内外多故方急介胃按例引录此诚明公於仆出无求之中而为厚知之援所谓信陵君之於夷门燕太子之於田光不是过也然则仆之感恩向风御谊无穷虽其狷洁自好敢不从明公深游倾吐其门乎窃惟明公之扞国家他不暇论即如发故??丸将军奸状一节言之??丸将军内劫 主上之宠以外诱强虏擅威爽乱朝政身没之日赖明公同一二执政发其奸孽暴其罪衅 天子赫然震怒戮其遗屍榜之四裔中外之人懽然朝喧市跃以为故将军当得如是此固今学士大夫之所能言他日史官稗家之所及录而仆之愚则独谓此特其外见者耳明公之盛事不在此而在彼也何 者汉有汲长孺淮南为之寝谋故将军以强干之臣而位肘腋其舛?鸟鷔猛鸷飘忽奋迅之气肆然横恣左右凌铄中外甚至籍兵饮马於宫掖之间而自请得备宿卫其所冀望非常欲如董卓桓温故事者非一日矣上赖 天子威灵下及公辈方柄政府故收年以来其所跅??也叱咤使不绝虏固不可测而翱翔咨且睥睨犹豫卒莫敢窃发巳而饮郁志愤竟病疡以死由此言之则其折巳锢之奸错未形之患隐然翼日 月匡社稷而措天下於太山之安者非明公之事巳乎夫诛其身后之奸顺而易而欲夺其宠盛之逼逆而难明其共愤之罪显而易而欲摧其未发之祸隐而难然则今学士大夫之所言而未必能知他日史官稗家之所传而未必及详甚至朝廷之上亦有所不得论功而赏之者寔既多矣愚故曰明公之盛事不在此而在彼也虽然仆之所望於明公则尤有进於是者仆不敢论今日之事姑以汉喻汉武皇帝之英风 大略数千百年来所不世世之主也然在当时海内多故神仙土木祠祀征伐之事盖巳骚然矣未几而有江充巫蛊之变国家之事颓烂崩坏几不可收拾当时执政岂无深忧远虑为左右者乎特汉皇以英风大略之资而揽长驾远驭之权於上大小臣工凛然莫敢自必其命故当元朔元封之间国家虽多可忧之事伏未形之患卒之畏威养祸以入於乱巳而轮台之悔则既晚矣及其末也犹幸博陆侯典位肘腋天 下寻亦晏然得以享其拥召立宣之治而汉亦无恙自今观之武皇帝临年之托不以属之文成五利诸所宠幸之人平津武安诸所材辩任事之臣而特以属之强毅木讷如博陆侯彼亦得力忠义竭股肱内而赞诩帷幄调摄寝卫外而博求正士分列政府一切纲纪措置如善奕者按局而画形远近察虗实分子布筭而寻以收胜此於其间博陆侯之崭然奋不顾身长虑却顾旁皇周旋所以独谋於心而不谋於人谋 於一二肘腋之士而不以谋於左右在庭之众所以建万世之业而垂之无穷者於今可想见也呜呼亦雄矣使武皇早为宠任博陆侯辈亦得及巫蛊未作之前移其所以拥昭立宣者预为之备则汉之大计可以嘿然坐而收也又何至颠踬踣顿舛裂皇惑如曩时乎今日之事大略与汉亦相表里而在朝诸臣舍明公无敢他望所谓博陆侯者 主上神圣臣下莫及万世之事固不可测也明公为 国家世臣而十 数年来仰荷 主上简任俯系中外之望特甚切也明公将奋然引身日月之际及今匡摄为彼博陆侯者所不及乎抑亦姑为浮湛特按局而画形远近察虗实而分子布筭於其间如汉故事令其既坏而收之巳乎其间利害之相权难易之相悬虽三尺童子逆知其必在此而不在彼者明公当筹之巳熟虑之巳审久矣万万无假仆辈外庭之士呶呶然邮口而从谀者然而仆窃闲於心不敢以终隐也语曰士为知 巳者死言为知巳者倾仆蹇陋无似人也窃幸遇明公信陵燕丹之知则后夷门田光而死於门下皆仆之事旨曩既仰明公之扞 国家於始者与汉汲长孺相左右则今日所以厚望明公收博陆侯之权而安享其全功者计或如此故不敢不竭心悉虑以献於左右伏惟明公怜其愚察而特赐俯纳焉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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