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白华楼藏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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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九 / 杂着一】

 

  读郑风

  读秦风无衣之诗

  读豳风七月之诗

  读鸱鹗

  读史记封禅书

  读班固汉书古今人物表

  读亚夫传

  论沛公诛曹无伤

  评司马子长诸家文

  日本图纂刻题辞

  题惊鸿集刻后

  跋兰亭记帖後

  书郡斋左壁

  题画像者董君卷

  吊林子文

  姚孺人像赞【有序】

  赵心山像赞

  白华楼藏稿卷之九 归安茅坤顺甫着 邑人姚翼翔卿编 杂着

  读郑风

  诗非全经也盖自秦燔经唯易为卜筮书故得不禁其余百家尽绝而杂出於当时穷山绝谷学士大夫所献者或谓诗三百篇由里巷讽诵所传故栔不能灭以予观之今竹帛所书而藏 之石室者犹或有错简而讹文者出焉而里巷之口相授受岂得独沿而存之二南者孔子之所甚爱之诗也今其男女暴乱之间巳不可读而至於郑卫以下率多妇人女子滛奔亵狎不经之辞今之人少知礼义者犹羞读之而况孔子所删述六籍以遗万世宁为列而载之也哉且滛奔之恶至於郑卫极矣而孔子犹为存之则推孔子当时所删者何也孔子他日又曰放郑声又曰吾恶郑声之乱雅乐也其深愤而痛 绝之屡矣恶至於以其所欲放者而复着之为经也或者求其说而不得谓圣人之所备善恶以示美刺之义殊不知诗之所谓刺者如巷伯简兮狼跋式微之类大略谗人佞士暴君乱臣之所指刺其间足以考国之治乱得失而备鉴戒徵存亡者是也岂必如郑卫之诗之谓也哉然则郑卫之诗伪与曰非伪也大抵诗之言滛谑者为里巷所布易传而难灭如今南北所传声伎之类是也孔子尝删之不列於经而其俗 之所传固有不能口禁而人熄之者秦没而汉求亡经於天下则学士大夫各采所传以补三百之数往往杂出而并见之耳予故曰诗非全经心其说如左俟同志者择焉

  读秦风无衣之诗

  秦本丰岐之民文王二南之化其仁恕忠厚见乎免置形於羔羊风行於江汉汝坟之间可谓远矣又继之成康之君周召毕公之臣重熙累洽当纯乎先王礼义之美者而秦武公父子一 变其俗至有轻生好鬪如驷铁无衣者出焉秦以强立国而亦以强亡晋本唐尧之遗都所为蟋蟀山枢之歌忧深思远其俗居然可见也而后六卿分晋其君臣稍以倾谋相雄仪秦之徒朝扣秦而暮入齐反覆狂悖诸侯震骇太史公所称三晋多权变之士盖畏之也到今千余年以来犹稍稍有存者而当时在三晋以诈立国亦以诈亡呜呼後之有志经国者毋亦慎所以权俗之意可也若我 朝  太祖高皇帝惩 元人反覆欺伪之弊而特着为令曰说谎者斩故开国之初其所诛杀数多大略以言语之间者相半而苟有他罪肯情输者亦为力赦此正圣人之所以善权天下之俗也尝闻长老言成化弘治年间往往民间多椎朴无文而士大夫耻言机利其流风遗俗尚有在者正德以来渐失其旧而今中外缙绅之间尤甚易曰穷则变唯在司国者厚计焉

  读豳风七月之诗

  予观七月之诗而知周家王业之所由兴然於此亦可以识周公所以辅成王之忠有非後世人臣之所能及者盖王道以勒恤民隐为本此篇之所陈述不独教民农桑而巳而其感时忧患虽经岁勤动常若不及其所以养老奉上虽恭敬奉承唯恐或後上以是体下下以是顺上此民俗之所由美而王业之所由隆也然唯创业之君与民同起於微贱之间故能始终备尝如是而继世以後则往往长於深宫之中而不 复知是以百姓之疾苦祖业之艰难既无接于其目怵於其心而其左右便辟凡所以导上之好者唯一切崇高侈肆之念故其才高者则之乎神仙土木兵革富强而以天变人言为不足恤其质暗者则之乎女谒畋游盘乐怠傲而甚且至於宦官宫妾日窃其权推原其自皆起於人君一念之不知勤畏也故周公之为此诗使蒙瞽日夕歌御於王之左右所以深其忧勤之念而防其逸慾之所自起自汉以来为大臣者无复此意盖由其学术之不至故也若宋李沆之事真宗方其幻冲而日取四方之水旱盗贼以闻盖亦周公之遗意也後之为大臣者不可不知

  读鸱鹗

  诗三百篇皆出於秦火之余而或杂里巷歌习之所伂亡者其说诗之旨反自为一家而多不同独鸱鴞之事始末详见於金縢之书似为有据而无疑者毛郑诸家又误觧金滕之文不得 其意而後之攻毛郑者与其袭毛郑而又小异其说者遂至纷乱四起而周公之始末晦矣予尝合金縢与豳风诸篇而深求之盖武士没成王幼不能践祚周公摄位负扆而朝诸侯此其居冢宰之立而代行天子之事者可谓尊宠之极矣管蔡兄也周公弟也管蔡内忌周公以弟而反拥乎其上而外挟武庚倡为流言以摇中外史记言召公犹为不怿召公元圣同德其事当或无之而管蔡之谤起自宫掖骨肉之间则 其说易沸而周公亦不能以区区之忠处於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日矣故退而居东二年而罪人斯得居东者非东征管蔡也盖避谤於野也东不详地名愚谓反居於鲁也时丰镐在西鲁在东古者罢相则归就所封之国如汉绦侯周勃就国平津侯公孙弘乞骸骨归国汉武帝玺书留之其事可见也言斯得者成王因周公之去位既久而然後渐得之也盖人臣挟震主之功而当羣疑之际必其身退然後论定曰斯 得者亦迟之辞也然是时成王之疑可以渐开矣於是公廼作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鴞盖犹未敢明斥武庚管蔡之罪而独托乎鸱鴞以感悟成王何者周公是时固不胜忠愤之至然其不幸身处嫌疑之际则有难於自讼者而况管蔡所为流言不过摇撼周公使之去居摄之位耳而逆节未明亦不得而讼言诛之也故诗之所言大略托鸟之营巢鬻子极其艰难勤苦所以自喻服劳在位保定国家之忠而卒为鸱鴞之 所破既取其子又毁其室反至於卒无室家而不免羽之谯谯尾之翛翛为风雨所漂摇亦可悲也巳故曰予唯音哓哓此其忠愤而哀鸣之辞也当是时周公之心亦危苦之甚矣此诗当於居东之时所作故曰贻贻者自远而寄之也如汉魏以来赋诗贻示某某之类是也然书言王亦未敢诮公此可见成王之疑犹有不尽释然者但称不敢让耳及天愍周公有风雷之变成王启金滕以卜而得周公所自为功代武王 之说然後成王释然悔悟而出郊以亲迎之复故冢宰之位如伐柯九罭狼跋诸诗此皆周公居东之时士大夫愤郁公之困居於其土而相与赋颂其贤者也周公复位之後而武庚挟三监以叛反状既着於是周公东征诛之而作书大诰多士多方诸篇以定殷人之乱耳此周公始末之详如是如东山之诗周公东征归而赋之以劳从征之士者也破斧之诗从征之士所以颂美周公而吟之者也诗出秦火之後既先 後无次其说不可求而毛郑诸家又因悞觧金滕之居东者即诗之所言东山也遂混合而附会其说或谓周公先摄政中诛管蔡後为诗以贻王者或谓先为冢宰中避而出作诗贻王後乃摄政而诛管蔡者或为周公既诛管蔡恐成王疑巳作鸱鴞以谕成王者此皆诸家凟乱之说殊不可信予尝据其说而论折之窃谓是时管蔡之为流言特谗及周公其逆畔之疏决未有可见者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恶得以其 谗言及巳即不待成王之命而首自诛之此其不觧一也诛之之後而成王疑之周公然後作诗以谕之则亦晚犬春秋诛无将故大臣有不可则止之义曾谓周公元圣而悍鸷自用如是乎此其不觧二也苟谓当时管蔡逆畔之迹巳明则人人得而诛之公固当告之成王声罪致讨又何必托为鸱鴞而比类曲讽若哑者之食苦而不能言者此其不觧三也苟如说者以居东为东征则罪人斯得四字何以系於东征之 文之下而金滕所言二年东山之诗又言三年何其岁时不同如此此其不觧四也作诗贻王而後王出迎周公而九罭之鸿飞遵渚朱子又以为东人闻成王将迎周公故自相云云然则成王之迎其迎於东征之时耶抑亦避居於东土而迎之耶抑亦东征而诛管蔡既因成王疑巳作诗谕王矣复不自安避居於他地而成王迎之耶此其不觧五也由此观之诸家之说俱不可通而数千百年以来学士大夫相与讹传 其说而不明者特蒙东山与居东之一字雷同附和而至是耳嗟乎仲尼没而六籍不得其传若此者多矣予特以周公出处之际寔天下万世人臣之监而尤不可不慎辨之者故特详之如左以俟同志者考焉

  读史记封禅书

  鹿门子读史记封禅书喟然叹曰甚矣人主之心不可有慾也一有所慾则天下技幻之士日夜巧伺以至其为术愈眇而不可信而其所贪以冀遇者愈支而不可穷两者相为主客以终其身死且不寤悲哉自古来以雄才大略称者唯秦皇汉武而秦皇汉武为诸燕齐迂??巠之士舞弄之若偶然以困於慾也语曰东海之鳌惑於饵则渔人狎之若羊豕信夫

  读班固汉书古今人物表

  昔班固撰次古今人物表上遡太昊而下迄秦二世不知其几千百年之间而廼臆为差别贤否之际叙列九品而仲尼之与弟子言圣与仁智当时亦不过据其所问而次荅之而非谓圣与仁智遽有所优劣於其间者观仲尼尝称舜为大知管仲为仁人义可槩见而固不得其说从而?为之辞以圣人为上上以仁人为上中以知人为上下以愚人为下下而中上以下则不复有所为名唐虞以上去古巳远其世次行实不可考者尚书古之史也仲尼删之亦断自唐虞而止以为史以纪善善恶恶是是非非之实必其昭然乎天下之耳目者然後其说可信 不敢取百家紊乱无次之言以荧惑其间及仲尼没而秦始皇燔诗书坑杀学士大夫博古之学荡然灭绝虞夏商肚以下鼎彜铭篆之文巳不能辩且读之而况虞夏以上乎况於古之帝王及贤臣硕辅隐人逸士之行次乎固起仲尼及秦焚书之後又数百年而廼谬取讹口残简百家所混载之名氏而一一妄第之其渎乱不经之甚则有虞氏以前凡帝系以圣人名羣臣列仙以仁人名五鸟五云羲仲和仲职官也而 以某为知某为仁而以名舟人被衣啮缺户之农之之属诸家假寓之言以恣甚荒唐驰骛之辩者也而又或以仁或以知名其近代篇章所载昭然可见者则又老子古之圣人而放於下位者也仲尼犹且适周而问而叹其道犹龙焉与公伯寮祝鮀谗佞之徒并列之而不得以仁知名左丘明学春秋於仲尼而能文者也然不得列乎游夏之间进之为仁人而曾参特次以知名臧文仲以知人名孙卿蔺相如以仁人名 而史鱼大夫种伍胥俱不得名叔向羊舌赤之字也叔向以仁人名而舌赤以知人名其他舂驳繁衍不可尽谕噫固亦缪矣以孔子之圣犹不敢强其所不知而其言尝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固何不自量其力而欲以一人之闻见取数千百年所不可尽闻与见之行事而品列次第之以取信於後世也其可得乎

  读亚夫传

  古之所谓大臣必其身卑於匹夫而後可以拥四海之功明察於几微而後可免祸亡之及斯二者非学术不足以持之学术定於中然後其心措而不乱足以胜其重而制其变否则未有不灾及其身者也条侯亚夫自父勃从高皇帝起丰沛定天下以来诸吕相王而刘氏不绝者如带勃与丞相平计诛诸吕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当是时萧曹巳没汉之侯王将相以功佐刘氏者唯勃为最勃死而亚夫复继父为太尉出将三十六将军以定吴楚之难吴楚不灭 则胶东济南菑川以下五七辈几不可为非所谓挟不赏之功而拥震主之威於上者乎而梁孝王帝之同母弟也方吴楚之始围梁王急亚夫特守便宜以梁委之坚壁昌邑而不救梁王几没亚夫固以为不如是则不足以制吴楚之轻剽而挠其後帝亦方念汉之不利不能不听其以梁为饵於吴楚也吴楚平而梁王出太后母子兄弟擕手帷席且欢且泣道其所以故亚夫之功日少而短日多而窦太后请帝之封后 弟王信盖所以悦帝亦所以自广外家也汉兴以来母后家往往如是亚夫不能徜徉浮湛其间而廼欲以法争之争之诚是也然梁孝王倚太后谗之於上信倚后谗之於下而亚夫欲以区区吴楚之功处於骨肉左右怨议之间正所谓以脂苇而投之燎毛之原决千里之河而注之海日见其横且深也亚夫之在当时其所自处吴楚之天不可按考予观其於帝之赐食独设大载不为置箸而不胜其怏怏之状顾上席 借箸他日又买尚方甲楯以待葬则其素无学术以自持而一二骄僣之微所不能免明矣彼景帝者晁错之所教习以申韩刑名之学而以术数任臣下者也其为梁王后弟信之谗者必曰亚夫父子相继定国难功多不能尽封非以法诛之不可又不然则曰亚夫自多功骄纵无人臣体谗一至而不疑再至则攘臂而起三至则令人阴伺其过而法削之矣故以君臣之间赐食而不为置箸者以梁王与后弟信之谗既 深特怒而察之耳廷尉按买尚方甲楯而曰君纵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非有所受於左右之指安忍附会其狱至是哉善乎汉世之功臣而能烂然完名声施後世者萧曹子房陈平三四人而巳彼皆能为黄老言而短少其术以自便者虽非为学术之至彼其中所持者亦深矣呜呼以亚夫累世之功处乎梁王及后弟王信二三贵戚谗沮之间且不免於难况后世疏远之臣而不幸有所获罪焉欲其无危也得乎悲夫

  论沛公诛曹无伤

  古者两军相垒而士伍或以其情外泄於敌者必其势困力诎旦暮为虏矣然後先之以自纳焉不然或犯军典於彼故有不可释之怨者沛公方拥诸侯之兵先入关而破强秦法所谓千里乘胜也项王之兵固称气倍沛公而其势未得即衡决曹无伤岂遽倍之苟以间尝有怨怀沛公何沛公立诛之时不以言史传不以载也 然则项王何以言之今匹夫相雠往往匿名投之有司论杀之安知非无伤有怨於他将伍而他将伍诈为无伤言之者亚父辈每令望气占沛公为天子气文成五采秦既灭与项氏争天下者独沛公也当阳君既破沛公军非乘间而驰之殆不可复而常患项王为人妇人之仁多所不忍又安知非亚父辈诈令他人言之以激怒项王也呜呼古人覆亡於谗者之口而不能自言抑多矣独无伤尔耶

  评司马子长诸家文

  屈宋以来浑浑噩噩如长川大谷探之不穷揽之不竭蕴藉百家包括万代者司马子长之文也闳深典雅西京之中独冠儒宗者刘向之文也斟酌经纬上摹子长下采刘向父子勒成一家之言者班固也吞吐骋顿若千里之驹而走赤电鞭疾风常者山立恠者霆击韩愈之文也巉岩山?则屶若游峻壑削壁而谷风凄雨四至者柳宗元之文也遒丽逸宕若擕美人宴游东山 而风流文物照耀江左者欧阳子之文也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浩浩洋洋赴千里之河而注之海者苏长公也呜呼七君子者可谓圣於文矣其余若贾董相如杨雄诸君可谓才问炳然西京矣而非其至者曾巩苏辙至矣巩尤为折衷於大道而不失其正然其才或疲薾而不能副焉吾聊次之如左俟知音者赏之

  日本图纂刻题辞

  日本图纂者予友崑山郑君手图日本诸岛所错海而峙与纂其州郡土贡道路形胜语言什器战鬪之习者也大略按旧所传日本考略次及海上针经而又合之以督府胡公曩遣谍者酋来归者航海者甲之说若此乙之证若彼则又参诸丙与丁之互难归於一而後信焉而书故南北鲛唇之波经万余里指若几席其谊亦勤矣予所最爱者诸岛所入寇之路既巳稍为擘画而一切风候又能按其潮濬所向以布斥 火?侯使了海者采君之言若台官占浑天故事无间寒暑昼夜然则国家所以东郤倭奴者可以先其未至而待之较之收功於及山??而鬪者多矣嗟乎予独惧夫博望未能得之以占月氐而中行说辈或从而持之以教胡人瞰候汉利害处兹又有识者之所不敢不慎也

  题惊鸿集刻后

  右惊鸿集永嘉项君所罹谗而自放之作也君既多隽才自喜世之士大夫之怑禾者往往引君为上客然不知者亦以此忌君而君遂蒙诟矣嗟乎惊鸿者君所自托也得无叱咤呜咽欷歔慷慨於缴矰之及也而思以翩然昂飞者乎虽然幸君毁其羽毛姑为浮湛沼沚之间兹则国风之所以怨而不怒也

  跋兰亭记帖後

  呜呼此王右军所生平淋漓自喜而以最得意名者也数传而没於唐僧辨才太宗皇帝好之不能夺房魏公以才御史萧翼荐令变服匿名诈为客游过辨才始及窃之还归上闻即日超拜翼为员外郎帝没之日犹欷歔饮恨不能割顾太子愿借此以自殉甚矣夫人心之不可有所溺也太宗者三代以来所号为聪明才智杰然不世出之主也区区好字画之工至於割心刺肾与世之岩穴僻艺之流相幻持如是其没而诀也不以宗社朝廷而以此岂非人心有所溺虽蹈水席火至死而不吾与房魏公唐诸相中名流方山??然开国非不知其过而亦曲逢所 好以自媚呜呼世之君臣相与之际求其能免此患者亦鲜矣他日读南唐纪云温韬发昭陵所亟诸锺王书帖尽为兵所掠不知所之嗟乎天地间一沤窍耳倐聚倐散倐存倐亡孰为我常彼有所溺焉者欲卒以身而留焉岂非其愚且陋也乎余不能无感因书之以发一笑

  书郡斋左壁

  予抱策事  明天子者十年於此矣间尝倜傥自喜愿附世之贤臣志士效尺寸竹帛间然而性疏意广往往抵牾不遂好览观百家传记之旨一日得欧阳公所为一行传读之廼自喜曰吾其附名氏於此乎赖先人所遗宅一区近水田数顷苕霅间又他日尝贮书数千卷甚可赡吾岁时伏腊之废而诵说於中也吾将以间去官当闭户独息取所尝扣古六经诸子疏义而沉覆之次及律历兵赋天文舆地卜算僊释之书而蒐猎其旨非岁时谒坟墓及访佳山水不出非长老处士不造於其庐非其好不以见 焉如是者数年然後裹粮历游齐鲁秦晋之墟渡河洛转荆襄南浮洞庭遵豫章迤逦闽粤其所涉名儒大贤之庐当移时而师事之而林壑间或多方技释老与隐君子苟有闻者必俛首而扣之务得其腴而止其所历州郡河山分裂风俗沿改与古今成败得失忠贤志士之迹必停车而吊问之籍其所以故然後归廼以所得而蓄之於心合之於圣人之道其中乎否乎於是笔之於书以遗後之同志者相与参订焉

  题画像者董君卷

  曩予从尚书膳部郎时南州蔡时新尝为予像飘须渥颜泠然若蜕而遗焉当是时舆皂以十按其像即笑指予又十余年予以按兵粤州罪状夺官来归卧乎苕之上也久则既老矣方独息一室偃然手梁父之篇临流而咏焉闽有董君九华者忽以像事来扣予既像予且前言曰异哉君之幻也世之像人者往往得其颐颡口鼻耳目毛发丰瘠广狭槁泽黝白之似而不得 其神予是以稍稍厌之数略其世之所共得而貌而於以注意於世之所不得而貌故按其像而匿其氏名间以覆之朝迌田野之间无不人人得其觧者斯意也唯蔡君与予两人独得之然蔡君方貌君之从宦也其所像者绾绶而曳组也鸣环而秉笏也然而君之泠然若蜕而遗也则固其情巳远游於江海之上而不得以缰而絷之者巳吾之貌君於林壑也其所像者纶巾而竹筇也下帷而诵且讽也然而凝然若存 怛然若忧几乎古之所谓抱膝而吟扣角而歌又将周情孔思而不能忘者君岂其始也处廊庙之间而有所遗其既也退江湖之上而或有所思者乎时左右顾像者皆大笑予亦笑然而卒无以自觧於君也因书其言以为别

  吊林子文

  嘉靖戊戌六月十有六日 明进士林子懋植卒同年茅坤闻之泫然流涕曰呜呼悲哉林子之亡也有余者才未竟者志才繇命陨志俱神逝巳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昔三闾沉而宋玉招魂於巫阳仲宣卒而陈王愿要于天路岂不知终始者万物之大归天地者羣生之总寄顾缪志乎幽明之共兴嗟于杳冥之地盖以恋景者鉴毁而仪像于目娱声者节逝而流音于耳此其仁人之没行路所以兴涕而哲士之亡知巳为之述哀故也况林子睿质金相藻思神授方其垂髫弄翰跨视左思弱冠蜚声步范相如年未涉乎二十名巳宾于  天子创迹海 曲藻誉  帝里一时缙绅先生沿风缉声策名欵交践未毂者愿结驷而托后乘飞华盖者愿附鹤而追青云甚且荀氏怀喜御之风子长抱执鞭之叹亦可谓卓荦人士而昭旷四海者巳爰考其衷绎志卜夏遴友原宪容与道德琢磨仁义言不出口行不胜履望之者羡凌风之辔觌之者构飡霞之思如川斯日?英如渊斯止廼若祢生之赋鹦鹉王勃之撰滕阁则又英年之气虽均而灵修之素允愧者也岂可同年而语 哉何长志屈於短筭遐车?丸绝于穷路物虽犹存人巳云逝坤痛九原之不作感百年之无期窃附国子之悲罕生贾谊之哭屈原廼为文以吊之庶几耿幽光於将来托遗悼於後世云尔其辞曰嗟堪舆之季造兮何措士之云生肇惟岳氛之朝降兮夕焉遽颓其灵凤凰游千仞而不出兮朱草犹閟其茎曾贤智之寡昧兮遘阳九而怀英夫繄来之如寄兮倐尔去而若遗岂厌世之混浊兮总云路而高飞驱望舒而属丰隆 兮将翱翔乎帝乡郁余攀神辔之不逮兮徒睇瞻乎四方我历帝阍而上告兮司命若降而在下鉴余蹇之旁皇兮曰吾当具诫夫汝虬枝可以俟轮辕兮直木固先撄夫斧斤也蔓草可以?霜霰兮繁花不崇朝而早伤也跖氏则延兮颜渊则殀兹固大化之推迁兮伊胡俱松乔而寿考乱曰巳矣哉高陵为陆兮日月有蚀兮吁嗟旻天之不吊兮数之坎坎兮魂兮魂兮胡不归我将畴依兮亦孔之悲

  姚孺人像赞【有序】

  予外交高邮州判官姚公没而孺之哭之哀日饮浆茹粝以速病且死死之日医馈以药勿纳也既瞑其子求国中善像事者伏屍下祠而像之三易藳卒不可得何者孺人既以哀铄容耗肌非故所貌覩也久矣其子悲不自巳请予言系其额予感古国风女史所录妇人女子以其感慨欷歔之间往往并繇艳年方其粉黛纨绮之间而有生死悲离之感 固其宜也廼若孺人之事高邮公春秋巳高诸子女并从婚且字此於人情若可少觧者何其惨痛剸割而卒若此岂古人所谓妇之从一专而不化者欤抑亦其性之使然固有不必於其年之甫艳及其衰晚者欤赞之曰

  国工之所能绘与孝子慈孙之所瞻依而能言者孺人璜瑀之节佩玦之容国工之所不能绘与孝子慈孙之所饮泣而不能言者孺人隐约之思愍烈之风考之彤管所载国风所歌虽至於哀而或伤然以系之庙貌垂之後昆允矣其为从一而终

  赵心山像赞

  公之才不可以适世兮然葛中野服而笑傲乎丘中亦足以汗墨夫之容公之文章不可以疗饥兮然操觚持筒而哦咏乎中丘亦足以助骚人之幽问友於黔娄卜业於韩康家无担石兮长者之车数过於其堂呜呼像之者特其图书与冠裳焉尔恐未易以写其中之所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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