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伐明
天聪己巳,文皇帝欲伐明,先与明巡抚袁崇焕书,申讲和议。崇焕信其言,故对庄烈帝有“五载复辽”之语,实受文皇绐也。帝乃因其不备,假科尔沁部道,自喜峰口洪山入,明人震惊,蓟辽总督刘策潜逃。帝率八旗劲旅抵燕,围之匝月,诸将争请攻城,帝笑曰:“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圉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因解围向房山,谒金太祖陵返,下遵化四城,振旅而归。伟哉帝言,虽周武观兵孟津何以异哉?明人罔知深谋,如姚希孟辈,反谓本朝夙无大志,真蠡测之见也。
◎太宗读金史
太宗天资敏捷,虽于军旅之际,手不释卷。曾令儒臣翻译《三国志》及《辽》、《金》、《元史》,性理诸书,以教国人。尝读《金世宗本纪》,见其申女真人学汉人衣冠之禁,心伟其语。曾御翔凤楼传谕诸王大臣,不许褒衣博带以染汉人习气,凡祭享明堂,必须手自割俎以昭其敬。谆谆数千言,详载圣训。故纯皇帝钦依祖训,凡八旗较射处,皆立卧碑以示警焉。
◎设间诛袁崇焕
本朝自攻抚顺后,明人望风而溃,无敢撄其锋者,惟明巡抚袁崇焕固守宁远,攻之六月未下。高皇拂然曰:“何戆儿乃敢阻我兵力?”因罢兵归。故文皇深蓄大仇,必欲甘心于袁。己巳冬,大兵既抵燕,崇焕千里入援,自恃功高。文皇乃擒明杨太监监于帐中,密扎鲍承先在帐外作私语曰:“今日上退兵乃袁巡抚意,不日伊即输诚矣。”复阴纵杨监归。明庄烈帝信其间,乃立磔崇焕。举朝无以为枉者,殊不知中帝之间也。
◎用洪文襄
松山既破,擒洪文襄归。洪感明帝之遇,誓死不屈,日夜蓬头跣足,骂詈不休,文皇命诸文臣劝勉,洪不答一语。上乃亲至洪馆,解貂裘与之服,徐曰:“先生得无冷乎?”洪茫然视上久之,叹曰:“真命世之主也!”因叩头请降。上大悦,即日赏赉无算,陈百戏以作贺。诸将皆不悦,曰:“洪承畴一羁囚,上何待之重也?”上曰:“吾侪所以栉风沐雨者,究欲何为?”众曰:“欲得中原耳!”上笑曰:“譬诸行者,君等皆瞽目,今获一引路者,吾安得不乐也!”众乃服。乃毛西河谓洪初不降,继命优人诱惑。洪故闽人,夙习好男宠,因之失节。何厚诬之甚。故明帝初闻其死,设坛以祭,非无因也。
◎收孔耿二王
皮岛自诛毛文龙后,众皆解体,孔有德等据登、莱叛,为明将击败,逃入海峤,流离无所归。文皇帝闻之,乃命达文成公等往相抚绥,招孔、耿二王至盛京。上亲迎至都门,赏赉其厚,即日授都招讨印,命其兵为天,故其将卒皆用命。尚平南、沈续顺等相继归降,明皮岛遂墟。
◎世祖问喀尔喀使者
章皇即位时甫七龄,时喀尔喀使者来朝,随班祝贺,拜跪失仪,上即宣问。侍臣答以远方使者,未娴礼节,上乃悦。时上在冲龄,即聪慧若此。
◎世祖勤政
大兵入关时,明臣迎降,睿忠王权宜任之,故胜国弊政,未尽厘正。世祖亲政后,任法严肃,凡在臣专擅如陈名夏、谭泰、陈之遴、刘正宗辈,无不立正典刑。故人知畏惧,夙弊尽革,以成一代雍熙之治也。
◎世祖善禅机
章皇帝冲龄践祚,博览书史,无不贯通,其于禅语,尤为阐悟。尝召玉琳、木陈二和尚入京,命驻万善殿,机务之暇,时相过访,与二师谈论禅机,皆彻通大乘。惟王文靖、麻文僖、孙学士诸文臣扈从,互相问难,有远公虎溪之风,真天纵夙悟也。
◎世祖画牛
章皇勤政之暇,尤善绘事。曾赐宋商邱冢宰《牧牛图》,笔意生动,虽戴嵩莫过焉。王文简公士祯曾纪以诗云。
◎亲定陵寝
章皇尝校猎遵化,至今孝陵处,停辔四顾曰:“此山王气葱郁非常,可以为朕寿宫。”因自取佩<韦>掷之,谕侍臣曰:“<韦>落处定为佳穴,即可因以起工。”后有善青乌者,视邱惊曰:“虽命我辈足遍海内求之,不克得此吉壤也。”所以奠我国家万年之业也。
◎圣祖拿鳌拜
余尝闻参领成文言,国初鳌拜辅政时,凡一时威福,尽出其门。因正白旗圈地事,以直隶总督朱公昌祚、巡抚王公联登、户部尚书苏公纳海与之龃龉,乃将三公立加诛夷,圣祖不预知也。尝托病不朝,要上亲往问疾。上幸其第,入其寝,御前侍卫和公托见其貌变色,乃急趋至榻前,揭席刃见。上笑曰:“刀不离身乃满洲故俗,不足异也。”因即返驾。以弈棋故,召索相国额图入谋画。数日后,伺鳌拜入见日,召诸羽林士卒入,因面问曰:“汝等皆朕股肱耆旧,然则畏朕欤,抑畏拜也?”众曰:“独畏皇上。”帝因谕鳌拜诸过恶,立命擒之。声色不动而除巨慝,信难能也。
◎论三逆
国初既定云、贵,因命吴三桂、耿继茂、尚可喜等世守边圉,以为藩镇,后渐跋扈,拥兵自重。圣祖欲除之,召诸大臣谋画,惟富察尚书米思翰首言其兵可撤,明相国珠和之,余皆嘿然。上曰:“吴、尚等蓄彼凶谋已久,今若不及早除之,使其养痈成患,何以善后?况其势已成,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发制之可也。”因立下移藩之谕。三逆果叛,时争咎首谋者,上曰:“此出自朕意,伊等何罪?”故明相感上恩,竭力筹画以致成功也。
◎爱惜满洲士卒
国初自定中原后,复遭三逆之乱,故八旗士卒,多争先用命,效死疆场,丁口稀少。上尝怃然曰:“吾廿年之久,始得获一满洲士卒之用,何可不厚恤也?”故当时时加赏恤,至为之代偿债务,凡抚字之术,无不备施。虽一时不无滥溢,而满洲士卒感戴如天,凡征讨之所,争先致死焉。
◎崇理学
仁皇夙好程、朱,深谈性理,所着《几暇余编》,其穷理尽性处,虽夙儒耆学,莫能窥测。所任李文贞光地、汤文正斌等皆理学耆儒。尝出《理学真伪论》以试词林,又刊定《性理大全》、《朱子全书》等书,特命朱子配祠十哲之列。故当时宋学昌明,世多醇儒耆学,风俗醇厚,非后所能及也。
◎解易占
噶尔丹叛时,侵犯乌阑布通,其势甚急。上命李文贞公占易,得复之上六,文贞变色。上笑曰:“今噶尔丹背天犯顺,自蹈危机,兆乃应彼,非应我也。”因立下亲征诏,果大捷焉。
◎优容大臣
仁皇天资纯厚,遇事优容,每以宽大为政,不事刻。厚待儒臣,如张文端英、高江村士奇等,朝夕谈论,无异友生。与李文贞光地谈《易》,每至子夜,诸侍从多枕戈以待。又枉法诸臣,苟可宥者必宽纵之。如明相虽贪擅,上念其筹画三逆之功,时加警策,终未置之极典。徐健庵乾学昆仲与高江村比昵,时有“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淡人”之谣,上知之,惟夺其官而已。尝谕近臣曰:“诸臣为秀才,皆徒步布素,一朝得位,便高轩驷马,八驺拥护,皆何所来赀?可细究乎!”其明通下情若此。
◎善天文算法
自明中叶泰西人入中国,而算法、天文精于中土,中土因《大统》法系许鲁斋所定,故终扼其说不行。仁皇天纵聪明,夙习算法,特命灵台皆以西法为主,惟置闰用中法以合《尧典》。千年错失,定于一旦,然后乾象昭明,千岁可坐而定,乃知圣人御世,故天预令西法传人中土,使上因之悬象布命,亿万年之景运,固先兆于是矣。
◎不改常度
仁皇临御六十余年,凡一切起居饮食,自有常度,未尝更改。虽酷暑燕处,从未免冠。见纯皇帝诗注中。
◎拜明孝陵
仁皇帝六巡江、浙,每至江宁,必幸明孝陵,拜谒如仪。尝曰:“明太祖一代人杰,不可亵慢。”其他如辽、金诸陵,亦皆如谒明陵制,其雅慕先代如此。
◎世宗居藩大度
世宗居藩邸时,一切外间人情物理无不通彻。凡藩屏外任者,上皆命将其省封域、产殖、丰庶、贫啬等情,具载一小册呈览,是以天下利弊如指诸掌。理密亲王时为储位,上事之最敬,而王先受宵小言,待上甚薄。及王被罪,圣祖将王缚置空庐,不许人谒见。上亲持汤羹以进,守者遏之,上曰:“吾惟知尽昆弟之情,不知顾己之利害也!”圣祖闻而善之。
◎世宗不兴土木
宪皇在位十三载,日夜忧勤,毫无土木、声色之娱。余尝闻内务府司员观豫言,查旧案档,雍正中惟特造风、云、雷、雨四神祠,以备祈祷雨外,初无特建一离宫别馆以供游赏。故当时国帑丰盈,人民富庶,良有以也。
◎理足国帑
康熙间,仁皇宽厚,以豫大丰亨以驭国用,故库帑亏绌,日不暇给。宪皇即位后,综核名实,罢一切不急之务,如河防海塘等巨费,皆罢不修,体恤民力。特置封桩库于内阁之东,凡一切赃款羡余银两,皆贮其内,至末年至三千余万,国用充足。每令直省将天下正供籴米随漕以入,故仓庾亦皆充实,积贮可供二十余年之用,真善为政理也。
◎宠待大臣
世宗夙知大臣禄薄不足岁用,故特定中外养廉银两以济其用。其外,岁时尚赏上方珍物无算,以通上下之情。鄂文端公召入时,上特命海司空望为之起第于大市街北,凡器用物具无不备置。张文和尝小疾,及病痊后,上告近诗曰:“朕股肱不快,数日始愈。”众争来问安,上笑曰:“张廷玉有疾,岂非朕股肱耶?”其优待也如此。陈中丞时夏宦籍滇南,上因其母老,特命云、贵有司置传,送其母至其任所。岳威信公钟琪以边勋置高位,或谤其系岳武穆后,欲复宋、金世仇之语,上特封其奏以示岳公。后公出征西域,上特命其子浚送至玉门关以慰之。其体下情若此。故一时将相感上威德,无不效力用命,以成一代郅隆之化也。
◎用顾天成(当作成天)
上以蔡宗丞嵩依附年党,因籍其家。得顾太史天成《咏星星草》诗稿,疑其语涉讥讽,命蔡索其全集进呈。见恭挽圣祖诗云“已过虞舜巡方日,尚少唐尧在位年”之句,上因之泪下,曰:“草莽之间乃有此忠臣耶!”因召入,特赐编修,命值上书房以示宠云。
◎赏花钓鱼
世宗驭下严肃,然每假以辞色,以联上下之情。丙午秋,特宴文武大僚于乾清宫,赋诗饮酒。每佳时令节,必赐诸王大臣游宴,泛舟福海,赏花钓鱼,竟日乃散。故当时堂廉之间,欢若父子,无不可达之情也。
◎察下情
雍正初,上因允祀辈深蓄逆谋,倾危社稷,故设缇骑,逻察之人四出侦讠,凡闾阎细故,无不上达。有引见人买新冠者,路逢人问之,告其故。次日入朝,免冠谢恩,上笑曰:“慎勿污汝新帽也!”王殿元云锦于元旦同戚友为叶子戏,忽失一叶。次日趋朝,上问夜间何以为欢,王以实对。上笑曰:“不欺暗室,真状元郎。”因袖中出叶示之,即王夜间所失叶。王制府士俊出都,张文和公荐一健仆,供役甚谨。后王将陛见,其仆预辞去。王问何故,仆曰:“汝数年无大咎,吾亦入京面圣,以为汝先容地。”始知为侍卫某,上遣以侦王劣迹也。故人怀畏惧,罔敢肆意为也。
◎朱批谕旨
上于即位后,虑本章或有所漏泄,故一切紧要政典俱改命折奏,皆可封达上前,无能知者。上于几暇,亲加批览,或秉烛至丙夜未罢。所批皆动辄万言,无不洞彻要,万里之外有如觌面,奖善服奸,无不感浃肌髓。后付刻者,只十之三四,其未发者,贮藏保和殿东西庑中,积若山岳焉。
◎善禅机
宪皇旧邸与柏林寺相近,故上同迦陵上人朝夕谈禅,颇通释理。临莅后,尝告近臣曰:“朕欲治世法十载,然后开明释法。”故于十一年稍讲禅理。所着《悦心集》及谕诸寺院等谕,皆直达上乘,非浮泛之士所可解者。又谓木陈颇通世法,非禅宗正眼,黜其法派。又以皓月所宗以袈裟传派,实为魔道,并着撤其钟版以辨邪正。又以张紫阳虽道教,其《悟真外篇》实通禅理,并着归入《释藏》中以广法门。皆只眼正见,直达如来之真谛也。
◎杖杀优伶
世宗万几之暇,罕御声色。偶观杂剧,有演《绣襦》院本《郑儋打子》之剧,曲伎俱佳,上喜赐食。其伶偶问今常州守为谁者(戏中郑儋乃常州刺史),上勃然大怒曰:“汝优伶贱辈,何可擅问官守?其风实不可长。”因将其立毙杖下,其严明也若此。
◎禁抑宗藩
国初入关时,诸王多着劳绩,故酬庸锡类之典,甚为优厚,下五旗人员皆为王等僚属,任其差遣。承平日久,诸王皆习尚骄慢,往往御下残暴,任意贪纵。如两广总督杨琳为敦郡王属下,王曾遣阉人赴广,据其署内,搜索非理,杨亦无如之何。上习知其弊,即位后,禁抑宗藩,不许交通外吏,除岁时朝见外,不许私谒邸第。又将所属值宿护军撤归营伍,以杀其势。故诸王皆凛然奉法,罔敢为矩外之行。自今上下安便,皆上之威德所致也。
◎纯皇初政
纯皇帝即位时,承宪皇严肃之后,皆以宽大为政。罢开垦、停捐纳、重农桑、汰僧尼之诏累下,万民欢悦,颂声如雷。吴中谣有“乾隆宝,增寿考,乾隆钱,万万年”之语。一时辅佐之臣如鄂文端尔泰、杨文定名时、朱文端轼、赵泰安国麟、史文靖贻直、孙文定嘉淦皆理学醇儒,见识正大,故为一代极盛之时也。
◎圣祖识纯皇
纯皇少时,天资凝重,六龄即能诵《爱莲说》。圣祖初见于藩邸牡丹台,喜曰:“此子福过于余。”乃命育诸禁庭,朝夕训迪,过于诸皇孙。尝扈从之木兰,圣祖枪中熊仆,命纯皇往射,欲初围即获熊之名耳。纯皇甫上马,熊复立起,圣祖复发枪殪之。归谕诸妃嫔曰:“此子诚为有福,使伊至熊前而熊立起,更成何事体?”由是益加宠爱,而燕翼之贻谋因之而定也。
◎西苑门习射
乾隆初,上每月朝孝圣宪皇后于畅春园者九,因于讨源书室听政。己巳秋,天气肃爽,上乃习射门侧,发二十矢,中者十九,侍从诸臣无不悦服。齐侍郎召南曾纪以诗,上赐和其韵,即命镌诸壁上,以示武焉。
◎杀讷亲
上即位初,以果毅公讷亲为勤慎可托,故厚加信任。讷人亦敏捷,料事每与上合。以清介持躬,人不敢干以私,其门前惟巨獒终日缚扉侧,初无车马之迹。然自恃贵胄,遇事每多刻,罔顾大体,故耆宿公卿,多怀隐忌。戊辰春,金川蠢动,张制军广泗率兵攻之,因其地势险阻,不获克捷。上命讷往为经略。讷自恃其才,蔑视广泗,甫至军,限三日克刮耳崖。将士有谏者,动以军法从事,三军震惧,极力攻击,多有损伤。讷自是慑服,不敢自出一令,每临战时,避于帐房中,遥为指示,人争笑之,故军威日损。有三千军攻碉,遇贼数十人哄然下击,其军即鸟兽散。上知其不足恃,然欲其稍有捷音,然后召还,以全国体。讷乃毫无举措,惟日乞增兵转饷,至有欲乞达赖喇嘛、终南道士为之助战之语。上大怒,立褫其职。初尚令其往塞外效力,后因其匿败事闻,立封其祖遏必隆之刀,即于中途斩之。故众皆悚惧,每遇战伐,无不致命疆场,罔敢怀苟安之念也。
◎平西域
乾隆初,既命傅阁峰尚书鼐等与准噶尔议和,互通市易。甲子岁,噶尔丹策零既没,不数年间篡弑相仍。辛未春,酋长萨喇尔来降,上素谙蒙古语,已悉知其篡弑之情。甲戌秋,辉特长阿睦尔撒纳款关请降,欲请兵收复四卫拉,时诸耆旧狃习辛亥败兵事,皆以不纳为便。上深悉其情,谓“天与人归,时不可失”,乃内断于衷,立主用兵(事详后卷)。三载之间,拓地二万余里,天山雪窟,无不隶我版图。其间虽有成功赏赉之费,然视往昔边防转饷,十不一二,足见上之贻谋宏远,非人臣所及也。
◎听报
上自甲戌后,平定西域,收复回疆,以及缅甸、金川诸役,每有军报,上无不立时批示,洞彻利害,万里外如视燎火,无不辄中。每逢午夜,上必遣内监出外问有无报否。尝自披衣坐待竟夕,直机密近臣罔敢退食,其勤政也若此。
◎重经学
上初即位时,一时儒雅之臣,皆帖括之士,罕有通经术者。上特下诏,命大臣保荐经术之士,辇至都下,课其学之醇疵。特拜顾栋高为祭酒,陈祖范、吴鼎等皆授司业,又特刊《十三经注疏》颁布学宫,命方侍郎苞、任宗丞启运等裒集《三礼》。故一时耆儒夙学,布列朝班,而汉学始大着,龌龊之儒,自展足而退矣。
◎不忘本
本朝初入关时,一时王公诸大臣无不弯强善射,国语纯熟。居之既久,渐染汉习,多以骄逸自安,罔有学弓马者。纯皇习知其弊,力为矫革,凡有射不中法者,立加斥责,或命为羽林诸贱役以辱之。凡乡、会试,必须先试弓马合格,然后许入场屋,故一时勋旧子弟莫不熟习弓马。金川、台匪之役,如明将军亮、奎将军林皆以椒房世臣用命疆场,一代武功,于斯为盛。上尝曰:“周家以稼穑开基,我国家以弧矢定天下,又何可一日废武?”再满洲旧族,其命名如汉人者,上深厌之,曾谆谆降旨,不许盗袭汉人恶习。曾有“汉人以钮钴禄氏为郎者盖鄙之为狼”之谕,言虽激切,亦深恐忘本故也。
◎重读书人
上虽厌满人之袭汉俗,然遇宿儒耆学亦优容之。鄂刚烈公容安不谙国语,上虽督责,然厚加任使,未尝因一眚以致废弃。国太仆柱习为迂缓,当较射禁庭,国褒衣大冠,侍卫有望而笑者,上曰:“汝莫姗笑,彼为儒士,今乃能持弓较射,不忘旧俗,殊为可嘉也。”其优容如此。
◎普免天下租税漕粮
上自奉俭率,深惜物力。初即位,不许街市用金银饰,禁江、浙组绣,代以刻丝。御膳房日用五十金,上屡加核减,至末年岁用仅二万余金,近侍虽告匮,不顾也。然攸关民间大计者,则豁然不计有无,西域、金川用兵至一万万零四千余两,河工、海塘以亿万计。曾于丙寅、丁酉、乙卯普蠲天下正供租税三次,辛卯、庚戌、丙辰普蠲五省漕粮四次,每举率以亿万计,而上初不为之吝惜也。
◎善待外藩
蒙古生性强悍,世为中国之患,虽如北魏、元代皆雄起北方者,然当时柔然、海都之叛未尝罢绝。本朝威德布扬,凡毡裘月之士,无不降服,执殳效顺,无异世臣。纯皇恢廓大度,尤善抚绥,凡其名王部长,皆令在御前行走,结以亲谊,托诸心腹,故皆悦服骏奔。西域之役,如喀尔沁贝子扎尔丰阿,科尔沁额驸索诺木巴尔珠尔,喀尔喀亲王定北将军成衮扎布、其弟郡王霍斯察尔,阿拉善郡王罗卜藏多尔济,无不率领王师,披坚执锐,以为一时之盛。其子孙亦屡登无仕,统领禁军,以为夸耀。故上宴蒙古王公诗注“其令入宴者,率皆儿孙行辈”,其亲谊也若此。故上崩时,诸蒙古部落皆蹙踊痛哭,如丧考妣,新降都尔伯特汗某,几欲以身殉葬,其肫挚发于至诚,不可掩也。
◎土尔扈特来降
准噶尔本元太尉也速后(与徐达战于通州,见《明史》)。以元纲不整,遂遁居伊犁,分四部落,曰卫拉特,曰都尔伯特,曰和硕特,曰土尔扈特,各立可汗以为辅车之计。后土尔扈特部落以噶尔丹不道,故率本部落迁入俄罗斯,彼国以其愚戆,时加欺凌,大兵既定伊犁,威布遐迩,土尔扈特部长闻之曰:“吾侪本蒙古裔,今俄罗斯种类不同,嗜好殊异,又复苦调丁赋,席不暇暖。今闻大皇帝普兴黄教,奚不弃此就彼,亦良禽择木智也。”遂率其全部涉河而归,绕道行万余里始达哈萨克。失道入行郭壁,复毙数万人,抵边者十之三。上闻之,命舒文襄公摄伊犁将军篆,往为安置。或疑其中有叛人舍楞,请上勿纳。上曰:“远人来降,岂可扼绝?况俄罗斯亦大国,彼既弃彼而南,而又挑衅于此,进退无据,黠者必不为也。”舒既抵边,察其心实恭顺,乃受其降,厚加抚绥。彼既穷窘欲绝,今获意外之惠,乃诚心感化,然后四部落皆为我大清有也。
◎书无逸
上于勤政殿间御书《无逸》一篇以示自警。凡别宫离馆,其听政处皆颜“勤政”,以见虽燕居游览,无不以莅政之要。后暮年少寝,乃默诵《无逸》七“呜呼”以静心。见御制诗注。
◎不用内监
自世祖时,殷鉴前代宦官之祸,乃立铁牌于交泰殿,以示内官,不许干预政事。纯皇待之尤严,稍有不法,必加楚。又命内务府大臣监摄其事,以法周官冢宰之制。凡有预奏事者,必改易其姓为王,以其姓众多,人难分辨,其用心周详也若此。有内监高云从素与于相交善,稍泄机务,上闻之大怒,将高立置磔刑,其严明也如此。
◎翻译
上夙善国语,于翻译深所讲习。然尝谓:“国初惟以清语为本,翻译为后所增饰,实非急务。”故屡停翻译科目,自戊寅至戊戌凡二十年未尝举行。后阿文成公桂因旗籍出身无所,始奏请开翻译乡场,以勉旗人上进之阶,然非上之意也。
◎不喜朋党
上之初年,鄂、张二相国秉政,嗜好不齐,门下士互相推奉,渐至分朋引类,阴为角斗。上习知其弊,故屡降明谕,引宪皇《朋党论》戒之。胡阁学中藻为西林得意士,性多狂悖,以张党为寇仇,语多讥刺。上正其罪诛之,盖深恶党援,非以语言文字责也。故所引用者,急功近名之士,其迂缓愚诞,皆置诸闲曹冷局,终身不迁其官。虽时局为之一变,然多获奇伟之士,有济于实用也。
◎至诚格天
纯皇敬天法祖,乾健不息,践位六十年间,命亲臣代郊者二,余皆亲襄祭祀。己卯夏旱,至六月不雨,上亲自斋宫步祷圜丘,未竟日,甘{澍}大沛。壬子夏,旱既甚,上宣召九卿科道,召对于勤政殿,下罪己诏,言本朝并无强藩、女谒、宦官、权臣、佞幸之弊,惟土木繁兴,引为己责,命群臣直言以匡救其失。是日申酉时即雷雨大作,四郊沾足。又丙辰、丁巳间邪匪叛乱,糜烂川、楚三省,上于内寝设几,夜间叩祷吁天,求延国祚,故逆氛日渐孱乏,以底灭亡。
◎友爱昆仲
上即位后,优待和、果二王,每陪膳侍宴,赋诗饮酒,殆无虚日。然必时加训迪,不许干预政事,保全名誉。和恭王少时骄抗,上每多优容。尝命王监试八旗子弟于正大光明殿,日已晡,上尚未退朝,恭王请上退食。上以士子积习疲玩,未之许,王激烈曰:“上疑吾买嘱士子心耶?”上怡然退。傅文忠责王曰:“此岂人臣之所宜语?”王始悔悟。次日免冠请罪,上方云:“昨朕若答一语,汝身应粉齑矣!其言虽戆,心实友爱,故朕恕之。然他日慎勿作此语也。”友爱如初。果恭王因救火迟误,复交通外吏事发,上惟绐戍其宾客,降王为贝勒,事不深诘,以保全之。王惭恧病发,上往视疾,执手痛曰:“朕以汝年少,故稍如拭拂以格汝性,何期汝愧恧之若此?”即日复王爵,慰谕者再,其厚待天性也若此。
◎孝亲
纯皇侍奉孝圣宪皇后极为孝养,每巡幸木兰、江、浙等处,必首奉慈舆,朝夕侍养。后天性慈善,屡劝上减刑罢兵,以免苍生屠戮,上无不顺从,以承欢爱。后喜居畅春园,上于冬季入宫之后,迟数日必往问安视膳,以尽子职。后崩后,上于后燕处之地皆设寝园,凡巾栉、拖枷、淋盆、吐盂无不备陈如生时,上时往参拜,多至失声。又于园隙建恩慕寺,以资后之冥福焉。
◎用傅文忠
上既诛讷亲,知大权之不可旁落。然国无重臣,势无所倚,以傅文忠恒为椒房懿亲,人实勤谨,故特命晚间独对,复赏给黄带、四团龙补服、宝石顶、双眼花翎以示尊宠。每遇事必独揽大纲,文忠承志行旨,毫不敢有所专擅。上尚时加训迪。一日御门,文忠后至,踉跄而入。侍卫某笑曰:“相公身肥,故尔喘吁。”上曰:“岂惟身肥,心亦肥也。”文忠免冠叩首,神气不宁者数日。故当时政治宽厚,无侵擅之弊焉。
◎杀高恒
两淮盐政高恒,以侵贪匣费故,拟大辟。勾到日,上恶其贪暴,秉笔欲下,傅文忠代为之请,曰:“愿皇上念慧哲皇贵妃之情,姑免其死。”上曰:“若皇后弟兄犯法,当如之何?”傅战栗失色,上即命诛恒。
◎恶章攀桂
淮扬道章攀桂,以吏员起家,人工献纳。上南巡,章司行宫陈设,欲媚上欢,以镂银丝造吐盂设坐侧。上见之,矍然曰:“此与孟钅长之七宝溺器何异?”心甚恶之,终其身未迁其官。
◎食鱼羹
金川用兵时,累岁未得进,至乙未冬,始克勒乌围,阿文成公桂以捷书进。上方用膳,因念将士用命,潸然泪下,适落鱼羹中。上即命封鱼羹以赐文成,并申明其故。文成泣曰:“臣敢不竭死以报上之眷也。”
◎用福文襄
福文襄王康安,荷父庇荫,威行海内,上亦推心待之,毫无肘掣。台湾之役,福戚宗室恒瑞以逗遛失机,上命入京讯质。福以戚故,故缓其行,乃于战阵时首列瑞功,以希免罪。上谕福云:“使恒瑞果将材,何以汝未至时,并未睹其专战,而一旦勇健若此,岂以戚畹而袒庇乎?朕深为汝惜也!”福文襄承命之下,战栗失色,花翎动摇竟日。
◎诛伍拉纳
伍制军拉纳,继福文襄督闽,惟以贪酷用事,至倒悬县令以索贿。故贪吏充斥,盗贼纵横,魁将军伦劾之。上大怒,并巡抚浦霖罢斥,槛解入京。时和相擅柄,故缓其行以解上怒。上计日不至,立命乾清门侍卫某飞骑召入,于丰泽园庭讯。伍、浦皆服罪,立置于法,和亦无能为力。是日冬月,天气和暖,人皆以为刑中故也。
◎雪睿王冤
大兵平定中原,睿忠王方摄政,定鼎规模,多所裁定,薨后议罪革爵。饶余郡王阿巴泰父子略定河北,征讨吴逆,累功封安亲王,以其后嗣依附廉亲王允祀,故世宗特斥其封。纯皇夙知二王功高,于乾隆戊戌特复睿王封爵,令其五世孙淳颖袭封,并命配享太庙;安王嗣封辅国公,以承其祀,实盛德事也。
◎定恩骑尉
国初定世爵,自公至云骑尉凡二十四级,以为赏功之次。然云骑尉甫袭三次,又阵亡后裔与战绩加者,无所区别。上轸念殉节之员,未易代即停封,甚为悯恻,故特定恩骑尉之职。凡阵亡人员,其封爵袭替者,皆赏给恩骑尉,以世其家,真旷典也。
◎绿营定世爵
国初定制,凡旗员阵亡者,荫以世爵,汉员犹沿明制,惟荫以难荫,宫及其身而已。纯皇念一体殉节而有等差,其制不无偏袒之势,下诏命凡汉员文武各员如有阵亡者,皆荫以世职,虽微员末吏亦得荫云骑尉,故人皆感激用命。三省教匪之役,殉难以数千计,盖上之恩泽沦浃之深也。
◎哨鹿
上搜猎木兰时,于黎明亲御名骏,命侍卫等导引入深山叠嶂中,寻觅鹿群。命一侍御举假鹿头作呦呦声,引牝鹿至,急发箭殪毙,取其血饮之。不惟延年益壮,亦以为习劳也。
◎松苓酒
纯庙时,张文敏照献松苓酒方。于山中觅古松,伐其本根,将酒瓮开坛埋其下,使松之精液吸入酒中,逾年后掘之,其色如琥珀,名曰松苓酒。上偶饮之,故寿跻九旬,康庄日健,有以哉。
◎答钱香树奏折
上庚寅岁举行六十万寿礼,钱文端陈群献竹根如意。上批札云:“未颁僧绍之赐,恰致公远之贡,文而有理,把玩良怡。今赐卿木兰所获鹿,服食延年,以俟清晤。”其风趣也如此。
◎纯庙博雅
纯庙天纵聪慧,揽读渊博,万几之暇,惟以丹铅从事。御制诗五集,至十余万首,虽自古诗人词客,未有如是之多者。每一诗出,令儒臣注释,不得原委者,许归家涉猎。然多有翻撷万卷莫能解者,然后上举其出处,以博一笑,诸臣无不佩服。尝于《塞中雨猎》诗内用“制”字,众皆莫晓。上笑曰:“卿等一代巨儒,尚未尽读《左传》耶?”盖用陈成子杖制以行也。又出《污卮赋》考词林,众皆误为窳尊,上徐检出,乃拟傅咸《污卮赋》也。彭文勤尝进呈百韵排律,上立读之,曰:“某某出韵。”后考之,信然。其博雅也如此。
◎纯庙赏鉴
纯庙赏鉴书画最精,尝获宋刻《后汉书》及《九家杜注》,心甚受惜,命画苑写御容于其上。岳氏《五经》,特建五经萃室以贮之。又觅马和之《国风图》,历数十年始全获,藏于学诗堂。其他如韩《五牛》,设春藕斋,周铸十二钟,于景阳宫,皆有所谓。可知勤政之余,其所以怡情悦性者皆不凡也。
◎内湖珠兆
乾隆初,有小内侍夜于御湖泛舟,见神光烛天自湖中出,因网罗之,得蚌径尺,中有明珠寸余,二颗相连如葫芦形。内监不敢匿,因以进上。上嵌于朝冠,珠晶莹异常。夫御湖非孕珠之地,而能获此奇宝,盖天预为之兆,以肇六十重元之盛也。
◎今上待和珅
丙辰元日上既受禅,和坤以拥戴自居,出入意颇狂傲。上待之甚厚,遇有奏纯庙者,托其代言,左右有非之者,上曰:“朕方倚相公理四海事,汝等何可轻也?”珅又荐其师吴稷堂省兰与上录诗草,觇其动静。上知其意,吟咏中毫不露圭角,故珅心安之。及纯庙崩后,王黄门念孙、广侍御兴等先后劾之。上立命仪、成二王传旨逮珅,并命勇士阿兰保监以行。珅毫无所能为。控制上相,如缚庸奴,真非常之妙策。恭读《味余书室稿》中《唐代宗论》,有云:“代宗虽为太子,亦如燕巢于幕,其不为辅国所谗者几希。及帝即位,若苟正辅国之罪,肆诛市朝,一武夫力耳!乃舍此不为,以天子之尊,行盗贼之计,可愧甚矣!”乃知睿谋久定于中矣。
◎却贡玉
今上亲政时,首罢贡献之诏,除盐政、关差外,不许呈进玩物,违者以抗旨论。谕中有“诸臣以如意进者,朕视之转不如意”之语。时和阗贡玉,辇至陕、甘间,上即命弃诸途中,不许解入。故一时珠玉之价,骤减十之七八云。
◎辛酉工赈
辛酉夏,霖雨数旬,永定河漫口,水淹南苑,漂没田庐数百里,秋禾尽伤。上减膳撤乐,步祷社稷坛祈晴。命步军统领明安广为赈,粥厂有所不及,明亲乘木筏,施散饼饵,日以数百万计。特建席棚以处灾黎,凡活者数百万人。又特简大臣四出查赈,截南漕数十万石以备缓急。又筑建永定西堤,上亲为巡视,指定方略,堤遂以成。其忧勤民瘼,实为旷古所罕睹焉。
◎虔祷风神
癸亥秋,杞县河溢,冲圮衡家楼,上命侍郎那彦宝堵御,经冬未竣。余闻内务府大臣戴公明德言,甲子春,上偶泛湖,值东北风甚骤,上因念北河若得此风助,庶可竣工,乃即于舟中拈香祷之。未逾旬,那公奏北河合龙,信得东北风助,去上祈祷甫三时,非上精虔,何以致此。后闻莫侍郎瞻菉云,此为黄金大坝,康熙中曾漫溢,经数十年始竣工,未能若是之速。信百灵之效顺也。
◎重朱文正
今上在藩邸时,朱文正为上书房师傅,朝夕训迪。上深知其醇正,于亲政后特召入都,日加亲信。朱故宿儒,亦持躬勤谨,时有嘉猷入告,故上之行政,惟以仁厚为本。至癸酉林清之变,骈戮百余人,上恻然哀悯,命有司于菜市口筑坛超度,犹秉文正之教也。文正既殁,逾年上驻跸赵新店,犹命近臣代奠,有“哀我哲辅,松楸在望”之谕焉。
◎亲骨肉
今上即位后,厚待仪、成诸王,虽不假以事权,每有过失,必宽容之。仪王性刚愎,在上前作尔汝辞,成王遇事模棱,不竭力以报效,上待之如旧。己巳秋,庆郡王游桃花寺行宫,乙亥秋,仪王奉祭裕陵,私回京邸,有司议以黜革,上惟罚锾示惩而已。诸王子孙皆封贝勒、贝子诸爵,至于孩提,皆授以应封顶带。其连枝友于之爱,实后世所罕见也。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