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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赋税

  吾乡赋税,甲于天下。苏州一府,赢于浙江全省;松属地方,抵苏十分之三,

  而赋额乃半于苏,则是江南之赋税,莫重于苏、松,而松为尤甚矣。予尝与故老

  谈隆、万间事,皆云物阜民熙,居官无逋赋之罚,百姓无催科之扰,今日之粮,

  加重于昔,亦有限也。乃有司竭力催征,参罚接踵,间阎脂膏悉索,积逋日甚,

  何哉?盖当年之考成甚宽,则郡县之催科亦缓,积久日弛,率从蠲赦,所谓有重

  粮之名,无重粮之实是也。即如崇祯之季,军兴饷缺,大司农屡屡告匮,朝廷特

  遣科臣,严清积逋,法綦重矣。正粮之外,有炼饷,有加派,征亦苛矣。然本年

  白银,必俟来年二月开征,若在本年秋冬,即谓之预征银,以朝廷税民,应在纳

  禾登谷之后,先征本色以输漕,次征折色以济饷,留白银于明春起征,亦用一缓

  二之意也。故终明之世,官以八分为考成,民间完至八分者便称良户,完六七分

  者亦为不甚顽梗也。况承累叶太平之后,规制详悉,存留之粮既多,则起运之额

  便少,如官俸不可缓也,吏胥各役工食不可缓也,师生饩廪不可缓也,衙门、城

  池、仓库岁修能及时乎?广储济农仓虽设,未必扣正供以贮足也。学臣岁科赏银、

  新科旗匾、路费固不可缺,而郡邑季试蓬厂、供给、赏银未必以时举行也。科举

  盘费必如额,而遗才取科者不及领也。城守兵饷须给而四时操赏,供给火器皆罢

  也。他若扬仓风泛行粮之类,可缓者不一,则征及六七分,便可将起运钱粮解足

  八分,而于存留内视其缓急,以次征发。是以官无旷职之罚,民无竭泽之忧。本

  朝于顺治二年五月下江南,诏本年漕白条银,照旧额重征十分之五,一时人心翕

  然向风,其后裁不急之征,减可缓之税,节可缓之用,通计岁赋,虽不能复隆、

  万之初,已较轻于启、祯之日,岂非谋国者恤民之至意哉!其如不急者裁去,则

  额编者皆万不可已,万不可缓之需,有司挪缓济急之方穷矣。况照额编之赋,往

  往拨充军饷,军饷不可分厘少,则征粮不可丝毫缺矣。自是而后,经征之官,皆

  以十分为考成,稍不如额,即使龚、黄再世,不免参罚。故守令皇皇,惟以征粮

  为事。一切抚字,俱不及谋,而民有良顽,田有肥瘠,岁有丰歉,种种不一,额

  赋势无十分之日。兼之习俗犹仍其故,不念粮轻于昔,罔知功令之严,拖欠者所

  在多有,守令往往因积逋罢官。县之解饷藩司,又有以新征割旧欠之法,交盘之

  际,新旧县官互相推卸,一县之中前后数令,赁屋而居,不能归里。至顺治之季,

  江宁抚臣朱国治无以支吾,遂归过于绅衿、衙役。题参议处之令,先行常之无锡,

  苏之嘉定。至十八年五月,通行于苏、松、常、镇四府及溧阳一县,所题陈明钱

  粮拖欠之由补入年终奏销之例,一疏是也。当是时,绅衿、衙役欠者固有,要不

  及民欠十分之一。况法令之初,官役造册者,俱未知儆,只照当日尾欠,草草申

  报,或完而误作欠,或欠少而误作多,或完在前而册上一例填名,或完在后而册

  上一例挂欠。章下所司,部议不问大僚,不分多寡,在籍绅衿,按名黜革,现在

  缙绅,概行降调,于是乡绅张玉治等二千一百七十一名,生员史顺哲等一万一千

  三百四十六名,俱在降革之列。初议提解到京,严加议处,人心惴惴,既而限旨

  到之日,全完者免其提解,舆情少安,然仍有旨到未完,至解京之日完而释放者

  数百人,则非必无故而甘为累臣矣。苏、松、常、镇四府,无不遍及,而江宁独

  免者,因太守知功令之严,尽数报足而后催征,故不及难。惟溧阳一县,适当抚

  臣巡驻,径从县中取册,不由府中,故亦与焉。自是而后,官乘大创之后,十年

  并征,人当风鹤之余,输将恐后,变产莫售,黠术□□。或一日而应数限,或一

  人而对数官,应在此失在彼,押吏势同狼虎,士子不异俘囚。时惟有营债一途,

  每月利息加二加三,稍迟一日,则利上又复起利。有雷钱、月钱诸名,大都借银

  十两加除折利,到手实止九两,估足纹银不过八两几钱,完串七两有零。而一时

  不能应限,则衙门使用费已去过半,即其所存完串无几,而一月之后,营兵追索,

  引类呼群,百亩之产,举家中日用器皿、房屋、人口而籍没之,尚不足以清理,

  鞭笞絷缚,窘急万状,明知其害,急不择焉。故当日多弃田而逃者,以得脱为乐,

  赋税之惨,未有甚于此时者也。康熙元年十一月十五日,讹传上谕各年钱粮勒限

  本日完足,欠者籍没,全家流徙绝域,人情大震。自辰至夕,完者争先恐后,收

  役应接不暇,大都半属营逋,后知不确而人人胆落矣。奏销一案,据参四府一县,

  共欠条银五万余两,黜革绅衿一万三千余人。造册之后,乡绅一千九百二十四名,

  生员一万五千四十八名,即以完过银四万九千一百五两九钱题报在案续完,冀有

  回天之意,其如皇上冲龄,政由四辅,但期治之必行,不原情之委曲,一挂弹章,

  便即降革。惟大学士金公之俊以自陈复职,其他如张太常讠刃庵,叶编修芳蔼止

  欠一厘而降调。郡庠生程兆璧册上开欠七丝而黜革,功令之严,可概知矣。至

  康熙六年五月初六日,上始亲政,下诏求言,大司马芝麓龚公上疏特请宽宥及苏、

  松、常道安公世鼎详请抚院韩公题复,俱不允。康熙八年己酉,总督麻公勒吉奉

  旨巡历沿海,苏、松绅衿具呈公恳,麻公恻然有怜才之意,批候详抚会题,郡守

  张公升衢备文详请,疏上反致部驳,自是不敢复诉。不知皇上轸恤下情,灼知民

  间逋欠,良非得已,故于康熙三年蠲赦之后,至九年水灾,凡被灾之地,白银蠲

  免十分之三,漕米分作三年带征折色。十年,上犹轸念不已,诏九年以前逋欠钱

  粮,暂行停征,明示蠲赦也。十三年四月,上谕:江南连岁水灾,康熙十四年分

  钱粮蠲十之五。不由部议,断自宸衷,不蠲积欠而蠲未征,曲体民隐,真如天之

  德,则知前此操切,皆当事者不能仰体上心耳。十四年乙卯,以军兴饷缺,广开

  事例,户部始于酌议捐省条例内开一款:顺治十七年奏销一案,凡绅衿无别案被

  黜者,分别纳银,许其开复,原系职官,照品级纳银,自六千两起至五百两止,

  进士纳银一千五百两,举人纳银八百两,贡、监生纳银二百两,生员纳银一百二

  十两,俱准开复。若运米豆、草束于秦、楚、闽、粤危疆输纳者,减本省之半。

  其如事经十五年,壮者衰而强者老,进身之志既灰,物力之难日甚。况事例广开,

  有力者皆捐纳得官,不藉科目,不援资格,即由太学中式者,往往掇巍科鼎甲。

  故乡绅于百中尚纳一、二,进士、举人于十中尚纳二、三,至贡、监、生员纳者

  则千中不过一、二人矣。予为亲友所累,亦在奏销之列,当题参之始,人心震惧,

  相累者犹抱不安之意,使此时即有恩例,犹不难代予援纳,迨至事久,人情日懈,

  即呼之莫应,而马齿加长,功名之志亦衰,焉能措办十家之产而博一青衿耶?阅

  世至此,为之兴慨!略取疏稿、呈稿之存者,附录于后,以识此案亦有可原之情,

  究之不能上格,逮天心既转,而人事又不能副,是非人一生之时命使然,亦运会

  之一奇也。

  兵部尚书臣龚鼎孳题为请宽奏销,以广恩诏事:臣伏读康熙四年三月初五日

  恩诏,凡顺治十八年以前拖欠钱粮及官吏侵欺偷盗库银者,一概宽免,大恩溥遍,

  薄海欢呼矣。乃顺治十八年内各省奏销十七年绅衿欠粮等案,该抚不论多寡,一

  概指参,该部未经查核,一概降革,以致三吴财赋最重,故明三百年来从不能完

  之地,而年来俱报全完,虽惕息于功令,不敢不勉力输将,然该抚朝夜拮据及地

  方剜肉医疮之状,可以想见。窃思自古帝皇之世,藏富于民,故能家给人足,即

  遇凶年,不致重困,若徒奔命于催征,效死于鞭朴,东挪西凑,皮骨尽枯,一遇

  灾荒,未有不转徙沟壑者,非皇上<疒同>斯民之本意也。今顺治十八年以前,

  侵盗钱粮,既已邀恩于法外,而此十七年逋欠之绅士,宁无恻于宸衷,伏乞天慈,

  念奏销事出创行,过在初犯,惩创已久,又遇恩诏敕下,该抚通查处分,诸人果

  于顺治十八年以内将原报欠数全完者,比照有司在任完粮之例,量予开复,使天

  下晓然知朝廷之意,原以儆惕冥愚,未尝绝其自新之路,庶几催科之中,不失抚

  字,而人心感悦,民困亦以获苏矣。康熙六年五月初六日题。六月初六日奉旨:

  知道了。

  整饬苏、松、常道安,为奏销多人可悯,恩纶千载难逢,谬抒输助之法,请

  宪应诏赐题,推广皇仁,以宏作人德意事:窃维钱粮正供攸关,输纳自宜如额,

  国有经费,官有考成,若逋欠一分,不惟官受参罚之累,即国有亏课之虞,率土

  编氓,咸凛凛以急公,况名列绅衿,讵敢抗违而逋欠。如前宪于十七年奏销题参

  苏、松等府之绅衿处分者一万三千有余。此朝廷惩玩以警将来,褫革允宜;庙堂

  秉公忠而忧国计,议之诚当。洵为励世磨钝之大权也。但总其数,虽有累万之多,

  究竟各人所欠,仅分厘之不等,然其中或有亲族冒名立户者,或因岁歉而完纳后

  时者,如官户则因远宦在外,儒户则因游学四方,一时照管不及者,种种情由,

  本人限于不觉,且参后照额全完,是与顽梗之徒,故为抗纳者有间,推情似有可

  原。况十八年恩赦宏颁,普天同被祗缘,奏销褫革,立法维新,虽各绅衿引领望

  恩,而下吏未敢援请。如康熙三年又奉上谕,蠲免十五年以前拖欠钱粮,诖误各

  官俱准免议。今皇上敬天勤民,宏开汤网,洪恩浩荡,幽欲阳春,恭诵诏款,凡

  顺治十六、七、八等年,催征不得,各项旧欠钱粮,照十五年以前尽行蠲免。又

  开旧侵盗库银者不赦,今亦准豁免。若奏销之绅衿,以拖欠论,非同于侵盗也,

  与编氓论,同一逋欠也,与各官论,同一钱粮之处分也。乃于民欠则蠲免之,于

  侵盗则赦处之,于处分各官则免议之,独此参后已完之绅衿,郁郁向隅,五载沉

  沦而不与编氓、官吏同邀一视之仁,推情更属可矜。本道因思国用有常,出入之

  数,原自相准,今积年如许之金银,尽行蠲免,虽朝廷意主爱民而司农未免告匮,

  合无议将奏销诸人,分别乡绅、进、举、贡、监、生员,如向经出仕者每名纳银

  二千两,进士每名纳银一千两,举人每名纳银五百两,生员每名纳银五十两,贡

  监一例,俱定限六个月,愿甘完纳者,汇册具题,按名开复,赦其前过,予以自

  新。倘蒙宪台俯允末议,则人材不致沦弃终身,国用亦资涓滴,而再造之德与皇

  仁同其普遍矣。为此具呈,乞照详施行。康熙四年详。因三年十一月彗见,时诏

  中外各官直陈得失,故详宪请题也。

  江南松江府知府张,为人材之淹抑堪怜,受过之是非宜辨,仰祈援例题复,

  予以自新以示鼓励事:窃维人材为国桢干,必其储养有素,方可取用无穷,所以

  朝廷设科取士,而又为之旁求博采,原为予以鼓励之意,而使人知有进修之乐,

  家诵户吟,比屋可封,诚以文运关乎气运不浅也。自顺治十七年,蒙前任抚院朱

  造报所属欠粮绅衿各户共一万三千余员名,尽应降革,以示痛惩,于法原为不枉,

  但查苏、松二郡,赋重人贫,自明季以来,每年止完六、七分,积习相沿,未知

  儆畏,其实果在欠粮者有之;查造册在本年之冬底,而题参在次年之四月,或完

  在造册之时者有之;或完在未参之前者有之;或完在已参之后而未奉部文到日者

  有之;抑或有奸民冒立官儒户名,而本人实未知者有之;或远官远馆,而所托匪

  人,侵蚀误欠者有之;或经承错误,已完而仍造欠者有之。种种情事,盖难枚举。

  一经题参,玉石不分,淹滞至今,几近数载。遂致怀才抱璞之士,沦落无光,家

  弦户诵之风,忽焉中辍,一方文运,顿觉索然,岂非文教之衰微,而守土之扼腕

  也哉!况使功使过,朝廷每多宽宥之仁,独此欠粮各户,非犯不教之条,在各省

  屡见,完者随准开复,而江南官、儒永行禁锢。职某每欲据情申请,恐又唐突负

  疚,是以逡巡不敢。今遇本部院斯文宗主,出而节制两江,起弊扶衰,正人材奋

  蔚之日。近见邸报,粤省题复绩完欠户部覆俱准开复,则事同一例。伏乞宪台宏

  作人之大德,特疏题明,凡处分绅衿,其原欠钱粮曾经完足者,请通行各州县查

  督印串,汇册达部,概与开复,则地方人情未有不踊跃感奋,争先急公,人材不

  至终弃,草野必无遗贤,风俗丕变,千载一时矣。为此具由申呈,伏乞照详施行,

  须至呈者。

  抚治下原任湖广提学佥事,今降级周起岐等,原任翰林院编修今革职沈世奕

  等,原任候选进士今议革邹象雍、华振鹭、黄与坚等,原举人今议革沈晋初、王

  淳中、郁裴等,原贡生今议革胡王宾等,原生员今议革卢矢、顾赓等具呈,为国

  法无容宽假,臣罪尚可矜怜,恳宪俯赐特题,以广皇恩,以开自新事:窃周起岐

  等,顺治十七年奏销一案,前任抚台朱初疏题参,随报绩完在案。因查其中欠额

  有获串未注先完后销者;有蠹书飞洒以完作欠者;有出仕在外照料不及者;有水

  旱灾荒偶逋欠尾者,种种情状,实堪悯恻。伏查年来诏款,凡顺治十六、七、八

  年,催征不得等项钱粮,照十五年以前尽行蠲免。又开旧侵盗库银者不赦,今亦

  准开免。又康熙三年上谕:宽免十五年以前钱粮,凡承追欠粮,里误各官,俱准

  免议。此皇恩之着于诏款者然也。又各省奏销,如山东举人张景灿等;福建举人

  张瑞俊等;陕西贡生张焯等,及广东、浙江等处绅衿,俱蒙免议,此皇恩之宽宥

  于他省者然也。今起岐等情事相符,独以抗粮名目,摈遗圣世。等之于民,同一

  未完,乃于民则赦之矣;等之于役,并非侵盗,乃于役则赦之矣;等之于官,同

  一误,乃于官则赦之矣;等之于各省,同一奏销,乃于各省则赦之矣。窃敢比

  例吁陈,凡有志报效者,愿照原参欠额,加等议罚,以赎前愆,在朝廷既普浩荡

  之恩,于国用亦收涓滴之助,但众心矢报已久,高天欲叩无门,伏乞宪天俯察苦

  情,恩赐代题,片语回天,德同再造矣。为此激切连名上呈。

  江南松江府绅衿今议降革某某等,呈为续完之报册,现据开复之部例相符,

  谨吁颠末,恳赐代题,以邀一视宏仁事:窃顺治十七年,江南苏、松、常、镇奏

  销钱粮一案,尾欠五万余两,绅衿褫革一万三千余人。此时新例初行,各县造册

  匆遽,虽复竭蹶争完,而欠册已经达部。当蒙抚院朱俯念情有可原,随经造册具

  报续完,奉旨存部。近阅邸抄,有户部覆广东巡抚刘谨援续完免议等事一疏,内

  引康熙三年闰六月内礼部覆都察院,遵旨察议具奏事,疏内陕西贡生张焯等;广

  东生员欧鉴等;江西贡生万来炜等;福建举人张瑞俊等,俱系拖欠钱粮,后经续

  完,即照张瑞俊等仍复举、贡、监生、生员,如有此等未经完结者,应俟到部之

  日再议。今万臣等,该抚既援欧鉴之例具题,查续完开复年月,俱与相符,仍

  复生员等因,于今年四月内遵奉谕旨钦遵在案。某等窃念欠粮之条例,三部相同,

  开复之皇恩,五省一辙。论所欠之粮,则俱系顺治十八年以前赦免之粮,论续完

  之期,则即在前抚奏销一月之内。伏遇宪天秉钺东南,廉明冠世,若不吁陈,何

  由上达。伏乞宪天电念某等俱受国恩,准不思急公上进,止以分厘之欠尾,完纳

  之后期,致使长负抗粮之名,独为圣世所弃,天恩屡赦而未及,各省同事而未伸,

  仰祈援例代题,同邀旷典,则某等有生之日,皆宪天再造之恩也。为此激切连名

  上呈。

  康熙十五年丙辰,以军需浩繁,国用不足,始税天下市房,不论内房多寡,

  惟计门面间架,每间税银二钱,一年即止。除乡僻田庐而外,凡京省各府、州、

  县城市以及村庄落聚数家者皆遍,即草房亦同。江南总督阿公因房税报少,致奉

  严旨,其无隐漏,概可知矣。

  十五年丙辰,御史张维赤建言:军兴饷缺,人臣分谊,尤当急公,请案天下

  地丁钱粮,除生员田亩及民田照常征课外,凡缙绅本户钱粮原额之外,加征十分

  之三,以助军需,俟事平之日,停止如旧。于是在任在籍乡绅及贡、监诸生,不

  论已未出仕者,无不遍及。白银每两加额三钱,漕粮每石加征三斗,白粮白折亦

  如之。吴下粮重,约计每亩增银六七分,增米五六升。往往有民田收入官户者,

  亦在加征之例,致有官不如民之叹,至今尚未停止,亦赋税之一变也。

  十八年己未,诏天下钱粮,自康熙十三年以前民欠者,尽行蠲免。十六年以

  前民欠钱粮,暂令停征。至十九年带征三分,为各省报荒故也。

  二十年辛酉春,以国用不给,江南抚臣慕天颜疏请再征房税一年,比十五年

  所造房册蠲免村落草房及在镇僻巷鳏寡孤独所居一间门面房屋,其余市镇城郭门

  面,平屋每间征银四钱,楼房每间征银六钱,天下皆然,惟山西以旱荒特免。

  旧例:每岁秋季,户部即行天下各直省,会计明年所应用钱粮,编定来年地

  丁税额,所谓古人量入为出,今则量出为入者是也。各直省算定,达诸户部。户

  部会计明白,题请得旨,则颁发各直省刊刻,大张会计,自抚、藩以及府、州、

  县,皆印刷钤以衙门印信,遍送乡绅,给发士庶,使人遵奉完纳,以示画一,杜

  绝衙蠹吏胥私派加添之弊,无敢擅差毫忽也。顺治以后,改称由单,而刊布钤印

  如故。自康熙丁未,科臣周明新疏参松江知府张羽明私增税额,浮于部颁,而以

  该府所发由单上钤府印为据,致奉严纶。以后由单概不颁发士民,惟于初定日止

  印四张实粘城门,一张粘县治前,缙绅士庶,莫从查其真额,但凭经承派额完粮

  而已。倘因循不改,是本欲清弊而反滋弊矣。将来日甚一日,何所顾忌耶?

  康熙二十年十二月,朝廷以滇南荡平,四海底定,大赦天下。凡绅户田亩加

  征钱粮,二十一年即行停止。其白粮折色至二十二年照旧改征本色。民欠钱粮,

  自十七年以前尽行蠲免。

  康熙二十六年春,诏京畿八府地丁银尽行蠲免。冬十一月,上念江南、江苏

  等处,财赋重地,年来供亿浩繁,诏本年地丁钱粮,凡在民欠,俱免征。其二十

  七年分江宁、苏、松、常、镇、淮、扬七府地丁各税,除漕项外,尽行蠲免。陕

  西亦因昔年用兵,不无骚扰,已免钱粮一年。今二十七年分地丁银再蠲一载,以

  示轸恤元元至意。圣恩优渥,此史册中所罕见者。

  康熙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奉太皇太后神主升太庙,覃恩中外,诏山西、

  浙江二省及江南安(庆)、徽(州)二府,湖广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四府,

  二十八年分应征地丁各项钱粮,尽行蠲免。

  二十八年己巳春,圣驾南巡,复颁恩诏,各项税银尽行蠲免。又三月二十三

  日上谕:户部等官云,苏、松浮粮乃明太祖苛政。朕巡幸江南,亲知民间疾苦,

  久欲蠲除,又念国课紧要,恐致缺乏,今酌计已足,可传谕九卿等,集议量减,

  倘国用有亏,再行征收等语。于是九卿等在午门外会议定妥。二十四日覆旨。

  ◎徭役

  吾乡之甲于天下者,非独赋税也。徭役亦然,为他省他郡所无,而役之最重

  者,莫如布解、北运。即以吾邑论:布解每年一名,后增至三名,俱领库银买粗

  细青蓝素布,雇船起运,至京交卸。北运每年二十三名,俱领漕米,舂办上白粳

  糯米一万三千余石,雇船起运,至京交与光禄寺禄米、供用诸仓,必签点极富大

  户充之。次则南运,运至南京,每年二名。次则收催、坐柜、秤收,概县白银二

  十余万两,每年四十八名。次收兑、收银,概县里催之漕米一十一万余石,兑与

  运军,每年三十八名。此所谓五年一编审之大役也。其小役则为十年一编审之排

  年、分催,皆以有土之民充之,而缙绅例有优免不与焉。贡、监、生员优免不过

  百余亩。自优免而外,田多家富者亦并承充。大约两榜乡绅无论官阶及田之多寡,

  决无签役之事。乙榜则视其官崇卑,多者可免二、三千亩,少者亦千亩。贡生出

  仕者,亦视其官,多者可免千亩,少不过三、五百亩。监生未仕者与生员等,即

  就选,所赢亦无几也。其余平民,大概有田千亩以上,充布解、北运,自一二分

  起至一二名止。五百亩以上充南运。二三百亩以上充催兑,或名或分数不等,皆

  以通县之民充通县之役。二三十亩以上充排年、分催,则止就本区、本图之民办

  本区本图之粮。又有总甲、塘长,即在分催排年内轮岁承充。总甲承值往来官长

  铺陈公馆,一应所需,凡讼狱之重大者,必关报。塘长则修理城郭、公廨,疏浚

  官塘水利,以供杂泛差徭焉。立法之始,布解、北运有贴解银,有雇船水脚银,

  有起驳车脚银,有舂办折耗米,有夫船工食米,其为大役计者,甚周密也。南运

  视北,道里既近,则费与贴亦有差。至于收催、坐柜、收银,串张工食给于官。

  收兑、收漕、出兑,官有脚价,民有加耗,有费力无费财也。排年即于分催内十

  年轮一载,分催本图业户之粮、白,以交于排年,排年赴县完串,应比而归。为

  排年者一岁,则为分催者九年,今岁之排年,即昔年之分催,今年之分催,即他

  岁之排年,互相照顾,互相劳逸,亦无杂费也。其如年久弊生,充解运者,库银

  仓米不能给领,而发串令其自收,犹云可也。在家则总部协官有供应需索,在途

  则沿途催盘官役,例有需索,到京则各衙门员役,视为奇货,不满其欲,百方勒

  ,经年守候,不能竣局,而解运两役之苦极矣。收催到柜,则聘算书有费,坐

  柜秤收,则势豪衙蠹包揽亲戚完银,低色轻银不敢争、上台差承络绎,则折席、

  程仪无虚日,兼之倾销,贴解种种诸费,而收役之苦极矣。至于收兑,昔之善值

  而遇时者,不惟无费,反可获利,盖以收米一石则加耗三斗,粮户乐输以为成例,

  虽豪强亦不稍减也,完漕之米既多秕而收兑又必籴秕稗以插和之,遇监兑官稍加

  严督则运丁唯唯斛去,盖缘漕米每石止以六斗解京,四为耗米,以资运军之用,

  外又有轻赍米每石加二斗六升,折银一钱三分,米色太恶者私加不等,而讲兑之

  官赠好米不与焉。兼之京仓交卸亦易,运军原无不与,是以彼此通融,收兑虽为

  大役,鲜有破家者。自顺治三、四年后,漕规肃清,米必筛扬,民间始择精米贮

  漕,而进仓之时,有司细阅详验,掬米偶见粒谷者,笞罚无贷,于是收兑糠秕之

  弊绝矣。乃运军犹借米色,需索勒会银酒饭,种种不一,驯致顺治十一二年间,

  会银每石加至三钱,米色每石加至一钱五分,而当官之赠耗、额设之银米不与焉。

  计诸杂费,共约每石五钱有余,加以踢斛淋尖,几于平米二石,始完漕串一石,

  而铺仓租廒脚米,承上接下,送迎官长之费在外。自此收兑无不破家,而民间视

  之如陷阱矣。运役之裁,自崇祯十四年始,然改北运为官运,而以收催充之,虽

  无北运之名,仍有北运之实,民困犹未息也。至本朝顺治三年,巡抚土公国宝洞

  悉民隐,檄行郡县详酌,议裁布解、北运、收催三役,并令官收官解白、粮。旧

  例:府佐总部,县佐协部,即专委之,令率其届以将事,官布则县发库银,买之

  于牙行,而委员起运。白、粮则县派役,收诸各柜而亲董其成。得邀谕旨,虚费

  革而重役息。惟柜书收银勒耗,不无过重,后定自封投柜之法。柜上不许秤兑,

  吏书无所假手,即使三尺童子上柜完银,与豪民等,民困顿苏。收兑之废,自顺

  治十五年始。是时,邑绅朱蒿庵绍凤掌户垣,抗疏力陈漕政之弊,请仿布解、北

  运、收催之例,亦令官收官兑,军民不得相见。计漕一百石四耗而外,议加给米

  五石、银一十两,其余陋规,尽行禁革,奉旨遵行,而收兑之役遂废,于是民间

  徭役止有里催。将谓大役既去,小役无伤于民,孰知弊流已极,里催之累,更甚

  于大役乎?一则编审之时,图书、保正,上下其手也。田连阡陌者,或投津要而

  尽免,或凭土豪,或布金钱而役轻,势不得不以中人小户充之。始而及于百亩之

  家,既而数十亩,甚而数亩之家亦派,分厘必办。大户田粮数百亩,放征之日,

  图书婪索不遂,则良户尽留以自津贴而悉以顽户之田,令其催办,或小户办大户

  之粮;或乡愚办衙蠹市棍之粮;或庶民办缙绅子弟之粮。无论不能取给应限,几

  不能望见颜色,日伺候于势豪之门,已违限于应比之际,银既耗于衙门之用,则

  积欠额于正供之中,赔累既穷,鞭笞日受,不得已而贷营钱,借雷钱,掇米钱,

  借一还百,究竟不能清理,家业荡然,性命殉之。排年之法敝,变而为五囤均充,

  而五囤之敝如故。五囤之法穷,变而为厘头分任,而厘头之害愈酷。于是一闻编

  审,举国惶惶,惟里书、衙蠹乐为之利耳。一则承役之时,吏书、押差坐派需索

  也。粮书管限,分定某甲某区,差役催粮,预令坐图坐保。始而相见有费,酒席

  有费,既而输限有费,下乡有费,逢节有节仪之费,岁熟有抽丰之费,岁终有年

  例总酬之费,加以保歇区皂之属,约计每图一岁所费不下数百金矣。即使依限完

  粮,此数项已为成例,毫不可少。苟或完不如法,则签票添差,络绎四出,乘船

  飞骑,索酒需钱,经宿连宵,势如狼虎,每见一限之粮,迟完一日,则供一限之

  虚费而不足,而粮役之望城邑如畏途矣。一则总甲、塘长之受累无穷也。总甲之

  初,凡遇官长往来,不过扫除公馆,铺设公座而已。塘长凡遇开河,不过备车戽

  水而已。重情大狱,不过报县长,备顾问,质公道而已。迨其后,日渐贻患。在

  城总甲,一遇上台按临,有司曲意逢迎,则公馆铺设,穷极华丽,甚至古玩珍奇,

  旁罗四列,大抵皆借势家大室之物,以充一时之用,间遇损失,破家相偿而不足,

  故在城者费最大。在乡者虽次之,而一关大狱,动辄得咎,则动辄有费,临谳官

  吏之诛求,两造庭质之虚实,胥于总甲责成,经年奔命,其累或等于正犯,而河

  上戽水,或遇霪雨则无时而止,此又害之小者。塘长之初,原以备公家之兴作,

  事关阖郡阖邑,万不得已之工,则量拨塘长,或修筑,或疏浚,苟地居僻壤,工

  非切要,则有数年而不扰一夫者,非若他役之不能空过也。其后吏胥视为鱼肉,

  势豪视为私人,河因傍墓则令之疏浚,塘因近宅则令之修筑,巧借名色以请官,

  官亦明知其为私而徇情以拨之,经承因而作奸,役十派百,挟求贿免。其或无筑

  无修,则倡为旷役之说,每名纳银二、三十两,官吏豪蠹,假公分润。至于有事

  到工之害,则地棍、土豪为之原呈,临之以府佐,督之以委员,各有衙役,莫不

  需索,傍河保歇,表里为奸。官蠹原呈之役既饱,虽无工而作完,开疏挑筑之力

  徒劳,纵有工而不准,故往往有工未竟,而塘长之室已罄者。况塘长之身,即是

  分催之身,身在工次,或误正供,则身家性命殉之者比比也。一则杂派差役之日

  甚也。前朝夫徭甚众,至于杂差,则未有也。自大役裁而杂差始起,如顺治初年,

  剿泖寇则派水手,调客兵则备马草、马豆、马糟、草刀,造战舰则有水夫、钻夫、

  买树。后因海寇入,则沿浦造桥梁、造梅桩、造铁练、筑寨台;沿海修城堡、修

  烟墩、斥堠分拨;沿海养马则造马船、造渡口石坡,种种不可胜举。大概上台偶

  行一二,则经承必派阖县,土豪积蠹,因缘为奸,声言军兴令肃,势难任事赴工,

  小民畏惧,不得不以贿脱,每图费至一二百金,少亦必数十金,得免于此则派于

  彼,力苟能免者,莫不破家从事,其余计无所出者,则当差承役。及至到工,则

  必刻意诛求,计其所费,务倍行贿,使脱者自喜得计;充者悔不悉索规免,而兵

  工胥役益肆洋洋,前工未竟,后工继起,初派方完,续派踵至,粮役之家,虎差

  时常盈室,酒浆供顿,突烟不绝,其他所费,盖可知已。予邻顾氏,产过中人,

  昔曾遣其子弟就学于予,后遭役累,云一日之中造饭二十四次。驯至康熙三年、

  四年间,比户弃业逃遁,民皆重足而立,良为是也。于是巡抚部院韩公世琦闻之,

  行将巡历各属,先期微服遍访,廉得其实,奸胥大蠹,往往立置重典,杂派差徭

  从此顿息,而役法亦在物极必反之会矣。先是均田、均役之法,浙西嘉、湖二府,

  久已行之,苏、松民想慕而不可得。会李应斗先生复令娄邑,习见厘头之害,深

  虑逃亡之不可测,决计请行,条陈其利,先呈郡守张公升衢,张韪之,转详督、

  抚,抚公亦已稔知,因依议檄行。张公移文嘉、湖二郡,关请彼中役法并能干经

  承、吏书二人到松商酌,按成法而通融之,去其弊,采其合乎人情,宜乎土俗者,

  条分缕析,上其法于两台,并请具题,奉旨遵行在案。其法不拘原丈版圩,通计

  一县之田若干亩,应新设若干图保,每保应田若干,每图应田若干,悉听业户各

  将自己田亩收并成甲,不论甲数多寡,自立户名,完粮应比,其田不及一甲者,

  许令自择亲戚朋友田亩归并成甲,造册呈县,以缴册之先后为编图编保之次第。

  其荒坟绝户,零星无人收者,谓之图底,则于原丈本图中收田,并甲时,照田就

  近均搭。粮既各自输纳,不须他人催办,则分催、排年诸役可废也。今台宪罕临

  郡县,邮亭不过扫除,地方讼狱,竟据两造听断,则总甲之名,可不立也。水利

  淤塞则各就本图业户自开自浚,不得远派远差,则塘长之役,亦不必设也。间有

  万不得已之差,亦必照田均派,不得役此而遗彼,不得重差而叠累。里胥、保正

  无所施其权;衙蠹、土豪无所逞其诈,人人立册,尽若绅衿,履亩完粮,呼之立

  应。昔年抗顽、赔累、飞洒、诡避诸恶,为之一清,而民间始不以恒产为祸。数

  年以来,逃亡转徙者复故乡,而民困庶几稍苏矣。虽法久不能无弊于日后,要于

  康熙元、二、三年之役,视今真同出汤火而登之衤任席,乃缙绅有嫌其贵贱无别,

  欲废均编,复里役者。康熙十五年间,奸民衙蠹,逢其意而和之,诳宪几准行矣。

  赖吾友周子鹰垂首率士民,力为陈控,得以照旧不变,其造福于地方风俗民生不

  小也。彼恶均编之法者曰,何使吾辈下同于编户。不知均编之法,非屈缙绅而同

  编户,实跻编户而同缙绅,虽于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之义,其迹似乎无别,独不

  思缙绅之数少而编户之数多,即缙绅之后,长为缙绅之数少,降为编户之数多。

  复里役则毫无益于缙绅,居官守职之时,读书谈道之日,为斯民计,休养者不遗

  余力,至宦成林下,乃徒以意气之必欲上人,而忍于桑梓亿兆之穷黎,夺其衽席

  而驱诸汤火,是诚何心哉!此周子鹰垂所以不狃目前之见,而独开博爱之心,宁

  忤乡贵人之意,不恤倾财好义而为之力救也。华亭每图均编田三千五百二十一亩,

  娄县每图均编田二千八百四亩,上海每图均编田四千九百四亩,青浦则照旧额二

  百二十三图,每图均编田三千三百八十二亩,上海共立十保,大约十图为一保,

  一百甲为一图,四十九亩零为一甲,他邑田数、图保虽不一,其法则同,后即日

  久弊生,是在良司牧仿其意而因时斟酌以补偏救弊而已。要之,此法虽百世不变

  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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