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灭突厥后,能够在塔里木绿洲上重建其霸权,塔里木绿洲上至少有一部分居民是印欧人,特别是北缘上的吐鲁番,喀拉沙尔(焉耆),库车和喀什,以及南缘上的鄯善、于阗和叶儿羌。
古商道上的这些城市,作为沟通中国、伊朗和拜占庭之间的丝绸之路上的中转站的作用是重要的,它们作为佛教徒从中国到阿富汗和印度的取经路上的驿站,其作用也不是不重要的。中国朝拜圣地者玄奘对后一方面的作用作了很好的描述,玄奘于629年从甘肃出发,他出行时(629-630年)走的是北道,经吐鲁番、喀拉沙尔(焉耆)、库车、阿克苏,以后又经托克玛克(碎叶城)、塔什干和撒马尔罕。644年他返程时走的是南道,经帕米尔山、喀什、叶儿羌、于阗、鄯善、敦煌。他的记载表明塔里木盆地的这些小王国已经全部信仰佛教,随佛教还传播了丰富的印度文化,以致梵文已经与当地的印欧语——吐鲁番语、焉耆语、库车语(古吐火罗语A和B)和“东伊朗语”(显然在于阗是讲东伊朗语)——一起成为该地的宗教语言。
由伯希和、斯坦因和勒柯考察团所发现的手稿也证明了佛经是从梵文翻译成各种印欧语方言的(在北方是两种吐火罗语,或者是像它们被称作的那样,库车语等;在西南方,是东伊朗语)。而另一种印欧语,即粟特语,是从布哈拉和撒马尔罕来的商队传入的,在从天山到罗布泊之间作短期旅行的扎营者中使用,伯希和在这一地区发现了一个7世纪的这类粟特移民遗址。正如上面所见,来自印伊边境的丝路上的行商和坐贾们,以及佛教使者们,他们共同把伊朗和印度艺术传入塔里木绿洲,在此,伊朗和印度艺术由于佛教的作用而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综合体。在这种综合文化当中可以看到各种外来物:希腊-佛教的、印度-恒河的,或伊朗-佛教的,这可以从库车附近的克孜尔壁画中识别出来,它们或者属于哈辛命名的克孜尔I期(约450-650年)风格,或者是属于克孜尔II期(约650-750年)。在于阗以东的丹丹-乌里克的木简上(约650年)也有带典型萨珊特征的佛教画。最后,第II期具有萨珊-佛教风格的克孜尔壁画,与令人想起阿旃陀石窟的印度影响一起,一直渗入到吐鲁番壁画群,即伯子克力克、穆尔吐克和圣吉木壁画。除了印度、希腊和伊朗的影响外,还有中国的影响。正如哈辛所观察到的那样,中国的影响在库车附近的库姆吐拉壁画中被感觉到,当然,首先是在伯子克力克和离中国边境最近的吐鲁番壁画群的其他各处壁画中被感觉到。
在玄奘旅行时(630年),处于文明交叉口上的这一文化正处在极盛时期,特别是在库车。在戈壁滩上由印欧人居住的所有绿洲中,库车无疑是印欧文明表现得最明显的地区之一,这是从伯希和、斯坦因和勒柯考察团发现的、用库车语写成的大量佛教文学中知道的。库车一名的梵文转写kuchi和汉文转写库车都与kutsi的发音有着很紧密的联系。有人推测kutsi是当地居民说的一种方言,或者是,像直到最近仍被称作的那样,叫吐火罗方言。在佛教的影响下,库车方言,也就是说,一度被某些东方学学者称之为吐火罗语B的一种特殊的印欧方言,今天简单地称为库车语——已经是一种文字语言。从5至7世纪,一部分梵文经卷已经被译成库车文。库车社会从它与佛教文明(印度文化遗产)的接触中受益,又从与伊朗(库车模仿伊朗的物质文明)有联系的那些商队中获利,正如手稿和克孜尔、库姆吐拉壁画中所揭示的那样,库车社会似乎是一件杰作,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库车表现出这种第一流的、完美元瑕的社会,中亚雅利安型的一朵鲜花,不是盛开在远离所有突厥-蒙古族游牧部落的地方,而正是盛开在蛮族社会的边缘,而且是处在即将被那些最不开化的原始公社灭绝的前夕时,这简直是一种梦想。地处只有以沙漠为防护的草原边缘和随时有遭受游牧民冲击危险的库车社会能够存在如此之久,这似乎是个奇迹。
在克孜尔壁画上复活了的光辉的库车骑士,似乎是来自波斯袖珍画像(不管它们的编年)的某一页。刻画细腻的面部呈卵形,除了稀疏的上唇须外,其余部分都细致地剃得很光洁,再配上长而直的鼻子和弯如弓的眉毛,身材苗条、挺拔,似乎是帖木儿朝《帝王史记》中的某个人物——所有这些外貌特征集中表现了典型的伊朗体型。服饰也与伊朗的相同。首先,宫廷服装是:颀长笔挺的长袍,腰部由一条金属带系紧,大翻领在胸前翻开,如在阿富汗的萨珊式巴米安壁画中已经提到过这种装束,还有编带、珠联和绣花,这些装饰品都是仿古伊朗的装饰风格。其次是军服:萨珊朝波斯以及已经成为波斯人的那种优雅气质使人们想起了克孜尔壁画中骄傲的持长矛者,他们头着圆锥形头盔,身穿铠甲,手持长矛或砍、刺两用的长剑。最后是克孜尔和库姆吐拉壁画中的美女和施主,她们身穿齐腰部的紧身上衣和宽大多折皱的裙子,尽管她们都是佛教题材中的形象,然而,她们令人想起沿丝绸之路各停宿地内、塔里木地区各富裕的商旅城市中(库车就是以娱乐之城而驰名),以及远至中国,人们所谈起的乐师、舞女和妓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