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马可·波罗明确指出的,忽必烈对一切宗教都很宽容,尽管他在1279年一度恢复了成吉思汗关于屠杀牲畜的规定—一这一规定是与穆斯林习俗相违背的——和一度表现出极端反感《古兰经》所强加给穆斯林的那些对“异教徒”发动“圣战”的义务。此外,他对佛教徒的同情,使他在短时期内对佛教徒的老对手——道士们表现了几分个人敌视。的确,佛教因他的偏袒而明显受益。他正是以这种面貌而被载入蒙古传说的。虔诚的佛教徒、蒙古史家萨囊彻辰甚至给忽必烈冠以呼图克图(qutuqtu,崇敬的、神圣的)和查克拉瓦蒂(Chakravartin,在佛教词汇中是“宇宙之君主”)这些称号。甚至在他继位前,即蒙哥统治时期,他就在上都府召集了一次佛教徒与道士的辩论会(1258年),结果,佛教徒获胜。在这次着名的论战中,那摩(曾出席过蒙哥举行的宗教辩论会)和年轻的吐蕃喇嘛八思巴阐述了佛教教义。像在1255年的辩论会上一样,他们指控道士们散布流言,歪曲了佛教起源史,把佛教贬成仅仅是道教的附庸。这次论战之后,忽必烈颁布法令,焚毁道藏伪经,迫使道士们归还从佛教徒手中夺得的佛寺(1258年、1261年、1280年和1281年法令)。马可·波罗记载,忽必烈继任皇帝后,他曾举行隆重仪式接受锡兰王送给他的一件佛骨。
忽必烈在佛教事务中的主要助手是吐蕃喇嘛八思巴,他大约生于1239年,很可能死于1280年12月15日。八思巴是着名梵学家萨斯迦的侄子和继承人。主管乌斯藏的萨斯迦寺庙。忽必烈曾派人到吐蕃请他,忽必烈任用他以便使蒙古人皈依佛教和确保吐蕃的藩属地位。忽必烈封他为国师,借用古代中国佛教中的这一称号。忽必烈于大约1264年左右将吐蕃纳入他的政治-宗教统治之下。直到当时,蒙古人还不知道除畏兀儿字以外的其他字母。1269年,八思巴按忽必烈的命令为蒙古人创造新文字,被称为都尔巴金(durbaljin),或称方体字,它是受藏文字母的影响。然而,伯希和认为对八思巴在创造新文字上的作用有些估计过高;无论如何,这些方体字只是暂时流行,因为蒙古人继续使用模仿畏兀儿字母的文字(只是在书写方式上有所不同,有更多的角形字),这种文字已成为他们的民族文字。收藏于法国国立档案馆的蒙古大臣手稿正是用畏兀儿文字写成的。在这一点上,伯希和指出,畏兀儿文有其不足之处,它仅仅是不完全地表达13世纪蒙语的语音,用畏兀儿文区别不出“o”音和“u”音,发不出词首“h”的音等等。同样,对颚音而言,畏兀儿字母也没有八思巴字母丰富。
在忽必烈的继承者中,大多数人与忽必烈一样是虔诚的佛教徒。首先是他的孙子铁穆耳,他在忽必烈之后行使统治(1294-1307年在位)。然而,忽必烈的另一个孙子阿难答(Ananda,尽管其名字实属佛教徒的梵文名)是倾向于伊斯兰教。“他能熟悉《古兰经》,并擅长于阿拉伯文”,他是唐兀惕地区(宁夏)的长官,是唐兀惕境内伊斯兰教的热情宣传者。铁穆耳企图使他转而皈依佛教,一度曾徒劳地囚禁过他。铁穆耳死时(1307年2月10日),阿难答企图夺取王位,但是,他的侄儿海山获得了王位,并处死了他。海山在统治时期(1307年6月21日-1311年1月27日)内表明自己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使许多佛教戒律写本被译成蒙古文。中国儒学家指摘他偏袒喇嘛,很可能是对这种偏袒的一种反应,行政机关撤销了佛教徒和道士直到当时一直享受的财产豁免权。在忽必烈的重孙、也孙铁穆耳统治时期(他从1323年10月4日继任皇帝,至1328年8月15日去世),大臣张圭代表儒生公开抗议尊崇喇嘛。陕西尤其是吐蕃佛僧们常去的地方。一份当时的报导说:“曾见西番僧佩金字圆符,络绎西部各省,城镇旅社容不下,而住进民房,驱逐房主,趁机奸污妇女。不满足淫逸,他们又夺民仅有的很少的钱财。必需采取措施阻止公开的吸血者,他们比收税人更加残酷”。也孙皇帝不得不对喇嘛进入中国加以控制。
中国文人们认为蒙古王朝应该对他们实施的过度的佛教“教权主义”负责,它无疑是王朝衰落中起作用的一个因素。然而,佛教对忽必烈家族的异乎寻常的影响,在中国土地上的突厥-蒙古各代的历史上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同样的事情在4世纪末着名的符坚和在6世纪初最后一批拓跋人身上都发生过(参看59页和65页)。佛教最初是使这些粗鲁的野蛮人变得较为温和仁慈,后来使他们变得迟钝,最后使他们失去了自我保护的本能。于是,具有悠久儒教传统的中国忍受了这些可怕的主人,它看到了这些君主渐渐地失去了危害,它或者是把他们同化,像拓跋人的情况;或者是把他们赶出境,像对待成吉思汗的后裔一样。如果忽必烈家族信奉了伊斯兰教——就像如果1307年阿难答获得成功所发生的情况那样——形势会是更加严重。伊斯兰教的胜利对古老的中国文明将是可怕的一击。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威胁着中国文明的两次大危险可能是1307年的阿难答的争位和由于发动者于1404年去世而幸免了的帖木儿入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