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严经讲座 第五集
---楞严经讲座

开始一个主题,在一般讨论《楞严经》的习惯,叫做“七处征心”,就是我们的心在哪里?关于这个“七处征心”这个问题:心在哪里?这就是学佛基本的道理。

学佛基本有两个偈语我们需要知道的,一个是出在《华严经》上,那么一般佛教同我们大家学佛都在念的:“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这是大家……[ 断录]

《华严经》上说:“若人欲了知”,一般人想了解“三世一切佛”,过去、现在、未来一切佛之所以成佛是什么成佛?“应观法界性”,法界就是佛学的名称,包括了所谓宇宙的观念,宇宙万有都在法界以内;“一切唯心造”。

这是一个偈子,我们需要知道的。所以,学佛、修行、成佛,一切唯心。

第二,是中国佛法禅宗祖师们所说的话:“佛说一切法”,佛讲的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指一切众生有各种不同的心性;“我无一切心”,假使真达到无心之位;“何用一切法?”那么一切法也皆空。所以,“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这都说明“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但是,有两本经典比较明显的,一本就是我们现在研究的《楞严经》;一本也是大乘经论,各个宗派都很注重它,尤其是学净土宗的更注重它,就是《大乘起信论》。《大乘起信论》把心的解释分成两部分:真心、妄心。所谓修行成佛,就证到了自己的真心,所以成就了。一切凡夫众生没有成佛,因为都在妄心,没有证到真心。——这是《大乘起信论》大要的说法。所谓把心分成了真妄两个路线,而说明去掉妄心、真心现前,这是真正的净土。

第二是《楞严经》,我们上次提到“常住真心,性净明体。”上一次就是我们讲过的,佛告诉阿难,一切凡夫众生不能成佛,因为都把妄想当成自心——错了!要证到了“常住真心、性净明体”,就对了。

因为这两本经明显地提出来有真心、妄心的差别,所以在一般研究真正佛学的提出来反对,说这两本经也是假的,《楞严经》是假的,《大乘起信论》也是假的。因为根据佛法的道理,没有说另外有个真心永恒地存在。如果说认为有个真心永恒存在的话,(是)外道之见;印度婆罗门教、其他很多的教义教理认为另有身心的存在。真正的佛法只有“缘起性空”,一切万法因缘所生起,所以叫做缘起——因缘生起;缘尽、缘散则空。空并不是有个东西,“空”没有什么真、妄。所以这个心没有什么叫常住;非断、非常;缘起性空、性空缘起。那么,一切法非断、非常,没有什么断了;所以我们没有了,没有并不是真的没有——再说,又有了;再想,又有了。

但是说有一个永恒的存在吗?也没有个永恒。假使有个永恒存在,应该不变去。可是一切都要变去、无常,所以它是无常,没有永恒。因为没有永恒,就同唯物思想一样就断灭了、没有吗?也不对!起用就有。所以说缘起性空,因缘生起万法,自性本空。因为性空——缘起。所以此心非断、非常;既不是断,也不是常在。

那么《楞严经》提出有个“常住真心,性净明体”;像《大乘起信论》提出来有真妄二门,去了妄心,真心现前。——他说这个是唯心,假的!靠不住!违反佛法。

研究学理,我们晓得,都在一个字一个字上抠,一句文章、一个经典、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分析。但是,就拿这两个名词断定《楞严经》或者《大乘起信论》是假的,不尽然!这不成其理由。

不过,《楞严经》当时是房融先生翻译、笔受(这位房先生在唐代所谓叫“相”,并不是首相;等于现在的官位部长之流,做过这么一个官职;也做过皇帝的秘书。不过他做过女皇帝武则天的秘书,那么,居相位;古代的官职同现在两样,稍有不同)。他并不通梵文,中文非常好,所以用字稍有问题。如果他小心一点,不用“常住真心”,(用)“缘起真如、性自空净”,那不就是很妙了?!很圆满了!这八个字就很圆满!我们现在过后想,过后想都是诸葛亮的兄弟——诸葛暗,事后方知。那么,房融先生当时下笔的时候(如果这样用),就把这个道理说得很清楚了。所以这一点我们特别今天补充上一次,提起注意!

第二点要注意,我们《楞严经》现在开始千古有名的一个论辩,也是我们学佛的最重要的一路——“七处征心”,七次佛给阿难(阿难代表我们大家)辩论“心在哪里”,七次研究心在哪里;所谓“八还辨见”,八次再来讨论什么能够看见这个“见性”。所以呀,后世就变成“明心见性”。但是《楞严经》讲明心见性,我们现在一听明心见性,有一个观念千万要弄清楚,不过很难!这个话很容易懂——非常难懂!我们现在认为明心见性就得道了、成佛了,不错。认为明心,只要明白了我的心、真心,就见道了;见性,只要见到了我的本性,就成佛了——这个观念解释错了的。

《楞严经》所讲“七处征心”是明心,就是研究明白心究竟在哪里,是存在永恒不变的吗?还是变去?明白这个理。再了解自己的心。见性,并不是眼睛看到一个东西,有些人打坐看到一个亮光、看到光:“我见性了。”那是相。光也好,这些都是相、心性所发生的现象;不是性。把心性的现象认为是见性,全错了!你看见了光、看见了各种境界,能够看见那个是什么?那个能见之性要去找清楚。所以“明心”,(是)找明白自己现在能想、能用这个心在哪里;“见性”,研究自己眼睛能够看见、能够理解,这是什么东西看见?并不是说你看见了自性。关键就在这里。

我也讲得不对——不是讲的不对,我觉得蛮对了,就是我表达得不好,不晓得诸位了解了没有?因为这个话非常难了解!所以佛说到后来,只好说:“不可说!不可说!不可思议!”越说越糊涂!要自己去理解它。因为我们现在就碰到了这个开始。

现在我们开始,就是以《楞严大义》这一本书来讲是第十一页,这个大字就是《楞严经》的本文。上一次讲到我们一切世间造业,四个字(第十一页里头),佛告诉我们,所谓“使汝流转,心目为咎。”使我们流转,就是在生死轮回中、不能跳出生死轮回,什么东西使我们生死?是我们自己。并不是上帝做主,也不是阎王做主,也不是佛菩萨在做主;是我们自己心、眼,“心目为咎”,出了毛病。

所以他说,“我今问汝,唯心与目,今何所在?”他问阿难,他说我们的心,你不是说看到我,(是)眼睛看见、心知道吗?佛说,我现在要问你,“唯心与目”,你的心、你的眼睛;“今何所在?”“今”就是“现在”;“何所在”就是倒过来,“何”就是“哪里”——你现在的心同眼睛在哪里?

首先,佛提出来第一个问题。

那么,现在十一页的佛经的原文:“阿难白佛言”,阿难就答复佛的话;“世尊!”这一句话是称呼,等于我们说:“佛啊!”

“一切世间十种异生,同将识心居在身内。”这是第一个问题的答复。他说佛啊!一切世间上十种异生——什么叫“异生”?各种不同的生命,佛的归类。这里我们要停下来讨论,佛学归类一切众生,众生不只是畜生,畜生是众生之一;我们人也在众生以内;天人、菩萨也在众生以内。所谓“众生”,很多很多的生命;那么,笼总归起来叫做众生。佛学上众生的分类,在《金刚经》上分四类:胎生、卵生、湿生、化生,这四种。譬如像我们人、马这些生出来有胞衣的——胎生。鸡、有些鸟,没有胞衣的,蛋里头孵出来的——卵生。湿生:鱼、很多细菌,就是湿生。化生,有许多生物是变化来的,总合各种变化,很多了。现在像我们人的试管婴儿,人的出生几乎也相同于化生了,快要同于化生了。这是四类生。

四种以外,有色、无色,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若有色、非无色等等十种,实际上有十二种。有些生命有思想,有些生命我们看不见,譬如说我们普通讲鬼,鬼是六道里一道,是鬼道。人刚刚死了以后那个是中阴身,不是鬼;这个人刚刚死,这个灵魂是中阴身,不叫做鬼。那么这个中阴身如果生在非人(同人两样)这一道,那就是鬼道去了。鬼道看不见、摸不着,他与中阴身不同,与我们也不同。像这一类呢,其中有分别,有些“有想”、有思想;甚至于没有思想;“有色”,看得见,有物质;没有物质。这十种众生是异生。所谓异生,众生里头不同的分类。这一句话我们大概解决了,现在又回到原文,佛的答话。

他说,“世尊”,佛啊!“一切世间十种异生。”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众生,十二种类的这些众生都一样,“同将识心,居在身内。”这个“同”就是“同样的”,同样的都把这个识心、我们能够意识、思想,我们这个心在哪里啊?他说就在我们这个身体里头。阿难当时大概同我们一样,这样拍拍胸脯:“心就在这儿!”他说大家都一样,心就在这个里头。这是第一句话,佛问他心在哪里。

第二句,“纵观如来青莲花眼,亦在佛面。”这两句话,我们又要解决一个佛学问题。所谓“青莲花眼”,这只有佛的眼睛叫做“青莲花眼”,就是两个眼睛漂亮得很,黑白分明,白的是白的,黑的是黑的。当然我们也差不多啦,不过昏(浑)一点而已。佛眼睛又大、又细长、又漂亮,一张开是黑白分清。等于中国人讲得道的神仙,所谓“碧眼方瞳”,眼睛是碧绿的——碧绿不是讲眼白都发绿了,那变成什么蛇呀?不是这个意思;指两个眼神放出来都有电光的——“碧眼”。“方瞳”,我们这个瞳孔、瞳仁都是圆的,得了道的人看看他那个瞳孔形变成四方了。这个可不要乱看哦!有些人说有没有功夫啊?你扒开眼睛看:哎呀,你瞳孔还圆的,没有道!那你就糟了!(众笑)真正神仙能够到达了这个方瞳,他也不会让你看。他也故意变成圆瞳了,给你看你也看不清楚。都给你认得了,那怎么办?!

所以中国道家所讲的“碧眼方瞳”这个道理,也就是佛经形容佛的眼睛“青莲花眼”,那么漂亮!这个解决了。好!再回转来原文。

第二个问题阿难答复:“纵观如来青莲花眼”,我们又研究一下古文的写法。“纵”,白话“纵”字是什么意思?“假使”,古文就是“纵”。假使大家来看佛,你的那么漂亮、那么庄严的这个眼睛,“亦在佛面”,他说也在脸上啊!同我们一样。就是佛问他心跟眼睛在哪里,换句话,阿难比我们规矩了,(如果)叫我们现在的年轻学生:这个老师!这个问题多余嘛!心在这里嘛,眼睛在这里嘛,大家一样嘛!就是这个话。可是给佛经一写啊,很优美。

他说,“十种异生,同将识心,居在身内。纵观如来青莲花眼,亦在佛面。”他说也在你的脸上啊!反面地答,阿难并没有说“我的眼睛在我脸上”,讲得很高明。他说:“你老人家那么成佛了,你那个眼睛也在你的脸上啊!”这个证据确实啊!好,他说:你的眼睛也在脸上啊!

“我今观此浮根四尘,只在我面。如是识心,实居身内。”好!现在我们又要解决佛学问题了。什么叫“浮根”呢?佛学把我们身体整个的结构大略粗的分析,叫做六根(生理六种根根),就是六种机器:眼、耳(耳朵)、鼻、舌(嘴巴)、身(身体)、意(意识,也可以现在讲“脑”、脑里头思想、意识),这是六根,六个根本。它同外面一接触,发生“六尘”,六种影子就过来了:眼睛能够见色、耳朵能够听声、鼻子知道香臭、舌头分别味道、身体发生感受、脑子意识有思想,所以叫做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都在身体外面浮着的,都看得见的,所以叫浮在外面的“浮根”。那么浮根的“四尘”,四种——眼睛能够看、耳朵能够听、鼻子能够闻香臭、嘴巴能够讲话,这四样东西(眼、耳、鼻、舌)对——色、声、香、味;“只在我面”,大家一样都在脸上;眼睛摆在这儿,耳朵在这儿,鼻子在这儿,嘴巴在这里。他说这个眼睛能够看的、鼻子能够呼吸的、能够说话的、能够吃东西的、能够听的,这四种都在脸上。同样的道理,“如是识心”,“如是”就是白话文“这样”,由于这个道理,“识心”,我们意识能够思想的心;“实居身内”,实实在在在身体里头。这是阿难第一次答复佛的话。

“佛问阿难”,要学佛的第一步,他说你为什么会动念?为什么会思想?为什么会去做好事、做坏事?像你这一次碰到摩登伽女,就掉了,这个是什么理由啊?就是你心目出了毛病,你要把心目找到。眼睛在哪里?心在哪里?

他(阿难)告诉他:心在里头,眼睛在脸上。并没有错。

那么,这是第一问、第一次答。记住啊!心在内,同我们思想一样的。现在人不同喽,过去人像我们小的时候很少讲“脑”,因为我们读老式的书出身的,心在哪里?心在这里,一定摸着这里讲话。后来接触了(新知识),哦,心不是在这里,中国人讲错了,(应该是)在脑;西方人、西洋人你问他:心在哪里?在这里——脑。

其实这个脑啊,我们现在附带地讨论,佛学讲眼、耳、鼻、舌、身,脑是身根;不过脑神经可以归到意根去——意识的根。现在我们所了解的。(哦,唯识也是那么讲,那个不讨论它。)

“佛告阿难”,佛现在开始答话了、论辩了,告诉他,“汝今现坐如来讲堂,观只陀林,今何所在?”佛就讲了,他说:好!你讲眼睛在脸上,心在里头,我现在问你,你现在坐在这个讲堂里面,你回头看窗子外面只陀林(他在给孤独园),外面的树林,我们眼睛向窗子外面一看,他说“今何所在”,你看那个树林在哪里?现场表演,他就拿手一指,叫阿难:你看!他说你现在坐在房间里头,你看外面那个树林在哪里?

“世尊!”就是阿难答话,“佛啊!”“此大重阁清净讲堂,在给孤园;今只陀林实在堂外。”阿难答话,他说佛啊!他说你这个问题问得我——他不好意思跟佛两个幽默一下,实在有点不服气啊!他说你把我当孩子看,这也不懂啊?!“此大重阁”,他说这个“重阁”(重阁就是很伟大的建筑,重楼结构),里头有这么一个很清静庄严的讲堂,等于我们现在。“在给孤园”,它这个所在地就在给孤园这个地方,等于我们说这栋房子在信义路二段。“今只陀林”,他说,你问外面这个公园、这个花园、这个树林它在给孤独园(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讲过了,不反复讨论。)他说,外面的树林,“实在堂外”,在这个房子的外面嘛!他说本来就是这样嘛!

好,他的答话没有错。

“阿难,汝今堂中,先何所见?”一句一句来呦!在法庭上问案一样。他答了佛的话,佛就问他:阿难,好了,你讲你现在坐在房间里,抬头向外面一看,看到树林,树林在房间的外面,对不对?他说我现在问你,你现在要看外面的时候,“汝今堂中,先何所见?”你坐在讲堂里,讲堂里头的你先看到了什么?

“世尊!”阿难就说了,“佛啊!”“我在堂中,先见如来,次观大众。”第一点,“我在堂中,先见如来”;第二点,“次观大众”;第三点,“如是外望,方瞩林园。”三个步骤。他说这个很明显的嘛!我现在坐在讲堂里,抬头一看,先看到你老人家——佛;再向旁边一看呢,大家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再眼睛向窗子外面、门外一看呢,就看到树林。就是这样。他说这个很明显啊!他不好意思讲你怎么那么啰嗦啊!这个还要这样问法?!可是佛呢,这就是逻辑观念了,科学道理,非常仔细,不能马虎。

“阿难!”佛就说了,“汝瞩林园,因何有见?”这个话问得更奇怪!他说:阿难,那么你看到房子外面的树林,凭什么、因为什么才看得见?这一句话我们看原文,那么翻译的文章是好;如果拿科学书来讲啊,那翻译得还是不够好。这是对不起了!文学是真好。我们现在青年同学们留意一下自己的中国文化、中国的古文,他这个中国的古文太美了!文学化很高。“汝瞩林园,因何有见?”这八个字。“瞩”,我们眼睛专门看外面叫“瞩”。我们中国字有很多的字,譬如说,所谓“美目盼兮”,眄、盼、望、瞩,都是眼睛看,为什么那么多不同的中国字?它不同。这个“眄”就是我们现在讲“瞄一下”,那是“眄”;那个眼睛那么瞄一下。“盼”不是了,这个头这样子远远地那么看、看不见了……那么看。“望”就更厉害了,瞪着眼睛看。所以你看到中国字很多字都是目字旁,都可以代用——不能代用。“瞩”就是坐在这里,头一转,眼睛看到那边去,就是“瞩”。

他说,你看这个房子外面的林园,“因何有见?”因为什么有看得见?这个话听了很矛盾,因为我有眼睛就看见嘛!这不是很简单?你说“因为什么看得见?”这四个字用得呢,如果拿科学来讲、拿逻辑来讲的话,这个文字用得不对了;“因何有见?”因为什么看得见?因为我有眼睛看得见。这个问题前面讲过的。

这个道理呢,佛问的是什么道理?——“因为什么条件,你才看得见外面的园林?”上面讲过,你有眼睛、一切都有,但是,你看外面是什么条件之下你看见了?拿现在白话来讲就是:“什么条件之下你看见了?”才有下面的文字。

阿难怎么答?“世尊!此大讲堂,户牖开豁,故我在堂,得远瞻见。”

什么条件看见啊?阿难答复:佛啊!因为这个大讲堂有户,户就是门。门是门哦!房子外面那个大门叫“门”,中国文字要搞清楚。户,房子里头的门叫“户”,等于我们这个,是户。牖是窗子。这是中国文字的不同。现在马马虎虎了,门就是门,户就是户。所以中国人说作诗,我们小的时候说我也会做,你怎么做啊?“关门闭户掩柴扉”,听起来很好——都是关门,呵!关门是关门,闭户也是去关门,掩柴扉也是关门,哈!这个好像是一句诗,实际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说了一句话——“关门”就是了!听起来很妙,“关门闭户掩柴扉”,仄仄平平仄仄平,都对了——都没有对!就是这个话。

他说,我们在这个大讲堂,因为门开着、房间开着,“开豁”,房门都打开、豁大,豁就是大,大大地打开了。“故我在堂”,因此我们坐在讲堂里头,“得远瞻见”,“瞻”就是眼睛盯起远远地看,所以很远的树林,我们这样在窗子外面一望,统统看见了。条件就是这样。窗子门如果关到了,就看不见了。等于我们眼睛闭起来,看不见了。他说条件,佛问他你为什么看见呢?他说因为门窗打开了嘛。所以我们远望外面的树林,看见了。

“佛告阿难”,佛说了,总结论,“如汝所言,身在讲堂,户牖开豁,远瞩林园。”现在佛在抓他的把柄哦!好,现在都是你讲的话,根据你所讲的话,“如汝所言”;“身在讲堂”,我们这个身体坐在这个讲堂里头;“户牖开豁”,因为门窗大大地打开了;“远瞩林园”,因此我们坐在房子里头,眼睛远远地看到窗子外面的树林,都看见了,是不是这样?阿难一定说:是啦!当然是这样讲,我承认!是这样讲嘛!好了,佛问他:对了吧?没有错吧?你刚才是那么讲吧?——是那么讲。

佛又问了,“亦有众生,在此堂中,不见如来,见堂外者?”这个地方在白话文打一个问号。佛就问他了,说:那么,好!我问你;“亦有众生”,假定也有一个人,同我们一样坐在一起,“在此堂中”;“不见如来”,眼睛抬起来,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大家,直接看外面;外面东西看得很清楚,里面看不见,有没有这回事呢?就问这个话。这个文字翻译得很好,把我们搞糊涂了。

拿白话来讲,如果推开经文都不管了,佛就问他:你讲的,人坐在房子里面,窗子开了,因此我们透过窗子看外面看得很清楚,对吧?——“对!”

好,佛说我问你,有没有这个人,坐在房间里头,房间里头包括我在内他都看不见,看外面看得很清楚,有没有这个可能?就问到这里。

“阿难答言”,阿难就说了,“世尊!在堂不见如来,能见林泉,无有是处。”阿难很肯定地否认。对呀!我们也一样。他说佛啊!假定有一个人同我们一样坐在房间里,“在堂不见如来”,先没有看到我们里面环境,也没有看到你,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够看到外面的树林,“能见林泉”;“无有是处”,绝没有这个道理。人有眼睛嘛,抬起来一定先看里面;里面东西看不见,外面也看不见;说里面东西看不见,外面的东西看见,没有这个眼睛吧?不可能的嘛!眼睛在里头,就是这样子嘛!我们眼睛要看都看见了,不过注意不注意那个不是眼睛的事;眼睛拿起来当然看见啦!然后看到外面。那么,所以阿难说,没有这个理由的呀!人坐在房间里,先看不到房间里头的东西,只能够看外面,没有这个理由。

佛听了,再说:“阿难!汝亦如是。”好,你这样讲的哦!同样道理,你也是这个样子;“汝之心灵一切明了。若汝现前所明了心,实在身内,尔时先合了知内身。颇有众生,先见身中,后观外物?”他说,阿难,好了,你刚才这样答复我;“汝亦如是”,同样道理。这个“汝亦如是”也不对,文字翻得也不够高明;文学很美,讲逻辑交代不清楚了。不是说“你也是这样”;就是说,佛说:好,你讲的这个话对;同样道理,你的心也是这个道理一样。是讲“你的心”,不是说“你”也是这样——“你的心”也是这样。他说为什么呢?

“汝之心灵,一切明了”,你认为心在身体内部嘛!你看,我们现在心啊,人坐在这里,自己的心在里面的思想,自己很清楚啊!想些什么,自己这个心灵明明了了。

那么,第二句话,“若汝现前所明了心”,假定你现在开着眼睛也好、闭着眼睛也好,这个里面明明白白这个心;“实在身内”,照你讲的,在我们身体以内。那么好了,“尔时”,当我们心同外界起了作用的时候;“先合了知内身”,应该同我们眼睛坐在这里一样,先了解了自己的内部,才了解到外部、外面哦!他说我们的心你说在里面,自己哪里痛、肚子哪里难过还靠X 光去照,自己在里头都看不清楚嘛!你说心在里头啊?

我们这个心很灵光耶!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对自己内部糊里糊涂!他说心在里头应该像我们坐在房间里一样,先应该看自己内部清清楚楚,然后看外界也是明明了了。事实上我们不是这样啊!

“颇有众生,先见身中,后观外物?”他说我问你,世界上有没有一个众生,说这个心在里面先能够看见了自己五脏六腑、身体哪一部分,比X 光还要清楚、比胃镜还要清楚、比切片还要老实,都看得清楚,那我们就不会生病啦!就晓得哪里不对,有一点什么、长一个东西,指甲进去就把它抓掉就是了嘛!何必还要开刀呢?!

他说你说心在哪里?“颇有众生”,哪里有一个众生;“先见身中”,自己在内部先看到自己内部的身体;“后观外物”,像我们坐在讲堂里一样,先看到内部的情形,都了解了,(再)看外面;他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啊?当然不可能。

“纵不能见心肝脾胃,爪生发长,筋转脉摇。”先停到这里。这几句话本来是个生理解剖的科学,给他的文学一描写,几个字。他说你讲心不是在我们身体内部吗?心假使在里面,即使说不能够看到我们自己心脏、不能看到我们的肝脏、也不能看到脾脏、胃都看不到;“爪生发长”,他说我们指甲怎么长出来的、头发怎么样长出来,心在里头应该都看得清楚啊!而自己不知道。“筋转脉摇”,半夜抽筋了,“哎哟我的妈呀!抽筋了!”他说心在里头应该看到怎么抽啊?!结果还叫人:哎哟帮忙啊,拉一拉啊!按摩一下啊!自己都不知道。说筋在转动、这个气脉在摇动、我们这个血液在里头循环……都看不见啊!事实上看不见。

不过我告诉你啊,这里我们先讲,真有定力,譬如说修白骨观的,或者修内明、修观的修好了,看得见哦!真看见哦!后面《楞严经》上有五十种阴魔入了魔境的时候(也是魔境、也是佛境哦),自己定中看自己的内部,清清楚楚!哪个地方不对了,所以会晓得自己哪一天要走路,我的这个机器只用到那一天了,很清楚。当然要有本事,也可以治理得好。这是做过功夫以后的事。现在讲的是不做功夫的事,普通人,他说怎么样内部看不见呢?

“诚合明了”,“诚合明了”中文讲也是假设的话;诚然说、假使说有一个人——假定哦!不可能的——内部所有这些心肝脾肺肾都看得见;“如何不知”啊?他说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啊?生病了自己不知道。我们说你感冒了,别人或者一个高明的医生一看,就晓得你感冒了,看出来了,自己还不承认:“没有没有没有!我刚刚只脱了一点衣服,没有!没有!”风进去了他也不知道;因为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以为电风扇一样的。所以伤风感冒并不是有个冷气像空气一样进去呀!——内有风者,里头的四大不调,外面空气一反应、一摩擦,发电了、发炎了,就是这个道理,就叫做风进去了。并不是真有个风、电风扇向你里头吹啊!那样吹你的话,吹得你人都跑掉了。不是这个道理。

他说假使我们晓得心在里头,为什么一切病痛进来,如何不知啊?我们心在里头,心都不知道。

“必不内知,云何知外?”这是他的中文文学的笔调倒转来写。“必不内知”,必然的,我们可以断定自己,你说心在里面,自己心对于内部一点都看不清楚。它既然在身体里面,身体内部的东西看不清楚,“云何知外?”“云何”是古文,就是“怎么样”,你怎么样说他能够晓得外面呢?所以你不通嘛!这一段话我们先停留。

那么佛的对阿难的论辩,就问他,第一次问他:你说心在哪里?阿难给佛的答复说心都在里头啊!眼睛在外面啊!佛的论辩:你认为心在里面啊?他说假设在里面的东西,譬如我们在房间、在里面要到外面去,必须经过门口啊!如果我们心到了、眼睛看东西,一定这个心先看到自己的眼睛;还检查检查今天眼睛有没有发炎哪?好不好看、外面对不对呀?是不是近视眼又多了一度啊?或者进步一点?他说没有看见啊!你说在里面,跑出外面一定看得见嘛!既然在里面,怎么样跑出去心都看不见;怎么样晓得它看外面的作用是里面跑出来的呢?换句话说,你心在里面、在身体以内——错了,不对的!

“是故应知”,“是故”就是“所以”,所以你应该知道;“汝言觉了能知之心,住在身内,无有是处。”第一次批驳了阿难的(观点)。据你所讲,“觉了”,这个有感觉、有思想、有知觉这个心,能够知道一切这个心;“住在身内”,在身体的内部,你这样认为;“无有是处。”不对!完全不准确!心不在内。

里头没有心啊!现在来讲,你说把我们身体内部,你说心在里头啊,他说这个里头是心脏,心脏等于人体的一个总开关,同发电厂一个泵部一样,在这个人体血液就是“咕咚咕咚”就是固定在跳,把血液运输送到脑里,它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啊!这个不是思想的心啊!所以现在把心脏割掉一半,另外装一个假心脏,也活到啊!这个思想不在这里哦!你说在这个身体的脑里头,过去认为在脑,现在的科学进步了,脑也可以开刀把一部分把它去掉了,脑还是会思想啊!可见身体内部你找一个能够思想这个心,不对啊!他说心不在内。

这一下我们注意了啊!所以大家念佛、打坐,闭着眼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干什么?我入定啊!入定干什么?我在里面入定——你在活见鬼呢!佛告诉我们心不在内啊!对不对?我们现在呢,心没有在内啊!里头没有一个心啊!心在哪里?这是问题了。当然,心不会在菜场卖猪肉那里呦!心究竟在哪里?

这是“七处征心”的第一次:心在内。佛说:“无有是处。”不对!你错了!心不在内。

好!第一次阿难吃瘪了。现在我们翻过来。

“阿难稽首,而白佛言。”这是一句描写的话、记录的话。阿难听了,第一次认为百稳千当、稳当得很,心在里头嘛!我们也是那么答法,眼睛在脸上嘛!结果给佛那么东一说、西一说,又作比方;如果在里面,应该自己看到门,再出去,结果他讲心不在里面。这是古代的答法,没有经过生理解剖;现在加上医学生理解剖,还加上很多(论据),心在里面不成立。人体内在有心脏,思想的心不算是在里面。所以阿难第一次吃瘪了,本来以为这个没有错,又错了!

只好“稽首而白佛言。”“稽首”,就是我们见到佛,五体投地顶礼;只好磕头:对不起!对不起!磕三个头,“而白佛言”,起来跟佛讲。

“我闻如来如是法音,悟知我心实居身外。”他又来了,他说我懂了,佛啊!我现在听到你老人家(如来)“如是法音”,这样的说话(法音是形容词,佛说法的声音),听到你老人家这样一讲,“悟知我心,实居身外”,他说我悟了,悟到我的心啊,不在身体以内,在身体的外面。你看他同我们一样很冒失,随便就讲话,他说在身体外面。

“所以者何?”他当然脑子也转得很快,有理由啊!他说为什么呢?“所以者何?”阿难自己提出,为什么呢?“譬如灯光,然于室中,是灯必能先照室内;从其室门,后及庭际。”他说为什么理由啊?他说刚才你老人家讲过,心假使在身体内部,譬如我们房间里点一个灯,譬如点一盏灯光;“然于室中”,把这个灯光在房间里头点燃了,蜡烛点燃;“是灯必能先照室内”,这个灯光在房子里一点燃了,当然这个光明先看到房间里头的东西。“从其室门,后及庭际。”先看到房间东西,都看到了,这个光透过窗子、门外面,再看外面的东西。

“一切众生,不见身中,独见身外;亦如灯光,居在室外,不能照室。”他说现在我了解了,“一切众生,不见身中”,你看我们自己身体内部东西看不清楚;“独见身外”,我们的眼睛看外面东西看得很清楚,我们了解外面的情形也很明白。他说这个心啊,等于一片光明,像灯光一样。“居在室外”,都在我们身体外面,四周都是心。“不能照室”,所以对外界的东西搞得很清楚,反是对身体内部、房子里头的东西看不清楚。

下面他讲两句,很妙!阿难跟佛耍赖、跟哥哥俩耍赖:“是义必明,将无所惑!”他说,这个道理总归对了吧?!这一下总不会错了吧?!用台语讲啊,我讲不好;你们用台语那个耍赖的两句话(跟哥哥两个讲话)很有意思:这一下就是“阿那谁”啦?总归是对了嘛!总不错了吧?就是这样问。“将无所惑”,这总没有讲错吧?

“同佛了义,得无妄耶!”他说我这个就是悟了!我悟了!心在外面啊!同你讲的透透彻彻的了义经典,“得无妄耶!”这总不能说我讲错了吧?!所以阿难对佛是有点耍赖,你晓得吧?所以一切众生好度,度自己亲人就难度了。所以古人“易子而教”,我们中国的古礼,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教育,托给朋友教;宁肯把朋友的孩子接到家里教。因为自己孩子要打要骂也下不了手,因为那个……不行啊!所以古人我们中国古礼是“易子而教”,亲人没有办法;等于我们那个第五代达赖活佛讲:“自叹神通空具足,不能调伏枕边人。”自己旁边人度不了的!你的太太、你的先生,你不要想度她(他)啦!她(他)不度你已经很乖了,你还想度她(他)?!永远度不了!连我们这个活佛都那么讲,“自叹神通空具足”,神通具足有什么用啊?“不能调伏枕边人”。都是没有办法!阿难你看跟佛俩讲话就有点这个味道,兄弟嘛!

好了!这是第二次了。阿难现在提出来说,我懂了!心不在内。——在外。

“佛告阿难”,第二次又开始辩论了,佛又要抓证据了,问阿难,“是诸比丘,适来从我室罗筏城,循乞抟食,归只陀林。我已宿斋,汝观比丘,一人食时,诸人饱不?”

我们注意啊,佛给阿难这些论辩、答话,快到三千年的时代了,我们不要忘记呦!佛讲这些经典的时候,距离我们倒退回去三千年,而且在印度那个社会讲的,不是在中国的社会。这两点(时间、空间)观念必须要把握。所以有许多比方,不要离开那个历史的时代,为什么呢?假定拿我们今天在台湾、或者在美国,这个科学的时代,要论辩心在内、心在外,这个论辩的方法与证据不会照这样讲的,还有很多方法可以批驳的。所以我们千万不要拿现在的观念读佛经、读古人的书籍,要抓住他的重点。第一,他批驳心不在内;第二批驳心不在外。

他的批驳怎么样说呢?佛同阿难讲:“是诸比丘”,他说你看这些出家的同学们(比丘我们不要解释了,解释过了);“是诸比丘”,“是诸”就是“这些”;“适来从我室罗筏城”,“适来”就是“刚刚”,跟到我从城里头化缘、去应供,到皇宫去被请,跟皇帝去、皇帝请他去吃饭。他说,有些呢在化缘,“循乞抟食”。“抟食”就是我们吃饭叫抟食,尤其是印度人拿三个指头吃饭的,不用筷子,就是新疆人一样吃抓饭。三个指头吃饭很不容易呦!要抓得很好,还不掉饭下来、很干净。照我们两个指头,连脸上、嘴上都是油了。这还是童子功,婴儿从小练出来,等于我们拿筷子一样。所以佛的戒律,认为这一种吃法不威仪、不礼貌,所以比丘吃饭三千年前佛就改了,用钵(就是他的碗)、用调羹(汤匙)舀。这是佛的教义。为什么用调羹(汤匙)舀?到了中国来可以用筷子,可是一般成规还是用调羹舀。你看西方人吃饭,都用调羹、叉子。筷子只有中国人用,这个技术是很高明!用筷子也叫做“抟食”,需要两个筷子这么夹来的,也是抟食。

“循乞抟食”,他们大家跟着我,进城去应供。那么,有些去化缘,化来吃了;“归只陀林,”大家一支队伍一样,跟着我回到这个讲堂。“我已宿斋”,我已经吃过饭了,中午佛吃饭了,他说现在大家都吃过饭了;“汝观比丘,一人食时,诸人饱不?”他说我问你,你看看——中午大家吃过饭,阿难这时候肚子还饿的呦!这个时候蛮惨哦!不能再吃了。他正好去化缘,给摩登伽女看上了,饭也没有填给他吃,就把他请进去了;跟着,文殊菩萨提将他回来。所以佛经上没有记载,据我们了解,他现在饿饭的。而且佛规定的吃饭时间已经超过了,一来了以后佛还不大让他吃饭,跟着就在讲话,一路讲下来,今天他总算馋了,这一下……但是佛偏偏拿吃饭来逗他;他说你看看——“一人食时,诸人饱不?”他说现在吃饭的时候那么多人,找一个人代表我们大家吃饭,他这个人饭吃饱了,大家肚子会不会饱啊?

这个事情真的看起来在逗阿难,阿难不好意思讲肚子里正在饿的呢!佛又偏逗他这个。

“阿难答言,不也,世尊。”这个阿难答得很清楚,这个不可能的呀!他不好意思讲我还在饿呢!所以这个不可能。他说一个人吃饭、大家饱了,不可能!“何以故?”他说什么理由呢?“是诸比丘,虽阿罗汉,躯命不同。云何一人,能令众饱?”他说我们在座很多师兄弟,虽然有些得道了,得了道成为大阿罗汉了,尽管他得了道,身体各人不同啊!每个人父母所生的肉体不同啊!各有一个房子啊!“躯命不同”,这个身躯、性命不同;“云何一人,能令众饱?”怎么样做得到一个人吃饭、大家不要吃饭就饱了?这个不可能的呀!他说这是不可能。

“佛告阿难”,佛就同阿难讲,“若汝觉了知见之心,实在身外。身心相外,自不相干。则心所知,身不能觉。”他说好了!佛这个问话开始是问吃饭,说一个人吃饭大家饱;然后转到这里来。所以过去在一个大学研究所有一位同学问我:他说老师啊!我们现在不讲宗教。我说这里是学术团体,不谈佛教,没有关系;我晓得他有……他说我看那个佛经啊,佛说的话不高明耶!我说怎么呢?他说譬如《楞严经》,那个“心在外”,拿一个人吃饭大家饱(来说明),这个不合逻辑嘛!这个是吃饭的问题,同“心在外”的问题两回事。我说你讲的对!我说但是你要注意,那是三千年前,不是现在;你现在学过逻辑,也是佛学的几千年训练出来,你才有这个头脑。当时佛的论辩这些话,你不要认为他引用转弯磨角转得并不高明——非常高明!这个就是我们看出来佛的教育法,他统统是诱导法;所以现在教育所讲“诱导法”,都是启发性的。我们只要手招一下,这个“诱导法”,他就会写黑板(师拿写板书的同学来幽默,众笑。)呵!启发性的,这叫诱导法。他说你看佛的讲法都是这样……你看他的比方好像同“心在外”不伦不类,我们仔细……等一下再讨论啊!就是过去在研究所有一个同学提出过这个问题。

佛答复阿难说,好了,他说你现在懂了,“若汝觉了知见之心”,他说那么我现在问你,你说“觉了”能够感觉的、明了的、知道的、能够看东西这个心;“实在身外”,你刚才认为在身体外面;那么“身心相外”,身体跟心是两个东西呦!两个分开了,“自不相干”,两个没有关系;“则心所知,身不能觉。”那么心在外面所了解的,身体就没有反应喽?就没有感觉喽?

“觉在身际,心不能知。”假使你的感觉在身体上,你说心在外面,外面的心就不会知道哦!

“我今示汝兜罗绵手,汝眼见时,心分别不?”注意啊!佛讲到这里在表演。这里要了解一下,佛手软、细、漂亮,太漂亮了!好处太多了!所以叫“兜罗绵手”,兜罗绵是印度一种植物,就是软绵的一种东西,漂亮极了。就是佛手,“兜罗绵手”所谓讲佛手。他说你自己讲心在外面,佛就把手一举,他说现在你看我的手,“汝眼见时”,你眼睛看到我的手;“心分别不?”你的心知道这是手吗?

“阿难答言:如是!世尊!”阿难说当然啊,我眼睛一看到,心里就晓得这是手啊!当然这样啊!佛啊!他说我眼睛看到你,心里知道是手啊!

“佛告阿难:若相知者,云何在外?”好了,你看,我手在你的外面一举,说:这是什么?你看到了:这是手啊!你心里就知道。可见你心不在外面喽!你看,我这个手外面一比,你的里面心就知道哦!他说你的心并不是在外面哦。

这个讲法,佛说得还勉强一点。假使说我们做佛跟阿难论辨就不那么讲了——你说心在外面?也把兜罗绵手拿出来:阿难注意!现在我把你心挤掉!痛不痛啊?他说不痛,可见心不在外面了。这不是很简单!可是佛当时又那么如何的比法。同样的道理,不同的比法。就是这个道理。也可以这样讲,他说你讲心在外面?阿难说对,心在外面。——我现在打你一拳,我打你的心,阿难你痛不痛?他说不痛。可见你心不在外面。心怎么在外面呢?

但是不然哦!你现在假使作科学研究,到外国去讲佛学,有人会提出来,不然哦!譬如现在医学、现在心理学有人研究心的问题,有人锯掉了一只腿,生病、把这个腿锯掉,也晓得锯掉了;锯掉了以后,还感觉到这个腿痛。——没有腿哦!还感觉到痛哦!医生还来在这个空的地方给他治疗,譬如按摩啊、打针啊,他觉得摸了、治疗一下,舒服得多了。没有东西的地方还有心哦!这个问题现在科学上这些资料很多。所以“七处征心、八还辨见”的研究,这个问题不简单哦!因此我们今天研究佛学,佛经固然很重要,还要加许多的理由。所以我刚才讲,佛当时说的,是那个时代。佛法告诉我们大道理、原则。所以往往讨论到“七处征心、八还辨见”的时候,有些新时代知识的同学并不同意呦!不能说他提的“哎呀!狂妄!佛的话都不相信!”——不对的呦!佛就要你研究,要求真,“有疑不决直须争”。这个地方讲心在外这一段,我们岔进来讨论这一点。

那么现在佛的结论:“是故应知,汝言觉了能知之心住在身外,无有是处。”佛的结论,他说你说心在外面,没有道理、不成立。心在内,不对;心在外,也不对。

第三次了,“阿难白佛言”,阿难就说了,“世尊!”他说:佛啊!“如佛所言,不见内故,不居身内。”他说,照你老人家刚才所讲的,心因为看不到身体的内部,所以心不在内,“不居身内。”“身心相知,不相离故,不在身外。”心跟身体两个彼此关系连带那么密切,这个感觉跟知觉关联那么密切;“不相离故”,身心是分不开的。因此断定心不在外面。“我今思惟,知在一处。”叫我现在仔细想一想。阿难第三次的答案在哪里?不是在中间。——在一个地方。阿难讲得蛮滑头的,“在一处”,在一个地方。阿难两次吃了瘪啊,第三次有点滑头了:“在一个地方。”

“佛言”,佛就说了,“处今何在?”你讲在一处,处在哪里?你讲出来啊!在哪个地方?“阿难言”,阿难讲,“此了知心,既不知内,而能见外。如我思忖,潜伏根里。”

阿难说——可见阿难有点试探这个话,他不敢……在内也不对,在外也不对,这次是“在一个地方”。佛说在哪里?也许在电影上来表示,他在想:“在……在……在……在眼根里头!”就是这个话,这一下就答出来了。

那么,他说,“此了知心”这个明明了了能够知觉、感觉、能够思想的心啊;“既不知内”,既然里头看不到自己里头;“而能见外”,而能够看到外面,他说刚才我想一想(“思”就是想,“忖”猜猜看、忖忖看。我们南方话江浙一带有讲“忖”、“忖忖看”,台语里头有没有?也许有吧?恐怕要问年纪大一点会台语;你们年轻人台语都讲不好的,我常常听的是歪台语)。“思忖”,他说叫我现在想想,这个心啊,潜伏在眼睛的根根里头、眼根。眼根这个根的意思,拿现在话等于说眼神经里头、眼神经的根根里头,它并不是指脑;在根根里头。

阿难又讲理由了,“犹如有人”,比方有个人;“取琉璃碗”——古代没有近视眼镜、也没有老花眼镜;玻璃是有了,可惜没有发明戴在眼睛上——他说譬如有人拿一个玻璃碗;“合其两眼”,盖到两个眼睛上;“虽有物合,而不留碍。彼根随见,随即分别。”虽然有个玻璃碗合在眼睛上面,并没有妨碍了眼睛的视力;“彼根随见”,当眼睛神经、视神经要看外面的时候;“随即分别”,这个眼睛照样看得见。拿现在讲很简单了,譬如我们戴眼镜,现在加上科学的帮忙,眼镜戴上,眼睛看外面还更清楚。

“然我觉了能知之心,不见内者,为在根故。”因此啊,我认为我能“觉了”——感觉、明了,能够知道、能够思想这个心;“不见内者”,看不到里面;“为在根故”,因为正好在眼睛根根这个地方,所以它看里面看不进去。“分明瞩外”,在外面看得很清楚;“无障碍者”,眼根内,因为它刚好在眼睛的后面、眼球的后面。这是阿难当时的研究,在当时看起来也蛮科学的了。

我们要晓得,几千年哦!你翻开中国几千年所有的书还没有这样的,还没有《楞严经》那么科学哦!就是到唐代为止还没有讲到这个啊!所以就在这一本经,在武则天这个时候翻译过来,很科学哦!——当时的科学。不能认为是不科学。不要拿现在的科学看哦!在当时所有世界上的这些文化辩论,这个根尘问题、心的问题、唯物唯心的问题,辩论到这样细的记录的书籍还没有哦!所以我们退回去看古人,就了解了。

那么我们进一步看佛答复这个问题。“佛告阿难,如汝所言,潜根内者,犹如琉璃。”佛说,“如汝所言”,照你所讲的,白话文翻过来就是这个话——照你所讲的;“潜根内者”,你认为这个心潜伏在眼神经、眼睛根根的里面;“犹如琉璃”,比方像那个玻璃碗放在眼睛上,你刚才作这个比方,对不对?阿难说:对,我是那么讲。这个经典上文字里头没有交代,古文用不着交代那么清楚,现在我们再提出来给大家讲。

“彼人当以琉璃笼眼,当见山河,见琉璃不?”他说我问你,阿难,当这个人拿玻璃碗放在眼睛上的时候,等于说我现在问大家戴眼镜的朋友,当我们戴上眼镜看外面的东西的时候,你是不是同时看到自己的眼镜呢?就是这个话。他说当你玻璃碗遮在眼睛上,你看到外面的山河大地,这个人会不会同时看到了自己眼睛上这个玻璃碗呢?

“如是世尊。”阿难说:对的!佛啊,是这样!这个人一个玻璃碗放在眼睛上,他能够看到外面的东西,同时也看到自己眼睛上面有个玻璃碗。他说是这样子,“如是世尊。”

“是人当以琉璃笼眼,实见琉璃。”他说这个人像我们戴着眼镜一样,戴着眼镜看外面东西很清楚,同时也看到自己的眼镜,那是没有错。

“佛告阿难”,佛就说了,“汝心若同琉璃合者,当见山河,何不见眼?”好了!那你刚才说心在眼睛的根根里头,同玻璃罩在眼睛上面一样。他说,那当你的眼睛、心里头想看外面的山哪、水呀,当你心里想看,眼睛看外面看到山水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同时看到自己的眼睛呢?我们眼睛看外面东西看得见,能不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啊?你眼睛都看不见,你能不能同时看到我的心跑出来看,你看见没有?也没有嘛!

“若见眼者,眼即同境。”佛还说,假定我们眼睛看外面的东西,同时看到眼睛,他说那个不是我的眼睛了,你这个眼睛变成外面的照相机了,那一定这个眼睛掉在外面去了。现在科学进步,医生把你麻醉药一上、眼睛一挖出来,医生拿在手里,把你眼睛一条丝丝一样吊着半天,还在那里打结子、还在搞了半天,然后把你一放放进去,还是一样哦!他说这个心,“眼即同境”。假使看得到眼睛,眼睛就同外面东西一样了,就不是我们脸上的眼睛了;“不得成随。”那就不能说这个心在眼睛的根上哦!(“随”就是两个跟随在一起。)就不能讲喽!就不能成立了。

“若不能见,云何说言,此了知心,潜在根内,如琉璃合?”假使我们这个心想看外面、眼睛抬头看外面的时候,同时看不到自己的眼睛,那么你刚才讲心在眼睛根根上,用玻璃碗放眼睛上、用戴眼镜这个比喻,都不成立啦!都不对啦!反正你中间也看不到一个东西嘛。

“是故应知”,所以你应该了解;“汝言觉了能知之心”——注意啊!三次答话,有一句话,“觉了能知之心”在哪里?就是我们能够感觉、知觉、思想、能够知道的这个心,究竟在哪里?学佛参禅、明心见性就是找这个心,心在哪里?

所以你说“觉了能知之心,潜伏根里,如琉璃合”,像戴眼镜一个玻璃碗障在眼睛上面,“无有是处!”——不对!

第三次了。

心在内。——不对!心在外。——不是!心在一个地方,在哪里?在眼睛根上。佛说统统不是,全错了!统统不是了。

“阿难白佛言”,阿难又来了;“世尊!”他说,“佛啊!”“我今又作如是思惟,是众生身,府藏在中,窍穴居外;有藏则暗,有窍则明。今我对佛,开眼见明,名为见外;闭眼见暗,名为见内。是义云何?”

阿难这一次更厉害了!呵,更学乖了!他三次跟佛辩论了。他说现在,佛啊!“我今又作如是思惟”,他说我现在又在想,我想了半天了;“是众生身”,我们这一切众生的身体;“府藏在中”,身体内部有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都装在里头;“窍穴居外”,在里头叫做“藏”,藏在里面;眼睛有洞、耳朵有洞、鼻子有洞,这些漏气的都在面孔上、都在外,窍穴都在外面。他说叫我想想,“有藏则暗”,在里面有腑藏,在里头的、一塌糊涂藏在里头,就看不见了;“有窍则明”。……[ 此处断录。《楞严经》原文部分如下:“佛告阿难,汝当闭眼见暗之时,此暗境界,为与眼对,为不对眼?”]

“若与眼对,暗在眼前,云何成内?”假定你说这个黑暗就在我的眼睛前面,好!你这个话注意呦!那么前面跟我俩就相对叫前面,这个黑暗的境界就跟我相对、在我的前面;就不能叫做在你的里面了。

“若成内者,居暗室中,无日月灯,此室暗中,皆汝焦府。”假定你认为这个黑暗不是同我眼睛两个相对,统统在我的内部。你把黑暗看不见的就认为是内部,那么我问你,当你晚上在一个房间,一点灯光、什么亮光都没有,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灯光、什么都没有,统统黑的,这个房间里头,黑的就是黑的,全体是黑的;那么,这个黑暗也是你的内脏吗?假使一个境界不在你的前面,我们人类不在前面、眼睛看不见,如不是相对,“云何成见?”怎么样叫做看得见呢?所谓我们看见什么?后面有个什么?我不知道。现在有个什么我看见了:帕子、毛巾,因为这个毛巾跟我两个眼睛相对嘛!所以一定是境界相对(才)看见啊!

“若离外见,内对所成。”假使离开了外面,没有东西,我也能够反过来看到内在,那才能够成立,叫做看到内在。所以你讲的“合眼见暗,名为身中。”你就闭起眼睛来,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这就叫身体的内部。“开眼见明,何不见面?”那你张开来眼睛的时候,怎么不先看到自己的面孔呢?你的本来面孔是什么样子呢?

所以禅宗祖师经常问、叫你参一个话头:“如何是我的本来面目?”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看过自己的面孔。不晓得诸位如何?我这一辈子是没有看到过我长成什么样。镜子里照的不对呦!镜子里是对面这样的,我们照过去光是两个焦点相反的,这不是我啊!已经变了样子。百分百地准确的镜子也只有九十五分是我、九十九分是我,——还不是我。究竟我是一个什么死相?我自己也不知道!再说自己那个睡相是什么样?所以人生没有一个看见过自己的面孔是什么样子的,没有看见过哦!佛在这里也等于提到这个问题。

他说,“合眼见暗,名为身中;开眼见明,何不见面?”怎么看不到面孔呢?“若不见面,内对不成。”所以内外之间这个相对,我们开眼看外面看得见,自己看不见面孔;这个中间的所谓内外中间的界线,他说你根据什么成立这个界线呢?

“见面若成,此了知心,及与眼根,乃在虚空。”假使我们开眼看外面的时候,先看到自己的脸,那么这个心就在外面呦!等于在虚空中一样。虚空看到我们的脸,我们也看见了虚空。“何成在内?”那就不能叫做在里面了。

“若在虚空,自非汝体;即应如来今见汝面,亦是汝身。”假使说你心在虚空,虚空不是我们心之体;那么再说,现在我坐在你的前面;“即应如来”,佛说我看到你的脸;“亦是汝身”,那么外面的我也是你的身体吗?——我是我,不是你的身体。

“汝眼已知,身合非觉。”你的眼睛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你,身体感受同眼睛所见的这两个作用是一个、两个呢?当然你眼睛一看我、我一看你,你身体内部就有感觉,这个身所合、眼所合“非觉”,这个不是感觉的状态哦!这是知觉的状态哦!眼睛一看,心里感到:嗯!蛮好!——“身合非觉”。

“必汝执言,身眼两觉”,如果你一定认为说身体是感觉,眼睛看、思想是知觉,他说:好!那身体的感觉同眼睛所看思想的知觉有两个觉性喽?“应有二知”哦!那我们心就有两个心喽!再不然就念成“多心经”喽!“即汝一身,应成两佛。”他说如果心有两个心的话,将来我们明心见性、开悟了成佛,一下就成两个佛,行吗?“是故应知”,他说所以你要知道,“汝言见暗名见内者,无有是处。”所以你认为“开眼见明,叫做见外;闭着眼睛见暗,叫做心见内”,不对!

四次了,给佛说:没有对!阿难同我们一样在找心,心在哪里?所以我们大家打起坐来闭着眼睛:“哎哟我在入定哦!这样入定哦!好啊!好啊!”我说你在休息、睡觉!是真的!

你认为这是道啊,你开开眼睛你道到哪里去了?你说那我上了一号,道给尿道流走了,那还叫做道啊?!一个道,修得成功、证得到,就不会变动了。你说我打坐就有、不打坐就没有,用功就有、不用功就没有,那叫道啊?!这个佛你不要学哦!那是生灭法。真的道是不生不灭法。

哦,我修定就有定,不修定就没有定——何必修这个定呢?!那你拿个钉子钉在这个头顶下去,那不是很……这个动都不动了,气都断了!呵,那有用吗?

修得来的定,不修就不定了,那还叫定啊?那是小乘定,不错;那是玩弄心法。所以王阳明乃至一般禅宗祖师,认为一般道家、佛家这一种做功夫叫做“玩弄精神”,玩弄自己的精神,欺骗了自己。真正道是不生不灭。佛现在要阿难找这个心,就是找我们父母未生以前本来不生不灭的那个本心。

四次了,还欠三次,七处征心、八还辨见现在辩论了四次。这个里头佛给阿难(讲)就是因为摩登伽女引起的。好!休息。

(第五集完。玉树临风录入、二校完。妙音三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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