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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序:禅,妙不可言(2)



  禅宗发展的鼎盛时期是晚唐五代。在这段时期,先后发生武宗灭佛、农民起义、军阀割据等重大历史事件。社会混乱,经济衰退,佛教其他宗派都遭受道眼中的挫折,许多宗派从此一蹶不振,趋于消亡。唯有禅宗一枝独秀,系派繁衍,门叶兴旺,精英辈出,声誉大振。当时天下几乎无寺不禅,政界重要人物,上有皇帝宰相、朝廷显贵,下至各地方州、府县官僚,许多人都与禅师有所交往,有的过从甚密,有的为禅所倾倒。影响所及,当时的朝鲜,日本等国朝野也对禅宗产生浓厚兴趣,于是,中国禅传播异域,开国外千年禅风。


  印度佛教从汉代传入中国,竟魏晋南北朝而入唐代,已拥有相当数量的中国信徒。然而,佛教经典卷帙繁多,义理艰深玄奥,戒律细密苛严,修行长年累月,仍使许多人望而却步或畏难而止。禅宗六祖,唐代慧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出他的顿悟学说的。慧能指出人性本来清净,见性便可成佛,他在着作《坛经》中反复强调:“一念修行,法身等佛”,“一念若悟,众生是佛”,“一悟即知佛也”,“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慧能灭万年愚。”并且指出,不出家同样可以修行,不必定在寺院中。慧能开创的禅宗特别标出“不立文字”,如此一来,实际上就撇开了所有佛教典籍,让人免于皓首穷经之苦。禅师反对僧徒“寻言逐句”,陷于义理诠释和知识见解。曹洞宗开创者之一的本寂禅师有一次对僧众说:全部佛经教义“只是个‘之’字”,像“之”字形那样,绕来绕去,使人不能顿见本性,获得省悟。


  五代后唐的庄宗信重佛教,他亲自邀请休静禅师和其他宗派的高僧入宫说法。庄宗看到其他高僧都认真读经,只有休静禅师和他的弟子不读经,就问:“禅师您为何不读经?”休静用两句诗回答:“道泰不传天子令,时清休唱太平歌。”含有既已省悟成佛,不必再读佛经的意思。庄宗再问:“为什么您的弟子们也不读经?”休静又用两句诗回答:“师(狮)子窟中无异兽,象王行处绝狐踪。”意谓我禅门之中,个个是狮子、象王(佛教圣物),都是不读经而成佛的。庄宗又问:“那么其他大师们为什么都读经呢?”回答仍是两句诗:“水母元(原)无眼,求食须赖虾。”海中的浮游动物水母本没有眼睛,它求觅食物须要依赖虾的帮助,这对那些读佛经的高僧和高僧读的佛经是多么辛辣的讥刺!


  唐代神赞禅师出家于福州大中寺,后外出行脚时遇上着名的百丈怀海惮师,领受了禅法。神赞此时才知道自己在大中寺的受业老师尚未省悟,就回到大中寺。业师见他回来,问他有何收获,神赞说没有收获。业师让他仍做杂务。


  有一天,业师在窗下看经,正巧一只蜜蜂要飞往窗外,急切地撞击着窗棂上糊着的旧纸。神赞看到时机来了,就说:“世界如此广阔,不肯出去,却钻那故纸,一辈子也出不了!”业师一听这话,十分震惊,放下经卷问他:“你上回外出行脚,究竟遇上什么人?”神赞如实相告,业师立即打钟集众,恭请他的弟子神赞为大众说法。这个故事极为生动地反映了当时的僧侣对禅宗和顿悟学说的向往。


  禅宗虽以“禅”名宗,却反对传统的坐禅修行的方式。慧能就尖锐地指出:住心观净,长坐不卧,“是病非禅”!


  南岳系始祖怀让禅师在南岳衡山住持寺院,唐开元年间,有一位年轻僧名叫道一(着名的禅宗大师,后来成了南岳系二世重要传人),修行十分精诚专一,日日在山中坐禅。怀让就问他:“你坐禅图个什么呢?”道一回答:“图做佛。”怀让听了,就捡来一块砖头,在寺院门前的大石上磨起来。道一奇怪地问:“老师磨砖做什么?”怀让一面磨砖,一面回答他:“镜子。”道一感到十分荒唐,说:“磨砖岂能做镜子?”怀让丢下砖头,对道一说:“既然磨砖不可能做镜,那么坐禅又怎能成佛呢!”


  不用长年累月地读经,不用拘束身心地坐禅,当修行者们从这一系列僵硬死板的形式桎梏中解放出来,他们的心灵是多么舒适轻快,多么活泼自在!呵佛骂祖,贬抑佛经(这些佛门中大逆不道的言行),都可成为上佳机语。骑在圣僧像头上,焚烧佛像来烤火(唐代天然禅师的故事),禅林一直引为美谈。


  禅,一方自由自在的身性的天地。


  禅,一座无拘无束的心灵的家园。


  禅,如此随心适性,如此简捷易行的顿悟解脱法门,怎么会不吸引社会各层次的广大的民众呢!


  唐代怀海禅师住持江西百丈山,他规定禅僧必须经常参加劳动,并且以身作则。虽然年事已高,也坚持和众僧一起干活。有一次,一位僧人实在不忍心,悄悄地把怀海老人的劳功工具藏了起来。怀海无法干活,就拒绝进食,他说:“一日不作,一日不食”,那位僧人只好把工具还给了老人。怀海把禅僧必须参加劳动作为寺院制度写入着名的《百丈清规》(又称《禅门规式》),这一作法迅速地推广到各地禅寺,并为后世禅林仿效。


  佛教僧侣长期读经坐禅,势必脱离劳动,依赖政府和施主供养。一旦社会经济恶化,其生活来源便趋枯竭。这也是晚唐五代社会动荡经济萧条时期,佛教其他各宗派纷纷衰败的原因。唯独禅宗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繁盛兴旺。这正体现了禅的大胆革新,重视现实的精神。


  黄龙派第二世传祖禅师曾经说:


  如果单明自己,不悟目前,此人有眼无足;如果只悟目前,不明自己,此人有足无眼。


  我在上文已谈过禅的重视自我的精神,祖心把重视目前和重视自我相提并论,并且形象地比喻成如同眼和足一般的重要,这是极富启示意义的。人如无眼,漆黑一团;人如无足,行之不远。禅之所以能洞察心灵,发现人人具有佛性,能传播于天下,绵延于后世,正是因为它具有这样的眼和足呀!


  有一位住持庐山栖贤寺的禅师曾对僧徒说:


  出得僧堂门,见五老峰,一生参学事毕。



  五老峰,在这里是眼前事物的代表或象征。见五老峰,也就是重视目前。


  禅师经常使用“脚跟下”一语,例如有人问杨歧派创始人方会和尚:“怎样学习佛祖的教说?”方会回答:“脚跟下!”云门宗的重元禅师也要求学生“脚下看取”。这是极其平常通俗的语言,“脚跟下”、“脚下”也就是每个人自己的眼前目下。着眼目前,重视目前,参悟目前,投入日前,也便可达到禅所要求的“应用现前,随处解脱”。


  有个僧徒问崇慧禅师(牛头宗第六世):“菩提达摩没来中国之前,中国有没有佛法呢?”崇慧回答:“没来之前的事暂且别问,你如今的事怎么样啦?”僧徒表示不领会,崇慧又说说:“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长空万古不变,风月朝朝不同。每个时代,每个人都应当自我为主,立足眼前,参学领悟,这就是禅的要求。


  禅师时常把佛法和世间法相提并论。临济宗的女禅师妙总评论文偃禅师的名言“日日是好日”时说:这句话把佛法和世法都包容无尽。另一位临济宗禅师崇岳说得更干脆:佛法和世法统统都是混合一致的。注重现实,随机应变,保持清醒头脑,在这一方面,禅和世间法是相通的。云门宗禅师怀琏说:“世间法里,迷却多少人?佛法里面,醉却多少人?至于不迷不醉,应该是什么人的态度呢?”答案不言自明,无论对于佛法还是世间法,都应当保持现实的、不迷不醉态度的,应该是禅者。


  禅,是几十代(其中有许多人中英杰)用了十几个世纪的漫长时间精心构筑的精神世界。此世界植根于深远而丰富的华夏文化,也溶入了同样深远而丰富的印度文化。它流光溢彩,博大精深,蕴涵着令人叹止的宗教智慧和人生智慧,洋溢着东方文化特有的风范、情致和魅力。


  对于这样一个禅的世界,自然不是作为序言的一篇短文所能够详细探讨的。这篇引文所介绍和论述的,只不过是一个现代僧人用现代眼光来观察禅的一些思考和体会,着重于禅对今人的启示,仅供读者参考而已。


  最后,引用古往今来历代禅师常说的几句话作为本系列丛书的开篇语: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领会意旨,一切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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