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笥琐探摘抄》  明·刘昌
  县笥琐探摘抄  明·刘昌   ●龙卵   成化五年六月初五日,河决杏花营,水及堤。明日,三司以牲醴致奠。既归,有一卵浮于河,大如人首,下锐上圆,质青白,微具五色,又多黧黑点。渔者得之,守河者以十疋布易焉,因驰以告。始观之甚恐,以手撼之,中汩汩作水声,又甚重,气暖而泽润,不知何祥也。或曰龙卵,吾闻龙有胎未闻卵生;或曰蛇亦卵生,此固其类也。越三日,予遇和佥宪于州桥西,见图其状于壁,且书其上曰:“玄珠占法,江湖见龙卵,主大水。”又闻前一日卵送开封府,皆惧不敢收,守与判相却之间坠于地,中惟水而已。   ●菊有黄华   吾乡范文穆公至能作《菊谱》,言《月令》以动植志气候,如桃、桐辈直云始华,而菊独云菊有黄华,岂以其正色,独立不伍。众草变词而言之与?予始甚疑之,信如《谱》中所载,其色已不胜其多,而《月令》独云菊有黄华,何也?及来河南,行熊耳、锦屏、弘农、崤函诸山,时正秋,草木俱衰谢,盖山上下,暨水崖离落,皆黄菊,大如钱,藂生灿然,乃悟南为中州,得风气之正,黄为正色,而正秋时看花,随地皆有,此《月令》纪候,所以独言之也。然则如《谱》中所载诸晶,得无人智力变幻所致与,则其见述于《月令》宜矣。   ●姚太守重士   苏州知府姚公善,多才下士,在郡闻有才者,必躬诣之。有王宾仲光,博学能文,隐于毉姚公过之,宾不为礼,姚公笑而退。明日,又过之,宾衣母氏布袄,持扇佯狂踞坐,姚公上,与语,辄吐涎仆跌,姚公又笑而退。洎三过之,始款论如平生。又有俞贞木者,姚公以米贶之,而误送钱继忠所。继忠以太守所贶,勉为之受。他日,贞木见姚公,姚公言贶米事,贞木曰:“吾不知,得无送吾邻友钱继忠所乎?则吾拜贶均也。”姚公曰:“继忠如何?可得见乎?”贞木曰:“可。”姚公乃使人迎之。继忠曰:“吾民也,姚公太守也,太守与民分如是之绝,吾不得诣府。然太守主也,吾为儒,宾也,以宾主相见,必在郡学乃可。”人以复于姚公,姚公笑许之。明日诣学,继忠已先在,遂抗言曰:“太守以民待继忠,继忠无所置身,若以儒见待,请就宾位。”姚公许诺,即堂上相再拜。继忠袖出书授姚公即去,姚公甚重之。继忠后至京,以疾死。姚公亦死于京市中。继忠之婿曰宋昌裔,善草书,与沔阳同知偶武孟皆与伊宗性交,故所闻于宗性如此。   ●大臣有容德   王文端公直在吏部,御史有以画求诗者,公峻拒不为作。时所介者,寔公之故人,言:“公於他人多有所作,何独靳是?”乃应之曰:“老负此累,公等行当自知耳。”然公尝以诗寄钱唐戴文进索画,且自序昔与文进交时,尝戏作一联,至是十年而始成之。临川聂大年题其后曰:“公爱文进之画,十年而不忘也。使公以十年不忘之心待天下之贤,则天下岂复有遗才哉?”语亦稍闻於公,公置之不省。后大年举为史官,困於讥谗,卧病逆旅,自度不可起,乃使所亲投诗于公,中二联云:“镜中白发难饶我,湖上青山欲待谁。千里故人分橐少,百年公论盖棺迟。”公得诗泣下,曰:“大年欲吾铭其墓耳。”明日而大年卒,公为墓志。有曰:“吾以大年之才,必能自振,故久不拟荐,而乃止一校官邪!”大年所题之言,固为正论,使隘者闻之,将必以为议已,其孰不加挤也?而公不以为意,至泣而铭其墓,真所谓休休有容者矣。   ●阵法   兵部尚书、靖远伯王公骥尝督师征麓川,克之,还守南京。沈静有大略,尝阅师覆舟山北,问将校曰:“部伍行列若何?”曰:“队各五十人始为一字列,闻鼓声则变而为方圆斜直之势,今日所校练是也。”公笑曰:“此何以约束?兵五人为伍,必一人居中执旗帜,四人者立四面,此四人者皆听中一人所使,中一人恒坚立不动,赴敌则五人必俱,中一人使四人者相顾应,四人死,中一人不得独生。由五人为二十五人为一队,最中一人执旗稍大,以令其四面如前五人之法。又倍而成五,则为一百二十五人,其再倍,则为二百五十人为一营,左右前后相应而听于中,以一百二十五人分寄四隅,与中为游击出奇,而正共一百二十五人,坚驻不动,互相倚赖,而功可成矣。又以五营如前法分布之,则正共一千二百五十人,更以一千二百五十人如前法为奇兵游击,则总二千五百人为一师,相机调遣,听于中军主将一人之令,其下由伍而队,由队而营,各有一人为中,中一人者各以将之令令其馀人,如是岂有纪律不严,约束不齐,而功不成哉!”当时将校莫不信服。公尝诲人曰:“士大夫不可无忧国之心,不可有忧国之言。”其意甚善,而所立军阵法不知本于何人,要其(所自)得者为多也。   ●东南五才子   吉水解学士(缙),天质甚美,为文不属草,顷刻数千言不难,一时才名大噪。时,杭有王(洪)希范,吴有王(燧)汝玉,闽有王称孟扬,常有王达达善,皆官翰林。四人者,词翰流丽。孟扬常谓希范曰:“解学士名闻海内,吾四人者足以撑柱东南半壁。”识者谓为知言。后希范以侍讲主考礼闱,时胡文穆公总裁国史,希范因言:“其书征处士胡祺于五星聚奎之下,若以其祥为祺发者,公为祺子疑有私,且《汉书》五星聚东井后,高允辨其诬,国家神功圣烈之盛,正不必籍此。”颇忤旨,左迁礼部主客主事,而史因是修正。汝玉作《神龟赋》,上亲定为第一,召解学土谓曰:“汝玉赋第一,卿赋次之,何也?”缙曰:“汝玉文辞甚妙,臣实不能胜。”上喜。时,安南乎,乃召新城侯与六部,贺表皆令王汝玉撰。既上,上览之益喜。时黄文简公(淮)侍侧,上曰:“汝玉诚俊才,朕观其所撰表,诚不厌”。文简公叩首言:“汝玉以是自矜,退多后言。”王孟扬亦不自安,南还,得罪,乃与汝玉先后下狱死,独王达善仕至翰林侍读学士卒。   ●况太守   苏州知府况公钟,字伯律,南昌靖安人。始由小吏事吕尚书震,吕荐其才,授礼部主事,进郎中。时仁庙初政,令在京五品以上官举所知,钟举左春坊左中允张宗琏。仁庙召问杨文贞公(士奇)曰:“人皆荐外任下僚者,钟何乃举朕宫官。”文贞公对曰:“臣与王直方欲拟荐宗琏,不意遂为钟所先耳。”仁庙大喜,曰:“钟知宗琏,亦可谓贤矣。”即日擢宗琏大理寺丞。盖已有向用钟意。宣庙即位,大臣奏苏州等九大郡号繁剧难治,遂擢钟等九人为知府,皆授玺书以行。公至苏,廉察官吏,去太甚者四五人,严禁狡猾而惠爱穷弱,执势家侈恣不法者,立杖杀之。吏民大惊,奉令唯谨。又表除京运米二十馀万,儒生孤寒者多有所给。於是争献诗颂,邹亮献二十诗,钟独称赏,欲荐其才於朝。会有以匿名书数亮过失,潜揭于府治大门者,钟得书笑曰:“彼欲沮吾荐,正速成亮名耳。”遂奏亮才学可用。召试有验,授吏、刑二部司务,转监察御史。其勇于为义类如此。岁满去,民叩阙乞留者八万余人,有儒生为歌谣曰:“况太守,民父母,早归来,一田叟。”又曰:“况青天,朝命宣,早归来,在明年。”时已有代钟者,竟易去。文贞公赠之以诗,有曰:“十年不愧赵清献,七邑重迎张益州。”又数年,钟卒,吏民多垂泣,送其柩归。其政绩具见张修撰洪所着《传》。   ●杨文贞公荐士   杨文贞公士奇,颇爱士。仁庙尝幸文渊阁,问以“今之山林亦有知名之士乎?”公曰:“东吴有陈继者,善为文。”仁庙即召之。继至,吏部拟授国子博士。入谢,上曰:“此当在禁近。”乃改翰林五经博士。继,字嗣初,公初未尝识,盖夏忠靖公治水苏郡,得继文以归,公偶见之耳。   ●曾状元绝笔词   曾状元,子启,名棨,永丰人。仕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善草书,能诗歌,称江西才子。有荐一士人至者,既入内,将试,上曰:“堂堂翰林,独无一人如彼者乎?”众以子启应诏。御试《天马歌》,子启之文先成,文多溜亮;士人后成,词复蹇涩。上立赐子启玛瑙带,始授士人官,由是子启宠遇日至。既而有疾,自惟不可起,乃捉笔书曰:“宫詹不小,岁周非天,我以为多,人以为少。易箦盖棺,此外何求,白云青山,乐哉斯丘。”卒,赠礼部侍郎。   ●言祸   唐刘蕡封策言阉宦事,阅第策官冯宿等畏祸不敢取,蕡终被宦人诬以罪,谪死柳州。宋祁修《新唐书》,病蕡疏太直,曰:“蕡当先以忠结上,后为帝谋,天下所以安危者,庶其舒患矣。”夫当是时,帝已制于宦人,虽宰相进退莫不因其好恶,蕡何由得以忠结上邪?此与论贾谊谓当先结灌、绛而后可陈《治安》者,同一揆也。夫君子之言事,从不从听诸人,成不成归之天,不昌言于廷,使帝与相自择之,而欲先结主,甚则为训、注之途矣。岂君子之道哉?   ●轩都宪   左都御史轩公(輗),持己甚严,遇人无问贤否,悉峻拒之不与接。居南都,岁时诣礼部拜表庆贺,至则屏居一室,撤去侍烛,朝服端坐,寂无一言,待鼓严而出。礼既毕,不告于同事者,竟御肩舆而归。同事者闻其来,亦不乐与处,皆避去。平生俊伟之节,惟恃公牍之存,间令吏写数十大册,以为他日传世考此足矣,于纪载之文,一无所好。及卒,朝廷修《英庙实录》,从其家求公行实,无有也,惟写生卒年月送官耳。   ●学与才不同   翰林侍讲刘公(铉),予始举进士,以乡曲上谒。逾年,公始报礼,坐定言:“年来老懒,不欲与人兢相往来,必俟有来者,可报则报之,此虽迂阔,而简于接人,亦省事。”又言:“吾乡国初仕翰林者梁用行、滕用亨,皆博学能文章,每有所作,必旬曰始成。王汝玉时为赞善,日为文数篇,诸老先生惊叹传观,则曰:‘此皆吾所读书,非有所加也,何故其速成如此。’今翰林吾吴中二三人,吾每作文,必旬日始成,而张士谦益则日作数篇,信学与才不同。”盖公隐然有自负者。   ●风变得雨   成化六年二月二十八日,清明后之二日也,旦时,微风,后渐大,至辰时,风自西北来,沙土日然东鹜,其色正黄,视街衢如柘染,然土沾人手面,洒洒如湿。少顷,天地晦冥,微觉窗牖间红如血,仰视云天,煌煌如绛纱,室内如夜,非灯不可辨,而红色渐黯黑。至午未时,复黄,始开朗。当晦冥时,人相顾惨惧。时方悯雨,百计祷之,终不可得。至三月二日辰巳时,微雨。午后,忽黄气四塞,日色如青铜,无风,而雨土以帚轻扫,拂之勃勃,如尘积地,皆黄色;至暮益甚,中夜有风如雷;明旦乃大雨土,仰望云天,昏黄四际;尤甚时,或红黑。盖不知其为何祥也。至六日,始发东北风,七日乃雨,至八日午后始霁,民庶大悦。   ●僧杀牛   浮屠大有无赖者窜其中,向时襄阳石贼是已。余尝自镇平赴南阳,至麒麟冈,见大冢数十,皆若被发者。问从吏,曰:“岗上有大冢,今摧陷矣。此石麒麟,即故冢上物也。”予惋惜久之。至十三里河,见大冢益多,又至三里河,则一草庵,庵外方冢石甃桥,且治碑,纪建桥功,皆粗完。予入庵中,惟一小童,云有僧旦时入城矣。予问:“此大石何从来?”曰:“在十二里河冢中所掘尔。”余遍行石间,见石上有流血被满,问从吏:“此何为?”曰:“当是杀牛马。”然予大骇。又行一里,见僧与两人远来,予使人召之,乃皆拜道旁。予好言问之日:“非造桥僧耶?”曰:“然。”又问:“从何得石?”乃不能对。且诘何以血满大石,僧言有千户夜牵牛来杀之,就石上剥取皮耳。予怒,使从吏送南阳府狱,盖护卫军也,皆坐如律。发冢、夜杀牛,此岂小事,乃犹欲以建桥为功,而公肆其恶,一无问者,何邪?昔韩滉尝曰:“贼非牛酒不啸结。”滉於是禁屠以绝其谋。予身在述职,聊自叹息而已。   ●金侍郎殊遇   吾乡礼部侍郎金公(问),在仁庙时尝赐《欧阳居士集》二十本,宝藏之。既而所居不戒于火,公忘护持,已失八本。后宣庙在文华殿公被顾问,因从容言赐书事。宣庙促令内侍为补之,逾数日,得赐八本,虽纸色不同,而两朝恩赐复归于完,益殊遇也。   ●恃才矜傲   予读《唐书·艺文传》,所载文章士多诞傲。郑世翼,郑州荥阳人。尝遇崔信明江中,谓曰:“闻公有‘枫落吴江冷’,顾见其余。”信明欣然出众篇。世翼览未终日:“所见不迨所闻。”投诸水,引舟去。又杜审言,恃才傲世。苏味道为天官侍郎,审言集判,出谓人曰:“味道必死。”人惊问故,答曰:“彼见吾判,且羞死。”又尝语人曰:“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钟、王北面。”及病甚,宋之问、武平一等省候如何,答曰:“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云。其矜诞若此,而居之不疑,何邪?予在乡时,闻邹御史亮作《三夸诗》,其一言苏平,其二言汤公子,曰:“汤家公子盖夸诩,好似蜉蝣撼大树。文章光焰万丈长,却说杜陵无好句。”其三言刘草窗。此三人者,予独不识苏平。汤名胤鑅,字公让。在江阴时,予与同寓舍。有松阳学谕钱端学闻胤鑅名,乃候拜之。坐定,端学屡质所焉诗彻,鑅始曰可,中而厌,终则勃然怒曰:“何絮絮如此!”端学局蹐去。予戏之曰:“向有人言,公谓‘杜陵无好句’,以今观之,乃果然也。”胤鑅曰:“吾诗正学杜,何尝云杜无好句,若云学杜者无好句,则有之耳。”草窗,名溥,字原博。尝为《茧窝诗》,有“今古茫茫白云老”之句,众推其工。有谓“云者聚散,无常之物,岂得谓老?”草窗曰:“不闻天若有情天亦老乎?”其人辨不已。草窗怒曰:“不读二万卷书,看溥诗不得。”予以为白云老者,盖指茧窝如白云常在,则谓之老亦无害,况晋人《题李老谷》固有“骆驼夜吼青云老”之句乎。予在京,尝与彻鑅同过草窗,彻鑅执礼甚恭,携八诗就评,草窗以手掩之,问曰:“此何诗也?”胤鑅曰:“北京八景诗。”草窗曰:“此在当时胡文穆公、杨文敏公、曾状元、王侍讲诗皆未易及,公所作能胜之则出,不然不如己也。”胤鑅曰:“第读之。”草窗为读一首,即已还,曰:“不如多矣。”又言:“昨与杨帅作《白鹊诗》,殊不佳。我亦尝作,乃真边将《白鹊诗》。如公之作,直学课诗耳。”草窗诗曰:“早随金印出边州,晚送惨声入御楼,剪取白罗飞绣幕,旗竿一丈挂胡头。”胤鑅大称服,此颇近夸而夸者,亦复自屈於夸者,要亦遇其敌而然也。(当时有晏铎、王淮及平等,谓之十才子)   ●木冰   成化丙戌十一日朔日,予自西华抵扶沟。明旦,坐堂上,见有若雾者从东来,着树并草茎皆白,少顷堆积枝柯间,玲珑雕镂。甚怪,问舆皂此何物,曰树孝也。因检《玉笥集》,有云“冰凌禾稼达官怕。”既而闻河南李少保(贤)有疾,十二月十四日竟卒。大夫之所系,固重也夫。   ●白杨   予初不识白杨,及来河南巡行郡邑,尝出北邙,经平畴入山谷,见丘冢间多大树,问从者,曰白杨也。乃悟古人哀捝用此不为无谓,东南丘垅多植松柏,故人歹不识白杨。盖其种易成,叶尖圆如杏,枝颇劲,微风来则叶皆动,其声萧瑟,殊悲惨陕虢,南山谷尤多,高可二三百尺,围可丈馀,修直端美,用为寺观材,久则疏裂,不如松柏材劲实也。   ●鼨鼠   唐卢藏用弟若虚,多才博学。陇西辛怡谏为职方。人有获异鼠者,貊首虎文,大如拳,怡谏谓之(鼠廷)鼠而赋之。若虚曰:“非也,此许慎所谓鼨鼠,貊文而形小。”一坐惊服。予在虞衡时,四川贡诸兽皮中,有石虎者,似猫而小,似鼠而大,形全类虎,其色黄而班黑,正类貊文,岂所谓鼨鼠而俗谓之石虎邪?   ●集览多误   瞿宗吉为《览镌误》,陈伯济为《集览正误》,二书皆不可废。朱子《纲目》所刻与题要本多不同。今江克宽考异,徐昭文辨正,与尹氏发明互有异同,欲以此书如《春秋》官本大书正文,以分注如胡氏传之书,而外以诸书之参酌先儒所论并杨廉夫、史钺等书,附为小注,庶为读史一助,然一未暇也。   ●笏囊   唐故事,公卿皆搢笏于带,而后乘马。张九龄徇常使人持之,因设笏囊,自九龄始。今公卿多肩舆,四晶以下始乘马,惟南京与外方面官迎诏送表时皆就服乘马导引,有搢笏于带者,有手自持者,有人为持者,要之皆以意自便,无所谓故事。夫九龄使人持笏有囊,而世因置笏囊,乃知古人举动不苟如此,今人借使能置,人亦无宜效者。   ●艺事自负   王孟端中书写山水为一代名笔,尝退朝,黔国公从后呼之,孟端不为应。有同行者曰:“黔公呼君!”孟端曰:“吾亦闻之,必其与吾索画耳。”黔公追及之,果云云。孟端亦不答,黔国又造其第,数年始作—幅,曰:“吾不可直寄黔公。其西宾平仲微者,吾故人也。吾但写寄之,待彼与求耳。”使人之售其身之易者,观孟端之於画,亦可以自愧矣。   ●求免自警   慎则免侮,谦则免妒,默则免恶,廉则免祸,勤则免误,此五者废一焉,求免不可得也。   ●兰阳二印   成化六年三月,开封兰阳县掘地得二印,上送于河南布政司。其大如今之府印,广二寸,方圆八寸,厚可五六分,文曰“宣差副总领之印”,背有“天兴六年六月日行宫礼部造”十二字,旁书“宣差副总领之印”七字。其一文曰“尚书户部郎中之印”,如今之县印,视总领之印差小,背有“天兴六年二月行宫礼部造”九字,旁亦正书“尚书户部郎中之印”八字,此是大金时物,而篆文不甚叠,字画或五、或七、或九,皆取阳数。天顺七年时,予同僚张孟弼筑堤扞河,亦尝得一印,文曰“行军万户之印”,失记其所造年月,当是同一时也。我朝凡印章每字篆叠,皆九画,此正乾元用九之义,岂彼之所能知哉!   ●借酒诗   予在史馆时,日请良酝酒一斗,然饮少多有藏者。汤东谷(胤积)从予索之,诗曰:“兼旬无酒饮,诗腹半焦枯。闻有黄封在,何劳市上沽。”予尝至其第,见其厅事春联曰:“东坡居士休题杖,南郭先生且滥竽。”后堂曰:“片言曾折虏,一饭不忘君。”盖东谷尝从兴济伯、礼部尚书杨忠定公善奉迎銮舆,故云。其东偏曰:“乾柱西山笏,闲开北海尊。”其西偏曰:“长身惟食粟,老眼渐生花。”而豪侠之气,可以想见矣!   ●古铜款识   予尝至南内,干戊字库见古铜器一事。如剑而无刃,平直首微,棱下有靶,长可二尺,阔仅及寸,皆嵌银,作童子奉牌舞,牌上有“古并聂家”四字,面嵌银,题“模棱难断佞臣头,碎脑翻成百倍忧,解使英雄生胆气,从今不用佩吴钩”。诗直似宋元人作,然不可考矣。   ●龙斗   天顺七年九月十六日,予自嵩县赴汝州,见一物于中天,淡白,垂长数丈,尾微曲,少顷不见,忽又乘出,闪闪若动,细如数百丈线,人言此龙也。十月二日,自南阳赴邓,将至白马寺。时微雨,且晴。忽见西南有黑物在薄云间,蛇蜒如圈者,其首尾莫可辨,惟身显然,若草书云字之状。忽又有一白物在其下。如乙字,然相去尺许,久之始灭。人皆言龙斗云。   ●守宫诗   汤胤鑅与予极善,尝作六体香奁诗六百首,予尝序之。记得其《素腕守宫》一诗曰:“惟解秦宫一粒丹,记时容易守时难。鸳鸯梦断肠堪冷,蜥蜴魂消血未乾。榴子色分金钏晓,茜花光映玉鞲寒。何时试卷香罗袖,笑语东君子细看。”予诵於人,人有知诗者曰:“此何减李商隐。”公让后为参将守边,一日登城西望,曰:“黄沙白草漫漫,吾一腔血乃委於此地邪!”从者闻之曰:“何出此不详语?”公让曰:“吾既受节守边,岂可偷生乎?”既而,胡人有牧马城下者,公让怒,即勒兵赴之。既接战,而胡大至,同事无有救者,遂遇害。朝廷赠官赐祭。虽其无长虑而辄轻发,顾不谓之奇男子邪?   ●二十八宿   文庙喜任文学,尝于进士中选二十八人入翰林读书,亲课试之,令大学士解缙督其业。周文襄公忱时奏言,顾入选,然选二十八人已足。上特曰:“此有志之士。”许之,凡二十九人。又令选中书舍人二十八人,专习羲、献书。以黄文简公淮领之。一日,上谓文简公曰:“诸生习书如何?”公对曰:“日惟致勤耳。惟今翰林有五墨匠陈宗渊者,亦日习书。然不敢侪诸人之列,但跪阶下,临榻颇逼真。”上曰:“卿尝持其所书来否?”公因出诸袖中。上览之喜甚,目公曰:“此何乡人?”对曰:“越陈刚中之后也。”上闻刚中名改容,久之曰:“自今当令此人与二十八人者同习书。”公曰:“然尚在匠籍,又须如例与饮食给笔劄。”上从之,且令有司落其籍。宗渊遂得入士流,雅善山水,又能写神习书。未久为中书舍人,历事三朝,以刑部主事致仕云。   ●刺客   五代葛从简为忠武节度使,间许州富人有玉带,欲之而不可得。遣二卒夜入其家,杀而取之。夜,卒逾垣,隐木间,见其夫妇相待如宾。二卒叹曰:“吾公欲其宝而害斯人,吾必不免。”因跃出而告之,使其速以带献,遂逾垣而去,不知其所之。此与晋使鉏麂刺赵盾事相似。盾笃于君臣,富人笃于夫妇,皆足以感人,益见天理民彝之不可灭如此。   ●倒用印   唐段秀实倒用司农司印以迫兵,此忠于国者也。五代李崧、魏王继岌召书史登楼去梯,夜以黄纸作诏,倒用都统印,谕诸军杀郭崇韬,此何等举措!卒之继岌道死,崧后亦族诛,天道好还有如此者。   ●读书录   薛文清公(瑄),锐志道学,着《读书录》二十卷,多名言。尝曰:“自朱子后,性理已明正,不必着书。”程明道、许鲁斋皆未尝有所着作,而言道统者必归之,亦确论也。至谓吴草庐未及许鲁斋,则予不敢必耳。   ●着书争名   《四书详说》,苏州知府况公刻于郡庠。袁铉作序,以为王廉熙阳作,言熙阳丞沔池时稿,留曹端家。刻既成,其书四出,端为霍州学,移文于苏,言《四书详说》乃其所着,《孟子》中有其订定白马之白一段。又言熙阳已坐刑,不当有着书之名。熙阳为山西左布政使,以公事死。无害其着书也。端辨《四书详说》为其所着可也,言熙阳坐刑不当有着书之名,非也。   ●膺谱   袁铉绩学多藏书,然贫不能自养。游吴中富家,依栖之间,与之作族谱。研穷汉、唐、宋、元以来显者,为其所自出,凡多者家有一谱,其先莫不由候王将相而来,历代封谥诰敕、名人序文具在,初见之甚信,徐考之乃多铉膺作者。铉年七十馀,竟以作谱事致一家为其府所究,破其产,人四窜避去,而铉亦不复来吴。   ●诗谶   正统三年六月一日,予始入吴县学为增广生。是年开科取士,而吴学之得举者三人:周郁为春秋魁第四名,张瓛第十一,施盘第十五。既而赴会试,盘作诗留别,其词有曰:“红云紫雾三千里,黄卷青灯十二时。”又《咏胡蝶》云:“莫怪风前多落魄,三春应作探花郎。”己未,果状元及第。 明代苏州地区的社会风尚及其传播 文/肖茜

明代苏州地区的社会风尚及其传播

肖   茜

[作者简介] 肖茜(1976-),女,武汉大学历史学院2001级硕士研究生,主要学习和研究明清文化史。

[内容摘要] 明代苏州是江南的繁华之地,其社会风尚也很有特点,并向周围地区传播,吸引其他地区的人们争相效仿,文章认为造成苏州这种影响力的原因就在于明代苏州经济与文化的发达。

[关键词] 风尚;影响;模仿

 


明代江南地区是全国的富庶之地,苏州是江南的政济、经济、文化中心,最为繁华。苏州的社会风俗习惯颇有特点,并且向外传播,成为周围地区仿效的对象,对明朝江南地区社会风尚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

一、明代苏州地区社会风尚之表现

明代苏州地区下辖七县一州,即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崇明县和太仓州。明代这一地区在衣食住行方面较以前都有了变化,形成新的特点。

明代苏州的纺织业发达,很多家庭就以纺织为生,并且以此致富,“余尝总览市利,大都东南之利,莫大于罗绮绢纻,而三吴为最。即余先世,亦以机杼起,而今三吴之以机杼致富者尤众。”[1]卷四 在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下,苏州人的穿着服饰从面料到样式都引领时代之先,有超越礼制的趋势,仅头巾一项,当时的人就说:“余始为诸生时,见朋辈戴桥梁绒线巾,春天戴金线巾,缙绅戴忠靖巾。自后以为烦,俗易高士巾、素方巾,复变为唐巾、晋巾、汉巾、褊巾。今又有马尾罗巾,而马尾罗巾者,与骔巾乱真矣。童生用方包巾。自陈继儒出,用两飘带束顶,近年来并去之,用吴门直罗头法,而儇儿更觉雅俏。”[2]卷二 至于衣服颜色更是大红大绿了。

在饮食方面,苏州人食不厌精,对食具也是多有讲究。叶梦珠的《阅世编》中详细地记载了苏州明后期的宴席变化,“肆筵设席,吴下向来丰盛。缙绅之家,或宴官长,一席之间,水陆珍羞,多至数十品。即庶士及中人之家,新亲严席,有多至二、三十品者,若十余品则是寻常之会矣。然品用木漆果山如浮屠样,蔬用小瓷碟添案,小品用盒。俱以木漆架高,取其适观而已。即食前方丈,盘中之餐,为物有限。崇祯初始废果山碟架,用高装水果,严席则列五色,以饭盂盛之。相知之会则一大瓯而兼间数色,蔬用大铙碗,制渐大矣。”[3] 苏州人不仅是要吃饱,还要吃出气派来。

住的方面,苏州人也很有讲究。有人对苏州、杭州的园艺进行比较:“江南名郡,苏杭并称。然苏城及各县富家,多有亭馆花木之胜,今杭城无之,是杭俗之俭朴,愈于苏也。…… 苏人隙地,多榆、柳、槐、樗、楝、谷等木。浙江诸郡,惟山中有之,余地绝无。苏之洞庭山,人以种橘为业。亦不留恶木,此可以观民俗矣。”[4]卷十三 从中可以看出苏州人喜欢园林,对居住环境要求很高。

在衣食温饱得到解决的前提下,苏州人进而营造出了雅俗共赏的独特的地域文化,在戏曲、书法、绘画、收藏各方面堪称是人材辈出。

苏州人喜爱听戏,而且善于推陈出新。本来北曲的影响很大,后来民间艺人魏良辅在嘉靖间综合南曲、北曲之长,以本地土腔为基础,吸收了“海盐腔”、“余姚腔”的优点,使昆曲更加委婉,优雅动听。苏州每年中秋在虎丘举行的赛曲大会声动一时,吸引了南北各地的艺人前往表演,邻近地区的百姓前来观赏。张岱曾对此有过详细的描述:“天螟月上,鼓吹百十处,大吹大擂,十番铙钹,渔阳掺挝,动地翻天,雷轰鼎沸,呼叫不闻。更定,鼓铙渐歇,丝管繁兴,杂以歌唱,‘锦帆开’、‘澄湖万顷’同场大曲。蹲趟和锣,丝竹肉声,不辨拍煞。更深,人渐散去,士夫眷属皆下船水嬉。席席征歌,人人献技。南北杂之,管弦迭奏,听者方辨句字,藻鉴随之。二鼓人静,悉屏管弦,洞箫一缕,哀涩清绵,与肉相引,尚存三四,迭更为之。三鼓,月孤气肃,人皆寂阒,不杂蚊虻。”[5]称得上盛况空前。到明中后期,苏州的民间戏班子也逐渐多起来,有钱人家里出现了私人戏班,女戏在苏州也很多,常熟钱家、苏州王家和苏州洞庭朱家都有女戏班。

江南自明以来就是人文渊薮之地,表现之一是江南的书市,苏州的书市是四大书市之一。苏州书坊最大的特点是刊本数量多,刻印质量高,胡应麟曾评价说“吴会、金陵,擅名文献,刻本至多,世帙类书,咸会萃焉。……余所见当今刻本,苏、常为上,金陵次之,杭又次之,……其精吴为最。”[6]卷四 苏刻种类很多,经、史、子、集都有。到明中后期,小说、文学作品最多,质量也好。

在此基础之上苏州地区成了收藏家的荟萃之地,藏书之风在苏州也很盛行。王锜是苏州长洲人,就曾说:“余家旧有万卷堂,藏书甚多,皆宋、元馆阁勘定本,诸名公手抄题志者居半。内有文公先生《纲目》手稿一部,点窜如新。又藏唐、宋名人墨迹数十函,名画百数十卷,乃玉润所掌。又有聚古轩,专藏古铜鼎彝、钟、卣,古玉环、卮、斗、方响、浮磬之类,皆有款志。古琴数张,惟一天秋三世、雷霜天玉罄、夜鹤唳寒松为贵阳市。文房诸具,悉谐奇绝。他如刻丝、垒漆、官窑缻器毕聚其中,乃长兄坦斋所掌。”[7]卷六 王錡的收藏并不出名,但亦曾藏了许多书和古玩,可见当时收藏之风之盛。苏州出了很多藏书家,昆山徐元长,长洲文震孟,常熟钱谦益,以藏书出名,其实从一般的书画到各种古玩铜器、石刻、砚台、珠宝、瓷器等等,他们都收藏。

 

二、明代苏州社会风尚的传播

苏州地区在生活、文化娱乐方面表现出蓬勃的气象,且以此为中心散射开去。喝酒饮茶是江南地区的生活习俗之一,但是饮什么酒,却有多种选择。松江原来多喝金华酒,后来改喝苏州的三白酒,三白酒更遍及其他地方,“江南今之三白,不胫而半走九州矣”。

昆剧最初“止行于吴中”,大约在隆庆、万历间,藉传奇创作和戏剧表演为媒介,开始向四方发展蔓延,并迅速形成“腔调略同,声各小变”的众多流派。本来在嘉靖隆庆时,弋阳戏在松江地区很有市场,但后来听多了,松江人觉得弋阳腔也不好听了,接着学太平腔、海盐腔,还是觉得不好,直到引入苏州戏,“近年上海潘介伯从吴门购戏子,颇雅丽。而华亭顾正心、陈大廷继之。松人又争尚苏州戏。故苏人鬻身学戏者甚众,又有女旦女生,插班射利,而本地戏子十无二三矣。”[8]卷二 在南京,昆山腔也受到士大夫的喜爱,他们“禀心房之精,靡然从好,见海盐等腔已白日欲睡”,对于北曲更是“厌而唾之矣”。[9]卷九 现在还可从京剧、徽剧、越剧、川剧等剧中听出昆曲的影响。

苏州人的家俱摆设,精致细巧、作工讲究,为人所喜爱。如一松江人就说“细木家伙,如书桌禅椅之类,余少年不曾一见。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自莫廷韩与顾宋两公子,用细木数件,亦从吴门购之。隆万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10]卷二 从中可以看到苏州的家俱样式深入了其他地区的家家户户。

明代苏州出了很多书画家,以沈周、文徵明为首的吴门画派,诗书画都杰出的“吴门四子”唐寅、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吴地画风对明清画坛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对当时人们的审美观也产生了一定影响。“画当重宋。而三十年来忽重元人,乃至倪元镇以逮明沈周价骤增十倍。窑器当重哥汝。而十五年来忽重宣德,以至永乐成化,价亦骤增十倍。大抵吴人滥觞,而徽人导之,俱可怪也。” [11] 苏州画借徽人传播开去,进而影响到江南其他地区的欣赏水平。

苏州社会风俗的传播中也有不和谐的音符,明中期苏州出现了流氓打手,并且传入周围地区。“恶少打行,盛于苏州。昔年抚台翁大立几被害。此风沿入松,以至万历庚辰后尤甚。又名撞六市,分列某处某班,肆行强横。”[12] 明中叶以后,苏州地区竟出现了专门的造假者,有铸假宣炉的,有雕假印为生的,对此沈德符说:“假古董自来多赝,而吴中尤甚,文士皆借以糊口。”[13] 还有假造历史胡编家谱的“作家”,有个叫袁铉的人有点学问,为了发财,在苏州专门给人编族谱,“研究汉唐宋元以来显者,为其所自出。凡富者家有一谱,其莫不由侯王将相而来,历代封谥诰敕,名人序文具在。初见之甚信,徐考之,乃多铉膺作者。” [14] 造假的门道可谓是多种多样。

苏州对江南地区的影响,王士性评价说:“姑苏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书画之临摹,鼎彝之冶淬,能令真赝不辨之。善操海内上下进退之权,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其赏识品第本精,故物莫能违。又如斋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尚古朴不雕镂,即物有雕镂,亦皆商、周、秦汉之式。海内僻远,皆效尤之,此亦嘉、隆、万三朝为始盛。”[15] 但此风不可久长,容易成为奢侈之风,“其民利渔稻之饶,极人工之巧,服饰器具,足以炫人心目,而志于富侈者争超效之。”[16]卷四 这些不良影响是不可避免的, 但从中可以看出一些趣味。一个地区的文化有自已的特点,生活方式不能简单地说孰好孰坏,但人们就往往会以经济发达地区的习俗为准绳。

三、明代苏州社会风尚向外传播的原因

为什么苏州的社会风尚能流传如此之广,影响如此之大呢?究其原因,有其自身的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优势,也有仿效者的从众心理在起作用。

首先,苏州经济发达,手工业、商业繁荣,且水陆交道便利,长江中下游的各种商品汇集于此,经济是其它文化艺术创作的基础,苏州正具备了这样的有利条件,为人们从事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提供了保障。有钱有空闲才会去听戏去当收藏家,手工艺人的产品才有人去买。苏州聚集了大批的能工巧匠,见于记载的有很多,“吴中绝技,陆子刚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朱碧山之冶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故手。”[17]卷五 他们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投入市场,因其作工讲究,为人们所喜爱,“近日小技着名者尤多,然皆为吴人。瓦瓶如龚春、时大彬,价至二三千钱。龚春尤称难得,黄质而腻,光华若玉。铜炉称胡四,苏松人,有效铸者皆能及。扇面称何得之。锡器称赵良璧,一瓶可直千钱,敲之作金石声一时好事家争购之,如恐不及。其器实精良,他工不及,其得名不虚也。千百年后,安知不与王吉诸人并传矣。”[18] 技术过硬也促进苏州文化发展。苏州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大的书市,与其发达的造纸技术相关,明代生产的纸张品种达100多种,以江南地名命名的产品有十几种,如吴纸、常山柬、铅山纸、安庆纸、新安纸,而吴纸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好纸。活字印刷术在苏州也得到了推广应用,正是有这样良好的物质和技术条件作后盾,苏州刻书才能成为精品。

但是仅有经济技术条件还不能够使苏州成为江南的文化中心,还不能吸引周围人以苏州人的喜好为喜好,更重要的是苏州的教育发达,学风文风浓郁,人材辈出。“吾苏学宫,制度宏壮,为天下第一。人材辈出,岁夺魁首。近来尤尚古文,非他郡可及。自范文正公建学,将百年,其气愈盛,岂文正相地之术得其妙欤!”[19]卷五  自北宋景佑年间范仲淹首创苏州府学,并延请大儒胡瑷主持,苏州人自此渐渐养成向学的风气。当时人都认为苏州的繁华要归功于范仲淹办学,才会有今天的气势,可见文化风气非一日之功,而是经过了百年积累培育。据统计,明代89科会试中苏州府进士有1075人,占全国总数的4.32%,苏州还出了8名状元。有这么多的进士,朝廷苏州籍的官员也不少,申时行曾任首辅,叶盛任吏部左侍郎,王士贞任南京刑部尚书,再加上各个领域有苏州之地的人作为领袖,谁还能对苏州文化熟视无睹吗?正因为有这些文化人,苏州的戏曲才会同苏州的服饰一样流传甚广,士人集中才会形成吟诗作画,唱戏度曲,弄花养草的文雅之风。

从接受者、模仿者的角度来说,是自觉、不自觉选择的结果。“至于民间风俗,大都江南侈于江北,而江南之侈莫过于三吴。自昔吴俗习奢华,乐奇异,人情皆观赴焉。吴制服而华,以为非是弗文也;吴制器而美,以为非是弗珍也。四方重吴服,而吴益工于服;四方贵吴器,而吴益工于器。是吴俗之侈者愈侈,而四方之观赴于吴者,又安能挽而之俭也。”[20]卷四众人对苏州风尚的追捧,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另一方面使苏州人在衣食住行上更加精益求精。

总之,明朝时苏州之所以能成为江南的文化中心,是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有先天的地理位置、自然环境的优越性,也有后天人为的营造,而且人为的因素是可遇不可求的,需要时间的积淀,最初苏州在衣食住行上吸引了解周围地区的注意力,进而在戏曲、书画等娱乐休闲方面也吸引了更多的关注,这就使得更多的文人艺人手工业者来到苏州,产生了一种滚雪球的效应,形成了一种输入输出的良性循环,所以能形成苏州独特的社会风尚,并在其他地区也产生了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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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袁宏道.瓶花斋杂录[M]. 中华野史[Z].济南:泰山出版社,2000.

 

The Social Custom of Suzhou and its Influence in the Ming Dynasty

XIAO Qian

Biography: XIAO Qian(1976-), female, Postgraduate, History School, Wuhan University, majoring in culture history of Ming-Qing Dynasties.

Abstract: In the Ming Dynasty, Suzhou had made considerable social custom and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in the Jiannan area. The article think out that the reason is the economic and culture of Suzhou.

Key words: custom; influence; co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