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贵这几个家仆听到声响冲进来时,已经打了许久,几个大汉费了一番力气才暂止事端。秦钟的头被金荣一把打中,宝玉正帮他搓揉。宝玉看见李贵,要他回禀贾代儒去。李贵知道这事查起来,贾政恐真要剥他的皮,极力阻止;宝玉却又吵着,如果学堂里有金荣这种人,从这天起,打死他他也不上学。 “叫金荣的到底是哪门亲戚?”宝玉问。
李贵迟迟不敢答,茗烟在外头大声应道: “他是宁府里璜大奶奶的侄儿!没什么人撑腰,还敢来吓大家!他那姑妈,只会跟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钱呢!”
宝玉气在头上,冷笑说: “我还以为是谁的亲戚!我这就到他家问去!”
说完便要走了,叫茗烟进来拿书包。茗烟又出了主意: “爷,你也不必亲自问他,我替你到他家去,就说老太太有话要问他,雇一辆车子把他们拉到老太太那里去,岂不省事多了?”
“你找死啊?”李贵一听,心里更急,“我这就去回太太和老爷,就说今天全是你教唆的!还敢加油添醋?”
贾瑞看事情闹大了,这才劝金荣: “俗话说,忍得一时忿,终身无恼闷!你既惹出事端,磕个头就没事了。”于是强迫金荣向秦钟作了一个揖,众人还是不欢而散。
虽然向秦钟赔了不是,金荣心里着实不服气,回家跟母亲胡氏说了事由,再三强调人非己是,说起秦钟,更是气冒三丈:
“秦钟跟我一样,又不是贾家的子孙,只不过附着贾家读书而已;仗着宝玉和他相好,就目中无人!他平时和宝玉鬼鬼祟祟的,当人家是瞎子,看不见,也就算了,今天他又去勾搭别人,给我撞见!是他不对!还要我给他道歉!这有天理吗?”
胡氏素来虽喜欢多管闲事,却知道贾家的闲事自己惹不起,叮咛儿子: “你干嘛惹是生非!我费了千辛万苦跟你姑妈说情,你姑妈又费尽千辛万苦跟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说情,才帮你挣得这么一个念书的地方?在人家那里念书,茶饭都是现成的,家里可省了不少钱……如果不是在那里念书,你也不会认得薛大爷——就看在他给你的银子上,你也不该闹学!”
既然母亲这么说,金荣只有忍气吞声,第二天,硬着头皮上学去,就当没这回事。偏偏在这天,金荣的姑妈带了个婆子到金荣家串门子来,胡氏一时多嘴,偏又说起金荣昨天在学堂里被欺负的事。这姑妈嫁的是贾府“玉”字辈嫡系的贾璜,家里却只有些微产业,只因常常到宁、荣二府去请安,又会对当家的凤姐和尤氏说好听话儿,所以不时得到凤姐和尤氏的资助,才能过好日子。
不听还好,一听之下,金荣的姑妈怒气冲天,说: “秦钟这小杂种是贾府的亲戚,难道荣儿不是贾府的亲戚?待我到东府去,跟我们珍大奶奶和秦钟的姐姐说,叫他们评评理!”
金荣的母亲听了,急得不得了,连忙阻止: “都是我多嘴!求求姑奶奶别说罢,如果闹出事来,恐怕我们荣儿上不了课!”
金氏正在气头上,急着为自己的亲戚争回颜面,不听嫂子劝,便叫老婆子叫过车来,往宁府去。到了宁府,先拜见贾珍的妻子尤氏,说了一些寒暄话,才问: “怎么没看见蓉大奶奶?”
本想找秦可卿,在她们面前讨个公道,没想到尤氏却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看了,又说没有害喜,人一天一天虚下来,我叫蓉哥儿不许劳动她,看看她静养几天会不会好。你知道,我这媳妇不但模样好,个性也是没话说的,再找她这样的人,恐怕打灯笼都找不到,为了她的病,我心里烦死了!没想到今天早上,她弟弟来瞧她,还说他在学堂里给人欺负了——我那媳妇虽然跟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的,其实心细得很,一件小事也要想个三五天,一听他弟弟这么说,又是气,又是恼,今天连早饭也没吃了,看她这样,我的心比针扎还难过!”
金氏一听这话,知道金荣这祸惹大了。哪敢替自家人讨公道?刚才那一股盛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急忙向刚进来的贾珍问了安,飞快坐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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