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千道歉万道歉,袭人仍然一声也不吭。看麝月进来,宝玉知麝月同袭人好,便悄悄问她:“你姐姐怎么了?” 麝月把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抿着嘴笑道:“我怎么知道?你问你自己!”
两人都不理他,宝玉自讨了没趣,说:“不理我,我不如睡回头觉。”
袭人听他老半天没动静,还微微地打鼾,料他已经睡着,怕他着凉,轻轻地拎了个斗蓬帮他盖上。宝玉却忽一声把斗蓬推开,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袭人知道他在生闷气,这一次却不安慰他,冷笑说:“你不用生气。从今以后,就当我是个哑巴,一声也不劝你,这样大家耳根清静!”
宝玉虽然日日同这些女孩儿在一起,可也不全懂女子细密的心思。袭人有什么好生气呢?他一头雾水:“我又怎么了?刚才你莫名其妙就不理我,哪有劝我什么?”
他也跟着赌起气来,故意一整天不出房门,也故意不同袭人、麝月说话,所有杂役只叫一个名唤四儿的小丫头来做。到了晚上,斟了两杯酒喝,一个人面对一室冷清,虽觉没意思,却也不肯和袭人她们说好话儿。怕她们一心满意足,每天都来劝他,这可怎么得了?酒酣耳热后,叫四儿点烛煮茶,自己拿《庄子》出来读,读到庄子外篇《箧》,趁着酒兴做起狗尾续貂的文章来,写完呼呼大睡。一醒来,已是天明,睁眼一看,袭人和衣睡在旁边的被子上。过了一夜,宝玉早把昨天赌气的事忘得干净,推推袭人说:“你还是起来好好睡着吧,这样会受凉的。”
和宝玉生了一天的气,袭人哪里睡得好?不过是装睡。宝玉见她一会儿没反应,伸手去帮她解开衣服。才刚解了第一个扣子,袭人又把它扣上了。宝玉才想起昨天的事,心头一点气也没有了,笑问袭人:“你怎么了?”
袭人说:“我没怎么?待会儿你还是去那边房里梳洗吧,我可不帮你了。”
宝玉恍然大悟,原来她为这个计较昨儿一天!连袭人的心思都这么绵密,可是他没想到的。这时又听见袭人说:“你以后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尽管没日没夜地和姐妹们闹!我再也不跟你斗嘴,免得大家看笑话!”
宝玉笑道:“原来你到今天还记得这事儿!”
“一百年都记得!我才不像你,专把别人的话当耳边风!”
宝玉看她一脸怒容,却另有一番娇美动人,反而心中暗笑,有意逗她,伸手拿起枕边一支玉簪,折成两半,对袭人说:“好,如果我以后不听你话,就跟这簪子一样!”
袭人这下急了,慌忙拾起簪子,说:“一大早起来,干嘛这样呢?就是不听我的话也不要紧,这种话说不得……”
女人到底是需要哄的,玉簪一折,袭人心里的不高兴也烟消云散,又殷殷勤勤地起身帮宝玉洗脸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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