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红楼梦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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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过继关系

 

 

      《红楼梦》里有许多问题,写得很奇特,一下子很难理解。例如,我总觉得贾政不像是贾母的亲生子。这个母子关系表现得十分复杂,而曹雪芹的笔在这一方面又颇为隐晦,也确实是不易看得出的。这也罢了。但《红楼梦》明明叙着贾母有两个儿予,那么贾赦又如何呢?难道也是过继来的么?怎么交待他呢?贾赦位置的更加难懂,确是问题的核心。

      其实,如果贾政是过继的话,贾赦的位置固然似乎难懂;若贾政非过继,贾赦的位置才是真正难懂了。我们且看《红楼梦》所叙:第一,他的住处不好懂。第三回,博压初次去拜见他,

        邢夫人答应一个“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紬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

    第四十六回,凤姐去见邢夫人,

        因见邢夫人叫他,不知何事,忙另穿戴了一番,坐车过来。

        因笑道……我才进大门时,见小子们抬车,说太太的车拔了缝,拿去收拾去了;不如这会子坐了我的车,一齐过去到好。邢夫人听了,便命人来换衣服,凤姐忙着伏侍了一回,娘儿两个坐车过来。

    又如第七十六回,中秋赏月,贾母遣邢夫人与蓉儿媳妇先归,

        你叫蓉儿媳妇送去就顺便回去罢;尤氏说了,蓉妻答应着,送出邢夫人,一同至大门,各自上车回去。

    试问,同是亲儿子,同住在一所大宅院里,独独贾赦的居处非要隔断开不可,来去要出进大门,坐车动轿,竟似荣府与宁府的关系一样,名虽一家,实分门户,这是什么意思呢?有不少人都闹不太清,总以为贾赦也是“东府”的人。比如,陈锺麟《红楼梦传奇剪发折》,写邢夫人:“传外面套车,到西府里去”;鸳鸯说到邢夫人,云“这是东府太太说的”,就是绝好的一个例子。这原不怪读者胡涂,这只是事情跷蹊,正好说明贾赦住处之非常难懂了。

      第二,贾赦与贾母的关系不好懂。第五十三回,叙上元佳节,合家聚会时,

        贾赦略领了贾母之赐,也便告辞而去。贾母知他在此,彼此不便,也就随他去了。贾赦自到家中,与众门客赏灯吃酒,自然是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其取便快乐,另与这边不同的。

    这很奇怪,怎么“亲儿子”叙得如此冷淡可怕?“彼此不便”,而且“自到家中”呢?这里竟不是贾赦的家,他原自另有“家”的。神气口吻,完全可疑了。第七十一回,贾母作寿,

        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之庆。……初一日,是贾赦的家宴,初二日是贾政,初三日是贾珍、贾琏。······

    第七十五回,中秋家宴时,

        上面居中贾母坐下,左垂首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首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

    这都是怎么回事?嫡亲长子,为什么处处让次子一系在日期上座次上占了主位呢?嫡亲长子长孙,处处竟沦于与宁府远支同列,请问雪芹虽然手法高妙,叙得好像有条有理,有伦有次,然而仔细一想,旧时实际上能有这样的“礼数”么?第五十三回,过元宵,“十一日贾赦请贾母,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皆去随便领了半日。”十一日便是贾赦,真是远而又远,而赦、珍之同属客情,不能与贾政相比,更属显然了。这种“关系”,实在不太好懂。

      第三,人们嘴里的话不好懂。第六十一回,平儿劝凤姐,

        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总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很、使人含怨。

    同回,玉钏儿告诉平儿说:

        是了,姐姐你怎么忘了?他是跟二姑娘的司棋的婶娘。司棋的父母,虽是大老爷那边的人,他这叔叔却是咱们这边的。

    第七十五回,尤氏窃听邢德全等聚赌,告诉银蝶说:

        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

    读者草草去读这些话,也许觉得似乎无甚奇特,但假如熟悉旧日大家庭的情形的话,一定知道“这边”“那边”,“北院里”“西院里”,这都是同族各支的称呼;从来没听说一家只有两个儿子,未经分家各爨(音篡)。而把“这边”“那边”挂在口头上,分得这样一清二白的。第五十五回,风姐盘算阖家大事,

        平儿道:“可不是这话!将来还有三四位姑娘,还有两三个小爷,一位老太太,这几件大事未完呢!”凤姐笑道:“我也虑到这里,到也够了。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二姑娘是大老爷那边的,也不算。”

    这里除了“这边”“那边”不谈以外,最奇的是,既是盘算阖家大事,怎么单单二姑娘因是“大老爷那边的”,就可以不算了呢?可以不算的唯一解释,除了“大老爷”的经济独立,与“这边”毫无交涉外,还有什么呢?这种话,实在也大不好懂。

      这一连串的不好懂?若抱定贾赦是贾母的亲儿子的主张,就不好懂到底了。若欲其好懂,则有一极简单的答复:即是,贾赦根本就不是贾母的儿子。

      那么,说贾政是过继的儿子,贾赦连儿子也不是,为什么曹雪芹竟把他二人表面都写作亲儿子,而说“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呢?这里雪芹似有他万不得已的苦衷。

      第一,贾赦和贾政,本是同生,都是代善之弟的嫡子,而一个出继于贾母系下,若分叙为两支,把贾赦直写成侄儿,倒不要紧,但那样就势必得说成“贾代善只生了一子”,而把贾赦贾政的同生关系分拆开来;这样表面似合,但实际上恐怕不如此清楚简单,心安理得。而且如此一来,也势必得连带地提起贾赦的一支,即是说,非叙他的父母,祖父母不可。那么,必须追叙“荣国公”的次子,这里面便麻烦大了!

      曹雪芹在小说里那样写,可能有好几层用意:一,似乎是为了写作结构上的方便。他提过“长子猷代善袭了官”以后,接着便专叙本支。而“次子”呢?其名字生死支派则一字不提,完全从略。二,一方面为方便,绝口不谈另一支的事,而一方面又必须表现这些复杂关系,所以又故意提出“长子”一词,使人知道尚有“次子”一支在。第三,因有贾琏和凤姐在“荣府”的特殊关系,这也许就使曹雪芹不能不写到贾赦,而无法把贾政写成独子。第四,如果我们的理解不应为八十回未完的情节所局限,就更不可以为高鸽续书的伪作所搅混,还要想到原着后半部的重大问题。在曹雪芹的真书中,贾家事败,应是由于贾赦长房派与贾政次房派系的矛盾、次房本身嫡系与庶系的矛盾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而导致的,因而首先引出了贾赦、贾雨村和贾琏、凤姐等人的种种罪恶全部败露,以至抄家、入狱(略参第九章第四节的粗略推断)。这些极其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大约使得曹雪芹在运用素材和艺术创造之间发生了困难,因此才不得已想出这个变通办法来,干脆把贾赦这一支,都挪到贾母系下来,混二支而充一。这恐怕就是他不写“荣公次子”的真正原因。

      但贾赦究竟不是贾母的儿子。所以曹雪芹虽然用了移花接木的巧妙手法,终不能把贾母、贾赦之间,写得像个母子关系,结果才形成了上面那些不好懂的怪现象。贾赦独门各户,经济独立,都是很清楚,那么“这边”“那边”之分,也是理所当然的,曹雪芹不肯正写,只用暗笔交待。

      不但如此,贾赦的院里;不止邢夫人同众姬妾丫环,实在还可能有老一辈的活在里面。曹雪芹用笔纵然十分谨严,究竟也不无逗漏之处。第五十三回叙除夕祭宗祠,有以下数事:

        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让贾母一辈的两三个妯娌坐了。

        尤氏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蓉妻捧与众老祖母。

        贾母吃茶,与老妯娌闲话了两三句,便命看轿。

        贾母归了坐,老嬷嬷们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又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回来。

    按“代”字一辈,书中明叙的,只还有两个人,而一个还不大靠得住。第十三回秦氏丧事时,

        彼时贾代儒、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琮、贾(王扁)、……贾菌、贾芝等都来了。

    原文共叙了二十七个人,都不省“贾”字,单单“代修”破例,接承代儒,借其“贾”字,于文例不合,本属可疑。及检甲戌本,则作

        彼时贾代儒带领贾敕、贾效……等都来了。

    原来“代修”不过是“带领”的讹变,本无此公,那么见于小说的只剩一个代儒为“代”字辈人而已。代儒的老妻尚在,因为第十二回贾(王扁)一死,“代儒夫妇,哭的死去活来”;那么,这“两三个老妯娌”之中,有一个或者还可以说成是代儒夫人。但那两个呢?我以为就该有“荣公次子”代善之弟的太太,她是贾母的弟妇,所以要来让行礼的。她就住在“荣府”东隔院之内,贾赦是她的儿子,并不是贾母的儿子,所以始终是“那边大老爷”了。

      上面情形既明,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凤姐本不是贾母的亲孙子媳妇,所以平儿提醒她,操多少心,也是得回“那边”去。二姑娘迎春虽然住在大观园里,但一到正经大事,她就得被摒出,不能算数了。坐次日期的不好懂,自然也全好懂了。

      有些读者都曾疑惑,贾母何以对孙男嫡女的感情特重,而对两个儿子却都那么冷淡得不近情理呢?太愚的《红楼梦人物论》页一三六说:

        贾母对于自己所生的两个儿子实在没有感情。她和儿子见面只是一种礼教形式,她有时感到有贾政在坐,便妨害了她和孙子孙女们说笑的乐趣,她就把儿子赶走。尤其是为了溺爱宝玉,常禁止贾政管教他,架政打了宝玉,她和贾政就闹出一场冲突来。

    当然不能说太愚说得不对。但还是只论了形迹。她之所以没有感情,正因为赦、政本不是她“自己所生的两个儿子”。现在就借太愚所举之例,分析一下看看: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不乐。贾母亦知因贾政一人在此所致之故,酒过三巡,便撵贾政去歇息。贾政亦知贾母之意,撵了自己去后,好让他们姊妹兄弟取乐的,贾政忙陪笑道: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以儿子半点?(第二十二回)

    看他虽是满脸陪笑,而几句话却为何令人感觉那样沈重与紧张?其中就不无微意隐约。第三十三回,宝玉挨打,王夫人出来,先提老太太,以动贾政之心,哪知贾政却“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话里更觉大有文章。及至贾母赶到,扶着丫头,喘气地走来,

    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象,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说着,不觉就滚下泪来。贾政又陪笑道:“母亲也不必伤感,皆是作儿的,一时性起,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贾母便冷笑道:“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着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儿离了你,大家干净!”

        说着,便令人去看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

        贾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成人,为官作宰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的母亲了。你如今倒不要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贾政听说,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

    这一段有声有色,活灵活现的公案,最饶意味。太愚看起来,只见贾母疼宝玉,护庇着不许人管教而已,甚至嫌贾母未免过于溺爱,致使贾政无法树立威信。但我们知道了贾政是过继的儿子以后,便见这一场对话,字里行间,隐含着多少的关系与事故!

      这段谈话很显然的说明几件事:第一,贾母这次明白揭破了“没养个好儿子”的真情,而贾政听这话“不像”!如果照字解,“没养好儿子”是“养了坏儿子”,并不等于“没养一个儿子”。可是,如果只是母亲申斥儿子不好,说儿子“坏”,儿子听起来却有什么“不像”呢?我以为所谓“不像”,就是贾母当真怒急了,不顾一切!说到这一层一向讳言的过继关系上来了。第二,贾母回溯她丈夫在日,是如何地善待群侄。第三,贾政过继以后,贾母如何一手提掖长大,娶妻生子,为官作宰,但依然和她不一条心。第四,贾母北归,乃是依随过继儿子而来,因他回京又在内务府作官,但她南京也许还有依靠,那是她的数十年的真老家,贾母声言“回去”,就是变相地声明断绝母子关系。第五,宝玉乃是贾母的命根,破坏了宝玉,便是使她没了立足之地。

      贾政被过继给贾母,抛开嫡亲生母,以他人之亲为亲,重新建立一种人为的关系与感情,自然不是简单的事。则母子间相处不够十分圆满,当为可能,而他之与胞兄贾赦反较亲近,也是情理所有,所以他才可以把贾赦的长子长妇,挪来管理统治自家的家务,这在大家庭里二支系上更是一层复杂而微妙的关系。贾母之待贾政,恐怕因为他不甚从心,也就淡淡的,仅于名分礼法上是母子罢了。第七十五回赏中秋,贾赦说笑话,结论是天下父母偏心的多,因而引起贾母不快。我们若以为贾赦是讽刺贾母只疼贾政一门而不疼他那一门,故谓之偏心,那也许还是表面看法。贾赦本非“儿子”,如何谈的到偏心不偏心?如果理解为他分明是借讲笑话而机带双敲,实乃讽刺贾母因非亲子而不真疼贾政,此之谓“偏心”,恐怕更得作者笔法用意。

      就《红楼梦》而言,贾母平生哭的时候不多见:初见黛玉,贾敬死,此种场面不论。有一次是中秋闻笛悲凉,也姑置在旁,稍停再表。另有二次便都是因提到死去的文夫而落泪:一次是方才所引,与贾政说,当初你父亲何等待你,何曾下过毒手?因而下泪。另一次是在第二十九回,张道士拿宝玉比他爷爷,叹道:

        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

    我们想像贾母在五十多岁上,把丈夫失去;不到几年,唯一的儿子又相继而亡;在彼时,她是一个极其伶仃可怜的妇人。过继了贾政以后,替他娶妻生子,勉维门户,重成人家,熬到暮年,子孙在眼,随境自娱,有如各回书所写。儿子既非亲生,只是貌合神离,触处可以惹动思念死去的爱子的情绪,她的伤心只是隐忍不露而已。但一旦触着心上创痛深处,老泪自然满颊。目前“热闹”掩不住实际的悲惨命运,所以中秋月明风清之下,闻笛悲凉,“暮年带酒之人,有触于心,不觉落下泪来”了。儿子虽然不是亲生,但儿子所生的孙儿,那却是和嫡生无异,正是俗语里所谓“假子真孙”的道理了,因为过继关系只停留在本身一代,一到下一辈,就视同嫡亲直裔,并无差异了。不幸长孙贾珠,又是夭亡,在波折的三世中,她遍尝了丧夫、损子、失孙的悲痛。及至宝玉一生下来,聪颖俊秀,大有祖风,也就无怪视如性命,给他取名曰“如宝似玉”了。这一块“宝玉”,是她的身命所系,所谓命根,所谓立足之地;破坏了他,也就是破坏了她的一切。这才是贾母特殊护庇宝玉的真情。她老来平居唯有在少年孙男女群中寻热闹,乃是要借此忘掉她遭际的坎坷,心境的惨痛,她锺爱宝玉,乃是唯恐其再像夫、子、孙三世的空花幻影。而处在这样的紧张关系下的宝玉,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因为他是荣国府正支的“冠带家私”(贾政语)的合法继承者,想谋权夺产的人,就要先来铲除宝玉。贾母为保护他,时常得和要害宝玉的作战斗。这种矛盾斗争,以上面所举的这场冲突为例,已经是达到了极其尖锐激烈的地步。

      以上,还只说了事情的一面。偏偏这宝玉又是那个社会的叛逆,他最反对的是“孔孟之间”“经济之道”,他的思想行为,和封建主义又是矛盾冲突极其尖锐紧张。害他毁他的,正是抓他这个“不肖”的罪名,进行构陷,必欲置之死地。这样,就又发生了反封建与保封建之间斗争的思想内容意义。曹雪芹的作品,正是处理和表现如此复杂关系和紧张局面的一种惊人的成就,他的笔墨,真正具备“一歌两声”“一手二赎”的奇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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