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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华帝国的初建
刘邦:庶民皇帝,布衣将相
项羽和刘邦联手推翻了秦朝,在争夺天下的斗争中,一个以悲剧告终,一个以喜剧收场,正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两个本没有什么文化的草莽英雄,都在《史记》中留下了诗歌,不过一个抒发的是失败的无奈,另一个抒发的是胜利的豪情。
公元前202年,刘邦大举进攻,并约韩信、彭越会师。项羽兵败,退至垓下,落入汉军的包围圈。夜深人静,汉军中高唱楚军士兵家乡的民谣。项羽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无法入眠,起身饮酒,陪伴他的是宠姬虞美人,还有一匹名叫“骓”的骏马。这位末路英雄面对绝境,慷慨悲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反复高歌自己即兴创作的诗篇,虞美人在旁应和,凄惨的情景令一代英豪潸然泪下。走投无路的项羽,率八百骑兵突围,在乌江自刎。
刘邦打败了项羽,又平定了异姓诸侯王的叛乱,建立大汉帝国已成定局。志得意满的他路过家乡沛县,邀请故人、父老、子弟一同联欢。酒酣气益振,刘邦手舞足蹈,敲打乐器,仰天长啸: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建立的汉朝,最大的贡献就是“汉承秦制”。也就是说,他虽然推翻了秦朝,却继承并维护了秦始皇开创的中央集权的帝国体制。他接受了皇帝称号,皇帝之下设三公九卿,地方行政系统郡、县、乡、亭、里,与秦制完全一样。郡有郡守(后更名为太守)、郡尉等,分别掌管政治、军事、监察之权。县分大小,万户以上设县令,万户以下设县长,下设丞、尉,分别掌管文书、治安之权。基层组织是里,十里为亭,有亭长;十亭为乡,有三老(掌管教化)、啬夫(掌管诉讼、收税)、游徼(掌管治安)。
然而,汉高祖刘邦在继承秦的郡县制时,犹豫不决,进两步退一步,在郡县制与封建制之间采取折中主义。他在推行郡县制的同时,部分恢复了封建制,封建了大批异姓诸侯王、同姓诸侯王。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从客观上看,当时恢复封建制的呼声一时甚嚣尘上。秦统一后,以郡县制取代了封建制,确立了以皇帝制度为核心的中央集权体制,但是基础并不牢固,法律秩序与政治制度并未深入人心,被打败的六国仍拥有各自的传统势力。如果说项羽的恢复封建制,是迎合六国贵族复辟的愿望,那么刘邦的封建异姓诸侯王则是迫于形势,出于无奈。他为了利用各种势力,击败项羽,封建了楚王韩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韩王信、燕王臧荼、衡山王(后改称长沙王)吴芮。这种妥协,埋下了分裂的潜在危险。在消灭了异姓诸侯王以后,又封建了九个同姓诸侯王:燕、代、齐、赵、梁、吴、楚、淮南、淮阳。原因在于错误地总结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训,以为是废除了封建制,“孤立而亡”。希望同姓诸侯王起到“屏藩”作用,使皇帝不至于“孤立”。他在封建同姓诸侯王时宣布:“非刘氏而立,天下共击之。”其目的显然想仰仗刘氏宗室的血缘关系,构筑皇权的屏障。然而事与愿违,效果适得其反。这些王国封地大,权力重,俨然独立王国。郡县制与封建制同时并存,形成奇特的“郡国制”。这种一国两制,是历史的倒退,不久就遭到了惩罚,同姓诸侯王联手反叛中央,发动了“吴楚七国之乱”。
刘邦建立的汉朝,开创了一个新局面:庶民皇帝,布衣将相。
刘邦曾任沛县的一个亭长,秦制十里一亭,设亭长,掌治安警卫、治理民事,多以服兵役期满的农民担任,相当于现今一个行政村的村长。这种低贱的身份,使他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庶民皇帝。他手下的大臣,除了张良是韩国丞相之子,张苍是秦朝的御史,叔孙通是秦朝的博士,其余都是一介平民,即所谓布衣。萧何是沛县的小吏,曹参是沛县的牢头禁子,王陵、陆贾是所谓“白徒”(平民),等而下之,樊哙是杀狗的屠夫,周勃是为人操办丧事的吹鼓手,灌婴是一个丝织品小贩,娄敬是一个车夫,彭越、黥布则是盗贼出身。这些人在开国以后,都当上了将军、丞相级别的官僚,所以被称为“布衣将相”。这是在秦汉之际社会大动乱中形成的大变局,贵族世家纷纷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使平民布衣成为舞台的主角。这种“庶民皇帝,布衣将相”格局,对汉朝的政治产生了巨大影响。
刘邦鉴于秦朝以严刑峻法治国,过于苛暴,当然不会继续采用法家理论。那么是否会倾向于儒家理论呢?也不会。出身低贱的他,凭借武力打天下,一向对高谈阔论的儒家嗤之以鼻,常骂儒生是“竖儒”、“腐儒”。秦末高阳儒生郦食其怀才不遇,托沛公(刘邦)麾下骑士引荐,骑士对他说,沛公不喜欢儒生,有戴着儒生高帽子的来客,沛公就把他的高帽子解下来,在里面小便。对儒生蔑视到这种程度,郦食其还是要去谒见。刘邦召见郦食其时,正坐在床边让两个婢女为他洗脚,极为倨傲不恭。打败项羽后,刘邦说,打天下哪里用得着腐儒!透露了他始终瞧不起儒生的原因。不过他身边还是有几个并不死守教条颇知变通的儒生,如陆贾、叔孙通之流。
刘邦当了皇帝后,陆贾经常在他面前称赞儒家的《诗》、《书》,刘邦以为陆贾不了解形势,对他说,我的天下是在马上打下来的,那里用得着《诗》、《书》!陆贾申辩说,在马上打天下,难道还可以在马上治理天下吗?刘邦以为他说得有理,就叫他总结秦朝灭亡的原因。陆贾写成《新语》十二篇,说秦朝专任刑法是它迅速灭亡的主因,因而主张,以“教化”劝善,以“法令”诛恶,实行“无为”政治:稳定得像没有什么事那样,安静得像没有喧闹声那样,有官府而不扰民像没有官吏那样,各村各户过着恬静的生活像没有什么人那样。刘邦对此十分欣赏。
汉朝建立伊始,庶民皇帝和布衣将相虽然进入巍峨的宫殿,却不懂得君臣礼仪。他们起自民间底层,无拘无束惯了,常在大殿上饮酒喧哗,拔剑击柱,使得刘邦感到“威重不行”,没有皇帝的威严和架势。叔孙通是一个颇知变通的儒生,对刘邦说,儒者虽然难与进取,却可以守成。他为此专门制订了一套兼采周礼与秦仪的宫廷朝仪制度,实施以后效果很好。刘邦第一次领略了作为皇帝的威风凛凛,不无得意地说:“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刘邦需要一套兼容道、法、儒各家之长的治国理论,黄老之学适逢其会。黄老之学原本是齐国稷下学宫的一个学派,是以道家为主兼有法、儒的复合思想。这个学派主张,道生法,守道就是遵法,法和礼并用,达到“清静无为”的境界。这种“无为而治”,反映了人民厌恶暴政,渴望宁静安定的愿望。刘邦之所以欣赏陆贾的“无为”主张,原因就在于此。刘邦起于社会底层,制订政策注重符合实际情况。他的主要助手、丞相萧何,依然保持先前县衙小吏的作风,不受传统礼制的束缚,制订法律、政策都从实际出发。
推行黄老思想的着名人物曹参,同样是县衙小吏出身。汉初他在齐国辅佐刘邦的长子齐王时,得到专门研究黄老之学的盖公的真传:“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他在齐国做了九年丞相,实行无为而治的结果,齐国大治,政绩在各诸侯国中名列第一。丞相萧何死后,他被调到中央继任丞相,把“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奉为宗旨,实行“无为而治”。曹参向惠帝解释“无为而治”的缘由,问:“陛下比高皇帝如何?”惠帝说:“我哪可比高皇帝!”又问:“陛下看我比萧何哪个能干?”惠帝说:“你似乎不及萧何。”曹参说:“陛下说的是。既然陛下比不上高祖,我比不上萧何,我们谨守他们的成规,无为而治岂不很好?”惠帝说:“很好。”这就是《史记》所说的“萧规曹随”、“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也是当时民谣所说:“萧何为法,讲若划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一。”无为而治,并非无所作为,而是遵照汉高祖、萧何制订的政策,继续照办,不作更张。
高祖死后,惠帝即位,实权操在吕后手中,继续实行无为而治。司马迁在《史记》中说:“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文帝时期依然如此。文帝本人“好刑名之言”,屠夫出身的陈平长期担任丞相,崇尚黄老之术,文帝的皇后窦氏也喜欢黄老之学,甚至强令其子(包括后来的景帝)研读黄老学派的着作。在文帝与窦氏熏陶下的景帝,继续采用黄老之学,宽松刑法,精简官吏,轻徭薄赋,提倡农桑。不过也稍有变化,兼采若干法家学说,他所信任的大臣晁错,就主张以法治国。景帝批准了御史大夫晁错的“削藩”主张——削弱同姓诸侯王权力。结果,早有谋反企图的吴王刘濞,联合其他六个诸侯王,起兵反叛,打出的旗号就是“请诛晁错,以清君侧”。
以黄老思想为指导的无为而治,缔造了历史上有名的“文景之治”,出现了空前富庶的景象。“吴楚七国之乱”结束了无为而治,接下来是汉武帝大展宏图的时代。
汉武帝:大汉帝国的威仪
汉武帝刘彻是秦始皇以后又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他把秦始皇创建、汉高祖重建的帝国体制进一步强化、完善,使大汉帝国尽显其威仪,并且走向了顶峰。
汉武帝为了提高皇帝的威权,双管齐下。一方面,有意削弱丞相的职权,扩大太尉的职权,把太尉改为大司马,又加上大将军的称号,大司马大将军分割了丞相的军权。另一方面,建立宫廷决策班子,任命一些高级侍从(侍中、给事中),可以直接与皇帝讨论国家大政方针;还起用高级宦官担任中书,掌管尚书之职——出纳章奏,掌握机要。于是形成宫内的决策班子,称为“中朝”或“内朝”,使得以丞相为首的中央政府机构——“外朝”,沦为执行一般政务的行政机构。
汉武帝为了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创建刺史制度。全国分为十三部,由皇帝向每一部派遣一名刺史,代表中央负责监察地方。这种监察权,包括视察政治状况,决定官员的任免升降,平反冤假错案,监察郡国一级长官与地方豪强。西汉有一百零八个郡国一级政区,由中央直接管理似乎鞭长莫及,刺史部的建立解决了这一难题。刺史部就是一个监察区,负责监察若干郡国。然而刺史的地位不高,俸禄仅六百石,而郡国守相俸禄二千石,以小制大,用小官来监察大官,可谓一举两得:既防止监察区成为变相的一级行政区,又收到中央管理之效。
汉武帝为了加强中央军权,改变军队分散于全国各地而首都内外没有重兵的状况,设立中央常备兵。先是设立期门军、羽林军,选拔陇西、天水等六郡所谓“良家子”,训练成为精锐部队;以后又训练阵亡将士子弟,称为“羽林孤儿”,很有战斗力。中央常备军的建立,对于帝国体制具有重要意义,它是历代王朝“内重外轻”(重中央轻地方)兵制的开创。
汉武帝为了加强中央财政,任命理财家桑弘羊主管财政,进行改革。首先是“盐铁官营”,把生产与销售盐铁的权利收归国家垄断,打击操纵盐铁经营的地方豪强势力。其次是“平准均输”。平准法是由中央政府在首都长安设置平准官,按照价格波动,收购或抛售货物,调解供需,控制市场。均输法是由中央政府在各地设置均输官,调节各地运往首都的物资,以保证军需供给,都市消费,仓库积储。平准均输政策打击了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既维护了民众利益,又加强了中央集权国家的财政基础。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在位的半个多世纪,使泱泱大汉登上了顶峰,帝国已强大到足以向边陲地区及亚洲腹地不断地发动军事远征。向西南远征的结果,在云南和四川设立了牂柯郡、越嶲郡、益州郡;对南越的远征,把中华帝国的版图扩大到越南的北部,汉朝在这片地区建立了九个郡;向东北远征的结果,在朝鲜半岛设立了四个郡。很长一段时间里,集中兵力在北方与西北方。从公元前133年起,在名将李广、卫青、霍去病的指挥下,向经常骚扰中原的游牧民族匈奴发起攻势,不久在西北边陲设立了朔方郡和五原郡。
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完成了探索中亚的史诗般功业。张骞的第一次出使旨在联合在阿姆河流域的大月氏夹击匈奴,第二次出使旨在联合伊犁河流域的乌孙夹击匈奴,目的都是“断匈奴右臂”。张骞归国后向汉武帝报告了在西域的见闻,关于中亚的第一手资料,其中包括少许有关印度和前往印度的路线等情况,也提到中国丝绸出口的最西面的目的地——罗马帝国,这是中国首次得到关于罗马帝国的消息。今人仍可从《史记·大宛列传》看到当时的盛况。
从当时的首都长安向西,前往河西走廊,再由武威经张掖、酒泉,到达敦煌。从敦煌西行,经玉门关、阳关往西的商路有两条:一条是南道——从鄯善沿南山(昆仑山)北麓至莎车,西越葱岭(帕米尔),到达大月氏、安息诸国,再西去可以抵达大秦(罗马帝国);另一条是北道——沿北山(天山)南麓西行,越过葱岭的北部,向西可以到达大宛、康居、奄蔡诸国,再往西可以抵达大秦。这就是彪炳于史册的丝绸之路。
西域的开通,使丝绸之路在全球历史上声名远扬。中国的使臣和商人到达奄蔡(今里海东岸)、安息(波斯,即今伊朗)、条支、黎靬(地中海东岸)。中亚、西亚各国的使节和商人来到中国。中国的精美丝绸由中亚、西亚运到罗马帝国,成为罗马元老院议员和贵族夫人的珍贵服装面料。罗马人当时仅仅知道中国是丝绸的产地,因此把中国称为Seres,即拉丁语的“丝绸”。但是,安息和中亚各国都极力想维持各自在丝绸之路中的利益,不愿意中华帝国和罗马帝国直接接触。
失踪的罗马军团
墨菲《亚洲史》写道:“于是,中国和罗马这两个在领土大小、发展水平、国力和成就方面都相近的帝国,除旅行者讲述的故事外,基本上互相不了解。如果中国人与罗马或印度帝国及其先进文明有过接触,他们很可能在这种经验的基础上形成一种不同的更开放的对待外部世界的态度。与中国一样,罗马和孔雀印度都修建了道路、堤防和规划完善的城市,在扩张主义的世界性体系下融合了不同的文化,与自己帝国边境的‘野蛮人’进行斗争。三国之中,汉帝国最大也可能人口最多和最富裕,尽管它的文化发展水平和技术成熟程度也许与古印度和罗马相当。”墨菲还指出,在中亚塔什干附近的塔拉斯河两岸,汉朝军队击溃了包括一些雇佣军的匈奴联军。根据中国史书记载,这些雇佣军可能是罗马帝国派来的援军,因此中国人也许看到过罗马士兵——用盾牌交搭头上以避箭矢的龟甲形连环盾编队,这可能是中华帝国与罗马帝国唯一一次直接接触。
由此也引申出另一历史之谜。据说,公元前53年,古罗马“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率领大军东征安息,在卡莱尔(今叙利亚的帕提亚)遭到安息军队围歼,统帅克拉苏阵亡,罗马军团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克拉苏的长子率领第一军团六千余人突围,以后却神秘地失踪了,成为罗马史上的一桩悬案。
经过中外学者的研究,这批古罗马人后来在中国西北建立了一个城市——骊靬。有的学者在《汉书·陈汤传》中发现,公元前36年,西汉王朝的西域都护甘延寿和副校尉陈汤,率领四万将士西征匈奴,注意到匈奴单于手下有一支奇特的雇佣军,其独特的阵法、战法带有古罗马军队的特色。这支军队可能就是失踪的罗马第一军团。值得注意的是,后来河西地区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骊靬”的县,修建了骊靬城堡。这可以在《后汉书》中找到佐证:“汉初设骊靬县,取国名为县。”骊靬是汉朝对罗马帝国的称呼,所谓“取国名为县”,就是用罗马国名为县名。失踪的罗马第一军团的后裔,以后就在这里繁衍生息。
骊靬古城位于今甘肃省永昌县,现在只留下一些遗迹。据考古学家研究,骊靬遗址的古城墙是“重木城”——城墙外加固重木,这种防御方式是古罗马所独有的。当地的村民带有欧洲人的体格特征:个子高大,眼窝深陷,头发呈棕色,皮肤呈深红色。最有意思的是,村民至今保留了古罗马人的斗牛遗风。
这一骊靬之谜,如果得到证实,可以再现二千年前世界上东西方两个帝国之间的密切关系,再现过去和现在之间的对话,让历史的魅力显露得淋漓尽致。不过一些学者认为,要解开这一谜团,历史依据尚嫌不足。我们不妨寄希望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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