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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忠贞营等部湖南之役

  1648年(顺治五年、永历二年)四月十八日,堵胤锡领导马进忠、王进才部从驻地九溪卫(在今湖南慈利县江垭西北)、永定卫(今湖南大庸县)进攻常德,二十四日攻克该城②。王进才部进至辰州(府治在沅陵)所属的官庄坪、白马渡。清偏沅巡抚线缙惊呼:“贼势愈张,非独常德一府失陷,而湖南、湖北百姓尽裹网巾,白布缠头,擒杀县佐,逼夺印信,公文阻隔,音信不通,大有可虑者。”①南明军队在四、五月间先后收复泸溪、辰溪、黔阳、宁远、新田、祁阳、安仁、耒阳、酃县、城步、新宁、安化、江华、麻阳、东安等地。清辰常道戴国士见势不妙,也以沅州(今湖南芷江)叛清归明②。明保昌侯曹志建在五月二十一日攻克道州后,会同郝永忠部围攻蓝山③。何腾蛟调集曹志建、焦琏、胡一清、赵印选、卢鼎等部兵从七月十七日起围攻永州(府治在零陵),到十一月初一日攻克该城,擒杀清广西巡抚李懋祖、广西总兵余世忠,清永州通判郦胤昌投河自尽④。衡州(今衡阳市)的清朝文武官员见明军声势浩大,主动放弃衡州,撤至湘乡、长沙扼守⑤。

  何腾蛟、堵胤锡节制的各部明军虽然趁清军主力撤出湖南的时机,收复了湘西、湘南许多州县,但除马进忠的军队以外其他各部兵力较弱,而且各自为政,难于承担收复湖南全境、东援江西的重任。一旦清军主力再度入湘也不是对手。制辅堵胤锡有见及此,决定亲自前往夔东邀请英勇善战的忠贞营进军湖南①。李赤心(即李过、李锦,隆武时封御营挂龙虎将军印、兴国侯)、高必正(即高一功)统率的忠贞营自1646年围攻荆州被勒克德浑部清军击败后,退到川鄂交界的大山区休整,先在巴东县平阳三坝驻扎,1647年(顺治四年、永历元年)四月内从巫山、巴东交界处渡过长江,“头入施州卫(今湖北恩施),尾在建始县”②。七月初一日,李赤心领兵“数十万”东下一举占领湖北彝陵③,九月即全营开至湖南常德。十月二十一日从常德进发,击败清总兵徐勇派来的援兵,二十四日收复益阳县。十一月初一日分兵攻取湘潭、湘阴、衡山,初三日在湘潭击败清偏沅巡抚线缙、总兵余世忠部一万余人,占领该县;初九日又攻克湘乡、衡山两县。至此,长沙府属十二个州县已经被明军收复九座,只剩下府附郭二县长沙、善化(实际上就是长沙一城)和浏阳仍为清军据守,长沙成了孤注①。十一月十一日,李赤心、高必正亲统将校数十名率领兵马包围长沙,“临城四面攻打”,发“箭如雨,铳子落城中如鸡卵,中人物皆毙”,五天五夜连番进攻,“掘城凿洞”,志在必克②。清偏沅巡抚线缙、总兵徐勇据城顽抗,但部下兵丁只有三千名,外无救援。徐勇在城头督战时,被李赤心一箭射倒城上③,攻克长沙已经指日可待了。清朝湖南巡按吴达在给朝廷的奏疏中说:“一只虎等贼于十一月十一日攻围长沙,危在旦夕,幸众将士血战,方得保全。……长沙之围虽十六日报解,而其势益危”④;偏沅巡抚线缙也说长沙“将至垂危”,十六日李赤心等大军忽然“抱头鼠窜”⑤。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个中缘由清方守城文武官员以为己功自不待言,南明许多史籍也因为作者的政治偏见常加掩饰。实际情况是督师阁部何腾蛟同节制忠贞营的大学士堵胤锡由于政治主张不同大闹矛盾,何腾蛟急于争功,造成功亏一篑。上文说过,包括长沙在内的湖南大部分地区在1647年清孔有德等三王进攻下,何腾蛟统率的明军望风而溃,他本人也逃到广西。这次趁清军主力撤退,收复湖南郡县时,何腾蛟想把功劳据为己有,以盖前愆,还在进攻永州的时候就多次给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写信夸口说:“衡、长功夫,俱在永州做就。”①可是,由于他指挥无能,进展缓慢,而忠贞营是制辅堵胤锡出面从夔东调来的,成了复湘主力,特别是眼看即将取得攻克省会长沙的首功。于是,争夺长沙战功成为何腾蛟同堵胤锡矛盾的焦点。当忠贞营从常德挥师南下时,何腾蛟就写信给堵胤锡说:“治生(何腾蛟的谦称)与清大战于严关日月桥,三王败遁;进围零陵(即永州),指日可下,各郡邑尽入掌中。闻忠贞诸盟驻节中湘,分取衡阳,则功又有所属矣。近王(进才)、马(进忠)诸勋举动甚是乖张,治生已有檄谕之矣,谅此辈必不负治生也。”堵胤锡读信后不胜感慨,对兵部侍郎毛寿登说:“我等封疆之臣,罪且难赎,何公尚欲言功耶?”②鲁可藻记:“初,忠贞至长沙攻城,已挖二窟,城内岌岌。腾蛟意:长沙自我失之,必自我复之。遂以忠贞援江,候调标镇各营同进复长沙也。”③堵胤锡在忠贞营即将攻克长沙时也不无得意地说:长沙自“督辅失之,我为复之,不亦善乎。”①何腾蛟听到后妒意倍增,他竟不顾一切,以督师阁部的权力下令把即将攻下长沙的忠贞营调赴江西,表面理由是派他们解救被谭泰、何洛会部清军包围在南昌的金声桓、王得仁;实际上是要让自己直接节制的南明杂牌军队收复长沙。堵胤锡拗不过何腾蛟(他原是何的下级,何腾蛟又有留守大学士瞿式耜在朝廷内鼎力相助),被迫下令忠贞营于十一月十六日放弃即将攻克的长沙,怅怅然带兵东进。当时亲见其事的汪辉记载:“何公自至湘,将一只虎十三家调往江西,马进忠调下湘潭。”②长沙城里的清军逃脱了覆没之灾,趁解围的机会四出抢粮,加固城守。何腾蛟拼凑的杂牌官军战斗力既不强,又调度不灵,大部距长沙尚远,以致坐失事机。如果何腾蛟稍有大臣度量,以国事为重,决不至于出此下策。当时的形势很明显,李赤心军拿下长沙只是指顾之间的事,一旦攻克省会,湖南一省将迅速底定,南明不仅将有一个稳定的后方,而且趁屡胜的兵威东救江西,北取入湘门户岳州,整个战局将大为改观③。

  ② 顺治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偏沅巡抚线缙“为塘报常城失守事”揭帖,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第一五二—一五三页。马进忠攻克常德的时间在南明人士的记载中常有错误,如钱秉镫《所知录》卷二记:“二年八月与北兵战于麻河,大捷,斩首七千余级,恢复常德,封鄂国公。”王夫之《永历实录》卷七《堵胤锡传》说:“时方溽暑,进忠邀胤锡饮树下,因步林塘间,见故墟有茂荫清适,进忠曰:‘此可构一亭轩,坐销余暑。’遂指挥军士垦基址,庀木石。胤锡大怒曰:‘终当老死此山乎?’进忠笑不应。翼日,日晏未起,樵苏者归报进忠已拔营出常德。”旧历未过端午,何至于溽暑?钱秉镫自称听了马进忠部监军毛寿登讲述麻河战役经过,王夫之是湖南人,不知道为什么把四月间的事误记为八月。

  ① 上引顺治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偏沅巡抚线缙揭帖。

  ② 顺治五年六月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揭帖中说“道臣戴国士据报被贼掳去”,接着又说他“从贼”,还写了一批招降清方官员的信件,见《明清档案》第八册,A8—174号。鲁可藻《岭表纪年》在这年三月下记:“辰常□(虏)道戴国士反正于沅州。”

  ③ 顺治五年六月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为汇报湖南失守州县仰乞圣鉴事”揭帖,《明清档案》第八册,A8—173号;参见同书A8—174号罗绣锦揭帖。

  ④ 瞿式耜《永城大捷疏》,见《瞿式耜集》第八十三—八十四页;《解报余世忠首级疏》,同书第九十七页。《所知录》卷二。参见顺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偏沅巡抚袁廓宇题本,见《明清档案》第二十九册,A29—83号。

  ⑤ 顺治五年八月偏沅巡抚线缙“为塘报大变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44号。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二记:“宝□(指宝庆清军)亦走衡州。督师何腾蛟离衡仅五十里,各□(虏)聚集衡城,先犹议守,少顷,尽抢衡城内外而散,惟王回子、张固山、李东斗数□(虏)带骑渡河,走长沙。”

  ① 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一记,永历元年(1647)三月,“封总制忠贞营堵胤锡光化伯,并兼东阁大学士”。南明史书中因此简称他的官衔为“制辅”。

  ② 顺治四年七月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为恭报会歼逆渠并陈塘报情形仰祈圣鉴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六册,A6—37号。

  ③ 顺治五年八月湖北巡按王守履“为再报彝陵失守各官仰祈圣鉴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48号。

  ① 顺治六年二月湖南巡按吴达“为察明长郡情形请补缺员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册, A10—41号。

  ② 顺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巡按湖南监察御史吴达“为孽贼被创,饮恨复仇,飞请救援事”揭帖,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第一六○—一六一页。清孔有德委署的贵州巡抚彭而述当时正在长沙城内,他自称“予与镇、道、府登陴守御兼六昼夜,……事在五年十一月初十至十六日”。见《读史亭文集》卷十五《仕楚纪略》。

  ③ 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二记,“□(虏)镇徐勇立城上,赤心一箭中其骽”。《满汉名臣传》《徐勇传》也说徐勇“中流矢仆,复苏”,见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排印本,第四四二三页。

  ④ 顺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吴达揭帖。

  ⑤ 顺治五年十二月偏沅巡抚线缙“为逆贼合力攻围,官兵奋勇杀退,恳祈叙录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183号,同件又见《明清史料》甲编,第六本,第五一五页。

  ① 瞿式耜《恢复大捷疏》,见《瞿式耜集》第九十九页。

  ② 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十二《堵胤锡始末》。

  ③ 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同书卷二也说:“督师何腾蛟入衡州,留胡一青镇守,遂下湘潭。与堵胤锡议:胤锡统忠贞援江,腾蛟统马进忠及滇营、督标等恢星沙。”

  ① 蒙正发《三湘从事录》。

  ② 汪辉《湘上痴脱离实录》,见《希青亭集》。

  ③ 南明史籍的作者常出于偏见,把湖南战役失败的责任推到忠贞营身上,为何腾蛟开脱罪责。如钱秉镫《藏山阁诗存》卷十《行朝集·悲湘潭》题下注云:“督师何公腾蛟围长沙,垂破;忠贞营兵至,一时溃散。公不去,驻于湘潭,被执死之。”完全是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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