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孔子去鲁适卫考
孔子去鲁,《世家》在定公十四年,《鲁世家》在十二年,《卫世家》在灵公三十八年,则当鲁定公十三年。《十二诸侯年表》鲁定公十二年孔子行,卫灵公三十八年孔子来。江永《乡党图考》谓去鲁实在十三年春,鲁郊尝在春,故经不书,当以《卫世家》为正。今考《世家》又谓:“孔子去鲁,凡十四年而反乎鲁”,孔子反鲁在哀公十一年,则去鲁正定公之十三年也。且《鲁世家》书孔子去于十二年毁三桓城,孟子不肯堕成之后,《左传》围成不克,在冬十二月,知孔子去在十三年之春矣。(臧庸《拜经日记》谓:“鲁郊在周正首月,实夏正十一月,孔子于鲁定公冬十一月郊后去鲁,至十二月公围成弗克,孔子已去鲁矣。使十一月不去鲁,十二月围成,有弗克乎?”不悟《春秋》固用周正,其说疏陋,殊无足辨。)又《世家》载齐人归女乐,崔述疑之,谓“《孟子》但言不用,从而祭,膰肉不至,未尝言归女乐。且其事不书于《春秋经》,又不见于《传》,惟《论语 微子篇》有之,疑出战国策士所伪撰。”翟灏《四书考异》谓“《语》《孟》俱不专于记事,各见一边,理无嫌也。”余谓孔子去鲁,亦不载于《春秋》,何论于归女乐?且《韩非》书(《内储说下》)亦载此事,其与《史记》所叙,虽诚有类战国策士口吻者,然孔子在当时,主复古礼以折私家之奢僭,故内则权臣抗其政,外则敌国忌其事,谗间交作,决非一端,女乐之事,何必无之耶?(林春溥《孔门师弟年表后说》谓:“武叔之毁仲尼,桓子之受女乐,亦当由堕都之故。盖始患家臣之强而堕之,继闻处父之言而疑之,物必先腐而后虫入焉。使桓子不疑孔子,岂女乐所能间?”刘光蕡《烟霞草堂文集》卷一《孔子周游列国说》则谓:“孔子周游,为避祸,非为行道。陈氏于齐,犹季氏之于鲁。孔子用于季氏,抑私家,强公室,齐、鲁近而相亲,鲁治,齐必效之,陈之谋篡齐急,故忌孔子之用鲁,为女乐以馈之,所以间孔子。孔子用于鲁,实季氏主之,故孟子见行可之仕,不曰鲁定公,而曰季桓子。用女乐以饵季氏,与为密谋,谓孔子利鲁不利季氏。季氏欲杀孔子,公不敢违。郊不致膰,即食不设箸之意。以孔子去之速,知季氏必欲杀孔子,而圣人已见其机也。孔子在外,屡发思归之叹。其出也,师已送之,曰:夫子为罪也。当时不罪夫子,师已何为辨其无罪?而夫子亦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则出走为避死明矣。故其归也,必待冉有用于季氏,季氏召之而后敢归也。既信孔子而用之,不信去之可矣。曷为必欲杀之?曰:所谓交不终兮怨长也。且不杀孔子,无以对叔、孟,更无以挟定公,三月之间使两易其政也。谓女乐之馈出自陈氏。以昭公之出,陈氏援季,简公之弑,三家庇陈知之也。”今按两家之论,虽非的证,而颇得当时情事,抑刘辨深刻矣。又《王荆公行述》谓古之人仆仆然其身以求行道于世而曰吾以学孔子,惑矣。孔子始食于鲁,鲁乱而适齐,齐大夫欲害己则反而食于鲁,鲁受女乐不朝者三日。义不可留则乌乎之,曰卫灵公之遇贤者,庶乎其犹有礼;于是之卫,卫不可与处,于是不暇择而之曹,以适宋、郑、陈、蔡。其志犹去卫而之曹也。老矣,遂归于鲁以卒。孔子之行如此,乌在其求行道也。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仆仆然劳其身以求行道于世,是沽也。王氏此论,颇若与刘说为近。然时人固曰知其不可而为之。孔子亦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斯二义者,合而观之其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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