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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砀山“无赖” 乱世枭雄
一
众所周知,苏北名城徐州是中国历史上着名的帝王之乡,有“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之美誉。这里盛产开国皇帝,最有名的当然就是那位吃饭赖账,在儒生帽子里撒尿的汉太祖高邦,两汉二十多个皇帝,祖籍都在徐州。除刘邦之外,还有南朝宋武帝刘裕、五代南唐烈祖李昪(大词人李煜的祖父)等。论及五代十国,还有一位出生在徐州的皇帝,他便是一代枭雄朱温,五代第一朝梁朝的开国太祖。
朱温,唐宣宗大中六年(852年)十月二十一日夜,生于砀山(今安徽砀山)午沟里。祖父朱信、父亲朱诚都是乡下教书的先生。朱温幼时家贫,父亲早死,朱温和两个哥哥朱全昱、朱存随母亲王氏寄养萧县(今安徽萧县)富户刘崇家,王氏给人家做活。朱温的大哥朱全昱生性“憨朴”,很老实,而朱存和朱温却“凶悍”,尤其是朱温,“狡猾无行”。
朱温由于小时候缺乏严格的管教,当然也有个人性格的原因,渐渐养成了一些不良的习气,经常手脚不干净。刘崇很讨厌这个泼皮,经常大棍子伺候。有回朱温到村头聚赌,结果赌技不精,赔了买卖,朱温手上没钱,便蹑手蹑脚溜回刘崇家,偷了刘家的大锅准备换钱。
可惜朱温的功夫没练到家,背着锅还没跑出院子,就被刘崇给捉了。刘崇大怒:“朱三,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刘崇的母亲和刘崇不同,非常喜欢这个野孩子,忙出来制止,朱温这才逃过一劫。
朱温虽然不善于农业生产,但他却善于骑射,经常和二哥朱存外出打野,射死几只野鸡野兔献给刘家,老娘也能分到一些。刘崇吃到野味,自然就给朱温好脸色看。刘母心疼这个孩子,经常给朱温梳头,刘崇经常数落过母亲多事。刘母却告诉刘崇等家眷:“你们不要小瞧了朱三,此人面相与众不同,将来必成大事,好好待他,日后我们刘家也好跟着沾光。”这个偷锅的泼皮也会成大事?众人大笑不信。
这就是朱温童年的故事,以朱温这样的家境、为人和能力,如果生在太平盛世,他将注定是个浪荡乡野的无业游民,情况好一些就娶个老婆生一大堆儿女过小日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出人头地。但他偏就生在乱世,而且朱温也最合适在乱世中生存,大量的历史事实证明,象朱温这样不务正业的“流氓无赖”在乱世中取胜的概率大的惊人。
中国的开国皇帝中,这样的人最多,比如刘邦、刘备、石勒、刘裕、陈霸先、王建、杨行密、郭威、朱元璋等人。而五代十国的开国君主也基本上都是出身社会底层。因为社会底层出身的枭雄(狗雄不算)相对比较了解民间疾苦,所以他们都能客观的顺应社会生产力发展的要求,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就是这个道理。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王仙芝和黄巢率领活不下去的农民发动了规模浩大的起义,影响所及,关东震动。萧县距山东很近,所以朱温自然也听到了黄巢起义的消息,心下不禁痒动,与其在这里受刘崇的窝囊气,不如趁着年轻出去闯荡一番,至于是生是死,那就听天由命。
朱温把想法告诉两个哥哥,朱全昱不想出去,以他的这种性格能力出去了也混不出头。老二朱存却想的和朱温一样,兄弟二人把老娘托付给大哥侍奉,然后哭拜老娘,北上投奔黄巢的农民起义军。这一年,朱温25岁,巧合的是,同样出身社会底层的明太祖朱元璋也是25岁时参加了郭子仪的起义军。
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朱温的能力充分发挥了出来,跟着黄巢进河南、下江东、转战两浙、入福建、攻广州,屡立战功,得到了黄巢的提拔重用。不过朱温的二哥朱存却战死于广州,留下两个孩子:朱友宁和朱友伦。
黄巢进入关中后,朱温说降了唐银州招讨使诸葛爽,更加得到了黄巢的信任。唐广明二年(公元881年)六月,朱温在邓州(今河南邓县)被唐监军杨复光打败之后逃回长安,黄巢以“大齐皇帝”之尊亲自出城为朱温接风,可见朱温当时何等风光。可没过多久,形势就急转直下,降“贼”的王重荣首先发难,又归复唐朝。唐军大举进攻,大齐政权摇摇欲坠。
朱温不愧是一代枭雄,眼光毒辣,他知道黄巢已经死到临头了,他参加义军所追求的不过是个人的荣华富贵,既然黄巢不行了,那就另择高枝吧。朱温听从手下谢瞳的劝告,决计降朝,唐僖宗李儇大喜,拜朱温招讨副使,制授宣武军节度使,等收复长安后即行赴镇,并赐名为朱全忠。
黄巢被赶出长安后,唐中和三年(公元883年)七月,朱温意气风发的来到汴州(今河南开封),成为一方诸侯。此时黄巢还在河南流窜,所以朱温招兵买马,以防不测。不过汴州处四战之地,周围的朋友太多,朱温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付这些人。
朱温北有滑州(今河南滑县)的义成军节度使王铎、怀州(今山西沁阳)的河阳三城节度使诸葛爽,东北有郓州(今山东东平)的天平军“节度使”朱瑄(自封的)、兖州(今山东兖州)的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青州(今山东青州)的平卢节度使王敬武,东有徐州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南有淮南节度使高骈,西有许州(今河南许昌)的忠武军节度使周岌,朱温的北方还有那个该死的李克用。
这伙人名义上都是唐朝的“忠臣”,可个个都心怀鬼胎,见唐朝积弱不振,“皆自擅一藩,职贡不入,赏罚由己。”不过王铎因为是以宰相身份领节度,所以还算是朝廷的人马。朱温刚到汴州,人头不熟,便拜了王铎的码头,出钱塞饱了王铎。王铎觉得朱温很可靠,便“倚为藩蔽”。
朱温主政宣武军后,立刻成了大财主,朱温还有些孝心,派人去接还在萧县刘崇家为奴的老娘和大哥进城享福。而朱老夫人见官军来找她,第一反应就是她那不争气的小仨肯定惹事了,官府派人来捉拿她,吓的躲到了刘崇家厨房的灶下。
还是刘崇的母亲有些见识,问清来人意图后,过来恭喜朱老夫人:“老夫人勿惊,确实是三公子立功了,派来接您老人家享福去。”朱老夫人还有些不相信,颤抖说道:“他们肯定弄错人了,朱三是个惹事精,怎么能当上那么大的官?”
来人行前,朱温可能想到了这一点,便把自己的大致经历告诉来使,所以来使便把朱温的经历告诉朱老夫人,朱老夫人这才相信,老泪纵横。准备好行当,带着已经生儿育女的大儿子朱全昱和刘家人一起高高兴兴的去了汴州。
朱温为了在汴州人面前出出风头,在城外举行盛大欢迎仪式,汴州百姓也纷纷挤到城外瞧热闹,朱温迎母的佳话轰动一时。朱温在府中设家宴,朱温膝行奉酒敬献老母,王氏边哭边饮。朱温因为高兴,有些喝多了,无赖本性开始发作,席间笑言:“朱五经读了一辈子的书,到头来也没混上个进士,没想到他儿子居然做上了节度使,老爹地下有知,也当为我高兴。”
朱温居然敢取笑死去多年的老父,王老夫人心里极不痛快,良久叹道:“小三你能做到今天,确实了不起,但你的为人做母亲的岂不清楚?你的德行未必能比你父祖强。还有你的二哥朱存,身死蛮荒,留下儿女子,孤落无依处,你却视而不见,传出去,你面上也不光彩。”
朱温羞愧的几近无地自容,哭起谢罪:“儿错矣!我侄皆无恙,必使他们致富贵。”宴罢,派人把朱存的二个遗孤和其他朱氏家人都接到汴州,因为刘母曾经善待自己,出于面子,重赏刘崇,刘崇后来做上了商州(今陕西商县)刺史。
朱温的人生经历本就非常传奇,但朱温为后人所熟知和不可思议的并不是他的“战斗”经历,而是他的爱情经历。朱温后来当上皇帝之后,淫乱无度,连自己的儿媳妇们也不放过,后人一般都认为朱温是个淫贼。可人们却无法理解象朱温这样一个生性暴虐的“淫贼”,居然有一个贤惠善良的妻子张氏,封建社会妇女地位低下,一般都没有正式名字。张氏的贤惠程度,比起以贤德着称的东汉明德马后、唐长孙皇后和明孝高马后来毫不逊色。
更让人称奇的是,朱温生性残暴好淫,但却对妻子是百依百顺,从不作二心。事实上,朱温的淫乱是在他妻子死后才开始的,妻子在世时,朱温可是一个“模范丈夫”(朱温在这一点又和朱元璋特别的相似)。张氏夫人出身官宦之家,父亲张蕤,是唐朝的宋州刺史,而朱温出生的砀山正是宋州的辖地。
在现在,地方长官的传闻轶事也是普通百姓平时津津乐道的,朱温也听说过张小姐的美貌贤惠(朱温应该是见过张小姐的,可能是在某个偶然的机会。),对他的二哥朱存说:“以前汉光武帝曾经说过: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以后我也要娶到这个张小姐。(不知道朱温是如何知道汉光武帝刘秀这件艳闻的?)”朱存哪信他这个,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河边有水,先照照自己的德性去。
朱温后来参加起义军,心中还是念念不忘张小姐,总想着有朝一日能遇上张小姐,成全美事。朱温一直到了而立之年还没有娶妻,一直苦等着张氏。也许是朱温的执着感动了上帝,朱温在黄巢手下做同州(今陕西大荔)防御史时,遇到了沦为难民的张小姐,朱温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真天意也!”,随后朱温以极正式隆重的礼节迎娶张小姐过门,做了朱温的正妻。
朱温是五代着名的魔头,治军严狠,待人刻薄,但朱温却在手不能缚鸡的张氏夫人面前极为乖顺,言听之,计从之。这种性格上的反差,不仅能让后人对张氏夫人肃然起敬,而且在痛恨朱温的“罪恶”之余,也不得不多出一些对朱温的好感来。
二
朱温主政宣武军之后,开始着手进行智力建设,要想成大事,身边没几个诸葛亮可不行。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只要你想用,人才多的能撑死你。当然不想用,则是另一回说话。
朱温先是得到了前台州刺史李振,李振弃台州逃归长安时路过汴州时被朱温盛情挽留,辟为从事。朱温继续去发掘人才,算他好运气,在汴州发现了一位名叫敬翔的奇才。
敬翔字子振,是唐中宗时平阳王敬晖的后人,父祖辈多任职大郡。敬翔饱读诗书,文笔极好,史称“应用敏捷”,可惜屡考不中,苦无生计,只好来到汴州依靠同乡观察支使王发。王发虽然收留敬翔,但待之非厚,时间一长,敬翔囊中羞涩,日益窘迫。迫于生计,敬翔只好给别人写文章谋碗饭吃,因为敬翔的文笔好,往往有名句传于坊间。
朱温虽然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但喜欢听别人给他讲解文章,也听说敬翔好文笔。朱温打听到敬翔寄居王发府下,便告诉王发:“我听说你手下有位奇才,你把他请到我这里来,我要重用他。”
朱温和敬翔见面后,朱温问:“我听说子振先生常读《春秋》,请问《春秋》中都记载了些什么?”敬翔抵掌侃谈:“无非是些诸侯之间杀伐夺利之事。”言语间,神采飞扬。朱温怕敬翔是个泥古不化的书呆子,再考考他的军事解读能力,再问:“《春秋》所载之兵法,能不能用在当今之世?”敬翔笑道:“兵者,诈也!应变若走马易灯,以奇制正者胜,《春秋》古法,不宜用于今日。”朱温大喜,重用敬翔。
朱温文有李振、敬翔、谢瞳、刘扞,武有庞师古、葛从周、张归霸、霍存等人,加上汴军强武能战,一时为中州之盛。不过要论起各镇地势来,五代十国时最突出的就是河东地区,河东北靠大漠,南临中原,进可取退可守,战略优势非常明显。而五代中有三个王朝都是发家于河东,可见河东地位之重要。
中原自古就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朱温的情况和三国时的曹操非常相似,都是据黄河以南地区,北方有强大的敌对势力。唯一不同的是,曹操面对的是“羊质虎皮、凤毛鸡胆”的袁绍,而朱温面对的则是能征善战的沙陀人李克用,以及李克用的英雄儿子李存勖。
朱温曾经有过一次绝佳的除去李克用的机会,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五月,李克用追击黄巢未果,准备到汴州充实粮草再战。朱温觉得机会来了,便设计想杀掉李克用,结果李克用命大,风雨交加之夜,李克用逃了。朱温捶胸顿足,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李克用给得罪了,以后别想安生了。
李克用逃出生天后,曾上表朝廷,请责罚朱温。唐僖宗知道李克用和朱温有仇,但朱温复唐之功不逊李克用,两方都不敢得罪,好言善慰,加封李克用,多给他在河东划了几州的地盘,李克用这才作罢,以后再找朱温算账。
此时朱温还没有闲功夫去理会李克用,身边那帮碍事的比李克用的威胁更大,都要拔掉。朱温觉得义成军节度使王铎实力较弱,但隔三差五的寻王铎的晦气。王铎本就是个滑头,知道朱温靠不住,生怕哪天被朱温给吃了。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十月,王铎上表朝廷,请僖宗给他挪个地方。李儇对外镇这些破事也懒得管,调王铎为义昌军节度使(治今河北沧州)。
义昌军节度使杨全玫在沧州的小日子挺滋润,哪里肯让王铎来取代他,想了一个妙法,杨全玫知道魏博军节度使乐彦祯的儿子乐从训“凶戾无行”,便挑唆乐从训去杀王铎。乐从训贪王铎的财货妻妾,便带数百江湖强人在漳南高鸡泊劫杀了王铎,尽取其物而去。
此时已经在成都呆够了的唐僖宗李儇正准备回京,知道王铎被杀后也无可奈何,自己都还不知能活到哪天呢。唐中和五年(公元885年)正月,李儇起驾离开成都,北上回长安。成都虽然不错,但“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长安虽然经过五年多的战火被弄的破烂不堪,但这里毕竟李儇的家,狐死尚且首丘,况李儇乎!
当李儇看到长安城中“荆棘满城,狐兔纵横”,迎头被浇了一盆凉水,郁抑不乐。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李儇窝心的是,黄巢虽然被剿灭了,但安史乱后关中藩镇割据的局面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唐朝中央政府所控制的不过河西、山南、剑南、岭南数十州,而且朝廷在诸藩中的威信彻底丧失,对他们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关中诸藩自专藩务,不过把李儇当成泥菩萨一般供着,每年象征性的塞给朝廷两个小钱,算是给了皇帝三分薄面。
唐朝此时的形势极象东汉末年黄巾大起义之后的军阀混战,唐僖宗和汉献帝没什么区别,略有不同的是,汉献帝是亡国之君,李儇后边还有两个垫背的皇帝,算他的大幸。
而对于王铎的惨死,王铎“门生”朱温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当然即使王铎留在滑州,以后如果被朱温活捉了,朱温未必就会放过他?乱世中人出来混江湖,哪天不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跳舞?生死荣辱,皆听天由命。
朱温没有兴趣去管王铎的闲篇,对朱温来说,威胁最大的是曾经投降黄巢的前蔡州刺史秦宗权。秦宗权自从黄巢败后,并没有投降唐朝,而是带领黄巢余部回到蔡州,继续和唐朝对抗。如果说黄巢刚开始还能算是农民起义的话,那么秦宗权纯粹是军阀叛乱,而且手段和危害性甚至远大于黄巢时期。秦宗权派将四出,攻城掠地,以弟秦彦攻江淮,秦贤攻江南,秦诰攻襄阳,大头领孙儒攻河南北部,张眰攻汝、郑。秦军所到之处,杀人无算,屠城烧城,备极残忍,史称秦宗权“残暴甚于黄巢”。
秦宗权动静闹的如此之大,军粮就成了首要的问题,不过秦宗权聪明过人,没粮食吃,那就吃人吧。秦军把死尸掏空,用盐腌好,车载以从,饿了就吃口干尸,“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
秦宗权在河南四处兜风,头一个坐不住的就是朱温,哪能坐视不管。唐中和五年(公元885年)正月,秦宗权派头领卢塘攻汴州,朱温率军南下作战,在焦夷(今安徽亳县南)大败卢塘,斩首数千级。
虽然吃了一个瘪,但蔡军实力仍在,和朱温的死亡游戏才刚刚开始,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秦宗权也是个有“皇帝瘾”的人,黄巢在他投降时已经从长安败退出来,但秦宗权应该是能体会到黄巢在长安称帝时的滋味,那种至高无上的感觉就是与众不同。
唐中和五年(公元885年)三月,李儇下诏改元光启。与此同时,秦宗权照猫画虎学起了黄巢,在蔡州称帝,置百官,做起了“孤家寡人”。蔡宗权居然敢行此大逆之事,李儇自然不会放过他。因为关东各镇中,距离秦宗权最近的就是徐州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和汴州的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所以僖宗以时溥为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以朱温为蔡州西北面行营都统,并进朱温为沛郡王。
秦宗权并没有睬朱温是个人物,继续攻战四掠,秦宗权手下头牌孙儒奉命攻东都洛阳城,唐东都留守李罕之勉强支撑了一个多月,因为兵少食尽,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西撤至渑池(今河南渑池),孙儒攻入洛阳。
孙儒是个比秦宗权还要残忍凶狂的魔头,因为洛阳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来也只能喝西北风。孙儒开始在洛阳刮地皮,“城中寂无鸡犬”,然后一把火烧了洛阳,载着财货回去。而李罕之得知孙儒撤出后,又回到洛阳,因为城被烧了,只好屯留西郊。
黄巢不能成大事,主要原因是没有自己的战略根据地,秦宗权虽然有蔡州做为根据地,但秦宗权实行的其实还是黄巢的流寇战略,只看重眼前利益,不及长远。洛阳是中州要枢,战略价值重大,得到洛阳,西可拒唐中央军,东可拒关东各镇之兵,隋末王世充都知道洛阳的重要性,秦宗权贪图的却是财货,眼光如此短浅,怎能成大事。
面对如此乱局,唐僖宗是半点法子也没了,只好得过且过。而朝中主事的大太监田令孜不得不为皇帝操心,田令孜是晚唐头号巨蠹,为了自保,田令孜狠抓军权不放。前次避蜀时,田大人招募了五万多新兵,分成五十四都,加上原来控制的南衙北司,田令孜手上握有重兵,倒还觉得安心。
唐末战乱不断,各镇又多不上缴财赋,所以田令孜手头也很紧,当兵的得不到军饷,谁还愿给田令孜卖命?田令孜心急如焚,贼眼四处乱瞅,瞅来瞅去,田令孜瞄上了河中的王重荣。因为王重荣手上有安邑和解县两大盐池,官盐是暴利,这两大盐池在中和年间以前,本隶属盐铁使,由中央专管。
安史之乱后,朝廷财赋益窘,提高盐价便成了朝廷敛财的大头,盐价一路飚升,从最初的每斗十文,上升到骇人的每斗三百七十文。史称“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饟、百官禄俸皆仰给焉。”可见盐利对朝廷经济的极端重要性。盐价的上涨也意味着利益空前的扩大,这也给了贩卖私盐以空间,唐末私盐贩卖极盛,说白了就是有暴利可图。不过朝廷还控制着河中盐池,还能维持日常用度。
王重荣主政河中以来,便把盐池据以已有,只是每年象征性的上缴三千车盐给朝廷。田令孜便让王重荣把盐池交出来,仍隶属盐铁使,控制了两池盐,田令孜就不愁没钱花。
田令孜聪明过人,王重荣也不傻,没钱饷军,他也活不下去,当时就扫了田太监的面子:你是皇帝的干爹,不是我的干爹,凭什么给你?田令孜恼羞成怒,决定除掉王重荣,夺回盐利。田令孜操纵着木偶皇帝,下诏进行人事调动:王重荣调任泰宁军节度使,原节度使齐克让调任义武军,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赴河中,并令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出兵“护送”王处存赴任。
算盘打的噼叭响,可谁听啊?这帮军阀在本地区好容易经营起自己的家业,没一个愿意推倒重来。王处存上表:“王重荣有大功于天下,且无罪过,何故轻调?请陛下收回成命,不然,各镇诸侯皆有惧心,恐不利于天下。”
王重荣更是不拿田令孜当人看,上表大骂田令孜奸邪误国。田令孜大怒,唐光启元年(公元885年)八月,田令孜调拨禁军,以邠宁节度使朱玫为帅,并引鄜州(今陕西富县)、延州(今陕西延安)、灵州(今宁夏灵武)、夏州(今内蒙古乌审旗白城子)诸路兵马共十余万,进讨王重荣。
王重荣见来者不善,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正恨朝廷没有责罚朱温,本不想管王重荣的闲篇,推搪王重荣:“我等灭了朱三,再来帮你教训那个老太监。”王重荣差点没晕过去,又写信催李克用:“老大,等你拿了朱三,兄弟我也没了,少说废话,快过来吧。”王重荣和李克用的关系还不错,李克用决定出兵。
李克用知道朱玫经常和朱温眉来眼去,上表先骂了朱玫,说朱玫和朱温狼狈为奸,为国巨蠹,不可不除云云。朱玫大怒:“沙陀儿!今天爷给你点颜色看看。”朱玫网罗了些江湖亡命徒溜到长安,放火杀人,然后散布谣言:“我们是河东李节度使的人马!”京师人多怨恨李克用。李克用气的吐血:“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李克用率兵急赴河中救王重荣。
朱玫率军急攻蒲州(河中节度驻地,今山西永济西),王重荣固城死守,朱玫一时没有得手,屯军沙苑(今陕西大荔南)。十一月,李克用大军赶到河中,和王重荣合兵一处。随后李克用上表朝廷,请诛田令孜、朱玫等人以谢天下。李儇哪敢对田令孜不敬,遣中使去调解,李克用见皇帝不给面子,那就没二话说了。
三
唐光启元年(公元885年)十二月,李克用与王重荣率军渡过洛河,进击沙苑,与中央军主力进行决战。河东骑兵强悍善斗,大破中央军,差点没活捉朱玫。中央军各残部狂叫着奔回本镇,朱玫也逃回邠州(今陕西彬县),长安大骇,河东军随后逼进长安。田令孜本指望朱玫能灭了王重荣,结果弄的全军覆没,忙带着惊吓过度的李儇西奔凤翔。
河东军入城后,又开始刮地皮,烧杀抢掠,坏事做绝。上次“官军”在长安发财,烧坏大半房屋,经过几年的修整,也不过恢复不到一半,经过第二次洗城,长安彻底破败。
到了唐光启二年(公元886年)正月,李克用捞的差不多了,回师河中修整,然后与王重荣共名上表,请诛巨阉田令孜。李儇命都在田令孜手上,拿什么杀田太监?不听,当然也不敢。因为凤翔距长安太近,田令孜害怕李克用再追上来,请李儇去兴元(今陕西汉中)避难。
李儇这几年“南征北战”,实在不想再乱窜了。反正就算自己只是尊泥菩萨,落到谁手里都有肉吃,破天荒的驳了田令孜的面子。田令孜很生气:“今日由不得你!”率兵入行宫,强行劫李儇奔往兴元。因事出仓促,所以只带着几百个侍从太监上路,大臣们都给甩了。翰林学士杜让能听说皇帝跑了,自然要追的。可惜没有马,只好用腿说话,好容易奔了十几里,遇上一个好人,送他一匹马,只是没有羁绳。杜让能真能出洋相,解下玉带勒在马嘴上,狂拍马屁,这才追上。
这算好的,其他朝臣等天亮时才发现皇帝没了,步行随后赶,半路遇上一伙江洋大盗,连唐祖宗神庙加上百官的私财衣物,抢了个精光。宰相萧遘把这笔账算在了田令孜的头上,久欲除之,但苦于手上无兵,便派人去让朱玫率兵来救驾。朱玫大喜,自率五千步骑兵追来。田令孜大惧,带着李儇窜入大散关。
秦岭山路难走,李儇差点掉下万丈深渊,幸亏神策军使王建在前头开路,扶僖宗走路,这才逃过一劫。朱玫虽没劫下皇帝,却把唐嗣襄王李煴和百官给抢了过来,带回凤翔。
朱玫真有本事,没活捉唐朝皇帝,干脆再立一个。唐光启二年(公元886年)五月,朱玫奉襄王李煴在长安即皇帝位,改元建贞,遥尊李儇为太上皇帝。朱玫自为大丞相、左右神策十军使、侍中、诸道盐铁转运使,其他文武乱封一通。朱玫逼迫李煴下诏去汴州,拉拢朱温,让朱温为自己卖命。
朱温倒想的长远,虽然朱玫和田令孜一样做幕后皇帝,但就两人的利用价值来说,田令孜远比朱玫更值钱。所以留下田令孜这个大奸阉,对朱温更有利,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朱温当着文武的面大骂:“此伪主伪诏也,温绝不为不忠之事!”当下焚烧伪诏,赶出来使。
出于和朱温同样的考虑,天下诸藩中不承认李煴的还有河东的李克用、定州的王处存、河中的王重荣,但其他各镇却都承认了李煴,反正对他们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保证自己的利益就行。
六月,河中、河东、以及天下兵马都监杨守亮南北合进,围攻长安,朱玫派出伪天平军节度使王行瑜率五万军屯凤州(今陕西凤县),防止朝廷军马北上,朱玫把主要精力放在应对王重荣和李克用这里,而朝廷方面派保銮都将李鋋、李茂贞、陈佩领军对峙在大唐峰,和王行瑜互有攻守。
李克用为了捞取更多的好处,上表称:“臣愿出兵救驾,枭逆枚首级献于阙下。”不过李克用还没是没忘了朱温的那笔帐,再请李儇责罚朱温。李儇现在特别需要李克用,当然得给他三分面子,不然李煴就要永远占住自己的位子。只是现在同样不能放弃朱温,只是含糊回书:“等到平定长安后,朕自有主意。”
李儇心里有朱温,朱温可没拿李儇当回事,他现在最紧要的要是对付秦宗权。至于朱玫,让王重荣等人效忠去吧,他是没个闲功夫理会,毕竟守住汴州才是朱温的唯一生路。
不久后,秦宗权的弟弟秦贤率大批喽罗兵掠劫宋州、曹州,回师途中,秦贤担心朱温抄他们的后路,派大喽罗张调去汴州见朱温,张调把秦贤的意思说给朱温:“我军与贵军素无怨恨,主将遣我来,约定分地,汴以北属公,汴以南属我。”
秦宗权的存在就是对朱温最大的威胁,朱温自然不愿意。不过朱温出于战略考虑,假意答应了,张调回报秦贤,秦贤这才放心渡过汴水。秦贤到底是马贼出身,手脚极不干净,所过之地,烧杀无尽。
朱温大怒,他的地盘岂容秦贤放肆?朱温先斩张调,为鼓舞军心,朱温大言:“我出十将,必破此獠!”乃督励三军,急攻蔡军后道,秦贤没有防备,被汴军杀了个痛快,大败而去。
秦宗权一直没忘记朱三,七月,秦宗权率军攻许州,先斩朱温羽翼,再灭朱温。朱温知道其中利害,忙派大将葛从周提师往救。可惜葛从周去晚了一步,还没到许州,蔡军就已经破城,擒杀前不久杀掉周岌的忠武军节度使鹿晏宏,葛从周只好回师。
朱温不会放过每一次扩大地盘的机会,南方被秦宗权所控制,朱温便把注意力集中在北边。十一月,汴州北边的邻居义成军节度使安师儒驰于军政,而隔壁的天平军节度使朱瑄想夺滑州(今河南滑县),朱温得到消息,急命大将朱珍、李唐宾率精锐马步兵抢在朱瑄的前面去攻滑州。
朱珍是朱温帐下数得着的大将,勇猛无敌,朱珍与李唐宾攻入义成军地界,时值天降大雪,朱珍不让将士避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攻到滑州城下。汴军冒雪驾梯直上,滑州守军守备无方,被汴军破城,活捉安师儒,朱温留牙将胡真知守滑州,将安师儒押到汴州安置。
这时李儇却窝在兴元直哭鼻子,也不怪李儇哭,当了十几年皇帝,好日子没享过几天,不是逃命,就是受气,确实难为这个年轻人。而导致天下大乱的罪首之一田令孜也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罪孽实在深重,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了,也难解天下人之恨。
田令孜决定回到成都,跟兄弟陈敬瑄一起谋富贵,不比跟着李儇这个傻子受罪强许多?田令孜假称自己有疾在身,需要回成都看病,请皇帝放他南归。李儇每次见到这个老太监都如坐针毡,巴不得他滚蛋,田令孜美滋滋的回到成都。
田令孜一走,皇帝身边的主事太监就是杨复光了,杨复光初次“执政”,自然要立点功劳压服众人。杨复光先是传檄于关中,大意:“得朱玫首者,以静难节度使赏之。”这是一条瓦解政策,为朱玫卖命的王行瑜得知消息,心下动意,他越来越不看好朱玫和李煴的前景,不如反了水,拿下朱玫,静难军节度使的位子还愁做不上?
主意拿定后,王行瑜于唐光启二年(公元886年)十二月,引兵还长安,来见朱玫。朱玫见王行瑜擅自撤兵,自然大怒:“谁让你回来了?我的话你敢不听,莫非是想谋反吗?”王行瑜大笑:“我不敢反,只是来诛反贼朱玫!”言未毕,喝令左右将朱玫拿下,并杀朱玫党羽数百人。王行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纵容军士烧掠长安城,天寒时节,冻死百姓无数。
伪宰相郑昌图奉着伪皇帝李煴奔逃河中,想王重荣不定会给他们条活路。哪知王重荣比王行瑜下手更狠,当场杀掉李煴,囚禁郑昌图等人。王重荣漆李煴人头送往兴元,李儇大喜,狂哭一场。
李儇不比他说话不算数的老爹懿宗,因王行瑜立功最着,便拜王行瑜为静难军节度使,李茂贞为武定军节度使,李鋋为黔中观察使,陈佩为宣歙观察使,其他有功人员皆有厚封。随后王重荣把伪宰相裴彻、郑昌图,萧遘等数百人押往行在,李儇不想见他们,准备尽数诛死,经过杜让能的力争,只处死裴彻数人,余皆不问。
枭平巨祸,李儇心情很爽,觉得自己翅膀也硬了,不再需要那个该死的老太监田令孜了。唐僖宗下令将国贼田令孜流放端州(今广东肇庆),田令孜正在兄弟陈敬瑄手下吃肉,根本不睬你这个傻子,废纸一张,李儇无奈长叹。
李儇说到底只是尊金光闪闪的佛像,众人礼拜如常,但就是不听他的,大家怎么高兴怎么玩。瞧谁离的最近,就找谁交个朋友,关系处的火热,比如地处中州的朱温和秦宗权,这二位算是对付上了,如胶似漆,好不亲热。
秦宗权势力远强于朱温,可就是拿朱温没奈何,朱温不死,他就别想过安稳日子。秦宗权决定掏出自己的全部家底,和朱温决一死战,秦宗权不信朱温真能顶住他的百道攻势。
朱温见秦宗权摆开了要吃人的架式,甚是担心,虽然自己屡胜蔡军,但那都是在相对条件下的优势打赢的。就单场战役而言,朱温的兵力远不占优势,所以丝毫不敢大意。
朱温打起一百个小心提防着秦宗权,此时却传来河阳(今河南孟县)节度使诸葛爽病故、大将刘经、张全义拥立诸葛爽幼子诸葛仲方为河阳留后的消息。随后不久,诸葛爽的同乡牛存节因看不上刘经这个白痴,私谓乡党:“天下祸乱百五十年,英雄豪杰,辈出其间,当择明主事之,何必跟刘经混?听说宣武朱将军英武明略,不如跟他混吧。”众人私奔汴州,投降了朱温,朱温大喜,擢牛存节为偏将。
诸葛爽可是朱温的老朋友,朱温非常在意河阳的情况,经常派人打探。在河阳主事的刘经因为忌东都留守李罕之跋扈难制,于唐光启二年(公元886年)十二月,亲率兵去偷袭李罕之,结果被李罕之在渑池(今河南渑池)迎头打了一顿,刘经逃回河阳。
李罕之穷追不舍,刘经派河阳二号人物张全义去防御李罕之。谁知道张全义见刘经用事河阳以来,众将多不服刘经,不想再做刘经的高级马仔,联合李罕之反攻河阳。没想到刘经这回开了窃,大败李张联军,二人逃奔怀州(今河南沁阳)安身。
李罕之为了对付刘经,派人去太原请李克用出兵帮忙。李克用考虑:如果能把李罕之和张全义笼在袖中,日后就可以把他们当成进入河南的跳板,活捉朱三,好好出口恶气。使派泽州刺史刘金俊与李张二人合力进攻河阳。这回刘经撑不住了,联军攻进河阳,刘经带着诸葛仲方小朋友狂奔汴州找朱温避难。
李罕之让张全义守洛阳,自已则做起了河阳节度使(这通乱)。朱温没捞到河阳,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秦宗权身上,知道秦宗权尽早要来找他喝茶的。
唐光启三年(公元887年)二月,朱温派都指挥使朱珍去淄州(今山东淄博)一带招兵买马,做好迎战准备,约好到入夏时,朱珍训练好新军回汴梁。汴州和淄州本不搭界,中间还隔着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齐克让听说朱珍准备借道行路,觉得这买卖不做可惜,伏兵孙师坡企图灭掉朱珍。汴军战斗力甚强,虽然遇伏,却也不怕,朱珍率军进击伏军,大胜,然后进入乾封(今山东泰安南)。
平卢节度使王敬武恼怒朱温到他地头上发财,大起马步军二万,在金岭驿扎下三寨,防止朱珍胡来。可惜王敬武遇上的是朱温手下的头牌朱珍,汴军连破三寨,缴获军资无数,随后来到淄州,开始募兵。这个场面实在太搞笑了,朱温在王敬武的地界征兵,王敬武知道打不过朱珍,只能看着朱珍直发呆。
四
唐光启三年(公元887年)四月,秦宗权的大队人马已经杀到汴州,秦贤部屯版桥,张晊部屯北效,各拥兵数万,连营二十里,声势浩大。朱温深以为忧,正遑急间,朱珍带着新招募的万余新兵和一千多匹马回到汴州。朱温大喜:“得此生力军,还怕甚么秦宗权!”再语众将:“贼欺我兵寡,必不以为备,况也不知朱珍之增兵,今我当亲奖雄师,出其不意,击斩贼首。”众将拱手:“敢不听命!”
深夜时分,朱温挑选精锐,衔枚出城,袭攻秦贤寨。汴军及至寨外,张兵直击,呼杀连天。朱温戎服纵马,指挥战斗,汴军士气大盛,加上蔡军根本没有防备,连破蔡宗四寨,斩首上万,蔡军狂呼奔散。
朱温取得汴州保卫战的重大胜利,但这却不是最终的胜利,因为秦宗权又派大将卢瑭再率万余蔡军杀来,卢瑭屯守万胜镇(今河南中牟西北),跨汴河两岸分下南北寨,准备扼住河运要道,困死朱温。朱温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敲掉卢瑭。
朱温率精锐汴军出城,老天也比较偏向朱温,这一天大雾四起,弥散天际。朱温大喜,急驰蔡军寨中,虽然此时蔡军发现了汴军,但已经来不及了,被汴军虎趟羊群,蔡军大溃,包括卢瑭在内的大多人无路可走,投水溺死。朱温回城后,大赏将士,所得甚丰厚,所以汴军“各怀愤激、无不奋勇。”壮士参军,无非就希望博杀出个富贵,朱温如此不吝,将士们自然也愿意为朱温卖命。
经过这两场惨败,蔡军方才知道朱温的厉害,其他各路蔡军虽然再来汴州,都不敢再分开下营,哄至张晊营中,做连横状,窝在一起比较安全。
这帮强人倒很聪明,也确实如此,如果各自下寨,那么蔡军人数上的优势便显现不出来,容易被朱温个个击破。现在聚为一军,不怕朱三再来偷袭。可惜他们太小看了朱温,汴军不仅会偷袭,阵地战也不含糊,强将手下无弱兵,确实是这个道理。
五月间,朱温再率军出酸枣门,不再玩偷袭,事不过三,让他们见识一下汴军的阵地作战能力。这一战打的非常惨烈,由早及晚,汴军狂啸击杀,朱温立马喝战,蔡军抵抗不住,被朱温追杀了二十多里才得喘息之机。
秦宗权连得败报,气的脸都变形了:“偷锅贼!敢欺吾如此!”此时秦宗权正在郑州休整,也没带多少人马,就带了几个亲将直入张晊营中,准备和朱温玩命,即使这样,汴州城下的蔡军也差不多有十五万。
朱温再有能耐,奈何兵力太少,知道秦宗权要狗急跳墙,速调滑州军前来,但和蔡军相比,还是不占优势。这时朱温想到了邻居朱瑄,朱瑄霸着天平军,实力较强,忙快马告急。不用朱温多说,朱瑄都是要来帮忙的,秦宗权要是灭了朱温,他朱瑄一准跑不了,唇亡齿寒,哪能不救?何况他们还是“同宗”,朱温呼其为兄,必须要来的。
朱瑄和悍勇可比吕温侯的兄弟朱瑾各率精锐兖、郓军扑至汴州,加上滑州援军,足够对付秦宗权,朱瑄屯兵静戎镇,朱瑾屯兵封禅寺。蔡军已经被朱温给打怕了,见到各路援军到来,旗帜兵甲甚为鲜亮,更加畏惧,守不敢出。朱温不希望这样和秦宗权耗下去,主动出击,杀条活路出来。
此日,朱温与兖、郓军合兵出城,这是一场决战,汴兖诸军进则生,退则死,当人被逼到悬崖边上时,往往会爆发出来恐怖的力量,反正横竖是一死,不如险中求生。
联军分攻蔡军各寨,箭飞似雨,刀兵相击时,火星四迸,人头滚滚,惨声连连。联军杀红了眼,有进无退,蔡军精神已经崩溃,无心再战,打到晚上时,蔡军彻底被击溃,秦宗权等人仓皇逃去,联军一直追出数十里方才收兵。是役联军大获全胜,收牛马、兵甲、辎重无数,朱温狠狠发了一笔。此次大胜,朱温的生存环境大大改观,而秦宗权的势力则日益削弱,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争。而尚在河南剽劫的蔡军各部听说主子落败了,这回算是领教朱温的厉害,都没敢招惹朱温,弃城而逃。
朱温非常感激朱瑄雪中送炭的义举,对朱瑄大力发扬“雷锋精神”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并厚犒兖郓诸军。朱氏兄弟赚了一票,又扫除了日后隐患,高兴而归。
朱温舍命打赢了关键战役的胜利,从此阳关大道,任朱温驰行。朱温在境内进行整风,淘汰弱兵庸才,修整战备,安抚流亡百姓。一时间,四方流民多聚于汴郑间,有了人口,农业生产就能得到保障,朱温的家底自然也就丰实起来。
当然,朱温现在的实力还不算很强,周边各路虎狼哪个也不是轻易能下口的,也只能暗中生聚教训,慢慢增长实力。在朱温的这帮邻居中,最嚣张跋扈的自然就是河东的李克用,李克用这几年也不甚老实,经常在河北一带摸来摸去,不过都没摸到什么大鱼。幽州的李匡威、定州的王处存、镇州的王镕,也都是浑身带刺。
而朱温的干舅舅、河中节度使王重师实力也不弱,加上据有两大盐池,日子过的颇为滋润。不过王重荣生性严酷,用法很严,手下多与王重荣离心。河中部将常行儒尝因事被王重荣无故辱骂,心怀仇怨,准备对王重荣下手。
唐光启三年(公元887年)六月,常行儒率本部兵在河中作乱,攻入王重荣府第。王重荣见状大骇,拼命逃出城外,可惜运气不好,被常行儒追上,一刀砍死,然后推立王重荣之弟王重盈为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知道常行儒能杀他哥哥,未必就不敢杀他。即立不久,王重盈就诛杀常行儒及其党羽。
不知道朱温认没认王重盈做干舅舅,当然这些都是虚的,各自的利益才是真的。不过朱温的宣武军和王重盈的河中军并不搭界,中间还隔着河阳(今河南孟县)的李罕之和东都洛阳的张全义,暂时也没什么瓜葛纠缠。
张全义是五代史上非常特别的人物,张全义的名声很臭,不恶于较晚出世的“骑墙孔子”冯道,也是个“人尽可夫”的滑头。后来朱温把张全义的妻女尽数奸淫,张全义谈笑如常。等到朱梁被李存勖消灭后,张全义又堂而皇之的做成了李存勖的马仔,甚至还成了李存勖皇后刘氏的义父。
说张全义为人鲜廉寡耻并不冤枉他,但并不能因张全义的“无耻”就否定张全义对恢复社会经济做出的特别贡献。自孙儒焚劫洛阳之后,这座千年古都差不多化为灰烬,“城邑残破、户不满百”。张全义镇守洛阳以来,为了恢复洛阳经济,在旧城的基础上另建南、北两座新城,召纳亡民,免去租税,百姓归之如过江鲫,大约来了五六万户流民。
张全义“披荆棘、劝耕殖、躬载酒食、劳民畎亩之间。”不数年间,洛阳经济大有起色,洛阳百姓称赞张全义:“张公不喜声伎,见之未尝笑,独见佳麦良茧则笑耳。”张全义如此爱民重农,千载之下,仍让人心动不已。
朱温对洛阳暂时还没动什么心思,也不是时候,毕竟秦宗权还活着。不过朱温这次有朱瑄的支援,也略觉宽心,大不了再请朱瑄过来帮忙。可朱温正想着好事,却发现朱瑄正在挖自己的墙脚。
朱瑄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鸟,当他看到汴军的战斗力很强,便起了孬心眼。唐光启三年(公元887年)八月,朱瑄派心腹人去朱温的军队进行策反。朱瑄策反的招数也真够绝的,他把大把的银子放在和朱温地盘交界的地方,让汴军兄弟自己来取,谁见钱还不眼开?朱温的弟兄们都争先恐后的前去“领工资”。朱温很不高兴,但朱瑄好歹帮过自己,便写信指责朱瑄。哪知朱瑄根本不理朱温,依然在发工资。
朱温忍无可忍,派大将朱珍去敲打一下朱瑄,朱珍也给朱温争气,没几天就拿下了曹州。朱温得理不饶人,顺手连濮州了捎了回来,朱瑄兄弟被揍的找不着北。平心而论,虽然如果把朱温和朱瑄的位置调换一下,朱温难保不会干这样缺德的事。但就这件事情而言,明显是朱瑄理亏,虽然他帮助过朱温,但朱温已经厚谢他了,没道理给朱温在背后插上一刀。
中原形势这时相对比较平稳,大蔡皇帝秦宗权陛下正在骂朱瑄狗拿耗子呢,没闲功夫再来捣乱。而此时的淮南形势却异常混乱,那位骑着木鹤要得道成仙的高骈先生已经被毕师铎等人杀掉,庐州刺史杨行密和毕师铎等人绞杀一团。唐僖宗李儇对朱温的印象很不错,看到淮南乱成这样,就封朱温领淮南节度使,并任东南面招讨使。虽然这只是个空头节度,但政治意义重大,以后朱温就可以名正言顺打着朝廷的旗号去征服淮南,朱温差点笑破了肚皮。
唐光启四年(公元888年)二月,李儇就从凤翔回到长安,改光启四年为文德元年。随后不久,魏博军发生大乱,魏博军节度使乐彦祯的宝贝儿子乐从训私募亡命徒为亲军,魏博牙兵非常愤怒,要找乐彦祯讨个说法。乐彦祯没了兵权,只好跑到龙兴寺做和尚去了。魏博牙将遂推立牙将罗弘信为军帅,乐从训带亲军逃到内黄(今河南内黄)据守不出。
无论魏博如何乱套,远在长安的李儇是管不着的。自从李儇身边没了那个讨人憎的老太监,这两年日子过的还算安心,李儇觉得自己还年轻,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的人生路即将走到尽头。
唐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三月,以打马球着名青史的昏君唐僖宗李儇崩于长安武德殿,年仅二十七岁。李儇是个很“苦命”的皇帝,太平日子没享受几天,被黄巢撵来撵去。
对于李儇的历史责任,各方史家看法不一,宋人何去非认为:“唐亡不在乎僖、昭之世,而在乎天宝之载焉。以其丧所以制天下之权者也。”而王夫之则把唐朝灭亡的责任推给了宣宗李忱、懿宗李漼和僖宗李儇:“唐自宣宗以小察而忘天下之大恤,懿、僖以淫虐继之,民怨盗起,而亡唐者非叛民也,逆臣也。”
其实二人说的是一回事,就是唐朝中央政府在安史之乱后丧失了“制天下之权”,所以统治才会崩溃。不过就具体的历史责任来说,懿宗和僖宗难辞唐朝亡国之罪,相比之下,后来的唐昭宗李晔更值得后人同情,昭宗“为人明隽,初亦有志于兴复,而外患已成,内无贤佐。”李晔接手的是一个濒将崩溃的帝国,就如将倾之大厦,独木难支,一切,都无可挽回。
而李儇的前“干爹”田令孜,此时正在成都和他的兄弟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经营着他们自己的“事业”。唐昭宗李晔继位后,本有心重振唐朝,但看到局势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关起门来做他的“长安皇帝”。
汴州城中的朱温本打算南征秦宗权,但此时突然接到乐从训十万火急的鸡毛信:“朱大爷,救救我吧!”朱温大喜,立刻改变作战策略,遣李唐宾率马步军去攻秦宗权,另遣朱珍速救乐从训。朱珍急进内黄,不过还是罗弘信手脚麻利,在朱珍赶到之前攻破内黄,杀掉乐从训。朱珍本就是来混水摸鱼的,既然这条鱼死了,再摸另外一条吧。
魏军和汴军在临黄(今河南范县南)大打出手,魏军大败,号称魏博精锐的豹子军被汴军全歼。汴军乘胜连下河津重镇黎阳(今河南浚县)、临河(浚县西北),得到了黎阳,朱温就等于得到了通向河北的跳板。
五
魏博军的乱局还没有结束,河阳又乱了起来。当初李罕之和张全义合力谋得一块立身的地皮,两人关系极好,曾刻臂为盟,同生同死,如秦末张耳陈余之交。李罕之得志后,治军治民无方,贪鄙无厌,不得人心。李罕之见张全义勤俭爱民,骂张全义:“真是村夫所为!”
李罕之经常伸手朝张全义要钱要粮,张全义除了自己的人头和妻女,要什么给什么。李罕之觉得张全义活的窝囊,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因为河阳地盘太小,不够折腾的,李罕之看上了河中节度使王重盈。唐文德元年(公元888年)四月,李罕之尽发河阳兵,出攻河中。
俗谚曰:“不叫的狗咬人最狠”,李罕之不拿张全义当个人物,张全义早就等机会对他下手了。王重盈求救于张全义,张全义自然乐得帮忙。领兵偷袭河阳。李罕之大惊,没想到张全义居然玩的这么狠,只好单骑逃奔太原,李罕之家眷数百口都成了张全义的人质。
李克用是个活雷锋,谁找他帮忙,他就帮谁,当然朱三除外,李克用以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大将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金俊、安休休为副,率三万黑衣沙陀军来攻河阳。在这帮沙陀将中,无疑李存孝的名号最响亮,李存孝号称残唐五代第一条好汉,李存孝本名安敬思,善弓马,骁勇冠绝三军。
河东军狂攻河阳,张全义为了活命,将老婆孩子打发到汴梁做人质,求朱温出兵相救。朱温听到李克用的人马来捣乱,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事你还有理了?),遣大将丁会、葛从周、牛存节督军往救河阳。李存孝自恃骁勇,让李罕之率步军攻河阳,自率沙陀骑兵来会汴军。两军在温县(今河南温县)狭路相遇,恶战一场。河东军与战不利,被汴军杀的大败。康君立和李存孝等人逃回太原,安休休则逃往蔡州找秦宗权拜码头去了。
汴军随后又把李罕之所率领的河东步兵给包圆了,李罕之腿比较长,又跑回太原哭鼻子去了,朱温自此并有河洛之地。河东军撤后,张全义捡得一条性命,对朱温感激涕零,决定“以身相许”,尽力侍奉朱温。朱温留丁会守河阳,让张全义还回洛阳享福。
这场河阳大战是李克用和朱温之间第一场大战,从此也为后来长达三十年的梁晋(李存勖灭梁前称晋王)战争拉开了大幕。
朱温把河南局势稳定下来后,决定开始收拾秦宗权,这个大蔡皇帝经常在朱温背后捅刀子,实在受不了,不拔掉他,朱温寝食难安,正如后来赵匡胤所言:“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唐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五月,秦宗权所属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德諲举汉南地归降朝廷,唐昭宗初即位,自然要干出点名堂,秦宗权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目标。唐昭宗下诏以朱温为蔡州四面都统,赵德諲为副,朱温乃尽出汴军锐师,亲征蔡州。秦宗权前几次被朱温狠揍之后,实力大减,加上赵德諲的“叛变”,蔡军已然如笼中困兽,翻不了多大风浪。
朱温率军行至汝水,和赵德諲部会合,然后直薄蔡州城下。朱温在城外扎下二十八座大寨,将蔡州死死围住。朱温下令攻城,朱温身先士卒,披甲在城下指挥各部攀梯上城。城上乱箭齐下,但因为主帅在前,汴军都不敢后退,不要命也似的冲杀。朱温正在挥剑指挥,突然从城上射来一支箭,正中朱温腋下,血流如涌,衣服都被血浸红了。
要说朱温也确实是个人物,面不改色,小声告诉身边将士:“不许惊慌,乱传言者斩!”众人见主帅如此玩命,个个争先似虎狼。不过蔡军守城能力很强,一直打到八月,汴军才攻下蔡州南城,而秦宗权继续在城中做他的大蔡皇帝。
攻到九月,汴军粮草渐渐吃光,反正此时秦宗权孤守蔡州一城,对他已经构不成实质性威胁。而能够威胁汴州的,除了北方的李克用,就算是徐州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朱温撤军回到汴州,然后准备转攻时溥。
十月,朱温遣朱珍率军攻徐州,时溥把老底都掏出来了,率三万徐州兵来前会战。汴军在吴康里(今江苏丰县南)大败徐州兵,时溥狼狈逃回徐州,朱温没费多大功夫就收下徐州的西大门丰县、萧县。不过朱温觉得不过瘾,又派兵攻宿州(今安徽宿州),宿州刺史张友出降汴军。至此,时溥手中只剩下一座孤城,和秦宗权成了难兄难弟,朱温暂时不动时溥,凯旋回师。
朱温真有本事,把当时天下两大镇都打成了孤城,秦宗权和时溥都成了朱温掌上玩弄的白鼠,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一个死字。在二人中,最先倒霉的是朱温此时最大的对手秦宗权。
唐文德元年(公元888年)十二月,蔡州城中发生兵变,蔡军大将申丛活捉了秦宗权,并打断秦宗权的双腿。随后申丛向朝廷投降,唐昭宗李晔大喜,封申丛为蔡州留后。朝廷使节刚到蔡州,申丛就被另一个蔡将郭璠所杀,功劳虽然还记在申丛的头上,但好处都让郭璠给吃了。蔡军所属各州县纷纷投降朝廷,祸乱天下六年之久的秦宗权势力终于被彻底扑灭。
郭璠把超级巨蠹秦宗权押往汴州,送给朱温。如果说上次扑杀黄巢立首功的时溥是瞎猫碰个死老鼠,这次朱温得到秦宗权则是货真价实的胜利,李克用种树,时溥摘桃子,朱温运气不错,种树摘桃子两不误。
秦宗权被押到汴州,朱温“热情接见”了这位“前朝”皇帝。两人之间有段对话,朱温告诉秦宗权:“你实在太不识相了,黄巢那么大的能耐不也没把李家的怎么样?你就敢犯上?当年你要听我的劝告,现在你混的绝对不比我差,太可惜了你。”
秦宗权好歹也算是一路枭雄,做过大买卖的,成败生死,并不在意,从容叹道:“英雄不两立,有我必无朱公,有朱公必无我,天意如此,我复何言!如果我不反,恐怕朱公也不会混到今天。”朱温按照国法,将秦宗权送到长安,亲由皇帝处置,那还有什么好?
唐龙纪元年(公元889年)二月,唐昭宗李晔在延喜楼上举行盛大的受俘仪式,痛责秦宗权负国,命京兆尹孙揆押住市中监斩。秦宗权在囚车中伸头大声呼孙揆:“孙公明鉴!我秦宗权岂是负朝廷的贼!只是我想为朝廷卖命,可惜没有进忠之路!”路人闻之狂笑。
只要秦宗权不擅建帝号,其实完全有机会学习王重荣和诸葛爽等人,这几位都投降过黄巢,后来又反归朝廷,做了大镇,秦宗权当时要也这样,哪会落到这步田地?说没有进忠之路完全是在骗人,王重荣们怎么就有路?偏你秦宗权没有?死到临头还在胡扯,真是服了秦宗权。孙揆将秦宗权斩于大柳树下,秦宗权之妻赵氏被乱棍活活打死。
这次消灭秦宗权,朱温是首功,唐朝自然大加封赏,进朱温为东平王。但朱温的野心勃勃,他要得到更多的地盘。乱世奉行的是从林法则,谁有实力谁当老大,什么道德礼数都是装点门面罢了。蛋糕就那么大,别人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人人都想多吃,这也不能怪朱温贪婪。
秦宗权灭亡后,朱温实力暴涨,“朱温连兵十万,吞噬河南,兖、郓、青、徐之间,血战不解。”迈过了秦宗权这道坎,后来还有许多更加难缠的对手,朱温不得不小心应付。
三月,朱温在河南的“亲密战友”、忠武军节度使赵犨病死。当年秦宗权正威风的时候,河南诸镇只剩下朱温的汴州和赵犨的陈州,朱温尝出兵救过陈州,两人交情极好。后来赵犨为了报答朱温救命之恩,为儿子赵岩娶了朱温的女儿。赵犨也算是个有眼力的人,他看出朱温将来必能成大事,所以表面上赵犨尽忠唐朝,暗中输款朱温,为子孙铺出一条金光大道。
朱温在河南威风八面,他的老朋友李克用在北边也没闲着,自封昭义军节度使的邢州(今河北邢台)军阀孟方立平素仗着有朱温为他撑腰,对李克用经常不三不四。李克用烦透了这个苍蝇,决定扫掉孟方立。插一句,孟方立就是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祖父。
唐龙纪元年(公元889年)五月,李克用遣李罕之、李存孝出兵攻邢州。孟方立闻报大骇,速派大将马溉、袁奉滔带着数万邢军前去作战。沙陀军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来由怕你,二李在琉璃陂(今邢台西南郊)大败邢军,活捉马袁,然后带到邢州城下,李存孝先宰了马袁二人,大呼城上:“孟公要想活命,请速出降。”孟方立不应。李存孝命三军对城大喊:“能取孟方立首极者,赏三州节度使!”
孟方立胆子比较小,见状吓的魂飞魄散,回到府中饮毒酒自尽。邢军众将速立孟方立之侄孟迁为军帅,并向朱温求援。朱温最恨的就是这个李克用,上原驿的仇恨这辈子是别想解开了。
唐龙纪元年(公元889年)六月,朱温小气,只让大将王虔裕带着数百人去救孟迁。王虔裕为了不让李存孝看清自己的兵力,在夜间摸黑溜进邢州。第二天王虔裕在城上遍树旗帜,李存孝不知道汴军底细,一时不易得手,只好撤军。
北方形势略有好转,朱温又开始对付时溥,让朱珍再去徐州。朱珍屯兵萧县,俟图进取。朱珍性情急暴,而同行于军,能力、名望都不下朱珍的李唐宾对朱珍的跋扈很是不满,两人经常起口角。六月,朱珍因不满李唐宾对自己的不恭,一怒之下,斩了李唐宾。
前线发生内乱,朱温气急败坏的来到汴军驻地,座间擒下朱珍,责骂朱珍擅杀大将,不顾霍存等人的苦苦告免,缢杀朱珍于帐中。朱珍的能力勿庸质疑,但不论朱珍杀李唐宾是有意还是无心之失,朱温都不能容忍自己的绝对权威受到挑战,要杀李唐宾也由朱温下手,绝对轮不到朱珍。朱温全力进攻徐州,不过时降大雨,不便攻城,朱温留下庞师古代替朱珍“保护”时溥,回到汴州。
到了年底,唐昭宗下诏改龙纪元年为大顺元年(公元890年),唐朝年号最为混乱的有两个时期,一是高宗武后时期(55年换32个年号),一就是僖宗昭宗时期(30年换11个年号),还是明清皇帝的年号好记,基本上一人一个。
二月,李克用再次发兵攻邢州,领头的还是李存孝。还没等朱温有所行动,河东军就攻破邢州。孟迁擒王虔裕献于李存孝,邢州、洺州(今河北邯郸东北)、磁州(今河北磁县)尽为李克用所有。李克用让安金俊为邢洺团练使,王虔裕被带到河东,不屈遇害。
朱温知道如果不除掉李克用,这辈子别想过安生日子,时溥垂死困兽,不足虑。唐大顺元年(公元890年)三月,朱温联合幽州节度使李匡威、云州防御使赫连铎上表朝廷,请诛李克用。李晔知道他们之间纯是江湖仇杀,都不是好东西,会议群臣。朝中分为三派,宰相杜让能和刘崇望坚决不同意讨伐李克用,而另一宰相张浚因为早被朱温重金喂饱了,自然要为朱温摇尾巴。
张浚奏道:“谁说李克用无罪?当初李克用出兵攻长安,先帝逃难兴元,此谓无罪?今三镇皆曰李克用可诛,何况李克用本突厥遗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宰相孔纬支持张浚议,而军容使杨复恭则是中间派,两不得罪,劝李晔不宜乱动兵戈,安慰一下朱温就可以,何必得罪李克用?
李晔颇同意杨复恭的建议,但张浚等人拿人钱财,自然要为朱温办事,跟苍蝇一样盯住李晔不放。李晔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下诏各镇讨伐李克用。
五月,诏削李克用官职和宗籍,以张浚为太原四面行营兵马都统,孙揆为副。朱温为太原东南面招讨使,成德军节度使王镕为东面招讨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赫连铎做李匡威的副手,镇国军节度使韩建为供军粮料使,负责后勤工作。大发朝廷各路胡汉军马五万,准备讨伐李克用。
还没等张浚出发,潞州(今山西长治)方面就传重大消息,李克用的弟弟昭义军节度使李克恭因暴虐无度,被部将冯霸所杀,冯霸向朱温请降。朱温大笑,派河阳留后朱崇节火速接收潞州。
潞州噩耗传来,李克用哭昏于地,大骂朱三无耻。派康君立、李存孝领数万胡汉兵来攻潞州。朱温得知情况,再派葛从周于夜间衔枚急进潞州,和朱崇节死守。李傥、李重胤、邓季筠攻泽州(今山西晋城)的李罕之。
七月间,张浚带领的中央军来到晋州(今山西临汾),张浚虽然收了朱温的贿赂,但也不希望朱温势力坐大,派孙揆带着两千军去“帮助”汴军守潞州。李存孝得知孙揆要来,率三百骑兵埋伏在长子谷。孙揆也搞笑,持旌节拥大盖,大张声势前进。在长子谷被李存孝一战击溃,活捉孙揆。
李存孝很有意思,把孙揆带到潞州城下,招呼葛从周:“朝廷已派孙尚书来镇潞州,这里没有葛将军的什么事了,请回汴州喝茶去吧。”葛从周又不是傻子,当然不肯。李存孝便把孙揆押往太原,李克用本想劝降孙揆,并许以河东副节度。孙揆大骂李克用:“我天子臣也,怎么能事你这个沙陀小儿!”
李克用大怒,命人用锯杀孙揆,孙揆见状大笑:“死狗奴!锯杀人当以夹板而从,你真是天字第一号蠢蛋!”李克用一想也对,找来木板用锯锯死孙揆,孙揆至死骂不绝口。
唐大顺元年(公元890年)九月,这场战争日益激烈残酷,幽州节度使李匡威和云州防御使赫连铎合三万胡汉兵攻雁门(今山西代县),被河东军李存信、薛阿檀部击溃逃去。李克用回过劲来,开始反攻,让李存孝去救泽州。
六
此时汴军正狂攻泽州,李傥在城下大声讽刺李罕之:“相公甘作沙陀走犬,现朝廷兵马即将破河东,沙陀人被打的无处藏身,看你还能往哪逃?”正大笑间,李存孝率五百悍勇沙陀骑兵呼啸杀来,大骂汴军:“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无处藏身的沙陀人,明白告诉你们,爷今天没吃饭,打算吃人,你们挑些肥壮的汉子过来吧。”
汴军大怒,邓季筠跃马出战,李存孝的武力指数在五代十国时号称无人可比,岂是邓季筠可比?数招擒邓季筠于马上。汴军惊乱,于夜间逃去,李存孝一直追到怀州,斩首万余。随后李存孝转攻潞州,葛从周、朱崇节听说李傥等人跑了,也不想做了李存孝的饺子馅,弃城南逃。收复了潞州,李克用让康君立守潞州。朱温听到两路都败了,怒不可遏,立斩李傥、李重胤,率军还汴。
李存孝见自己立了大功,却让康君立占了便宜,嘟嘟囔囔的去攻晋州。李存孝心中有气,不想给李克用真出力,在打败了韩建后,李存孝写信给张浚:“亮事的赶紧让出城来,不然就要亮真家伙了。”张浚聪明人,一点就透,率军逃回关中。
李克用得理不饶人,上表呼冤:“臣本无罪,贼臣张浚勾结朱温离开臣与陛下。”李晔也知道李克用比较冤,便恢复李克用官职和宗籍,后贬张浚为绣州(今广西桂平南)司户。本来可以轰轰烈烈的一场大战,就这样以闹剧收场,李晔气的无话可说,他本就不想打,张浚一定要打,结果弄得大家一起丢脸。
既然朝廷方面没用,朱温干脆就自己来。唐大顺元年(公元890年)十月,朱温屯兵滑台(今河南滑县)。朱温先写信给魏博军节度使罗宏信,打算借点粮食,结果汴使为魏博牙兵所杀。朱温这个气:“真是个找屎的粪耙子!”让丁会出黎阳,葛从周出临河,庞师古出淇门(今河南浚县淇门渡),霍存出卫县(今河南卫县),朱温率大军来找罗宏信讨个说法。
唐大顺二年(公元891年)正月,两军在内黄交战,魏博军连败五阵,死伤数万,汴军直进魏州。罗宏信一听败报,魂差点给吓飞了。赶忙向朱温求和。朱温同意了,归还魏军俘虏,罗宏信本就在朱温和李克用之间受夹板气,反正跟哪一个都要得罪另一个,只能选择一个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听命。朱温在魏博一带耀武扬威一番,回到汴州。
当时天下两大镇,北晋南汴,互不服气,朱温这边刚搞定罗宏信,李克用就攻下了云州,打跑了赫连铎,李克用以石善友为大同防御使。不过对朱温来说,现在拿李克用还是没办法,只能先挑些软柿子下口。朱温的几个邻居中,也就时溥最弱,朱温当然不会放过时溥。
八月,朱温遣丁会攻又被时溥收去的宿州,丁会发水灌城,逼降了宿州刺史张筠。汴军声势大振,徐州各路好汉纷纷来降朱温,其中包括名将刘知俊。时溥这时是彻底没活路了,只能痛苦的等死。
朱温正盘算着如何吃掉时溥,朱瑄就伸条闲腿凑热闹,十二月,朱瑄让兄弟朱瑾率三万军来攻单父(今山东单县)。朱温忙派丁会去对付朱瑾,兖州军在金乡(今山东金乡)几被汴军全歼,只有朱瑾光棍似的逃掉了。朱温觉得朱瑄兄弟始终是个祸害,便甩开时溥,全力对付朱瑄。
唐景福元年(公元892年)正月,朱温率大军亲征朱瑄,并让长子朱友裕屯兵斗门。朱瑄知道朱温的厉害,没敢招惹朱温,先去招呼一下朱大少爷。朱瑄自带万余骑夜袭朱友裕。朱友裕无备,折了一阵。朱温听到儿子有难,忙自将大军来救。朱温此时还不知道朱友裕早就跑了,来到斗门时,发现了郓州军,朱温下令追杀朱瑄。
郓州军后撤至瓠河,可惜没追上,只好暂时扎在村野间,正好遇上也退至此的朱友裕。朱温心疼儿子,让朱友裕紧随左右。没多久,朱瑄就率军杀了过来,两军大战。郓州骑兵较多,来回冲击汴军阵上,汴军稍不利。朱温策马南奔,结果被眼尖的郓军发现,擒贼先擒王,径直朝朱温杀来。
朱温吓的纵马狂逃,前面有个大沟,幸好沟中有村民堆放的木柴,朱温踏马踩着木柴逃过大沟。汴军大将张归厚舞大槊断后逆击郓军,朱温这才逃出生天,不过汴军李璠等人战死。
汴军的实力并没有因小挫而受损,十一月,朱温让朱友裕攻濮州(今山东鄄城北),一战破城,擒归濮州刺史郡儒。得到濮州,朱温就可以对朱瑄盘踞的兖郓地区实行两面合围。朱瑄知道朱温不好对付,老实了许多,朱温腾出手来,移军东向攻取徐州。
朱温的痛苦就是李克用最大的快乐,上原驿的奇耻大辱李克用永远都不会忘记,可朱温哪是这么好灭的,朱温还想灭他呢。李克用身边邻居也不少,幽州的李匡威、赵州的王镕、定州的王处存,这帮人个个野心勃勃,没个面瓜。不过还没等李克用对他们动手,自家后院就起了一场大火,点火是的李存孝。
前次李存孝因救潞州有功,却只得了个邠州刺史,极为不满,暗中谋叛李克用。加上蕃汉马步都校李存信屡在李克用面前构陷李存孝,李存信受宠程度渐超李存孝,所以李存孝对李克用特别的失望,跟这种人混江湖,到底来恐怕逃不到一个兔死狗烹。
李存孝后改任邢洺留后,有了邢、洺、磁三州之地,觉得有能力单飞了。景福元年(公元892年)十月,李存孝通款成德军节度使王镕和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倚为后援,复又上表长安,请以邢洺磁三州归复朝廷。李晔多了三州的地盘,自然高兴,拜李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李克用得知李存孝居然敢私通王镕和朱温叛变,又惊又怒。
唐景福二年(公元893年)二月,李克用以王镕私纳叛将为名,大发河东精锐来攻王镕。河东军攻到天长镇(今河北井径西)时,王镕派三万赵军来战。河东军在叱日岭下大败赵军,斩首万级。因为连年战乱,百姓四逃,征不到军粮,河东军只好腌死尸充饥。吃了人肉,河东军精神大好,直扑镇州而来。
李存孝率本部人马进入镇州,和王镕共同守城。不过双方实力悬殊,王镕忙向朱温求救。此时朱温正全力对付时溥,实在腾不出手来,便写封信去吓唬李克用:“虎旅十万,顿留邺下,只要你敢过来,小心你的狗头。”李克用知道朱温这是糊弄他,回信骂道:“泼皮!少糊弄你家老爷。真有十万兵,我就早发现了,别说废话,你真有本事的话,那就过来决一死战。”
王镕见朱温不济事,只好转向幽州节度使李匡威求救。镇、幽互为唇齿,当下就率兵来救王镕。李匡威刚出幽州,他的宝贝弟弟李匡筹就把幽州给占了,自封为幽州留后。李匡威曾经酒后奸淫过弟媳张氏,所以李匡筹恨透了哥哥,趁势绝了哥哥的后路。
李克用得知李匡威狗拿耗子,只好撤军。李匡威对王镕有救命之恩,王镕也没忘了他,厚酬二十万金帛,将李匡威打发回幽州。李匡威刚行至深州(今河北深县),晴天霹雳传来,李匡威差点晕倒,大骂弟弟无耻下流(你也不比李匡筹有耻上流)。没地方去了,怎么办,李匡威只好上表朝廷,请归长安。
因为李匡威的名声太臭了,长安百姓听到李匡威要来,都惊呼:“金头魔王来了!”纷纷逃窜山谷避难。朝廷自然也不喜欢这个煞星,不理他,李匡威成了流浪狗,正哭呢,王镕知道情况后,觉得李匡威还有些用处,至少能帮他守城,便派人来迎李匡威入镇州享福。李匡威羞羞答答的去了镇州,王镕倒很客气,以父礼事之,这年王镕也只有十七岁。
李匡威救过王镕,王镕自然要厚待李匡威,当然如果朱温当时要出了兵,李匡威可能还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朱温如果不是因为时溥还盘踞在徐州,早就过去救王镕,朱温非常清楚,以河东的实力,如果再拿下成德军,朱温以后对抗李克用会更加吃力,所以朱温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徐州。长子朱友裕奉命围徐州,时溥联络朱瑄前来相救,朱瑄派朱瑾来救时溥,刚到徐州被汴军打了回去,朱友裕为了保存实力,纵朱瑾逃去。
朱温的义子朱友恭告发朱友裕放走朱瑾,朱温大怒,派人去调庞师古去代替朱友裕,然后准备重惩朱友裕。没想到送信的人居然把调令传给了朱友裕,朱友裕知道父亲的脾气,一旦较了真,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吓的带着两千骑兵逃往砀山,藏到了大伯父朱全昱家中避难。事情被朱温夫人张氏闻及,张夫人心疼儿子,便遣体己人去砀山把儿子召回来,让朱友裕给父亲认个错,也就行了。
朱友裕有母亲撑腰,便放了胆回到汴州,伏地哭泣请罪。朱温怒气未消,命人推出斩首。张夫人急了,甚至来不及穿鞋子,光着脚跑到堂下,抱住朱友裕哭言:“你如果怕死,还敢回来?单身请罪,可见你绝对没有反心。”这话明显是说给朱温听的,朱温想想,也确实如此,朱友裕真要反心,绝不敢回来,加上父子天性所出,夫妻感情摆在这,只好作罢,出朱友裕为许州刺史。
朱温从两年前开始拿时溥开刀,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拿下来,朱温不想再等下去了,夜长梦多。唐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四月,朱温下令让庞师古抓紧时间动手。时溥这几年和朱温大打出手,结果越打越蔫。时溥拉下脸皮向朱温请和,朱温和时溥也没有私人恩怨,他要的只是徐州。朱温告诉时溥:“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离开徐州,让朝廷给你安排个地方。”
四月,时溥答应了朱温的条件,朱温上报朝廷,李晔以宰相刘崇望来镇徐州。可时溥随后又后悔了,觉得朱温这人太不靠谱,自己若出城,命落朱温手,万一朱温翻脸怎么办?时溥拒城不出,刘崇望得到消息,又回到长安。朱温趁机攻城,牛存节、王重师夜破徐州城,时溥携妻登上徐州名楼燕子楼,举火自焚死。自此,徐州成了朱温的地盘,朱温调宋州(今河南商丘)刺史张廷范为感化军留后。
徐州是天下重镇,自古就有“得徐州者得天下”之说,朱温得到徐州,既扩大了自己的战略纵深,保障了汴州的绝对安全,又可以从侧翼包围朱瑄,一举数得。
在唐末五代,因为政权较多,所以事关各方生死利益的着名军事重镇非常多,比较着名的有汴州、徐州、幽州、河东、扬州、魏州、镇州等超级大镇。基本上是一个政权拥有一个大镇,朱温运气好,左汴右徐,安全形势较为乐观。在这些大镇中,王镕的镇州四面皆是强敌,想坐稳这份家业确实不容易。
不过王镕也不是个白给的人物,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有点能耐的。可惜他刚认下的“义父”李匡威倒觉得王镕年少好欺,盘算着:“丢了幽州,若得镇州,也不吃亏。”李匡威设计想谋杀王镕,没想到王镕命大,从李匡威手中逃了出来,镇州军本就不喜欢李匡威,格毙李匡威。
幽州城中的李匡筹听说哥哥死了,大喜,这下可没人和他争地盘了。不过表面上假惺惺上奏朝廷,请朝廷发兵诛杀王镕,为哥哥复仇。李晔哪认你李匡筹,理都懒的理。
王镕搞掉了李匡威,下面就该考虑如何面对李克用了。李克用因为李存孝还在邢州呆着,一日不除这个祸害,李克用一日不踏实。唐景福二年(公元893年)七月,李克用率军攻邢州,路过王镕地界,顺手教训一下王镕,河东军猛攻镇州。王镕被打的鼻青脸肿,只好向李克用求和,并出金帛五十万犒劳河东军。为了讨好李克用,王镕抛弃了李存孝,派兵随李克用一起去灭李存孝,不过李克用一时没能得手。
另一头的朱温也没闲着,朱瑄犹虎也,在一日,朱温便一日不能安枕。唐乾宁元年(公元894年)二月,朱温再一次“御驾亲征”,在鱼山附近和朱瑄接上手,两军一场混战。老天爷可能觉得场面不热闹,给两个姓朱的开了个玩笑,一会东南风,朱瑄占了上手,一会又是西北风,朱温又得了先机。朱瑄就是笨蛋一个,为什么不借着风势放一把火?朱温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一把大火,烧的朱瑄兄弟狼狈鼠窜,丢下一万多具尸首逃回郓州。
朱温刚打败朱瑄,邢州的李存孝因为军粮用尽,被李克用让夫人刘氏骗到河东军营,李存孝泥首谢罪:“儿蒙大王恩,本不敢如此。都是李存信从中诬儿,不得已才这样。”李克用见李存孝就一肚子的气,大骂:“李存信诬你?难道你通款王镕和朱三也是李存信所为?”李克用拿下邢州,将李存孝带回太原,以五马分李存孝,暴尸城中。不过李克用虽然除掉李存孝,但念及旧情时,李克用仍有些怏怏不乐。
此时朱温却管不了李克用如何,先灭了朱瑄再说。朱瑄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只要是有人找他帮忙对付朱温,他都是愿意帮忙。不过此时李克用正准备在北方用兵,对付幽州节度使李匡筹,只是派了骑将安福顺、安福应、安福迁兄弟三个带数百精骑来帮朱瑄。
六月,李克用大起兵马,北上攻云州(今山西大同),很快就破城而入,活擒他的老朋友大同防御使赫连铎。大同是太原北方重镇,有了大同做屏障,太原可以高枕无忧。同年十二月,李克用转攻幽州,连破武州(今河北宣化)、妫州(今河北怀来)。李匡筹知道李克用来者不善,也尽发所部精锐趋至居庸关(今北京昌平西北),李克用使大将李存审出战,李匡筹数战数败,兵马尽失,只好带着家眷想逃到长安,在景城(今河北沧州西)被沧州节度使卢彦威一举端掉。李克用进幽州后,留前燕帅李匡威旧将刘仁恭守幽州。
七
唐乾宁二年(公元895年)正月,护国军(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病死,河中军将推立王重荣继子王珂做河中军帅。王重盈的两个儿子王拱和王瑶极为不满,兄弟三人为了争夺帅位开始了内哄,连环脚、鸳鸯腿,太极八卦全都用上了。王珙、王瑶为了找个靠背的,投靠了朱温,并致信朱温:“王珂本是家中老苍头,小名虫儿,这等下作仆才,如何做得镇帅?”
那边的王珂也不示弱,倒向了李克用,并书信自辩:“亡父有功朝廷,父亡子继,有何不可?”李克用见王珙兄弟拜了朱温的码头,那自然偏向王珂,上奏朝廷,请封王珂为节度使,
因为朱温正在郓州作战,击败了沙陀援军,擒安氏兄弟于阵上,但朱瑄命硬,朱温屡攻不克,也没多少时间过问河中事。王珙又转向联络静难军节度使王行瑜、凤翔军节度使李茂贞、华商节度使韩建,请他们帮忙除掉王珂。三位爷各自上奏,都说王珂不是王家子,不能主节河中,请任王珙。这回李晔相信了王珂的说法,准了李克用的保荐。
王行瑜等人见李晔如此不给面子,大怒,三位大爷决定亲自去长安一趟,找昭宗皇帝讲讲道理。唐乾宁二年(公元895年)五月,王行瑜、李茂贞、韩建各率数千铁甲兵入觐昭宗。长安大乱,百姓狂逃。李晔见这帮强人如此不讲规矩,带着怒气亲御安福门见了这老几位。王李韩三人名义都还是唐朝臣子,礼数还是要讲的,在城下舞蹈三呼。李晔喝问:“你们都是国家大臣,懂规矩的人,怎么能未经允许擅自领兵入朝?你们如果不想干,都给朕滚开,朕自命贤臣赴镇!”
这帮人在皇帝面前不敢放肆,低头无语。李晔也不敢把这伙强人逼急了,只好屈尊设宴招待。三人见达不到目的,便把火气泄到了宰臣身上,上奏诬告韦昭度、李磎等人无能,请旨诛杀,昭宗当然不肯。
“你不愿意?我们愿意就行!”三人遣兵把韦昭度和李磎、枢密使康尚弼等人抓来,就地枭首。三人再请李晔任王珙为河中节度,这回李晔识数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马虎不得,同意了。
李克用见这伙贼人居然敢劫驾,那还了得,要劫驾也得是他李克用,王行瑜等人算哪根葱?七月,李克用带着十一岁的儿子李存勖率军渡过黄河,上表暴三个贼人犯阙之罪。李克用先攻下绛州,斩了王瑶,然后进击长安。
李茂贞等人闻之大惧,准备劫下李晔逃往凤翔,神策军李筠部率侍卫护卫昭宗。凤翔军没劫下来,李晔乘乱带着亲王公主内人数百在李筠和扈跸都头李君实的保护下,出启夏门,逃往南山。随行百姓数十万。半路又被当地强人劫了一票,死伤数万,士民号哭,震动山谷。
八月,河东军破同州(今陕西大荔),王行瑜准备乱中取粟,再劫昭宗。昭宗这时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李克用,遣供奉官张承业去找李克用,火速救驾。河东军在梨园大败静难军,王行瑜实力大为削弱,李茂贞也掂出分量来了,忙上表谢罪,并向李克用求和。
李晔拜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会同定难军节度使李思谏、彰义军节度使张鐇等人进讨最不听话的王行瑜。李克用先让儿子李存勖去行在请昭宗还京。李晔见李存勖少年可爱,大呼奇相,安慰这个小孩子:“你是国家栋梁才,日后当尽忠朝廷。”随后带着李存勖回到长安。
安顿好昭宗后,李克用率军进抵邠州,王行瑜哪还有什么兵,吓的在城上胡言乱语:“圣驾是李茂贞劫的,与我无干!李公可擒李茂贞,我自赴京请罪。”李克用才不吃他这一套,冷笑:“诏令我讨三逆臣,其中就有王公,得罪了。”王行瑜知道势已不可救,携眷出走,半路上为被部将所杀,传首长安。为了感谢李克用救驾,李晔下诏,封李克用为晋王,食邑九千户,赐“忠贞平难功臣”,李克用真是捞了一块大肥肉,得意洋洋的回师太原。
远在千里之外的朱温得知李克用大大风光了一回,嫉火中烧,朱温没吃到肥肉,那就只能将就着啃骨头了。同年底,朱温率精锐在曹州(今山东荷泽南)大败朱瑄的郓军,一直追到巨野(今山东巨野),生俘郓军三千多人,郓军主将贺瑰、柳存也被活拿。此时狂风四起,扑沙飞物,朱温狠劲大发,狞笑:“杀人不足,致风如此狂虐!”命将所俘郓军全部诛杀,不过赦免了贺瑰,留为已用。
朱温治军之严狠,史上着名,汴军作战时如果主将战死,其所属兵全都要杀掉,所谓“拔队斩”。虽然许多部兵在主将被杀多逃逸不敢归,因为朱温赏罚严明,千金之赏必有勇夫,所以汴军的战斗力并没有下降。
朱瑄知道朱温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忙向河东求救。朱温的敌人就是他李克用的朋友,先遣大将李承嗣、史俨率精骑数千南下救郓。在五代时能随便就派出一万骑兵的还真不多。在冷兵器时代,少数民族骑兵对汉族步兵作战是占有很大优势的。
唐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正月,李克用再派李存信、何怀宝等人率万余骑来救郓州。李存信准备借道魏博,朱温密使人告诉魏博的罗宏信:“李克用野心可比董卓,今公借道于克用,他日军还,恐有假途伐虢之阴计。”罗宏信尚在犹豫,李存信因治军不严,河东军在魏博境内抄掠,民怨沸腾。罗宏信大怒,出师夜袭无备的河东军,魏博军斩首数千,河东军退至洺州。从此魏博和河东成为仇敌,罗宏信专心和朱温交朋友,罗宏信附汴也把李承嗣等人的北归路给堵死了,李承嗣等人回不了河东,只好和朱瑄一道死守。
李克用本不想得罪罗宏信,既然罗宏信翻了脸,那也不客气了。四月,李克用亲自出马,强行借道魏博,大败魏军数阵,进围魏州。朱温担心罗宏信打不过李克用,留庞师古继续围攻郓州,自率大军前来会老朋友,两军对峙于洹水。自从上源驿一别,两人已经十二年没见面了,当初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现在已经是白发微添的不惑之人,二人心中肯定有许多感慨。
李克用在阵上见到仇人朱温,分外眼红,大骂朱温,朱温也不客气,张嘴还骂。骂够了,开始进入正题。李克用派出他的长子落落领着三千铁骑叫阵,汴军阵中出马的是大将葛从周。“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拔”,说的就是葛从周,怎一个猛字了得?葛从周生擒落落。
李克用看到儿子被擒,差点没背过气去。亲率亲军前去救儿子,刚入阵中,李克用所乘马扑倒在地,汴人大喜,急上前来捉李克用。李克用运气好,用箭射杀汴军数人,加上后军来救,方才得免于难。
李克用派人求朱温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能放小儿一命,做牛做马也使得。朱温先是慢慢享受着李克用的低声下气,过完瘾后,一声令下:“斩!”李克用这个心疼啊,恨透了朱温,但一时又胜不了,只好返回太原,继续怀念和大儿子在一起渡过的岁月。
朱温没有撤军,朱瑄的存在就是对朱温最大的不敬,为了朱温的未来,朱瑄必须死。汴军聚于济水之侧,准备发动最后的总攻。庞师古先声夺人,攻破郓州,朱瑄带着家小北奔,但半路上却被葛从周追上,五花大绑的献给朱温。朱温一顿奚落之后将朱瑄斩于汴桥,兖郓等地被朱温所夺。朱瑾被追的走投无路,南下渡淮,投降了杨行密。
朱温先将朱瑄妻荣氏奸宿了几夜,然后带回汴州,张夫人闻知丈夫凯旋,迎至封丘(今河南封丘)。朱温得意洋洋的把战事告诉夫人,哪知嘴上跑风,把奸宿荣氏的丑事给说了出来。张夫人面色不悦,速见荣氏。荣氏命悬他人手,见张夫人哭拜不已。张夫人也哭着还拜道:“朱太尉(朱瑄为检校太尉)与汴州同姓,互为大国,兄弟间以小隙起大干戈,殊为不幸,而命我姊受辱若是。假如太尉陷汴州,我恐怕也要和你一样的下场。”言罢又哭。
朱温最爱敬张夫人,对张夫人言必听计必从,从不敢少忤。朱温何等聪明,听出了张夫人的弦外音:“如果你要失败了,我照样被朱瑄所辱。”朱温一阵惭愧,便送荣氏入寺为尼,从此不再近荣氏之身。张夫人心善,经常派人送荣氏衣食。
朱温是五代着名煞星,杀人从不手软,管你是皇帝老子,还是仆从侍人,只要他高兴,叫你三更死,绝对活不过五更天,但朱温唯独对张夫人礼敬有加,实在让人感叹。
朱瑄终于被除掉了,朱温好不畅快。朱温必除朱瑄和三国时曹操必除吕布其实是一个道理,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朱瑄、吕布对朱温和曹操的威胁是致命的,所谓“肘腋之患”,是绝对不能留的。
曹操在平定袁绍势力后,二十万大军南下,而朱温还没有平定李克用,就也要南下了。乾宁四年(897年)刚入春,朱温大举南下。因为朱友恭前不久和淮南军作战大胜,占领了鄂州(即今武汉),鄂州地尽长江之利,顺江东下可直达金陵,这也是朱温顿起南征雄心的原因。让庞师古率东路军出清口,葛从周率西路军出安丰,两路合进。淮南行政长官杨行密得知朱温大举南下,心中暗骂:“你这个不要脸的朱三,我杨某人招你惹你了,来找我的麻烦?”
杨行密可不是李煜,那也是个久经考验的“地主阶级革命家”,不怕你这手。杨行密派朱温的老朋友朱瑾赴寿春“招待”庞师古,没想到朱瑾这回突然开窍了,上次朱温用火攻,这次我用水攻。
其实水攻并不稀奇,关键是朱瑾的对手不是朱温,而是有勇无谋的庞师古。朱瑾见汴军地处河下口,便决了淮河水,淮南军乘势冲杀过来,结果庞师古部措不及防,被朱瑾“水淹七军”,汴州兵全都变成了“虾兵蟹将”,庞大将军也死于乱战之中。西路的葛从周见庞师古完了,可不想玩水,也退了回来。
其实这次清口之败,负主要责任的还是庞师古。首先汴军所驻扎的清口地势低下,前面高处就是淮河,淮南军一放水,汴军根本没地方跑。而且部下已经有人看到这个危险,提醒过庞师古。可庞师古对朱温的忠心实在是大大地,没有得到朱温的命令,不能乱换地方,最可气的是庞师古居然杀了提醒自己的这个有识之士,真是愚蠢加糊涂,该死的很。
来而不往非礼也,杨行密也想给朱温点颜色看看,光化二年(公元899年)五月,杨行密尽起精甲五万大举来犯,徐州告急。朱温听说杨行密得理不让人,心想:“真是给脸不要脸,我都撤军了,你这厮还来纠缠我?”朱温准备亲征,教训杨行密,给庞师古报仇。可杨行密一听朱温要来,二话没说就撤了。
朱温其实也不想和杨行密玩命,毕竟北方事多,李克用是最大的威胁,还有占据幽州的刘仁恭、占据镇州(今河北正定)的王熔,以及魏博的罗宏信,犬牙交错,形势还不明朗。在北方形势没有稳定之前,不宜在南方大动干戈。
朱温对时局的分析确实很正确,幽州节度使刘仁恭出兵攻魏博军,陷屠贝州(今河北清河),罗宏信向朱温求救。汴军在内黄和幽州军大战,二下正打的难解难分之际,驻守山东的葛从周火速派兵支援,大败幽州军,斩首二万多。刘仁恭偷鸡不成蚀把米,败回沧州。
打完刘仁恭,朱温又和李克用干上了。潞州是晋阳和汴州之间最重要的军事据点,谁得到潞州谁就占据有利地势。可这一仗朱温打的很不顺利,最终还是没有夺下潞州,这成了朱温的一块心病。
朱温占不了李克用的便宜,又打起了刘仁恭的主意。光化三年(900年)的四月,朱温命葛从周率山东军北上攻打沧州,这一次比较顺利,连下沧州德州。刘仁恭前来找葛从周算账,结果被葛从周猛吃了一顿,死伤万余。刘仁恭其实也是不自量力,当时北方实力最强大的是李克用和朱温,刘仁恭实力有限,应该在学会在夹缝中生存,而不是四处招摇。
李克用偷袭洺州,准备消灭魏博,朱温又不辞辛苦的去收复洺州。没想到河东的李进通听到朱温来了,吓的肝惊胆裂,溜了。朱温见李进通跑了,没地方发泄愤怒,便顺道去镇州收拾王镕。照例葛从周为前军,朱温坐纂中军。王镕差点没吓哭,忙派部下周式求和。
朱温刚开始还怒气冲冲,周式的口才不错,娓娓而谈:“朱公是当世豪杰,是我朝的齐桓晋文。朱公的仁义不在齐桓晋文之下,何必把王镕逼上绝路,生人一命,胜造浮屠,朱公还是给王镕留条生路吧。”
但凡残暴的人多喜欢听别人夸他仁义,朱温也不例外,激动的握住周式的手说:“周式同志说的太好了,就这样吧,王熔送个人质过来,我就撤兵。”王镕没有办法,只好送儿子王昭祚做人质,朱温撤军。
朱温决定要北方开拓一个全新的局面,十一月间,派大将张存敬出征刘仁恭,攻下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莫县)。张存敬受朱温命令转攻定州(今河北定县),义武军节度使王郜(王处存之子)没有打过张存敬,擕家小逃到晋阳。王郜的叔叔王处直知道不是朱温的对手,向朱温请和。
朱温写信质问定州“为什么经常拍李克用的马屁?”王处直回信说:“我哥哥和李克用在讨伐黄巢的时候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加上又是邻居,平时红白喜事也少不了来往,并没有什么别的企图。”
朱温此次北征镇、定主要是战略威慑,让这几个实力不强但却可以左右他和李克用之间均势的军阀倒向自己,孤立李克用。王处直既然答应做自己的附属,其他的一些“地市级”军阀也纷纷向朱温臣服,东北局势稳定下来,便收兵回来。
从战略形势上来说,朱温地控中原,北连魏赵,对死敌李克用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赵魏是中原重要的战略侧翼,就如同淮南对江东有重大的战略意义一样,后来李存勖灭梁,也是先吃掉赵魏,打掉了梁朝的右侧纵深,奇袭汴梁得手的。
八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古今不变之大理也,到了公元十世纪前后,许多小军阀已经被吞并了不少。这时能算上大镇诸侯的有中原的朱温、河东的李克用、成德的王镕、义武的王处直、魏博的罗绍威、河中的王珂、幽州有刘仁恭、青州的王师范、凤翔的李茂贞、定难军的李思谏、两川的王建、荆南的成汭、江西的钟传、淮南的杨行密、浙江的钱鏐、福建的王审知、湖南的马殷、广东的刘隐,各路好汉今天你攻我,明天我攻他,狗咬狗一嘴毛。
对于这样的混乱局面,坐在长安城中被人当菩萨来拜的唐昭宗李晔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得过且过,听天由命。别说出兵讨伐逆臣,就是长安城中,李晔也没多大的发言权。安史作乱以来尾大不掉的宦官势力到这时依然能闹出点动静,田令孜是跑了,可其他的太监们照样把皇帝捏在手里玩。李晔对内受制于左军中尉刘季述,对外受制于朱温的哈巴狗宰相崔胤,生存环境极度恶劣,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当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唯一能暂时解脱痛苦的也许只有饮酒,能喝死最好,喝不死醉中挨上一刀也不觉痛。李晔经常喝酒,醉后喜怒无常,甚至因醉手刃好几个太监宫女,天亮后不开宫门,宫外人不知内情,人情汹然。
刘季述做为皇帝的“监护人”,自然要来过问,唐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一月,刘季述率禁军千余人闯门而入内宫,问了其他宫人,得知昭宗醉后杀人,心中暗喜。刘季述早就想寻机废掉李晔,现在机会来了,岂肯错过?刘季述出宫会集宰辅相议:“皇帝如此昏悖,岂可复为天下主!今日为社稷所谋,当行伊尹故事,诸公勿疑。”让众人签名,以便日后有个证据,众人摄于刘季述有兵,不得已都签了名状。
随后刘季述复率兵入宫,李晔酒醒,见状大惊,何皇后吓的花容失色:“军容大人勿伤官家,有事好商量。”刘季述没理何后,出百官署名状,冷言:“大臣均请陛下退位,由太子监国,陛下可颐养天年。”李晔还在做最后挣扎:“昨天朕喝多了,以致杀人事,悔之甚矣,军容何必如此?”
何皇后知道刘季述心狠手辣,怕把他惹急了,忙劝昭宗:“陛下今日就听军容大人的吧。”捧国宝交给刘季述,然后和李晔一起乘车去东宫,被刘季述软禁在少阳院,由太监王仲先看管。刘季述率百官拥立太子李柷,奉李晔为太上皇帝。
刘季述如此胆大妄为,百官多为不满,宰相崔胤和前仆射张浚都是朱温的好朋友,暗思现在唯一能除这帮宦官的也只有朱温了,密信飞传汴州。而刘季述也想到了朱温,派侄子刘希贞来找朱温,请朱温承认小皇帝。此时朱温还留在河北,闻着宫变,急速还于汴州,召文武议事,不过朱温对是否抛弃李晔承认李柷还有些犹豫。
刚从长安办事回来的李振劝朱温:“季述阉丑小人,敢废天子,自专朝廷,是谓国耻,大王若不讨逆此臣,如何号令天下?何况自古得天子者成大事,魏武所行事,大王亦其效之。”朱温大悟,决定甩开刘季述,派李振入长安,联结崔胤等人谋诛宦官。
刘季述擅行废立,已经激起众怒,盐州都将孙德昭、董从实曾经因为偷盗库钱被王仲先发现,羞辱过他们,所以密谋诛宦官。崔胤知道他们和太监有仇,密劝他们:“若诛夷逆阉,复迎上皇,公等实天下功臣。”二人大喜,复联系周承诲、董彦弼等人,以本部兵先攻王仲先。此时王仲先正准备入朝,众人拥出,击斩王仲先,然后来到少阳院,劫出李晔。李晔怕有诈,不敢出,众人将王仲先的人头丢到院中,李晔大喜。
唐光化四年(公元901年)正月,李晔临御长乐门,安慰群臣。这时,刘季述等太监已经擒,象死狗一样拎到了长乐门下,李晔大骂刘季述。崔胤与京兆尹郑元规带着万余人各持大棍来到楼下,李晔命杀刘季述。万棍齐下,将刘季述等人打成肉泥,并夷三族。
孙德昭等人复立有功,皆厚加封赏。朱温得知李晔复立,开始自我吹嘘,握李振手笑道:“兴绪所言,也正是我的想法,天地可以做证(刘崇家的锅也可以做证)。”自后更加信用李振,视为腹心人。
虽然这次李晔复位后并没有多少朱温的功劳,但李晔还是封朱温为东平王,以表彰他的“反正之功”。李晔其实是想拉拢朱温,给自己找一个更安全的靠山,朱温当然心领神会。
朱温知道昭宗对他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当年曹操如果不是听从荀彧“要天子讨不臣”的战略主张,取得政治优势,能否战胜袁绍都很难说。朱温所处的形势和曹操非常相似,朱温照抄曹操的老文章就行了。
朱温要想尊奖王室,独令中原,就必须扫清周边那帮碍事的,而已经投靠李克用的河中节度使王珂不幸成了朱温的第一盘甜点。河中居晋、汴之侧翼,拿下王珂,就能从左翼牵制河东。朱温大会文武,慷慨言之:“王珂仆竖小才,自持李克用为奥援,狂悖无以加,今日我当断孽蛇之腰,诸公请予我一绳,往缚此獠!”
同月,朱温派都指挥使张存敬率军攻河中,史称张存敬“有胆勇,临危无所畏惮。”是朱温手下一流大将,没多久,张存敬军就拿下绛州(今山西新绛)、晋州(今山西临汾),把刀尖伸到了李克用的鼻子下面,大大了扭转了对李克用的不利局势。
张存敬围攻河中,王珂穷急无法,先后向盘踞在凤翔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和李克用求救,但都被拒绝了。王珂穷急无路,只好投降,不过王珂想起了朱温曾认王重荣做干舅舅的风流雅事,告诉张存敬:“我与朱公是亲戚,希望朱公能来河中,我自降之。”张存敬便发信给朱温说明情况。
朱温速赶至河中,先是假模假样的拜奠了干舅舅王重荣,哭的惊天动地,河中士人多受感动。见朱温如此不忘本,王珂这才放心,出城来见朱温,朱温表演天赋极高,和王珂抱头痛哭。王珂心想这个干老表真不错,便跟着朱温去汴州享福,但最终还是难逃一死,被朱温杀掉了。
朱温又胜一阵,李晔也毫不吝啬,唐光化四年(公元901年)三月,进朱温为梁王,后来朱温称帝建梁,国号即始于此。扫掉碍事的王珂,朱温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河东的李克用,这厮太讨人嫌了。
唐光化四年(公元901年)三月,朱温大举进攻李克用,氏叔琮为一路,出太行;晋州刺史侯言为一路,出阴地关(今山西汾西东北);洺州刺史张归厚为一路,出马岭关(今山西太谷东南);葛从周为一路,出土门(即大名鼎鼎的井径口)。四路汴军会同出飞狐(今河北涞源)的义武节度使王处直部和出新口(今河北磁县附近)的天雄军节度使罗宏信所属张文恭部,共六路大军,直捣李克用的老巢太原府。
河东的一些滑头将军哪见过这个阵式,知道朱温找的李克用,何苦把自己的小命搭下,纷纷向汴军投降。拜李克用的码头和拜朱温的码头有什么区别没有?反正都是混口饭吃。
汴军氏叔琮部进攻太原南部门户潞州(今山西长治),昭义军节度使孟迁出降。四月,张归厚部攻辽州(今山西左权),辽州刺史张鄂投降。南路汴军连过芒车关、腰鼓岭、石会关(均在今山西武乡西北),越秦城(今山西太谷南),直扑到太原城下,诸路军马将太原城围个水泄不通。同月,李晔下诏改光化四年为天复元年。
李克用知道朱温善者不来,在内部深挖战争潜力,男女老少全都上城防御。老天也不长眼,阴雨不断,李克用冒雨指挥,有时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当然要先保住太原了,否则脖子上那个吃饭的家伙没了,一切也就无从谈起。
汴军开始攻城,但太原可是唐朝起家的地方,城墙高大,加上河东军同仇敌忾,没有得手。李克用手下的两员大将李嗣源和李嗣昭率敢死士在雨夜中趁汴军不备,冲出城去杀了个汴军措手不及,汴军死伤不少。雁门都知兵马使李存进率另一路河东军在洞涡驿(今山西清徐东)大败汴军氏叔综部,给了汴军当头一个大棒。
汴军屡攻不下,加上军粮不济,军中疟疾肆传,军心不稳。朱温只好下令撤军,汴军回撤的时候又被士气大盛的河东军周德威、李嗣昭部狠摆了一刀,死伤甚多,汴军狼狈回去。
李克用和朱温交手二十多年,屡有胜败,但这次是李克用所遇到的最危险的一次,险些丧命。朱温虽然没有消灭李克用,但却将军事重镇泽州和潞州夺了回来,还算没亏本,朱温取得了这一回合的胜利,留下丁会守潞州重镇。
搞定了李克用,朱温把目光转移到长安,困居长安的李晔虽然有名无实,但却是价值倾国的金字招牌,谁不欲得之?朱温觉得该到了对李晔下手的时候,把他“接”过来,就近控制。不过因事体重大,朱温不敢贸然行事,联系宰相崔胤,寻找时机。
崔胤虽然做宰相,但宦官势力仍然是崔胤的一块心病,必欲除之而后快。崔胤经常劝李晔诛尽宦官,李晔当然愿意,不过事情被宦官韩全诲等人听到了,大为惊惧,伏告李晔请给条生路。李晔表面上安慰宦官,背地里责骂崔胤办事不利:“以后有话写在纸上,别张着大嘴巴到处鼓舌头。”这帮宦官实在太聪明了,耳朵不管用,那就用眼,韩全诲私募到十几个识字的美女打着侍奉官家的旗号入宫,专门看崔胤的奏章写的什么。没多久,崔胤的小算盘都被宦官们知道了。韩全诲大愤,准备除掉崔胤。
崔胤发现走漏了风声,忙密信飞报汴州:“长安有变,公宜将兵速来,否则李茂贞早一步动手,大事去矣。”朱温知道事不宜迟,万一李茂贞要先下手为强夺了皇帝,自己岂不白忙一场?
唐天复元年(公元901年)十月,朱温大发汴师七万,西进长安,准备劫驾。可惜晚了一步,韩全诲听说崔胤的朋友朱温要来,知道自己要落入朱温手中,绝对保不了命。韩全诲等人抢先下手,劫持李晔奔往凤翔,投靠李茂贞。朱温闻着消息,气的不行,不过既然来了,就绝不能空手回去,这不是朱温的性格。
十一月,汴军攻破同州(今陕西大荔),随后再破华州(今陕西华县),华商节度使韩建打不过朱温,只好出城纲降,朱温随即把韩建打发到许州任忠武留后。汴军一路西进,李茂贞好容易捞到块大肥肉,岂给容朱温来下嘴,派大将符道昭屯于武功(今陕西武功),防御汴军。汴军根本没瞧上符道昭,一战大败凤翔军,活捉六千多人。随后汴军进次凤翔。
李茂贞被臭揍了一顿,担心朱温要吃人,便胁迫李晔下诏让朱温退兵。朱温冷笑:“哄傻小子的吧?这必是李茂贞和韩全诲的奸计,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么?”
李茂贞知道汴军的强悍,开动大脑想办法,突然想起了“活雷锋”李克用,李克用逢朱温必乱,肯定愿意帮忙,急请李克用来救。李克用上次没帮王珂,让朱温占了河中,有些后悔。这次不想错过机会,南下给朱温添乱,派王牌主力李嗣昭、周德威率军攻收下隰州(今山西隰县)、慈州(今山西吉县)。朱温见暂时还攻不下凤翔,便把李茂贞晾在一边,去会会老朋友李克用了。
天复二年(公元902年)三月,汴军康怀英部、氏叔琮部共十万人在蒲县(今山西蒲县)大败河东军,收复隰、慈。汴军在主帅朱温的率领下,进攻晋州(今山西临汾),十余万汴军连阵数十里,河东军人心慌乱,斗志全无,被汴军一阵击溃,河东军几被全歼,汴军又活捉了李克用的一个儿子李廷鸾,幸亏李克用儿子比较多,不然非绝后不可。朱温觉得李克用这路没什么威胁了,就自回关中,氏叔琮等人率军北上教训李克用。汴军借着胜势再一次扑到了太原城下,狂风骤雨般的攻城。
李克用这回可真害怕了,命全城百姓上城死守,但形势依然不见好转,李存信劝李克用不如逃往云州,再做打处,李克用有些动摇。刘夫人苦劝李克用:“李存信不过是个放羊的,懂得什么?一旦出城,优势不在,必为汴军所擒。”众将也极力相劝,李克用这才作罢。汴军连攻太原不下,军中又起了疫情,无奈之下,只好撤军。和上回一样,李嗣昭和周德威二位先生再一次热烈欢送汴军,小捞了一票。
连续两次差点成了朱温的俘虏,李克用这时才算真正知道了朱温的能耐,朱温是比较“无耻”,但“无耻”不等于没有能力,李克用自此再不敢没事招惹朱温。河东后来灭梁,主要是因为对手换成了儿孙辈,李克用有个英雄儿子李存勖,接替朱温的却是庸柔寡断的朱友贞。在李克用生前,河东一直被朱温压下一头,李存勖的能力胜过朱友贞远矣,但客观来说,李克用确实不如朱温。
河东被打成了乌龟,朱温可以全力对付李茂贞。李茂贞见李克用也不顶事,又使人去成都求西川王建出兵“救驾”。王建是五代十国时着名的君子,只做好人不做恶人,兄弟有难,自当来援。
天复二年(公元902年)八月,王建派义子王宗涤、王宗播率五万川军北上“帮助”李茂贞。不久,蜀军连破岐军四寨,接着猛攻兴元(今陕西汉中),逼降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夺去李茂贞的心中肉汉中。汉中自古就是西川天险屏障,得到汉中,王建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茂贞见王建如此无耻,气的大骂,可再怎么着也不可能骂回汉中,只好硬着头皮和朱温过招,可惜连战连败,损伤死重,老本都快光了,李茂贞坚守不出。
李茂贞一边缩头做乌龟,一边遣人去鄜州(今陕西富县)去请鄜坊节度使李周彝,请李兄弟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拉兄弟一把。鄜、岐互为唇齿,李周彝倾其军南下来救凤翔。鄜军屯于城北,举火为号,向凤翔军发出信号,城中也举火相应,夜中连城火把,甚是壮观。
朱温见李周彝过来捣乱,嘿嘿一笑,计上心来,十二月,朱温派大将孔勍率军趁鄜军南下之机,偷袭鄜州得手,周边的邠州(今陕西彬县)、坊州(今陕西黄陵)、宁州(今甘肃宁县)都被朱温夺去。李周彝在前线听说老家被抄了,家小都成了朱温的人质,嗡的一声,差点没晕到,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举军投降朱温。
九
李茂贞搬不来救兵,只能缩头当起乌龟,任朱温在城中叫骂。汴军攻了近一年也没有破城,朱温有些撑不住了,打算撤军。后来听从义孙高季兴的计策(高季兴之计将在荆南一章中列出),将岐军主力骗了出来,好一阵痛扁,大获全胜。
汴军为了瓦解城中岐军士气,常在夜中击鼓鸣角,咚咚呦呦声,憾天动地,加之明火如昼,此等场面,实在憾人心魅。岐军不服,在城上大骂汴军“你们这伙劫天子的贼!”汴军毫不嘴软,还骂:“你们是夺天子的贼!”两下互不相让。因围城日久,城中粮食极度短缺,饿死者甚众,甚至人肉都卖到了一百钱一斤。李晔还在城里,李茂贞只好杀狗进奉膳食。
李茂贞的本钱差不多都打光了,无奈之下,只好腆着老脸向朱温请和,并把责任全栽到了韩全诲等人的头上。在请了李晔的旨意后,李茂贞诛杀宦官以韩全诲为首七十余人,献头汴营。
唐天复三年(公元903年)正月,李晔幸汴营,朱温素服伏地,长哭请罪。李晔知道朱三在演戏,也只好假惺惺的劝慰:“非卿相救,社稷已成灰土矣。”
数日后,朱温护送李晔回长安,及至长安时,朱温又开始做起了“忠臣”,牵李晔马前行,一直走出了十多里地,行人见之,多称朱温为忠臣。宰相崔胤以下迎于城外,舞蹈三呼。
朱温得手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宦官问题,因为李晔幸岐就是太监们给折腾出来的,朱温决计斩草除根。同月,朱温和崔胤具名上奏:“天宝以来,阉人得势,握兵权,行大逆,累弑君王,作乱天下。请陛下惩前车,绝后患,罢诸司监军。”李晔早就恨透了太监,巴不得如此,当然准奏。
朱温发兵捕拿宦官数百人,除了留下数十老弱太监侍奉皇帝外,其余不论善恶,一体诛夷。宦官势力自李辅国时开始坐大,到了元和朝,开弑君先河,把持朝政,为害甚烈,久为天下所诟恶,自此,唐朝的宦官祸彻底被扑灭。
朱温安顿李晔后,回到了汴州,虽然没把李晔带在身边,但长安已为朱温控制,实际效果是一样的。皇帝虽然尊贵之极,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皇帝,手中有权那是真皇帝,否则,象汉献帝刘协、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唐昭宗李晔这样的空头皇帝,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握,当的窝窝囊囊,还不如一个草头王自在。权力才是最尊贵的,至于名义上是不是,并不重要。
西患解除后,朱温开始扫除东边的一些讨人嫌的家伙,首先就是在朱温西征期间手脚极不干净的平卢军节度使王师范。唐天复三年(公元903年)四月,朱温派侄子朱友宁率兵攻青州,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硬着头皮顶了一下,被朱友宁揍的鼻青脸肿,弟弟王师克也赔了进去。
四月,王师范派人到淮南请杨行密发兵来救,杨行密是朱温的二号冤家,也是逢朱温必反的主儿。派大将王茂章北上救青州。此时汴军已经攻破博昌(今山东博兴),攻至登州(今山东蓬莱)。青州军和淮南军联合作战,非常难得的大破汴军一阵,朱友宁在乱中战马仆地,被青军所杀。
朱温听到噩耗,大怒,亲率虎狼师二十万急赴青州,七月间,汴军开始围攻青州,数破青军,王茂章奈何朱温不得,也不想白白为王师范献身,率军撤回淮南。汴军杨师厚部扑打青州,王师范越打越没脾气,十一月,王师范向朱温投降。朱温留李振权治青州,王师范素衣骑驴,带着家眷数百口迁居汴州,胶东半岛地区全归朱温。
朱温这次东征还有一个收获,就是得到了王师范手下大将刘鄩。刘鄩是五代时最具侠客风骨的名将。刘鄩曾经和朱温手下大将葛从周战于兖州,而葛从周的母亲正在城中。刘鄩公私分明,见到葛母毕恭毕敬,不敢少怠。而且刘鄩把城中的老弱病残全都放出城中,只留下本部兵守城。这等侠骨风范,千载之下仍然让人仰慕不已。孙子所说的为将五条智信仁勇严,刘鄩至少当得起一个“仁”字。后来王师范投降朱温,葛从周劝降,刘鄩这才归顺朱温。朱温也非常喜欢刘鄩,常说他是李积(就是半仙徐茂公的原型)再世。
刘鄩还有一段艳史,特别有名,就是刘鄩曾经买下一个卖饼的王家女孩做为侍女,这个王家女孩国色无双,人称“花见羞”。刘鄩死后,王氏带着刘鄩的大把金子投靠了后来成为唐明宗的李嗣源,深得宠幸,并在后唐以及晋汉之际的政治中发挥了一定的影响,这是后话不提。
唐昭宗李晔改年号上了瘾,天复年号只用了三年,又改称天佑元年(公元904年),本想祈求上苍保佑大唐,保佑他自己。可大唐气数已尽,没几年折腾了,而且这也是李晔人生的最后一年。李晔本为以朱温是社稷栋梁,哪知他刚出狼穴,又入虎口,朱温还不如李茂贞呢。
朱温为了就近控制李晔,强行把李晔“请”到了洛阳,李晔不想去,但架不住朱温的威胁恫吓,只好移驾。行前李晔冲着送行的百姓号哭:“‘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到处流浪,不知道朕会死在哪里。”左右皆哭。堂堂大唐皇帝沦落成到这个地步,不知道唐太宗李世民地下有知,会做何感想?
李晔行前曾秘拟了一道旨意,分道送给河东的李克用、西川的王建、淮南的杨行密,让他们有朝一日攻灭朱温,恢复唐朝。而这时其他的一些较大藩镇,如吴越的钱镠、福建的王审知、湖南的马殷、广东的刘隐等人则坐山观虎斗,但多是倾向于朱温。
不久,王建、李茂贞、李克用、杨行密等人公开声讨朱温,说朱温欲行篡逆,诸镇将联兵消灭朱温。朱温被骂的七窍冒烟。朱温本想出兵练练这帮大唐的“忠臣”,可又担心李晔在自己的地盘上制造麻烦,决定除掉昭宗,永绝后患。
唐天佑元年(公元904年)八月,朱温派遣朱友恭、氏叔琮以及枢密使蒋玄晖等人去杀李晔。是夜二鼓,蒋玄晖等人率兵扣门请见皇帝,说是急事要面奏官家,内侍不知有诈,开门纳入众人。夫人裴贞一见来者不善,大声质问:“有急事便奏,带兵干什么?”言毕尽,汴将史太一刀将裴夫人砍死。
昭仪李渐荣知道不妙,大呼:“大人勿伤官家!要杀就杀我们!”此时,李晔酒醒,闻变惊起,绕殿而走。史太箭步追上,正欲刺时,李渐荣扑在李晔身上。史太大喝,踢开李渐荣,一剑刺死李晔,时年三十八岁,史太然后杀掉李渐荣。乱兵又捕到何皇后,何后哭倒在蒋玄晖面前,求条活命。蒋玄晖一时心软,便免何后不杀。
史家对李晔遇害深表同情:“自古亡国,未必皆愚庸暴虐之君也。其祸乱之来有渐积,及其大势已去,适丁斯时,故虽有智勇,有不能为者矣,可谓真不幸也,昭宗是已。”李晔可真是活的可怜,死的悲哀。
随后蒋玄晖等人奉朱温旨意,拥立十三岁的皇太子李祚在昭宗灵前继位,更名李柷。朱温见已得手,速来洛阳处理后事。朱温确实是个好演员,伏在李晔梓宫前痛哭流涕,好不感人(你不觉得很无聊吗?)。朱温又去见哀帝李柷,说一定要为先帝爷报仇雪恨。
李振密劝朱温:“司马昭使成济弑高贵乡公,今宜罪及朱友恭等人,免得大王自传恶名!”朱温真是个狠角,刚哭完李晔,就把“首逆”朱友恭给杀了。朱友恭这个冤枉啊,刑前大呼:“把我卖出来,你早晚也会不得好死!”氏叔琮被贩为白州司户,遂赐自尽。
朱友恭的“不幸遭遇”不禁让人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就是三国时为司马昭杀死曹髦的成济。成济和朱友恭确实该死,但比他们更该死的是司马昭和朱温,至少他们的演技实在过于拙劣,没有司马昭和朱温的命令,成济和朱友恭敢去弑君?
新皇帝即位,自然免不了一番人事调动,当然都是走走过场而已,朱温早就定好了。天佑二年(公元905年)三月,李柷下诏,以礼部侍郎张文蔚、中书侍郎柳璨、代理尚书左丞杨涉为宰相。柳璨是唐末着名奸臣,为了富贵,不惜出卖人格,谄事朱温。柳璨见朝中人士多有思唐之心,劝朱温除掉他们。李振也劝朱温早下决断:“此儿辈常自谓清流,应该把他们扔到黄河里,清流变浊流!”
天佑二年(公元905年)六月,李振奉朱温命,将旧相裴枢等朝官三十多人押到白马驿,命武士尽行斩首,然后投尸于黄河,这就是唐末五代史上着名的白马之祸。李振经常在洛阳和汴梁之间窜来窜去,为朱温办事,朝中人士多私骂李振为“鸱枭”,人皆恨其毒恶。
虽然中原地区成了朱温的“私产”,但朱温还是不满足,地盘总是越大越好。天佑二年(公元905年)七月,大将杨师厚受命攻打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赵匡凝打不过杨师厚,被杨师厚端了老巢,赵匡凝狼狈逃奔淮南。
见南方各路如此不经打,朱温复起雄心,准备连杨行密一锅端了。十月,朱温亲征淮南。朱温虽然很残暴,但他的军事指挥艺术确实很高超,所以毛泽东主席曾经评价过朱温:“朱温处四战之地,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
淮南有七八年没有朱温打过大仗了,杨行密看到朱温来的气势汹汹,知道这老家伙还在记着水淹庞师古的那笔账呢。朱温的汴州军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当时能和汴军相提并比的只是李克用的晋军。朱温连连得手,汴军在江淮一带横冲直撞,杨行密拿他毫无办法,朱温在寿州(今安徽淮南)碰上一根硬骨头,淮南军死守不出,朱温觉得无趣,打算撤军。走之前,淮南大将柴克用送哥送到大路边,斩杀汴军三千多人,朱温狼狈逃到汴梁。杨行密不久后病死,长子杨渥袭位。
朱温在前线吃败仗,洛阳城中的宰相蒋玄晖、柳璨等“开明人士”已经开始为朱温张罗改朝换代的事情来了。蒋玄晖有些迂腐,他认为改朝换代必须遵守以前的潜规则,就是先封大国,总百揆、加九锡礼,然后再行实禅代之事。蒋玄晖说的并没有错,历史上许多改朝换代都是这样玩的,比如司马炎、刘裕、萧衍、陈霸先、杨坚等。
不过二位爷的运道不太好,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朱温不喜欢这么啰嗦,大骂蒋玄晖:“直娘贼!难道我不受九锡就不能当皇帝了?”还是朱温说的实在,不似司马炎等虚伪做作,丑态百出,徒留历史笑柄。
朱温看到朝中人士对自己称帝并不热心,暂时还不好下手,便假模假样的推掉了九锡。蒋玄晖、柳璨和礼部尚书苏循等人想当开国新贵,下十二月,蒋玄晖让柳璨来到汴梁劝梁王称帝。蒋玄晖、柳璨的所做所为让很多人不齿,名声甚坏。朱温知道他们想要荣华富贵,却要他来背这个黑锅,大为恼火。
北院宣徽使王殷和赵殷等人妒嫉蒋玄晖受宠,便乘玄晖失势之时,向朱温告了蒋玄晖的恶状:“蒋、柳辈常与何太后焚香为誓,密复唐朝。”朱温闻言大怒,派人捕斩蒋玄晖,二殷复诬何皇后尝与蒋玄晖私通成奸,并派宫人阿秋、阿虔往来通信。
朱温二话不说,命人杀掉何太后,阿秋、阿虔在殿前被乱棍打死。蒋玄晖死了,柳璨也没多活几天,朱温命斩柳璨,柳璨临刑前仰天痛呼:“卖国贼柳璨有今日,上天报应也!宜其我死!”张廷范被车裂于市。
正当朱温准备下一步的计划时,魏博军忽然发生哗变,罗绍威控制不住,向朱温求援。朱温不能容魏博有失,天佑三年(公元906年)春,朱温自率大军去魏博镇压。要说朱温确实不是吹的,两招就将乱兵荡平了。罗绍威感激涕零,盛请朱温盘桓一些日子,其实罗绍威是想借朱温的名头震震刘仁恭、王熔他们。
可没想到汴军将士能打仗,也能吃喝,在魏博呆了半年,吃掉了七十多万头猪羊,花钱更如黄河决堤,差点没把罗绍威给成了光棍司令。罗绍威心疼的直哭:“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朱温可不管你这些,吃完了喝完了也玩完了,拍拍屁股走人。
天佑三年(公元906年)九月,朱温起兵攻沧州,刘守光死守不战,城中饿殍满路。朱温在城下劝刘仁恭的长子刘守光:“你老爹已经被我打怕了,他不会来救你了,还是早点投降吧。”刘守光不从:“我是刘仁恭的儿子,当然要为父亲守城。大王现在要以仁义制服天下,所以我更不能投降。大王如果用我这个背叛父亲的人,那么天下将如何看待大王?”
刘守文这话说的堂堂正正,无懈可击,朱温听着脸红一阵白一阵,便暂缓了攻城。刘仁恭生怕儿子有意外,忙又向河东的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本不想管闲事。可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却很有战略眼光,对父亲说:“吾与燕皆为汴死敌,若燕不存,我们将失去战略侧翼,悔之晚矣。”
李克用觉得有理,派儿子李嗣昭、周德威等人去抄朱温的后院,没想到驻守潞州的汴军大将丁会突然投降李嗣昭。李克用兴奋死了,盛宴招待丁会,席间丁会哭道:“梁王虽待我弥厚,然观其志必篡唐室,出于大义,所以才降大王,以匡王室。”
写到这,真忍不住要问问丁会:跟着李克用就是忠诚?李克用的“唐”和李世民的唐朝根本不是一回事,李克用也没少干对不起唐朝的事,和朱温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丁会要真是对唐朝忠诚,就应该在李晔被弑的时候举兵声讨朱温,早干什么去了?
朱温听说泽潞丢失,直骂丁会是个白眼狼,只好撤军。刘守文写信给朱温,希望梁王能念及天下苍生,分些粮食给快要饿死的沧州士庶。都说朱温残暴,朱温是残暴,可同时代的那些军阀哪个又好过朱温?朱温倒很爽快的为沧州百姓留下了大量粮食回去了。
汴军经此一挫,士气大受影响,朱温郁闷了好些日子。这时罗绍威劝朱温不如废掉唐朝自立,让那些反对朱温的人没有了反对的借口。朱温没有立即答应罗绍威,但也觉得是时候换旗号了。即使自己再打唐朝的旗号,李克用、王建、杨渥也不会放过自己。想来想去,朱温决定废掉李柷,另建新朝。
十
唐天佑四年四月十八日,也就是公元907年6月1日,梁王朱温在汴梁正式称帝,改元开平,国号大梁。当然在称帝的过程上少不了马屁精的出乖露丑,什么黄龙现,什么七彩芝,天花乱坠般胡闹一通,朱温心满意足的做起了五代的第一把金交椅,更名为朱晃,史称梁太祖。
朱温称帝后,追尊先祖,父朱诚为文穆皇帝,母王氏为昭懿皇后,大封宗室,因发妻张氏已经在唐天佑元年(公元904年)病逝,追册为贤妃。张氏死前曾苦劝朱温不要废唐自立,朱温没有听进去。不过朱温对张氏的感情是没有变的,直到朱温死时,他也没有立过皇后。张氏为朱温生了一个儿子,叫朱友贞,就是后来的梁末帝。
没有了张夫人的规戒,朱温开始纵淫起来,他宠幸过上百个女人。欧阳修在修《新五代史》时把朱温狠狠臭骂了一通,但欧阳修却把朱温后来的惨死归于“女祸”,说什么“女祸”小者亡家,大者亡天下,所谓“红颜祸水”者也。可是“女祸”只是外部因素,真正起到决定因素的还是男方的自我修养,封建社会中,男性统治者造成天下大乱,却让女人来背黑锅,实在不太公平。
唐朝灭亡了,但当时天下却四分五裂,战争频仍,形势极为混乱。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最为混乱的时期,一个是东晋十六国,一个就是五代十国,也难怪欧阳修说:“呜呼,五代之乱极矣。”
后来梁朝被李存勖所灭,一直到后周,因为这三朝都是河东军政系统出身,都视朱梁为伪朝。赵匡胤建立宋朝后,而赵匡胤并不是河东系的,所以才承认梁朝的正统地位。但是朱温的篡位和之前的南朝隋唐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如果说朱梁是伪朝,那么唐朝从杨家小儿手中篡位不也成了伪朝?朱温不是好东西,而所谓“上承唐朝正朔”的李存勖根本就是个冒牌货,他能算得正统,为什么朱温就算不得?
朱温当了皇帝,头一个不服气的人,并不是李克用这个“唐朝正统”,也不是王建这个偷驴贼,而是朱温的亲哥哥朱全昱。刚继位不久,朱温赌性大发,聚集宗族赌博,赌桌旁狂呼乱叫,没个体统。朱全昱早就对这个弟弟看不顺眼,趁着酒劲将桌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指着朱温的鼻子骂:“朱三你不过是个草民,跟着黄巢做贼,后来唐朝封你为节度使,这辈子你可以知足了。没想到你居然灭了唐朝三百年的社稷,你这样做是要遭天遣的,我们朱家迟早要毁在你的手里。”说完就拂袖而走,朱温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朱温把国都定在汴梁,把汴州改名为开封府,这也是开封历史上第一次正式做首都,这对开封成为历史名城有着至为深远的影响,后来的北宋建都在这里,把开封的历史影响推向了极致。而长安则正式告别了一千多年辉煌的建都史,从“贵族”降为“平民”。但长安因为唐朝在历史上独特的地位和影响,至今仍是四大古都之一,与北京、洛阳、南京齐名。
朱温灭唐后,天下诸镇中,除了李克用、王建、李茂贞、杨渥等人坚决不承认梁政权、仍用唐朝年号外,其他如马殷、钱鏐、刘隐、王审知、李思谏等人均向梁朝称臣。他们并不在乎谁做中原皇帝,只要他承认我在本地区的统治权就行。李克用王建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忠臣,王建最丢人,他率先向天下发檄要联合讨伐朱温,可惜没人搭理他,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王建“非诚实”。果然,没过几个月,王建就自称大蜀皇帝了。
看到那些反对者还在打着唐朝的旗号,朱温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唐废帝李柷杀死,绝了这些人的“邪念”。梁开平二年(公元908年)春,“济阴王”李柷死于曹州,年仅十七。末代皇帝往往不得善终,尤其是南北朝时期,“禅让”的血腥味最浓,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朱温。中国历史上真正意义上不得善终的亡国皇帝是明永历帝朱由榔,被“与时俱进”的吴三桂逼死,清末代皇帝溥仪经过改造,重新做人,翻开了历史的新篇章。
这一年,北方的契丹部首领耶律阿保机(也译耶律按巴坚)向朱温称臣纳贡,契丹就是后来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辽国的前身,北宋名将杨六郎镇守三关,对抗的就是这个契丹大辽国。
朱温建国后,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消灭李克用,开平元年(公元907年)六月,朱温派保平节度使康怀贞帅八万梁军会同魏博军去收复潞州,康怀贞巴不得有这个立功的机会,大摇大摆的去了。结果河东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死守不战,梁军苦攻数月,仍然没能得手。
晋王李克用得报潞州被围,也尽遣精锐前去解围,河东方面的几员名将周德威、李存璋、李嗣源、安金全等人急驰潞州。朱温耐心有限,二十多天没得到捷报,便撤了康怀贞,代之以亳州刺史李思安。
李思安倒有点本事,来到潞州城外,李思安传令,在城下建立了一座军事据点,企图隔断城中河东军和城外河东军的联系,梁人称之为夹寨。周德威不能让李思安得手,日夜攻寨,即使攻不下来,累也要累死梁军。梁军也不想出去送死,龟缩在寨中,以守代战。
梁开平二年(公元908年)正月,晋王李克用病死,其子李存勖继为晋王。李克用死前,曾经交给李存勖三支箭,并切齿言道:“幽州不灭,汝切勿南下图梁,此一矢刘守光也;耶律按巴坚曾与我盟为兄弟,然言犹在耳,彼却效纳汴州,汝必为我雪此恨,此二矢耶律阿保机也;三矢者,谋逆灭我国家之朱全忠也!儿能折此三矢,父于地下无恨矣。”李存勖哭拜而受。李存勖称帝后,追尊李克用为唐太祖武皇帝。不过这个“唐太祖武皇帝”比起那个唐太宗文皇帝来,差的不止一个段位,连修史者都认为李克用不太能当得起这个“武”字。
李存勖继位后,觉得自己名望尚浅,便找来他的三叔、振武军节度使李克宁来给自己吹喇叭抬轿子。李存勖让位于李克宁:“侄儿虽是冢嗣,然才下德寡,不足当临一面,三叔河东首望,请三叔为晋王。”
李克宁不痴不傻,自然知道李存勖是让他来当回“托”,坚辞不受:“先王遗命以汝为晋王,谁敢不从?”遂下拜,以定君臣之份。众人见李克宁低头了,都不敢放肆,纷纷拜伏。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拜在李存勖脚下,李克用养子李存颢素来看不上李存勖:“有什么啊,不就是亲生的吗?”见李克宁居然放着天下掉的馅饼都不吃,暗骂李克宁直冒傻气。来找李克宁:“兄终弟及,人之常理,何况叔父拜侄儿,传出来不怕天下人笑话叔父?天予不取,必受其祸。”李克宁刚开始不同意:“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李家忠孝,举世共知,再放臭屁我必拿你问罪。”
李克宁的老婆孟氏做梦都想成为晋王妃,便开始煽阴风,李克用被煽的坐不住了,动了心。便让李存颢等人分头准备,俟机对李存勖下手,然后举河东之地归降朱温。李存颢做人不太稳重,这件机密大事被李存颢的好友史敬镕得知,史敬镕大惊,速报于李存勖。
李存勖召集近臣议事,暴李克宁阴谋于座间,装起可怜:“骨肉不可相食,为了李家血脉不绝,我愿让位于三叔。”老臣张承业首先就不同意,自己是李克用的托孤老臣,跟着李克宁算干什么的?又不是他的腹心人。众人也多表示愿助晋王除逆,李存勖决定动手。
二月,李克宁等人来府议事,李存勖大喝,武士拥出,擒李克宁和李存颢。李存勖冲着李克用嚎哭:“前次侄情愿让位于三叔,可三叔不要,现在倒要加害侄儿,三叔何忍心如此!”李克宁无话可说。李存勖命斩二人,赐孟氏自尽,一场内乱,冰销瓦解。
李克用死讯传到汴梁,朱温不太相信,怕这是沙陀儿耍的把戏,打算去前线看看形势。因李思安屡战不胜,便调刘知俊代替李思安为潞州前线总指挥,不过刘知俊此时尚留在同州(今陕西大荔)。
经过反复确认,朱温这才相信李克用是真的见上帝去了,长长松了口气。在朱温眼中,李存勖还只是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没什么好怕的,便返回汴梁避暑去了。并让李思安暂时打理前线军务,等待刘知俊接任。
他想的倒是轻松,可惜他眼中吃屎的娃娃李存勖可是个厉害的角色,李存勖年少气盛,也想出出风头。于开平二年(公元908年)四月间,李存勖亲提锐旅前来解潞州之围。河东军行至距离潞州以北约五十里处的黄碾下营,李存勖身披重甲,时刻准备上战场,命人随时侦探前线情况。当李存勖探知梁营没有了望哨时,大喜过望,机会太难得了,不可错失良机。
到了五月,这天清晨天降大雾,李存勖率军轻进至三垂冈(今山西长治附近)埋伏,等待最佳攻击时机。大雾一直到晚上还没有散去,李存勖觉得机会到了,便对各部下达了总攻令。李存勖率一路直薄梁营东北寨,周德威和李存审各为一路,三路齐过,朝梁营杀去。李存嗣的干大哥李嗣源做前锋,攻破了梁营东北角,河东军一拥而入。梁军的侦察功能完全失效,毫无防备,被河东军这一阵杀的那叫痛快。梁军近乎被全歼,军械粮食尽被河东军夺去。潞州被围了将近一年,才从梁军的包围解救出来。
河东军想趁势去取泽州(今山西晋城),但梁朝大将牛存节率援军已经进入泽州。河东军开始攻城,在城边挖地道,准备“神兵地降”,但牛存节一律拒之门外,不得入。河东军攻了十几天,泽州纹丝不动,加上梁将刘知俊即将行进至泽州,李存勖知道泽州暂时动不了,反正在三垂冈已经占了大便宜,足够炫耀的了。便撤军回到太原,犒赏三军。
朱温一边避暑,一边得着好消息,哪知道得到的居然是全军覆没。朱温长哭道:“生子当如李亚子,李氏不亡矣!吾家诸子乃豚犬耳。”
八百多年后清朝有一位诗人叫严遂成,写了一首着名的咏史诗《三垂冈》:“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又过了二百多年,伟大的书法家毛泽东同志手书了这首《三垂冈》,成为毛泽东书法作品的名作。
朱温屡遭重挫,为了调整情绪,于开平三年(公元909年)春,迁都洛阳,不过仍以汴梁为东都,地位不变。朱温越老越猜忌刻薄,镇守长安的佑国军节度使王重师在任期间,治军有方,民善其政,朱温便觉得王重师有二心。朱温改任左龙虎统军刘扞代王重师守长安,让王重师来洛阳。
王重师不想去洛阳受罪,在长安多自在?刘扞刚到长安,就被王重师给骂跑了。刘扞窝了一肚子火,见到朱温后,就有鼻子有眼的说王重师私通李茂贞,阴欲谋反。朱温早就榨干了王重师的剩余价值,留着也是个祸害,便贬王重师为溪州刺史,不久下诏杀王重师,夷其族。
王重师不过是有些居功自傲,但要说他有反心,那是大大的冤枉。朱温治军极严酷,待将也多刻薄。《旧五代史》把朱温的几员大将氏叔琮、朱友恭、朱珍、王重师、李思安等人合为一传,他们都是朱温着名功狗,却都被朱温以各种罪名杀掉。旧史批评朱温“诸人俱不得其死,岂不惜哉!得非鸟尽弓藏,理当如是耶?将梁祖之雄猜,无汉高之大度欤?”
客观来说,朱温待这些人是薄了一些,但要是拿诛氏、朱、王等人事给朱温扣上一顶“卸磨杀驴”的大帽子,倒有些冤枉朱温了。因为同是汴朝名将的庞师古、葛从周、刘鄩、牛存节、杨师厚、张归霸等人要么战死,要么善终,朱温为什么不杀他们?不仅因为他们是朱温头等武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自身没有朱温可以拿到的把柄,做人要谨慎,观王重师事,益信。
朱温刚杀掉王重师,就传来忠武节度使刘知俊造反的消息,朱温大为不解,刘知俊可是他的老臣,怎么也说反就反?朱温写信质问刘知俊:“朕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背叛朕?”刘知俊回信道:“臣本不敢负陛下,然王重师亦陛下忠臣,犹不免族灭,臣今畏之,故尔有此。”
朱温被刘知俊兜心一拳,打的哑口无言,只好遣使劝慰刘知俊:“刘扞说王重师连结李茂贞,所以朕一时不察,致使重师冤死。现在想来,追悔不及。卿但来,朕必不负卿。”
刘知俊跟了朱温这么多年,对朱温的脾性非常了解,此公阴狠毒辣,什么绝户的事干不出来?刘知俊不从。朱温折了面子,自然大怒,派刘鄩前去平叛。刘知俊不是刘鄩的对手,不到一个月,刘知俊兵败逃入岐境,找李茂贞喝茶去了,西部形势稳定下来。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知俊叛变刚被平息,镇州的王熔又和晋王李存勖勾搭起来,关系很暧昧。朱温总对王镕不放心,开平四年(公元910年)的十一月,朱温借口燕王刘守光准备南下攻镇、定,派出供奉官杜廷隐等人前来“帮助”王镕守城。王镕知道梁军此来没安什么好心,但又不好公然拒绝,朱温是什么样的人王镕当然清楚。
杜廷隐率军来到深州(今河北深县),要王镕把他们放进城去,“防御”燕军。王镕不敢不从,梁军进入深州据守。朱温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在王镕身上插进一根刺,只要王镕敢有不轨,立刻捅死他。王镕一直在犹豫,要和朱温撕破脸皮,即使搬来李存勖,有没有把握战胜梁军?万一失败,九族俱毁!战争从来都是这样残酷,“夷其族”,说的很轻巧,其中的惨烈外人谁又能体会得到?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一人失败,却要整个家族的生命来买单,不管是耄耋老翁,还是黄口孺子,没二话可说,就一个字:杀!
此时梁军中有人叛逃至镇州,把朱温的算盘捅给了王镕:消灭镇州、除绝后患。王镕还在犹豫,只是写信告诉朱温说燕军已经走了(根本就没来!),希望王师还都。朱温装好人,派人去安慰王镕。
可没过几天,王镕就接到深州梁军将城中的镇州军歼灭。知道朱温这个“无耻之徒”要来真格的了。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王镕决定跳出朱温这条贼船,转投李存勖并向燕王刘守光求救。
十一
刘守光收到了王镕的鸡毛信,但他却机械的运用“卞庄射虎”策略,说是等两军元气大伤后再出手不迟,没有听从部将孙鹤“援赵巩固幽州外围”的正确战略建议。刘守光很点有意思,他曾经勾引上手父亲的侍妾罗氏,被刘仁恭打了一顿。刘守光怀恨在心,居然出兵攻打老爹,将老爹擒去,幽居别室。
老子当了儿子的俘虏,真是千古奇闻。事情到这还没完,刘守光的哥哥刘守文见老爹当了弟弟的俘虏,来攻刘守光,结果在阵前使诈被刘守光识破,刘守文也当了俘虏。刘守光这才当上名副其实的幽州节度使,地盘比较大,兵力也比较强,但就能力比较差,人品更是比较低劣,最后还闹出一系列丑闻,出尽了洋相。
刘守光鼠目寸光,可李存勖却知道这是千载一时之机,控制镇、定地区不仅能威胁到梁朝的东线,而且三面合围刘守光。王镕来信求援,自然不想错时天机。晋梁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削弱朱温就是壮大自己。李存勖先派周德威率河东精锐步骑来到王镕地界,驻守赵州(今河北赵县)。王镕见到河东军来了,略觉放心,他相信河东军的实力。王镕正式和朱温决裂,奉李存勖为盟主,尊奉河东的天佑年号。
不久,李存勖亲率河东军主力南下,而这时朱温也决定向镇、定用兵,一举剪除北方威胁。派宁国节度使王景仁、潞州招讨副使韩勍和相州刺史李思安出兵北上,和河东军见个真章。
两军对峙于柏乡(今河北柏乡),李存勖为了摸摸梁军的底细,先派周德威出马挑战,梁军固守不战。李存勖不想这样耗下去,让周德威上前骂阵,什么难听骂什么,狠狠的给我骂!
王景仁果然被骂急了,和韩勍尽遣主力出营,找周德威决战。梁军先看中了不太能打的镇州军,先打掉王镕的主力,敲开一个缺口。镇州兵拼死抵抗,但梁军人多势众,镇州军眼看到顶不住了,梁军即将渡过野河。河北岸的李存勖知道不能让梁军过河,否则大势休矣。
李存勖命大将李建及出马和梁军对决,河东军身体强壮,善于野战。果然,梁军没攻下来,两军缠在一起进行残酷的绞杀。一直打到中午还没分出胜负,梁军被河东军折腾了半天,力气渐渐不支。王景仁不再这样打下去,想先回去吃饭。可河东军哪会放过梁军,趁梁军刚刚回辙之机,大呼“梁军败了!弟兄们快杀敌立功啊!”河东军士气大涨,冲进梁军阵中一阵狂杀,梁军阵脚大乱,形势在瞬间发生逆转,梁军大败,死伤数万,余下的梁军见势不好,活命要紧,大队大队的解甲投降河东军。王景仁、韩勍、李思安等人仓皇逃去。
李存勖想趁火打劫,一举打到汴梁城,活捉朱温老儿。河东军一直追到刑州(今河北邢台),驻节这里的梁保义军节度使王檀已经得到败报,严加防备。河东军打到城下,看到梁军有备,一时不便攻取,也就见好就收,收兵回去。而呆在深州“防御”燕军的梁军杜廷隐部知道李存勖不是个好惹的,当夜就率军驱赶附近的强壮男子南下撤到梁朝境内。
乾化元年(公元911年)正月发生的这场柏乡之战是五代史上的着名战役,柏乡之战是梁晋争霸过程中最具战略意义的大战,此战败后,梁朝的精锐兵力损失惨重,朱温为之骄傲的“龙骧”、“神捷”军全军覆没。河北的形势也发生重大变化,王熔、王处直全面倒向李存勖,梁朝从此一蹶不振。李存勖基本控制了河北地区,对梁朝的优势越发明显。
而朱温在柏乡兵败之后,心情大坏,便把女人当成他的发泄对象。朱温听说河南尹张全义妻女有绝色,便打着避暑的旗号混入了张府,玩弄张全义的妻女,连张全义的儿媳妇也没能逃脱朱温的魔掌。一时间,张府中淫声四起,秽不可闻。张全义“学得一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便缩头”,装没看见。看见了又如何?对张全义来说,固然是奇耻大辱,但面子再大,也大不过命。
但张全义的儿子张继祚还算有些血性,看到自己的老娘、老婆加老妹受辱,气的操刀就要去和朱温这个老淫棍拼命。“老乌龟”张全义一把把儿子揪住,顺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并说了一番大道理:“我一门百余人性命尽掌于彼手,你能杀彼,彼尚有子,岂不复灭我?当年你老子我在河阳受困的时候,不是朱家的来救,哪还有你们这些王八蛋?这些事算什么?”张继祚这才把刀放下来。
其实张全义心里明白,自己的生与死就在朱温一念之间,即使朱温以前没帮过自己,现在他也不敢对朱温怎么样。朱温是五代头一号煞星,惹恼了这位爷,王师范就是他的下场。
朱温这时候快满一个甲子了,可他愈老愈精神,玩过了张家的女人后,朱温感觉索然无味,又把色眯眯的眼睛盯上了他的儿媳妇们。朱温儿子不少,但朱温却最喜欢干儿子(五代前期盛行认假子)博王朱友文,甚至张氏夫人的亲生儿子均王朱友贞也不如朱友文受宠,不过朱友贞和朱友文的关系倒还不错。
朱友文虽然是个美男子,博学多才,还能写诗,但这些却不是受到朱温宠爱的深层次原因。因为朱友文有个漂亮老婆王氏,美丽指数在朱家的妯娌中高居第一,朱温为了这个干儿媳流了不少口水,最后实在奈不住欲火煎熬,把王氏勾搭上手了。民间把公公勾搭儿媳称为“扒灰”,朱温只顾逞自己的肉欲,还管甚么道德约束?道德约束的前提是自己想受约束,如果不想受约束,那道德对你就毫无意义。
同时和朱温发生性关系的还有郢王朱友珪的老婆张氏,所以表面上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暗中却是朱友文和朱友珪的较量,结果本不是朱家血脉的朱友文却占了先机,因为王氏比张氏更受宠。
梁乾化二年(公元912年)闰五月,朱温让王氏亲自去趟东都汴梁,召朱友文来洛阳准备继承皇位,王氏兴高彩烈的去了。而她的冤家张氏得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一阵悲凉,不住的吐酸水:老娘把身子都给了你这个老淫棍,却落得如此下场。回去告诉朱友珪:“完了!老头子准备把位子传给朱友文了。朱友文当上皇帝,我们都不得好死!快点想办法自救吧。”说罢痛哭起来。
朱友珪纵妻乱伦,无非就是要做皇位继承人,哪想到被朱友文占了先手。形势紧急,容不得朱友珪多做他想,朱友珪决定挺而直险,用武力解决问题。
乾化二年(公元912年)六月,朱友珪买通禁军将领韩勍,朱友珪做为禁军统领,可以自由出入大内,便让韩勍带着五百牙兵混入控鹤都中趁夜斩关入宫,找到了正准备睡觉的朱温。朱温身边的侍卫见来了乱兵,都吓跑了,只剩下朱温这个老光棍目瞪口呆的望着朱友珪。
朱温在琢磨透了朱友珪的来意后,大骂道:“朱友珪你这个畜牲敢反老子?!”
朱友珪也不客气:“对!就是你儿子我!”
朱温气的浑身发抖:“我早就怀疑你有谋反意图了,后悔没早点杀掉你,以致今日。你胆敢弑父,老天有眼绝不会放过你!”这是朱温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朱友珪哪还有心思和他讲理,大喝一声:“我先把你宰了你再说。”递给家奴冯廷谔一个眼色,冯廷谔手脚麻利,一个箭步窜到朱温跟前,一刀下去,朱温惨叫一声,倒地身亡,死时整六十岁。
纵横唐末三十多年、亲手埋葬大唐帝国的一代枭雄朱温就这样死了,死的这么不值、这么突兀,甚至让人发笑:纵容老婆和父亲乱伦的儿子因为没有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报酬”,便把老爹杀死。
朱温死前也许会想到大哥朱全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这样做是要遭天遣的,我们朱家迟早要毁在你的手里。”
朱温在历史上的极差,欧阳修就说:“呜呼!天下之恶梁久矣!”而且欧阳修撰《新五代史》时承认朱梁,就有反对者认为:“梁负大恶,当加诛绝!”甚至后来赵匡胤建宋,承认朱梁政权,也被王夫之批评为“宋之得天下也不正,因许朱温以代唐。”
朱温一生,从“革命者”到“革命叛徒”,从唐僖宗李儇赐名朱全忠到废唐称帝,经历了无数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建立了一番霸业,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朱温确实是个人物!
国人向来以成败论英雄,成者王侯败者贼,残忍好杀并不是否定英雄的借口,不然,后世许多人更应该被否定,可现在那些杀人远多于朱温的人却成了被屠杀者后代心目中的英雄。朱温固然不是什么英雄,但五代时除了柴荣,基本上就没有英雄可论,至于李存勖等辈,和柴荣差了不止一个身位,比朱温也好不了多少。
朱友珪伪造遗诏,让驻守汴梁的均王朱友贞杀死朱友文和大美人王氏,然后才放心的登上皇位。可朱友珪得志后,变的和朱温一样荒淫无耻,残忍暴虐,众人本就不服朱友珪,看到他胡作非为,更加失望不已。
朱温的女婿、驸马都尉赵岩和外甥、马步军都指挥使袁象先决定除掉朱友珪,改立均王朱友贞。朱友贞当然巴不得天上掉馅饼,自然乐得应允。赵岩告诉朱友贞:“成德节度使杨师厚德望隆重,为禁军所服,彼但有一言,友珪头可立至麾下。”朱友贞知道杨师厚的份量,便密遣腹心人马慎交去魏州游说杨师厚。
马慎交铜嘴钢牙,力劝杨师厚倒向朱友贞:“郢王敢弑君父,是谓大逆当诛,加之篡位数月,凶淫无道,人情汹汹,令公何苦臣服此贼?不若改效均王。仆行前,王许仆向令公诺,事成后,饷魏劳军钱五十万缗,令公仍然坐此镇。”杨师厚知道朱友珪不象干大事的,可朱友贞就一定能成事?有些犹豫:“郢王已经继位,君臣名分已定,若再反水侍均王,有亏臣节,此事怕行不得!”
马慎交紧追不舍:“人伦之道,君父为尊,令公屈膝于弑君杀父之逆贼,千载之下,不惧董狐笔乎?况均王系嫡子,仗义讨贼,人望皆属。如果令公在此坐山观虎,万一均王事成,令公难道再反均王不成?”一席话让杨师厚如醍醐灌顶,决定把赌注押在朱友贞身上,写信给禁军将军,晓以大计。并屯兵滑州,接应朱友贞。
朱友贞一切准备就绪后,密令洛阳城中的袁象先率已经策反了的禁军攻入宫中,来杀朱友珪。朱友珪见状,惊骇万分,企图逃出洛阳。但四下尽是朱友贞的人马,根本跑不掉。绝望的朱友珪让他的“功臣”冯廷谔先杀了“皇后”张氏,再把自己给做了。冯廷谔知道自己的罪过,降也是死,也抹了脖子。
袁象先等人见大事成功,便和赵岩一起来到汴梁劝进,朱友贞不想去洛阳,毕竟汴梁是自己的势力范围。乾化三年(公元913年)二月,朱友贞在汴梁继位。
和朱友珪生母吴氏出身“低贱”不同,朱友贞是真正的“龙生凤产”,他是朱温和张氏夫人的爱情结晶。而且朱友贞生性温和,喜欢和读书人交朋友,在梁朝统治集团上层很有人缘。所以朱友贞称帝后,很快就得到了梁朝上层人物的拥护,迅速把形势稳定下来。
不过朱友贞只是稳定了国内局势,当朱友贞面对更复杂的北方局势时,他很快就意识到,他的真正对手并不是志大才疏的朱友珪,而是称雄河东的晋王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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