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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湘江北去——历尽沧桑话湖南
一
明太祖朱元璋出身佛门,却做起了皇帝;梁武帝萧衍出身帝王,却做了和尚,成为史上奇观。不过这种有趣的现象不独发生在佛教界,木匠中也有这样的例子,明熹宗朱由校出身帝王却做了木匠,而出身木匠的唐朝末年许州(今河南许昌)人马殷却做起了帝王。马殷在湖南建立的楚国是为正史所承认的独立政权,虽然马殷一天也没有称帝。
马殷在在历史上的名气不算大,但如果提到轰动世界的1972年在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西汉女尸“辛追”,大家是不是有印象呢?马王堆就是马殷家族的陵墓,位于长沙市东郊四公里处。
同朱温、杨行密、钱鏐一样,马殷也生在唐宣宗李忱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出身依然是“八辈贫农”,祖坟中从没冒过青烟。不过正如秦末陈胜大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英雄何必问出处,而且赤手空拳打出来的江山比坐收祖宗遗荫更有说服力。人不怕没出身,就怕没出息,就如同哲人那句名言:“你改变不了历史,但可以改变未来。”
马殷和王建有些相似,首先都是同乡,而且他们出道时第一个“贵主”是同一个人:唐蔡州刺史秦宗权。不过王建投奔秦宗权时,秦老大还是“政府高官”。马殷因为干木匠活不能养家糊口,只好背着一个破包袱卷行走江湖,在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参加了秦宗权的部队,而秦老大已经做起了“贼”。秦宗权把马殷派到了大魔头孙儒手下当差,做了一员偏将。
最初几年,马殷没有在秦大哥的麾下混出模样来,毕竟那时秦宗权手下“人才济济”,显不出马殷的特别来。唐光启三年(公元887年),淮南节度使高骈被毕师铎所害,杨行密等几路势力大打出手,淮南局势瞬间崩盘。秦宗权因在河南碰上了朱温这颗硬钉子,便把狗爪子伸向了淮南。十月,秦宗权派兄弟秦宗衡率军东下进入淮南争夺地盘,以孙儒为副,张佶、刘建锋、马殷为马前卒,呼啸着扑向淮南。
杨行密刚把毕师铎打出扬州,就被强悍的蔡军给堵在城中,双方操家伙对殴。两军打了几仗,秦宗衡没捞到什么便宜。朱温那头对秦宗权加紧攻击,秦宗权吃抗不过,速命秦宗衡率军回援。孙儒以四海为家,不想回去,两人争持起来。孙儒大怒:“去死吧你!”将秦宗衡灭了,自为军主。
孙儒在手下众将中最看重的是刘建锋,经常派刘建锋掠地攻城,马殷倒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在杨行密和孙儒的前几次交锋中,杨行密屡战屡败,险些被孙儒吃掉。到了唐大顺二年(公元891年)春,孙儒亲自率军来宣州(今安徽宣城)来攻杨行密,两军大战于黄池(今安徽马鞍山附近),打头阵的孙军大将马殷险些活捉杨军大将刘威,大败淮南军。
随后孙儒进围宣州。二人在宣州斗了半年,直到景福元年(公元892年)五月,杨行密在宣州城外大破孙儒军,孙儒因病没跑了,被田頵斩于阵上,数万军士投降杨行密,其中包括马殷的弟弟马賨,杨行密彻底粉碎了孙儒的帝王梦。
孙儒虽然凶暴,但对刘建锋、马殷他们还算不错。带头大哥死了,刘建锋和马殷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流浪儿,让他们上哪谋生去?抱头痛哭一场。肯定不能投降杨行密,此仇不共戴天,去跟钱鏐?又不是人家的嫡系,去了也是杂牌军。哥儿们商议一下,不如兄弟们抱成团,去闯天下。刘建锋是孙儒手下一号人物,自然就成了新任大哥,马殷做先锋,张佶做军师。孙儒手下还有七千多弟兄没被打散,刘建锋带着弟兄们向空中哭拜了孙儒亡灵,然后渡江南下,进入江西境内。
这支流亡军队并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只能象无头苍蝇般乱撞。唐末战乱,百姓困苦,愁无生路。刘建锋的流亡军队一过来,老百姓蜂拥入伍,跟着刘建锋去在江湖上讨口饭吃。刘建锋带着十几万流民军队在江西境内四处冲杀,从洪州(今江西南昌)到虔州(今江西赣州),到处都留下这支军队的身影。
唐乾宁元年(公元894年)五月,刘建锋的队伍离开了江西,进入武安军治下的醴陵(今湖南醴陵)。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派随叫邵州(今湖南邵阳)指挥使蒋勋带兵固守龙回关(今湖南长沙东40里处),一头苍蝇也不能放进来。刘建锋这次来湖南,就没打算回去,他们为四海为家,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刘建锋准备强攻龙回关,马殷站出来劝道:“不着急打,我先去看看情况,不行咱再攻。”马殷来到关下,昂首叫城,蒋勋也要摸摸他们的底细,带着酒肉出城犒劳马殷。马殷间言道:“公不闻蔡州刘公建锋英武雄略冠于天下么?今我刘公领十万绝胜之师,战无不胜,攻克不取,江以南,岭以北,孰敢撄我刘公之锋?蒋公三千乌合,够我们吃几顿的?蒋公不若顺天应命,事刘公、封大国,岂不比跟着邓处讷这个草货强?”蒋勋只是给邓处讷打工的,觉得跟了刘建锋会得到的更多,便开门纳降。
随后马殷让弟兄们扮作湖南军马,连夜奇奔长沙而去。到了长沙城下,马殷让手下大喊:“城上的快开门,蒋将军要进入复命!”深更半夜的,从打扮上看也是自家人,没想那么多,打开了城门。刘建锋大喜:“杀!”兄弟们要进城享福了,个个争先恐后,杀进节度帅府,把正在喝酒的邓处讷堵在屋里。
邓处讷大惊“你们是谁?”“蔡州刘建锋!”刘军上前就地砍死邓处讷。刘建锋自称武安军节度留后,马殷为副,并上表唐朝,希望能转正。唐昭宗手中的橡皮章子反正是公家的,随便谁用都可以,乾宁二年(公元895年)四月,朝廷拜刘建锋为武安军节度使,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而之前投降的蒋勋因刘建锋分配不公,在邵州作乱,刘建锋派马殷前去收拾蒋勋。
刘建锋得志后,性格上的缺陷开始暴露,也会喝酒玩女人了,政事多委任张佶处理,自已在府中胡混。刘建锋听手下马仔说校卫陈赡的老婆美艳动人,动了淫心,反正自己有钱,勾结个把女人不在话下。陈赡老婆也贪恋富贵,被刘建锋泡上了。
杀父夺妻之仇是男人两大恨事,陈赡平白被人扣了顶绿帽子,恨的咬牙切齿。乾宁三年(公元896年)四月,忍无可忍的陈赡趁人不备带着铁锤来到府中,正好刘建锋身边没人,陈赡眼中冒火,大喝:“淫贼!今天爷送你上路!”一锤将刘建锋砸的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众人闻变急赶过来,把陈赡抓了起来。众人先商议选个大哥带头,初议是推举行军司马张佶主政湖南。张佶前不久被马踢伤,正卧床养病,听说兄弟们要他出头,连连摆手:“刘将军遭变,还有马指挥使在邵州。马将军雄才,必能任事,不如拥立马将军。”
马殷这些年为刘建锋出生入死立下大功,威望要高于张佶,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张佶派马殷的心腹姚彦章去邵州请马殷速回长沙。面对千载一时的机会,马殷居然犯起傻来,犹豫不决。姚彦章急的直跺脚:“此天意授湖南于主公,奈何不要!主公与刘将军、张司马情同手足,今刘将军遇难,长沙军情不稳,若有人作乱,如何收场?你不要自然会有人要的。”
马殷大悟,留下都指挥使李琼继续围攻邵州,星夜回到长沙。马殷刚到,张佶就坐着软舆来见马殷。马殷真不愧枭雄,拿得起放得下,当众给级别比自己还低的实际长沙主事人张佶下拜。
张佶并非没有可能接替刘建锋,即使马殷不同意,但长沙城中毕竟在张佶手中。张佶把这么眼热的位子让让给马殷,没点度量是做不到的。张佶命人把马殷扶到正堂,率众人伏地,定下君臣之分。不久张佶奉命攻邵州,拿下蒋勋,砍头。
这一天是楚国史上具有开天辟地意义的转折点,马殷不再是刘建锋手下的大马仔,而是自己做了大哥。以后打下来的天下,都是他马殷的。马殷和刘建锋枪林弹雨十几年,亲如兄弟,大哥不能这么“冤”死,马殷下令剐死陈赡,为大哥报仇。
唐昭宗李晔的橡皮章子一盖,马殷成为潭州刺史,正式确认了马殷在长沙的统治地位。当然马殷不能只守着长沙,那能成多大事?当时武安军辖下七州,衡州(今湖南衡阳)有杨师远、道州(今湖南道县)有蔡结、彬州有陈彦谦、永州(今湖南零陵)有唐世旻、连州(今广东连县)有鲁景仁。不吃掉这些伙计,马殷是别想睡安稳觉的。
马殷问谋士高郁:“长沙北有荆南成讷,东有淮南杨行密,南边还有个刘隐,四面受敌,不如多送给他们些财物,免得他们来找事,你看如何?”
高郁抵掌而谈:“成讷庸才不足成事,何足畏?杨行密与我们有杀主之仇,巴结他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不如通使汴梁,朱温现在势力强大,可以做我们的后援。主公则厉兵秣马,养息教训,十年之内,必成霸业。”
二
马殷的实力尚不足对付杨行密,所以结好朱温就能在杨行密背上插上一刀,和朱温结成战略同盟,对双方都有好处,因为他们都是杨行密的敌人。刘备和孙权之所以走到一起,说到底还是因为曹操,这就是权力场上的生存法则,利益才是永恒的,人从来都是为了利益而活。
马殷派人带着重礼去汴梁,表示愿与朱大哥做个朋友,朱温摸着这些宝贝嘿嘿傻笑:“好说,好说。马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同时奏请李晔封马殷为湖南节度兵马留后。马殷和汴梁结盟,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在湖南开拓自己的事业。
高郁是马殷手下的第一谋士,后来马殷在湖南成就大业,有一半的功劳应该记在高郁的头上,可以说高郁是马殷的“诸葛亮”。高郁主管财政,铸大铁钱,十个铜钱兑一个铁钱。按常理,铁钱不如铜钱更有价值,但高郁此举却让来湖南做生意赚大钱的商人无法带走沉重的大堆铁钱,只能换成大宗当地货物易地二次出售,湖南经济因此迅速发展起来。马殷兜里有了钱,底气也足了许多。
当然对马殷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地盘,长沙这个小池塘养不了马殷这条大鱼。唐光化元年(公元898年)五月,马殷开始了军事扩张,目标就是湖南境内其他五州。这些地方兵力较少,先弱后强对马殷来说是个必然的选择。马殷派指挥使李琼、秦彦晖、张图英、李唐等人率军南下衡州,衡州的大老爷杨师远是个无智无勇的草头王,哪经得起长沙军敲打,被李琼斩于城下。长沙军沿湘江西进,攻打永州。唐世旻被围了一个多月,不想坐死永州,突围逃去。
唐光化二年(公元899年)七月,马殷再命李唐取道州。道州地处湘粤桂交界,得到道州西可进广西,南可下广东,战略回转余地较大。但道州的蔡结还有点本事,联合当地少数民族军队伏在半路上的树林里,李唐刚到,就被这帮人“招呼”了一下。李唐真是个聪明人,你们不是藏着树林里吗?那就把你们请出去吧。一把大火,借着风势烧了起来,正在树林中休息的道州联军被烧死无数,蔡结被擒后斩首,李唐顺利进入道州。
马殷的这张大网一撒,三条大鱼入网,只有陈彦谦和鲁景仁还在逍遥。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对马殷来说,最好的新年贺礼就是陈彦谦和鲁景仁的人头,有劳李琼跑一趟。同年十一月,李琼马踏郴州城,斩陈彦谦。然后翻过骑田岭(五岭之一),挺进连州城下。
李琼射书劝鲁景仁早降免死,鲁景仁心疼自己的家业,不肯合作。李琼大怒,下令狂攻,一连攻了三天还没拿下。李琼费了牛劲才在第三天夜里破城,鲁景仁有志气,抹了脖子。李琼带着鲁景仁人头回长沙报捷,湖南七州尽属马殷。
虽然湖南到了手,但马殷不能就此罢手,象刘表那样做个天下太平的“荆州牧”,必须继续扩张。地盘扩大了,自己的生存空间自然也就大了,当然战争肯定要死人的,但不管谁死,总会有人笑到最后的,而笑到最后的人,双手总是沾满别人的鲜血。不必有什么歉疚,吃人是乱中中生存唯一的法则。
拿谁开张呢?东面有淮南的杨行密、浙西的钱鏐、福建的王审知,南边有刘隐,这都是些牛人,惹不起。核桃啃不动,那就先啃梨吧,占据广南五州的静江节度使刘士政在马殷眼中正是个可口的梨子。不能责怪马殷把刘士政当梨吃,因为刘士政也希望把别人当梨吃,就看谁的本事大了。
唐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月,马殷先派人去桂州(今广西桂林)找刘士政,希望能交个朋友,言下意就是快点给我弯腰吧。可马殷的使节没到桂州境界,就被驻守全义岭(今越城岭)的静江节度副使陈可璠给打回去了。马殷嘿嘿一笑:“傻子,中了俺的计了!”马殷正愁师出无名呢,陈可璠真是个好人。马殷下令,指挥使秦彦晖、李琼带着七千弟兄们去找陈可璠算帐。
真是天助马殷,刘士政派指挥使王建武屯兵秦城(今广西兴安西南),陈可璠在乡下抢夺乡亲们的耕牛送给王建武充做军粮,人民是永远招惹不起的,有当地人跑到湖南军中,告诉李琼:“我给大军带路,从小径可抄秦城后面。”李琼也是个贼大胆,只带了三百多个弟兄就上路,趁着夜黑,突袭秦城,活捉王建武,然后人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大寨。
第二天,李琼在桂林军寨前告诉陈可璠:“王建武已经被我们抓到了,想活命的早降!”陈可璠大笑:“狗放屁!王将军还在秦城呢,你糊弄傻小子吧?”这回轮到李琼大笑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奴才,让你看看!来人,推上来,斩!”湖南军把可怜的王建武押到阵前,把头砍下来,然后找个力气大的,把王建武的人头扔到桂州军营。陈可璠差点被没吓死,桂州军不知道王建武怎么被抓到的,都惊呼有鬼,士气大为衰落。李琼发动进攻,桂州军已经没心恋战,加上陈可璠多数被湖南军生擒。李琼比较心狠,下令将二千多桂州军就地活埋。
李琼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姿态,一路杀来,湖南军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谁想被活埋?湖南军没几天就包围了桂州。从道德上李琼所为非常无耻,但从现实角度来讲,李琼似乎又没做错什么,杀鸡骇猴,在封建时代习以为常。所谓“杀降不祥”,对有些人根本不起作用,他们要的是利益,而不是空头名声。
刘士政不想被活埋,只好出降,被李琼送到长沙享福。至此,静江军所辖桂州、柳州(今广西柳州)、宜州(今广西宜山)、象州(今广西象州)、严州(今广西来宾)、蒙州(今广西昭平)、梧州均被马殷夺下。湖南势力达到西江,距南国首镇广州只有不到百里,对刘隐造成强大的军事压力。
天复元年(公元901年),唐朝正式拜谭州刺史马殷为武安军节度使,马殷成为和中原朱温、河东李克用、淮南杨行密、两川王建同一级别的大军阀。李晔以为赏了马殷做节度使,就能让马殷为朝廷效力,李晔给马殷与淮南杨行密各下了一首密诏,让他们出兵勤王,灭掉朱温。
杨行密倒是出兵了,不过那是因为他和朱温有仇,纯粹是江湖仇杀。马殷根本就没动静,何必得罪朱温?自己在湖南还没坐稳,哪有闲心管李晔的死活。马殷此举,确实很不道德,但他和钱鏐一样,所得到的都是自己在血海中拼出来的,你不封我,我也照样做老大,凭什么感激你这个傀儡皇帝。我们换个位置,你又会如何做?
在对唐朝的态度上,杨行密做的要比马殷好一些,毕竟还装潢点门面,马殷连门面都不要了。杨行密写信给马殷:“兄弟,朱三这个王八蛋太猖狂无耻了,你怎么能和他混在一起?不如甩了他,咱们兄弟结拜,共同举事勤王。”马殷还没表态,心腹许德勋就劝:“杨行密说的没错,朱温是很无耻,但他现在控制着皇帝,挟帝号令天下,我们犯不着和杨行密搅一块,没好处。”马殷也做此想,没理杨行密。
马殷现在考虑的不是什么勤王做虚头文章,而是实实在在的扩大地盘,有谁嫌地盘大?唐天复三年(公元903年)五月,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攻鄂州(今湖北武汉)的杜洪,鄂州地处南国要冲,战略意义重大,朱温不能让杨行密得逞,调荆南节度使成讷以及马殷和荆州大盗雷彦威等势力去救鄂州。马殷派许德勋率水师溯江北上,和大盗雷彦威合兵奇袭江陵,席卷江陵百姓和财物而去。
许德勋完成任务后,返回长沙时,路过岳州(今湖南岳阳),不属于马殷系统的岳州刺史邓进忠开门慰劳湖南军。许德勋劝邓进忠:“公自守岳州,四面皆强邻,能为多久?不如归顺马公。不然你遇到麻烦,可没人来救你。”邓进忠也知道自己没多大出息,便投降了马殷。有了岳州,湘江一线的防御更加牢固。
马殷这边虽然风光,但却无时无刻不想念被留在淮南杨行密黑云都做指挥使的弟弟马賨。杨行密也不知道马賨就是马殷弟弟,有次杨行密问马賨的家庭情况,马賨不好意思的说自己是马殷的弟弟。杨行密大惊:“什么?你是武安军的弟弟?失敬!”杨行密也犯不着得罪马殷,便把马賨送了回来,马殷当然高兴,让马賨做了武安军节度副使,肥水岂能流于外人田?
兄弟马賨因为受到杨行密的厚待,便劝哥哥:“孙帅遭难都过去十多年了,哥哥何苦为此与淮南过不去?杨行密举义旗,是为忠臣,哥哥不如绝了朱三,与淮南联合,不比做斗眼鸡要好?”
马殷很不高兴:“你懂什么?杨行密不是个好东西!专门和朝廷做对,万一朝廷声讨淮南,我们岂不也成了叛贼?”其实马殷所说的朝廷就是朱温。马殷的外交政策是北连朱温,从侧翼威胁淮南,从而缓解来自淮南的军事压力。马殷想的有道理,朱温和杨行密,马殷必须得罪一个,与其得罪朱温,不如得罪杨行密,反正以杨行密的实力,也拿湖南无奈何。
不久杨行密病死,宝贝儿子杨渥倒有点本事,于天佑三年(公元906年)三月,派指挥使陈知新找马大爷聊聊,攻岳州。许德勋一时没打过陈知新,被赶出岳州。
三
唐天佑四年(公元907年)二月,梁王朱温想当皇帝,给马殷递了个眼色,马殷心领神会,遣使劝进。四月,朱温在汴梁称帝,国号大梁。李克用、王建、杨渥等人自称唐朝忠臣,不服朱温。马殷向梁朝称臣,不过中途了点小问题,镇守江陵的朱温义子高季昌不让马殷使节过去。马殷气的:“鳖三!想干什么?”让许德勋出兵帮助高季昌学做人,高季昌又害怕了,向马殷认错。马殷使节这才过去。朱温当然要报答马殷的支持,拜马殷为楚王,五代十国时期的楚国算是正式建立。
淮南节度使杨渥野心比老子还大,横看竖看马殷不顺眼,梁开平元年(公元907年)的六月,大起水陆三军,刘存、刘威等淮南名将领军,岳州刺史陈知新在岳州接应。事关生存存亡,马殷没有选择,也拿出自己的家底和杨渥决战。派指挥使秦彦晖起水师三万,沿湘江北上,两军在江中对峙。淮南军没捞到什么便宜,加上阴雨不断,江水暴涨,刘存想撤,便使一招诈降计,以隙机撤退,秦彦晖识破了刘存诡计。
刘存在舰上冲着对面的秦彦晖大呼:“姓秦的,为什么不准我们投降?你这样缺德,小心断子绝孙!”秦彦晖狠吐了几口口水:“你们这伙贼人入境烧杀,本当遭到天诛,还想什么子孙后代?爷先宰了你再说。”督水师进攻,两军在长江上血战。淮南军没挺住,全军覆灭。刘存和陈知新被活捉,送到长沙砍头。刘威属兔子的,腿短跑的快,逃回去了。岳州经过一年的折腾,又回到马殷手里。
马殷虽然收回岳州,但岳州的战略地位不如高季昌控制的江陵,不过马殷知道高季昌是朱温的家奴,不便对高季昌下手。正好朱温下诏让马殷联合高季昌讨伐盘踞在朗州(今湖南常德)的武平节度使雷彦恭(雷彦威弟),马殷早就看这个江湖大盗不顺眼了,梁开平元年(公元907年)十月,马殷派都指挥使秦彦晖北上取朗州,不能让高季昌拿了去。
马殷这边忙活,淮南那边接到雷彦威的求救,出兵来砸马殷的场子。淮南大将泠业、李饶攻岳州,马殷哼哼:“杨渥也敢来砸马老爷的场子?”照例由一号大将许德勋出面。许德勋确实会打仗,他派出五十个“水鬼”,潜到淮南军营前,上岸冲杀,并举火为号,淮南军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乱成一团。许德勋接到信号,出城冲杀,淮南军大败。许德勋趁热打铁,追杀到底,泠业李饶被俘,载回长沙处死。
东线安宁,马殷再用兵西线。开平二年(公元908年)五月,湖南军秦彦晖部进围朗州。秦彦晖在城下和雷彦恭使劲的耗,一个月后,雷彦恭粮食吃没了,秦彦晖先派副将曹德昌潜水入城,打开城门,湖南军大喊着杀入朗州城。雷彦恭乘小舟拼出一条血路奔向淮南。而和雷彦恭做好邻居的澧州(今湖南澧县)刺史向瑰知道打不过秦彦晖,干脆投降了。
北方局势差不多稳定下来,马殷开始南向扩张,同年九月,派从淮南投奔过来的名将吕师周为主帅,去岭南和清海节度使刘隐争地盘,马殷相信岭南实力不会强过淮南。吕师周确实是员能将,和刘隐在广西一边大打出手,刘隐的军事能力相比较来说还不如他兄弟刘岩,连战连败。湖南军连收广南六州,兵锋直逼广州,吓的刘隐尿了好回裤子。
马殷打了几场漂亮的大胜仗,好不得意,请朱温封自己为天策上将军,朱温这时候正和漂亮的儿媳妇们上演家庭伦理剧,没功夫理马殷,想要就给他吧,自己又少不了一根毫毛。开平四年(公元910年)六月,马殷在长沙开天策上将军府。马殷见淮南、岭南、吴越、两川都有自己的人才智囊团,为统治者制定战略政策提供智力支持,自己要做大事,自然需要大量人才。马殷也搜罗了一些人才,聘其中最精英的十八位为学士。
一般意义来说马殷建立的楚政权也称为湖南政权,但马殷的地盘实际上并不只是现今湖南一境,楚国势力最盛时,除了湖南全省,还控制着广西西江以上和贵州的大部分。开平四年的九月,马殷因为辰州(今湖南沅陵)和溆州(今湖南怀化)的洞僚经常到湖南境内参观,马殷不胜其扰,让吕师周再辛苦一趟,先后剿灭了辰州的宋业和溆州的潘金盛,楚国控制的最西边达到了南宁州(今贵州惠水)。
马殷觉得再没人敢来他的地头上滋事了,但广州城中的“癫痫患者”刘岩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别人添堵,你想安生吃饭,他偏喜欢给你抠点鼻屎出来。乾化元年(公元911年)十二月,刘岩亲率大军来给马殷找麻烦。守容州(今广西容县)的湖南大将姚彦章见刘岩来者不善,有些惧意,干脆带着百姓逃回湖南。刘岩拿回了他认为本该属于他的两广交界地区,其实天下本无姓,能者自取之,没有本该是谁的一说,有本事的撑死,没本事的饿死,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刘岩这人其实挺有意思,他玩完了马殷,又想玩马殷的女儿,给马殷寄了封快递:“马大爷,我三十多岁还是个光棍,您老可怜可怜我,收下我做您的女婿吧,反正您闺女一大把,不在乎一个两个的。”马殷一听鼻子都气歪了:“我女儿再多也不能都给你,吃这么多小心撑死你。”不过马殷为了稳定南方形势,到底搭进了个女儿。
梁贞明元年(公元915年),马殷热热闹闹的把女儿嫁到了广州。和亲就意味着双方结成了政治同盟,刘岩无北忧,马殷无南患,双方皆大欢喜,当然更欢喜的是刘岩,白得了一个漂亮媳妇。其实马殷并没吃亏,两年后刘岩当了大汉皇帝,马殷也就成了皇帝他丈人,亏本买卖谁做啊?
此时朱温已经亡故,嫡子朱友贞继位,朱友贞能力和老爹差了十万八千里,面对河东李存勖的强势,朱友贞快要招架不住了。马殷老奸臣滑,犯不着一棵树上吊死,便和李存勖暗中勾勾搭搭。马殷遣使去太原,虽然没建立正式的大使级外交关系,起码也是个代办级的。李存勖也希望扩展自己的战略外交,双方经常通使。
这几年马殷基本上在享福,该打的差不多都打完了,周边也没有什么大事可做,除了经常和占着江陵巴掌块大地方的高季昌屡有摩擦,但也只是你吐我一脸口水,我喷你一脸唾沫。
马殷和高季昌耍把戏的同时,密切关注中原战事,梁龙德三年(后唐同光元年,公元923年)十月,后唐军攻克汴梁,朱友贞自杀身亡,中原从此再次姓李。
消息传到长沙,马殷立刻派长子马希范去洛阳拜李存勖的码头,并把朱梁赐给他的印授上交,对自己身事“伪梁”二十年的严重错误表示严重的忏悔。乱世军阀多数是“有奶便是娘”,管你姓朱姓李,只要你实力强到足以消灭我的程度,我完全可以跪在你面前,干什么都成,不为别的,只为活命。
李存勖问马希范:“听说洞庭湖鱼多,都有些什么鱼?”马希范知道李存勖的心思,便胡扯:“洞庭湖面狭窄,没多少鱼,如果陛下巡幸洞庭,虽是臣家荣耀,但洞庭的水只够马喝的,怕陛下会受委屈。”李存勖大笑,厚赏马希范,遣还长沙。
同光三年(公元925年)底,唐军西进成都,消灭前蜀。马殷吓的魂飞魄散,如果李存勖真要统一,下一个要被请到洛阳喝茶的肯定是自己。马殷装出一副可怜相,上表请皇帝恩准致仕:“臣老矣,乞陛下隆恩,准臣归老衡山,没齿不忘陛下盛德。”李存勖暗笑这个老家伙胆小如鼠,圣喻不准:好好给朕当你的楚王,朕不会动你。
即使李存勖想动马殷,也没机会了,同光四年(公元926年)四月,成德军节度使李嗣源作乱,李存勖在洛阳被乱兵所杀,李嗣源入洛即位,马殷继续向李嗣源“奴颜卑膝”。李嗣源对这些远道的大镇实行怀柔政策,只要称臣,就封高官。天成二年(公元927年)六月,唐明宗李嗣源封马殷为楚国王,其实大家都在逢场作戏,你当皇帝,我当国王,井水不犯河水。
马殷接受李嗣源册封后,在长沙正式建立“楚国”,仿天子之制,立百官,不过名称比帝制略低一些。他的左右手姚彦章和许德勋任左右大丞相,拓跋恒为仆射。
因为前不久荆南的高季兴(高季昌避唐讳改名高季兴)扣留了湖南使节史光宪,马殷大发水陆师进击江陵。荆南地盘太小,只有区区三州之地,根本抗不住湖南如此大规模的攻击,被湖南六军副使王环打败。高季兴是个耍赖高手,立刻装起孙子,向马殷请和。
马殷刚开始不同意,王环劝:“灭高季昌容易,不过江陵为四战之地,以后我就要自挡中原、蜀、吴之兵。不如留下高季兴,做我们的北方屏障。”王环很懂战略博弈,后来赵普劝赵匡胤先南后北也是这个道理。
高季兴是五代十国时代着名的“高赖子”,从来都这副德性,马殷也就算了。马殷调转枪头,打起宝贝女婿刘?的算盘,但被刘?的大将苏章在贺江击退。天成三年(公元928年)六月,江陵的高季兴向吴国称臣,李嗣源很生气,让马殷出兵练练高季兴。
马殷让许德勋和马希范代自己出征,毕竟自己七十多岁了,筋衰体弱。高季兴的侄子高从嗣不知天高地厚,闯入楚军要和马希范一对一的决战。(你以为你是普希金?)马希范嫌高从嗣级别不够,让副将廖匡齐和他对马,两招就给废了。高季兴又害怕了,再向马殷认错,马殷也觉得高季兴这人特没意思,回去。
四
马殷开始在儿子们中选择继承人,行就就木的人,不知道哪天就走了。马殷最喜欢二儿子马希声,便让马希声出任武安军节度副使兼管长沙,总督内外军事,是实际上的王位继承人。可马希声比较弱智,能力不如马希范,马希范见二哥这个白痴成了“皇太子”,大不服:“你能干什么?”但老头子还在,不敢放肆。
马希声刚上得台面就干了件自毁楚国根基的蠢事,他居然听信高季兴的谗言:“高郁心怀不测,准备谋反。”,马希声知道高郁在湖南的地位,害怕以后高郁以后架空自己,经常劝马殷除掉高郁。马殷和高郁感情很深,大骂马希声:“畜牲!高郁是我们马家的诸葛亮,少打他的主意,我不同意!”“你不同意?由不得你了。”马希声假传楚王教令,杀掉高郁,并夷三族。
马殷此时还不知道高郁被杀的消息,在府中闭目养神。直到第二天,才有人高郁死讯告诉马殷。马殷号啕痛哭:“高郁是湖南首谋之士,今敢杀郁,明日不复得灭老父乎!”
马殷连日号哭,众人劝解不住,只能由他去。后唐长兴元年(公元930年)十一月,马殷死于长沙,寿七十九岁。
当英雄老去的时候,他能留给历史些什么?悲壮?悲凉?悲哀?都有。青年时代横戈立马,呼啸江湖,剑上饮血,马上大笑,何等潇洒何等风流。但转瞬之间,英雄青丝变白发,血肉躯变做冢中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纵使改变了世界,也永远改变不了自己。
严格意义上来说,马殷算不上“英雄”,但马殷能在乱纷纷的世界中,赤手空拳的打出一片天地来,这首先就证明了马殷的能力。即使做枭雄,世上几人可做得?马殷刚出道时并不是老大,但孙儒和刘建锋要么凶暴无谋、要么好酒及色,纵然可以在乱中风光一阵,但这样的人终究要被历史淘汰掉的,马殷有智略,会用人,更懂屈伸之道,才能成就大业。顶天立地不弯腰固然是大英雄气势,但能屈能伸也是大丈夫,马殷一生,算不上大开大合,也算得轰轰烈烈。
马希声气死了老爹后大摇大摆的袭位,不过马希声不想当什么楚王,反正湖南都是他的,名份并不重要。上表上表请除楚国建制,仍称武安军节度使,同时兼领静江军。
要说马希声弱智也不正确,小算盘还是有的,马希声是长沙着名的“吃鸡大王”,他听说梁太祖朱温也是个“吃鸡大王”,可惜没有机会找朱师傅学习吃鸡大法,而且老爹尚在,花钱大手大脚要挨批的。等到马希声执政之后,开始大饱口福,一天三顿饭,至少要用五十只鸡下料,马希声在府中狂吃海喝。
这时马殷还没有下葬,按理马希声应该食素,偏不,照样吃鸡。到了马殷下葬这一天,马希声不哭不闹,先吃了几顿鸡,然后才去发丧。众人见他如此谗嘴,不禁摇头。礼部侍郎潘起轻声对同僚说:“晋朝阮嗣宗临母丧,尚吃掉一头蒸猪,喝了两斗酒。主公如此,可谓善法贤人。”众人掩袖窃笑。
曾夫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马希声就是这样“慎终追远”的,吃着烧鸡怀念父亲,真是一绝。虽然阮籍也喝酒吃肉,但阮籍是着名的“狂徒”,从不尊礼数的,马希声可是楚王,如此荒唐行径,指望他治下“民德归厚”,岂不是缘木求鱼?
不过湖南百姓有福,后唐长兴三年(公元932年)七月,马希声只当上了一年多的楚王就殂了。马希声死时没有确定继承人,长沙文武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商议楚王人选。马殷诸子中,马希声之后就是武平军节度使马希范,马希范素有贤名(也是个银样蜡枪头),众人便遣使去朗州(今湖南常德)迎马希范回长沙,继立楚王。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至于以后政绩如何都是次要的,先把脸洗干净,留个好印象。马希范刚上台也烧了一把火,不过马希范却把火烧到了死去二哥马希声的母亲袁德妃那里。马希范当初没能得到储君的位子,把账算在了袁德妃的头上。马希范经常对袁德妃冷鼻子冷脸,甚至手脚还不太干净。袁德妃好歹也算是马希范的庶母,哪经得起马希范如此胡来,羞愤交加。
马希声有两个同母弟弟马希旦、马希旺,马希范也没放过,见一次骂一次。后来干脆把他们免了职,禁闭在破茅屋中,马希范在府中召集除袁德妃所生子之外的兄弟们聚会。袁德妃哭久成疾,被马希范活活气死,马希旦不久也“忧愤而卒”。用现代话说,马希范做人太不厚道,马希声再有过错,拿人家老娘撒什么气?心胸如此狭窄,能成大事么?
名节礼教这些东西是骂不死人的,除非想死。马希范还是有点本事的,军政财权被马希范牢牢把在手中,任何时代,只要不丢掉这三大权力,再加上点智慧,无论统治者多么残暴,至少在身前是不会被推倒的。马希范地位稳固后,开始放起了第二把火:贪图享受,马希范出身富贵家,不在乎千儿八百万的。
马希范“酒色财赌”四毒俱全,经常招呼文苑学士廖光图等人入府耍乐,喝醉了就赌。这伙人聚在桌前切磋赌技,出老千也是难免的事情,不论输赢,狂呼乱叫,不成个体统。学士拓跋恒为人正直,最看不惯这些人,经常劝诫马希范自重。马希范跟拓跋恒打马虎眼,背里里照旧,这帮赌棍也恨透了拓跋恒。
马希范比他二哥马希声懂事,知道拓跋恒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倒是那帮兄弟们却要时刻提防,他们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坐镇桂州(今广西桂林)的静江节度使马希杲强于治政,在桂州享有很高的声望,马希范不高兴:“你有声望?要我还干什么?”越想越不放心,正好岭南军入侵楚国,马希范借这个机会,于后唐清泰四年(即后晋天福元年,公元936年)四月,自率五千精锐马步军南下,同时留下同母兄弟马希广留守长沙,一个娘的才算亲。
马希杲听说哥哥来了,也知道哥哥的意思,惶急不安。只好让自己的老娘华夫人亲自跑一趟,华夫人心疼儿子,儿子有难,做娘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华夫人在全义岭(今越骑岭)迎到了马希范,华夫人可怜巴巴的跪在马希范面前,先数落一通儿子:“希杲无德无能,刘岩才能趁机侵境,没想到居然劳动了大王亲来,这都是臣妾的罪过,虽百死无赎妾罪也。妾愿入宫府做一扫地婢,只希望大王看在先武穆王的份上,饶过希杲吧。”
华夫人在名份上也是自己的庶母,既然华夫人如此自甘下贱,也满足了马希范的虚荣心,以假应假:“听说希杲把桂州治理的很不错,此来也算来学习学习吧,夫人不必多心。”话是这么说,华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再三拜谢,方才回去。这时南汉军也撤了,南方无边患,马希范回长沙,并把马希杲移镇武平军(今治湖南常德),就近控制。
马希范连打带吓唬,把兄弟们差不多都治服了,马希范掌中楚国上兵十余万,哪个还敢有二心?马希范把“家事”理顺之后,便把眼光盯向了中原,此时“千古一帝”石敬瑭已经在汴梁城中舒舒服服的做起了儿皇帝。马希范不管你儿皇帝父皇帝,继续执行父亲的中原外交政策,向石敬瑭称臣。
石敬瑭很高兴,但也不知道赏马希范什么好,总不让再让马希范当他的干爹,一马希范的实力不到那份上,二已经有了耶律干爹,再找一个不怕人家笑骂?在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十二月,封马希范一个空头的“江南诸道行营都统”了事。
孔老二曰过:“饱则思淫欲”,这个“饱”不能仅理解成吃饱饭,也可以理解成“危机”。马希范在稳固自己在湖南的统治基础后,便开始琢磨找几个漂亮女人玩玩,也该马希范心想事成,到了天福三年(公元938年)十月,马希范的正妻彭氏因病亡故。彭夫人长的比较丑,但手段凶悍,马希范在彭夫人的眼皮底下,有贼心没贼胆,暗咒这个“母老虎”快点死,果然天遂人愿。
“母老虎”不在了,马希范兴奋的嗷嗷叫,赶快把那帮“哥们”叫来,连牛饮带狂赌,玩完了把哥们踢滚,挑几个漂亮侍女“夜战”。没几天就腻了,想换换口味,马希范看上了一个商人的老婆,便把这个生意人杀了,把人家老婆抱回府中准备享用。可没想到这个女子性情刚烈,不稀罕这个富贵,自杀身亡。
马希范“强奸未遂”,直叫晦气。马希范准备再晃动贼眼珠子瞅美女时,天福四年(公元939年)八月,溪州(今湖南古丈)刺史彭士愁串动洞僚数万来攻澧州(今湖南澧县)。马希范大怒:“妈的!坏了老子的好事。”派静江指挥使刘勍率兵攻溪州兵。刘勍率军星夜奔澧州,大败溪州兵,彭士愁打不过就跑,刘勍一直追到奖州(今湖南芷江)。彭士愁没地方跑了,只好带着一大帮洞主投降。
溪奖地区“少数民族”多,这些地方酋长纷纷归附马希范。溪州以西、南宁州(今贵州惠水)以东,夷州(今贵州凤冈)以南、那州(今广西东兰)的数万平方公里地区都归了马希范。楚国到此时达到了极盛。
可惜楚国不是帝国建制,如果是的话,等马希范“驾崩”后,完全可以捞到“太宗”庙号。宋朝以降,第二代皇帝全都被谥为太宗,而且多是有为之君(当然此有为非彼有为)。唯独明世宗朱嘉靖没事撑的,把永乐大帝的庙号由太宗改成什么成祖,一点不霸气,闲话。
五
外患消弥后,马希范继续纵欲为乐,大造宫室、花园,花流如流水,不在乎,老子有的是钱!马希范用金银雕饰门窗栏杆,用丹砂涂墙。古代没有地板墙,春夏季马希范用竹席铺地,秋冬天及用棉纱铺地,极尽奢华。
白居易有诗:“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冰天雪地中,百姓衣衫破烂,瑟瑟哀号,统治者们却身披绵衣絮袄,围着兽炭红炉“手拈梅花,唱道国家祥瑞。”
阶级社会中,无论是乱世还是所谓的盛世,享福的总是一小撮统治者,那些饥寒而死的百姓,别说留个名,甚至连个坟穴都没有,挖个坑成千上万的尸体埋在一起,这就是历史!
马希范不但奢侈,而且狂妄自大,他造了一座九龙殿,但只雕了八根绕龙柱子,并对手下说:“知道我为什么只刻八条龙吗?”马仔们摇头,“猪脑子!因为我就是一条龙!”还别说,马希范确实有点想象力,可惜没用到正道。学士拓跋恒时常规劝,马希范根本听不进去。
就这样,马希范一直胡闹了好几年。到了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十二月,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大军入汴梁,石重贵出降,中原大乱。湖南牙将丁思觐劝马希范:“晋犹汉也,契丹虽强犹虏也,今天子蒙尘北狩,中州无主。此正天授大王以成齐桓、晋文之事也!愿王能举湘兵十万,北进中原。中原士民岂愿俯首事虏?义师行于汴洛间,举义旗募锐旅,驱胡虏奉王道,期年之内,大业底定。大王不要再贪恋儿女子事,儿女子之乐,孰比雄据天下之乐?大王思之!”
丁思觐说的慷慨激昂,也并非纸上谈兵,当时湖南辟地千里,重甲十万,国丰库足,只要马希范能起事,成功希望很大。可马希范正在和美女调情取乐,不愿意干这份苦差,湖南够他用的,何必贪得无厌,不从。百年难遇之良机就此错过,气的丁思觐当面大骂马希范:“竖子!终不可教也!吾事昏君,宜其死乎!”说罢自杀。
真为丁思觐可惜,象这样具有战略眼光的人才,如果能跟着柴荣,是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跟着马希范这样的“自守虏”,只能坐老一生,抚剑伤神。
马希范闹够了,他的大限也到了,后汉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刘知远称帝后舍开运年号,仍称天福年号。)五月,楚王马希范病死长沙。虽然马希范生前没有确定继承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嫡亲兄弟马希广最有资格继位。不过长沙统治集团内部还是因为继承人的问题发生了严重冲突。
都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府学士李弘皋等人则希望立马希,而都指挥使张少敌、都押牙衙袁有恭等人希望立马希萼。不过此时马希广身在长沙,得地利之便,而马希萼正守在永州(今湖南零陵),张少敌手再长,一时半会也不能把马希萼拽到长沙。张少敌吓唬刘彦瑫等人:“永州(马希萼)年长,自当继立。而且如果立了都尉(马希广),永州岂能心服?万一祸起萧墙,诸公勿辞其责也!”刘彦瑫哪里肯听?
拓跋恒出来打圆场:“都尉虽然久居长沙办事,但毕竟年少,还是让都尉派人去永州假意谦让,等永州辞让之后,再立不迟。”拓跋恒说了跟没说一样,万一马希萼接受了马希广的“辞让”,让马希广如何下台?
还是刘彦瑫说的实在:“废话少说,现在都尉就在长沙,何必舍近求远,大权到手,自专生杀,哪能凭白送人?别人占了便宜,我们还有活路?!”支持马希广的一派强行立马希广为楚王,领武安节度使。张少敌没有办法,只能由他们去。退出后仰天长叹:“湖南放马三十年,从此大乱将起了。”
果然不出张少敌所料,湖南自马希范死后,开始了自毁前程的内耗,最终亡国。当然,如果反过来是马希萼继位,马希广在刘彦瑫的摆布下照样会闹事。不论立哪一个,湖南都要大乱,要怪,也只能怪马殷,谁让他生出一大堆惹事精?生一个不就完了?呵呵。
马希萼的同母弟天策府左司马马希崇见刘彦瑫等人强行拥立马希广这个废柴,气的不行,他在想:“要立了我哥哥,不几年湖南也要传到我的手上。”马希崇密信飞驰永州,说尽了刘彦瑫的坏话:“先王遗命本是立哥哥的,可被刘彦瑫这些无耻小人诈传遗命,改立了马希广。哥哥速来,我们见机行事。”马希萼一听,肺都气炸了:“刘彦瑫,我操你祖宗!”马希萼以奔丧为名,带甲士去长沙。
可刘彦瑫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派都指挥使周廷诲在长沙城外埋伏重兵,马希萼刚到长沙城外的碧霄宫,就被刘彦瑫的人马给扣住了,随后马希萼被软禁在碧霄宫。马希萼凤凰变草鸡,威风不起来了,求人给马希广带个信,希望去朗州(今湖南常德)安身。
周廷诲劝马希广斩草除根,马希广为人尚不失忠厚,哭道:“好歹也是一个父亲生出来的,我哪能下这个重手?不如就让他去朗州吧,一人一半地盘总能让他满意吧。”便放马希萼去朗州任武平军节度。
没想到马希萼根本不领他这个情,刚到朗州,就于汉乾佑元年(公元948年)九月,上书汉隐帝刘承佑,请允许他以武平军节度使的名义单独向朝廷纳贡,还请刘承佑另外加封自己,实际上是想脱离湖南的武安军独立。马希广没什么主见,听从手下都押衙欧弘练的劝告,重金贿赂汉朝宰相杨邠等人。
杨邠等在刘承佑面前劝皇帝不要理马希萼,自成湖南内乱。刘承佑便拒绝了马希萼。马希萼大怒:“天下皇帝非你一家,能奈何得我?”改向南唐称臣。李璟正因为几年前在福建白忙活一场而生闷气,没想到天上又掉了一个大饼,为什么不吃?不过现在马氏兄弟实力相当,不敢轻易下赌注,只是封马希萼为同平章事,派楚州(今江苏淮安)刺史何敬洙出兵帮马希萼。
马希萼有了南唐的支援,开始下手。后汉乾佑三年(公元950年)九月,马希萼出兵攻打马希广。长沙城中的刘彦瑫不当马希萼是个人物,对马希广大言道:“马希萼手头只有万把人,殿下手中雄兵十万,不用害怕!臣去为殿下平贼。”
马希广拔给刘彦瑫一万人马,刘彦瑫一路驰进朗州地界,在仆射洲先败了马希萼一阵,马希萼逃回朗州后,重整兵马再战。两军在湄州进行水战,刘彦瑫纵火想烧死马希萼。可风向突然有变,一把火把长沙军烧死大半,刘彦瑫保住一条小命窜回长沙。马希广吓坏了,大出府库金银,让将士们给自己卖命。
马希萼得势不饶人,派指挥使朱进忠攻益阳(今湖南益阳),退守益阳的长沙方面马军指挥使张晖骗部下:“你们守城,我出城绕道击朗州兵后。”张晖是个大滑头,出城后就跑回长沙了。朗州军有人看到张晖跑了,趁势攻城,很快就拿下益阳。
马希广确实是个书呆子,派人去劝说马希萼:“我们湖南和淮南世仇,你现在投降李璟,和袁潭屈膝曹操有什么区别?”马希萼乱棍打回来使,致书马希广:“从此我们兄弟恩断情绝,亮出家伙吧。”同年十一月,马希萼留儿子马光赞守朗州,自率大军扑向长沙。而几乎与马希萼和弟弟翻脸的同时,汉隐帝刘隐在赵村被杀,郭威入汴梁。
朗州兵大举南下,跟蝗虫一样掠过湘阴(今湖南湘阴东),扑到了长沙城下,在湘西屯下,山蛮军屯岳麓山。马希广没有退路,只能做最后一博,让水军指挥使许可琼带水师扎营城北,马军指挥使李彦温率骑兵扎驼口,步军指挥使韩礼扎杨柳桥。马希广这个路数其实很正确,马步舟三军互为犄角。但可惜用错了人,许可琼已经被马希萼给收买了,允诺破城之后分湖南一半给许可琼。
这时马希广准备听从山蛮酋长彭师暠的建议,让彭师暠率锐卒出城绕到马希萼背后,前后夹击。但许可琼却给彭师暠背上来上一刀:“彭师暠和岳麓山蛮军是一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会甘心为殿下效死?我父亲许德勋是湖南忠臣,我绝不会有负殿下,马希萼饭桶一个,看臣马前擒贼。”马希广耳朵软,信了。
马希广人神两道兼吃,派巫师用面捏一个鬼在江上,想让这个鬼吓跑马希萼,找个长沙城中的和尚日夜在舰上念经,马希广则穿着僧袍天天给如来下拜。
马希萼大笑,下令攻城,长沙城几度险被攻破,马希广速令许可琼来救,没想到许可琼却下令开城投降,朗州军和山蛮军一呼而入。山蛮“同胞”有的还从没来过长沙,进城后就开始“寻宝”,烧杀三日,老百姓可倒了大霉,死伤无数。
指挥使吴宏对马希广忠心耿耿,与山蛮酋长彭师暠率孤军格斗,力战不支,吴宏满脸是血,喝彭师暠:“大王待我不薄,今天得为大王死,真人生一大快事!”彭师暠也是一条汉子,把大槊扔到地上,撕破衣服拍着胸膛,大喝道:“今日唯有一死以报我王,有种的朝这来一刀!马希萼怜二人孤忠可表,没有杀他们,但却把他们痛打了一顿。
六
而马希广和老婆则被朗州军生擒,不过他和哥哥马希范的子女却被李彦温和刘彦瑫带着侥幸逃向了南唐。马希广被拎到马希萼面前,马希萼早就想除掉这个窝囊废,假惺惺的对手下说:“这个人无能愚蠢,所为大恶,都是身边小人指使的。我想给他条活路,总是一个父亲生的,你们觉得呢?”手下马仔知道马希萼演戏,都配合马希萼,不说话,马希萼“只好”让人勒死马希广。
马希萼想要留下马希广,还用问其他人?这和李克用杀李存孝不一样,李存孝得罪人太多,众将都巴不得李存孝死,李克用心中是打算留给李存孝一条活路的,而马希萼恨不得生吃了马希广。
一场兄弟血战,马希萼成了新任大哥,南唐的李璟顺水推舟,拜马希萼为天策上将军、楚王。李璟早就拿下湖南,派南唐“名将”边镐屯兵袁州(今江西宜春),准备下手。
马希萼毫无远见,得志后便大开杀戒,报复仇家,杀累了就喝酒玩乐。军政大事都交给同母弟弟马希崇打理,马希崇比马希萼还不如,心贪手长,搞的长沙民怨如沸汤,政局越来越混乱。马氏二兄弟只顾自己享受,对立下大功的将士半块银子也不给,将士们怒不可遏,军心瓦解,甚至出卖马希广的许可琼也没捞到好处,踢到蒙州当刺史。
马希萼有个家奴谢彦颙,长的眉清目秀,马希萼拿他当女人养,恩宠无算。在与众将宴会时,谢彦颙无功,却位居众将之上,众将大不服。山蛮人把长沙城弄的破乱不堪,马希萼让指挥使王逵和周行逢带本部人马修城。这些兵爷哪干过这个?而且马希萼居然不给钱,把他们当牛马使唤,众人大怒:“让我们干死囚犯的活,明摆着污辱我们,楚王有钱不赏我们,我们还是逃吧。”王逵周行逢也有怨气,带着弟兄们逃回朗州。
马希萼派人去追,结果被王逵等人给踢了回来,王逵心一狠,迎立马希振的儿子马光惠,据住朗州城,脱离马希萼系统。王逵不久又把马光惠给废了,去请辰州(今湖南沅陵)刺史刘言主政武平军。
许可琼有“功”不赏,后悔不迭,暗中密结马步军指挥使徐威等人作乱。周广顺元年(公元951年)九月,徐威带着愤怒的弟兄们闯入王府,此时马希萼在和心腹人喝酒。众人杀进来,吓的马希萼跳墙逃跑,但没跑远,被徐威活捉丢到衡山一间破屋子里凉快凉快。乱兵剐了谢彦颙,然后立马希崇为湖南主。
刚在朗州立足的刘言觉得这是个机会,谁不想当湖南王?出兵攻长沙。马希崇也是个酒囊饭袋,为了让刘言撤军,把马希萼的几个手下宰了,送人头到朗州请和。刘言在乎这几个人?说这些头已经腐烂,不承认他们是马希萼的人。
马希萼这时被关在衡山县,由大将彭师暠严加看守,马希广这时也不认马希萼是同母哥哥了,哥哥算什么?但彭师暠却让马希崇失望了,彭师暠看到马希崇不是个成事的人,干脆与衡山指挥使廖偃一起放出马希萼,推立为衡山王。马希萼能东山再起,当然大喜。(这可是第二回了,事不过三。)
马希崇两面受敌,万般无奈,只好向南唐称臣乞援。李璟那边早就准备好了,马希崇一降,边镐立刻出兵入湘。周广顺元年(公元951年)九月,南唐军入醴陵,距长沙五十里。马希崇本是指望南唐军来灭马希萼的,哪知道边镐却来刨自己的祖坟,急的差点尿了裤子。
南唐军不久兵临长沙城下,马希崇此时已经是插翅难逃,还能上哪逃?朗州有刘言,衡山有马希萼。马希崇只好请出归隐的老臣拓跋恒草降书送给边镐。拓跋恒欲哭无泪:“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贪图长寿,不意今日却为小儿草降书!”
马希崇开城迎拜边镐马前,南唐军进行长沙的同时,标志着五代十国时期统治湖南五十多年的马氏楚国正式灭亡。后来周行逢成了湖南的实际统治者,但这已经和马氏没有任何关系,马殷辛苦半生打拼出来的家业,就这样被这群不争气的儿子葬送掉了。
马氏兄弟连年厮杀,百姓不但要挨饿,还要挨刀,苦难深重。边镐干了件善事,开仓放粮,救活百姓,老百姓泪水横流:“边将军真是菩萨啊!”边菩萨的雅称就是这样来的。这些粮食本就是属于老百姓的,可他们却没权利享用,统治者给他们吃,还被当成了善举,真是罪恶!
不要脸的马希萼居然上书李璟,希望能再封自己为武安军节度使,保证对大唐朝奴颜卑膝。但长沙士人恨透了马希萼,没一个人希望马希萼回来,也上书请留边镐镇长沙。马希萼所为纯是妄想,李璟吃到嘴里的,能吐出来?把长沙还给老马家?傻啊?李璟封边镐为武安军节度使。
李璟在湖南这个大池塘中捞鱼,广州的刘晟同样盯上了湖南,看舅舅们自相残杀,喜不自禁,派太监吴怀恩领兵北上,收取桂容诸州。守桂州的静江节度副大使马希隐召来蒙州刺史许可琼,这时马希萼居然还有闲心来管桂州,派指挥使彭彦晖来取桂州,被马希隐杀退。马希隐和许可琼根本高兴不起来,南汉军大掠境内,自己手头兵少,无能为力,只好相对号哭。周广顺元年(公元951年)十一月,南汉军突袭桂州,马希隐和许可琼开北城逃去,广西东北部尽属南汉。
不过湖南的大头还是让李璟吃了,边镐出兵衡山,逼马希萼投降。马希萼的“复辟梦”再也做不起来了,只好出降。边镐将马氏宗族走水路送往金陵。
马殷和刘建锋因为孙儒被淮南打败,逃向湖南,马殷也许没有想到自己能在湖南成事,但更没想到的是,马氏的湖南因淮南而兴,又因淮南而灭,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李璟得到湖南这块宝地,把湖南的财物、粮食甚至楼台亭阁、果树花盆都给端到了金陵。让都官郎中杨继勋在湖南继续收刮,以满足湖南驻军的军需。杨继勋开始了大规模的收刮,抲扣原湖南军的军饷,加上边镐在长沙一味享乐,大搞佛事活动,向如来问计。湖南政局再次动荡不安,湖南军民大为失望,原湖南军的一些军官开始准备反唐。这确实不能怪这些人反复无常,他们降唐是因为在马氏那里得不到好处,既然跟了南唐,南唐就应该首先笼络住他们,要知道他们是军人,天生要靠这个吃饭的,降你不等于怕你。
指挥使孙朗和曹进准备放火烧死边镐,但没想到火没着起来,被边镐发现,率军扑杀过来。孙朗见事情不成,强行出城逃奔朗州。刘言这时也向南唐称臣,不过是因为形势不利而暂时低头而已。李璟觉得朗州势力的存在对自己是个威胁,下诏让刘言来金陵。刘言根本不可能去,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在朗州也算一路诸侯,在金陵算什么?
王逵也劝:“朗州背大江,凭洞庭,负险而立,甲兵数万,千万别听李璟的。边镐这人庸弱无能,之所以能灭马希崇,主是还是马希崇无能。边镐在长沙不修政事,人心大乱,我们可以乘乱取长沙,成不世之业。”刘言还在犹豫,周行逢大叫道:“机不可失,到时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吃!”刘言拿定主意,以王逵、周行逢为正副主帅,牙将何敬真、张文表、潘叔嗣等人为前从,孙朗曹进为先锋,大发朗州军士,兵分数路,直进长沙。
周广顺二年(公元952年)十月,朗州军攻下益阳,斩杀南唐军二千多人。边镐也不拜菩萨了,急向金陵求兵。李璟的救兵还没到,朗州军就已经杀到长沙。边镐还想守城等待援兵,可等了数日还没等到,边镐心里发毛了,决计逃跑。朗州军攻进长沙,城中大乱,百姓死伤惨重。王逵拿下长沙,继续规复马氏湖南旧境。南唐虽然控制着大半湖南,但边镐做为主帅都不以国事为重,他们犯得着为李璟殉国?一窝蜂都逃了。南唐消灭楚国不过一年,该哪来都回哪去了,李璟只好再找冯延巳填词去了。
刘言运气真好,没费多大力气,湖南居然就成他的了。但岭北却被刘晟给偷了,很不舒服,让王逵辛苦一趟,去收回岭北。王逵带着五万山洞蛮南下,但被南汉的太监将军潘崇彻差点给灭了,王逵光棍般逃回。
虽然没拿回岭北,但湖南这么大,也够弟兄几个吃的。刘言不再向南唐称臣,连湖南都守不住,凭什么服你?改向周朝称臣。同年十二月,刘言觉得长沙几经战乱,成了空城,不如回朗州。过完新年,周朝有旨,拜刘言为武平军节度使,兼武安军、静江军军政,实际上刘言确定了湖南王的身份。王逵守武安军、周行逢为行军司马。
常言道:“兄弟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哥儿们一起受穷吃苦,个个讲义气。但如果都谋到了富贵,权力的诱惑只能让兄弟们感情转淡,甚至刀兵相见,非死即伤,只留下一段段刀光血海中刻骨铭心的记忆,荡漾在生者心头。刘言他们也是如此,不过刘言和王逵周行逢他们还算不上兄弟,刘言不过是王逵请来干事的,王逵和周行逢才是兄弟。
刘言让王逵守长沙,越想越后悔,长沙的重要性刘言当然知道,是不是有些失招?后因何敬真因为和王逵没交情,告辞回到朗州,刘言以为何敬真是王逵一党,来朗州算计自己的。刘言对王逵等人起了疑心。
消息传到长沙,王逵问计周行逢,周行逢对他说:“刘言本就不是我们的兄弟,当初就不应该把他抬出来,请佛容易送佛难,不如除掉刘言,我们落个自在。不过何敬真等人也是威胁,正好岭南刘晟北寇,借口长沙兵少,请何敬真防御汉朝,先骗来杀掉再说。”
王逵觉得不错,让周行逢去朗州骗来何敬真,刘言也不想让刘晟在湖南立足,就派何敬真和朱全琇领兵南下。何敬真等人路过长沙时,被王逵打着劳军的旗号灌醉,乱刀砍死。
七
周广顺三年(公元953年)六月,王逵让周行逢守长沙,自率精锐连夜奔袭朗州城。刘言没想到王逵会来这一手,长沙军一鼓破城,活捉刘言。随后王逵上书周朝:“刘言谋叛天朝,乞降淮南,臣已经破城擒贼。长沙是湖南旧治,地大粮足,请陛下还归长沙为湖南府治。”郭威对这些外镇从来都是施行系靡政策,湖南的事情现在还管不了,随便他们闹去。朗州重镇,得由亲信人去守,周行逢无辞其任,周行逢到任后,接到王逵密令杀掉刘言,就让潘叔嗣送刘言上路。
王逵很有趣,刚把周行逢弄到长沙,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还是长沙好玩。周显德元年(公元954年)五月,王逵又从朗州迁回了长沙,再让周行逢回到朗州,潘叔嗣守岳州。周行逢来回跑了两圈,气的直摇头。
周行逢主政长沙时正赶上湖南发生大面积饥荒,老百姓无粮度日,周行逢不忍百姓饿死,速放粮救人,“全活甚众”。周行逢是从社会最底层杀出来的,自然了解民间疾苦,知道老百姓要求其实并不高,只是想有口安生饭吃。如果这点根本算不上要求的要求都满足不了,那么老百姓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造反。
周行逢深知自己初立,在百姓心中树立良好的形象是必须的,手不能伸的太长。周行逢对待属下宽严有度,公家财物绝不私受一钱,日子过的比较紧。弟兄们不解:“大哥,你有这么穷吗?”周行逢大笑:“只要我想,长沙的金银都是我的。但马氏纵其欲、虐其民,前车犹在,怎敢一日忘之?”
周行逢把长沙治的有模有样,但朗州方面却发生了塌天的大事,周显德二年(公元956年)二月,岳州防御史潘叔嗣因和王逵产生矛盾,率军偷袭朗州,王逵战死。潘叔嗣让人告诉周行逢,想和他换个地方,周行逢来朗州,他去长沙。周行逢知道潘叔嗣有野心,不能让他得逞,以奔丧为名驰入朗州,接管了武平军。只是让潘叔嗣当了行军司马,潘叔嗣要的是长沙,不想当这个芝麻小官,装病不去。
周行逢大骂潘叔嗣:“嫌官小?我就是从行军司马干起的,武安军官大,我能给你吗?”手下给周行逢出主意:“潘叔嗣反复小人,久必为湖南祸首,将军不如把他骗来,说把武安军给他,等潘某一到,刀斧的伺候。”留下潘叔嗣对自己实在是个麻烦,便派人去骗潘叔嗣,潘叔嗣当然愿意,不听手下劝告,美滋滋的来到长沙准备当湖南王。
周行逢跟真事一样,亲自到城外迎接,边说边笑,潘叔嗣心里这个美啊。等到了帅府,周行逢立刻翻脸:“大胆潘叔嗣!王公待你可谓厚矣,衣锦衣,食玉食,你手刃王公,弑主是为大逆罪。我觉得我们关系还不错,屡次忍让,你却得尺忘寸,长沙岂是你这等人所该妄想的?”潘叔嗣刚要辩解,刀斧手就将他拿下,杀于当庭。
刘言、王逵、潘叔嗣这些“准湖南王”都不在了,在湖南唯一能呼风唤雨的,只剩下一个周行逢了。同年七月,周世宗柴荣下诏,正式任命周行逢为武平军节度使,兼领武安军、静江军。马殷开创的湖南,传来传去居然传到了一个外姓周行逢手里,马殷地下有灵,当会如何感慨。
周行逢为人严整,治政有方,马家那帮少爷们哪个也不如周行逢。周行逢当政后,革除马氏时代制定的“刮民制度”,拿一些地痞流氓开刀,贪官污吏一个别想在他手中混饭吃,选贤任能,湖南局势刷新如初,士民大悦。当然,周行逢做为一路枭雄,生性雄猜,动辄杀人。虽然有些人确实该杀,但他的正妻潘氏却不这样认为,潘氏非常象马希范的老婆彭氏,“陋而刚决”。经常劝周行逢:“宽政得人,严政失人,相公不可滥杀。”周行逢不想让女眷干政,十分不高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个什么?军政上的事情你少过问。”
潘氏的脾气大,一生气就跑到乡下去了,周行逢对发妻感情深厚,派人去请。潘氏虽然回去了,但不住在帅府,自居一舍,带着奴婢自耕自织,还经常跑到帅府中给周行逢交税,周行逢哭笑不得:“夫人何苦!我缺这些东西吗?”潘氏冷言:“国家财政多出赋税,如果我们家首先违例,别人会怎么看?”见周行逢一笑,又道:“妾之所以不愿回,在于夫君用法严刻好杀,万一祸变,我可不想陪你死。”周行逢知道夫人是好意,行法略有宽松。
周行逢是湖南王,在五代十国那个乱世中,有时就必须下重手,将惰兵骄,官贪吏墨,对这样的人是不能手软的。对他们手下留情,就是绝了百姓的生路。不过罪及首谋就行了,不要大开杀戒,会“折阴寿”的。当然这些宿命观点我们不能相信,但心中自有鬼神,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周行逢做了五六年的湖南王,在他治下,湖南形势渐渐稳定下来。只是周行逢命数较短,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十月,周行逢得了重病,自知不免,召集长沙文武,把十一岁的幼子周保权托付给他们:“我死后,衡州刺史张文表为人凶狠,必然要反。你们都是我故交,请善保周家血脉,除掉张文表。实在不行就归附朝廷,不能让湖南落到张文表手中。”随后周行逢病死,众人拥立周保权。
张文表闯荡江湖几十年,自持有平湖南大功,听说周行逢死后让十一岁的娃娃当湖南王,大怒:“周氏之兴,我出力最多,周行逢死了,湖南也应该交给我。让我去拜一个吃屎的娃娃?休想!”张文表假装奔丧,路过长沙时,杀掉谭州留后廖简,霸占长沙。
周保权倒也懂事,派杨师璠去攻谭州,同时上奏汴梁,请赵匡胤出兵帮助剿贼。赵匡胤不仅继承了先主柴荣的皇位,而且还继承了柴荣的统一大业,因为河东有契丹做战略后方,暂时还不能动,只能先南后北,先挑最弱的荆南下手,然后拿湖南。正好这时周保权求救,赵匡胤巴不得这样的好事,派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为湖南道行营都部署,枢密副使李处耘为都监,起军南下。
宋军假装借道,在江陵骗出了荆南节度使高继冲,将荆南小政权给平了。之后进入湖南,但这时张文表已经被杨师璠给捉了,凌迟于朗州市中,生食其肉。因为之前张文表也向宋朝上表,赵匡胤派人去向周保权要人,朗州指挥使高超代答:“这个嘛,张文表谋乱已经被杀,张文表的肉挺好吃的。”宋使赵璲只好回去复命。
慕容彦钊管你张文表怎么死的,他们要的是湖南。慕容彦钊部直进岳州,李处耘部夜走朗州道,两部风疾南来。朗州观察判官李观象苦劝周保权:“天下一统,事必成于赵宋,高氏坐守江陵五十年,终不免伏阙请死。少主人不如见机入朝,至少能保富贵终身。”周保权想降,但指挥使张从富去不同意,非要和宋军见个真章。
宋军绝大部分的主力都是周世宗柴荣历练出来的,战斗力之强,远非湖南的杂牌军可以相比。张从富带着杂牌军刚到澧州(今湖南澧县),就碰上了宋军李处耘部。果然是杂牌军,还没打呢,都跑光了。李处耘心狠手辣,想不战威服朗州,将被擒的朗州军校挑几十个身体强壮的,杀了吃肉,其他的脸上刺字,赶回朗州。
朗州军听说宋军吃人,吓的毛发倒竖,烧掠朗州,然后众人鸟兽散。这时宋军慕容彦钊部已经破了岳州(今湖南岳阳),攻到朗州,活捉了张文富,砍了脑袋。朗州大将汪端带着周保权逃命,藏在寺庙里。不久宋军追上,汪端做人不地道,丢下周保权逃了,但不久就被宋军给拎了回来,凌迟处死。
周保权被宋军俘虏,送往汴梁。赵匡胤见周保权只是个小孩子,也不忍心把他如何,好言劝慰,赐京中闲宅供周家人居住,岁赐禄米。因为高继冲和周保权是第一批降王,后边还有孟昶、李煜、刘鋹、钱鏐等人没过来,所以留下高周二人可以给后来老几位起“带头示范作用”。
湖南马氏政权灭亡十二年后,湖南周氏政权也灭亡了,湖南从马殷唐乾宁三年(公元896年)割据开始算起,到今天已经差不多七十年了。唐朝末年的大动乱让十世纪的中国变的支离破碎,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政权不计其数,虽然有些割据政权经济发展有起色,但毕竟在分裂时期,只能横向比,而不能纵向比,只有统一,才有稳定,只有稳定,才能发展。
湖南的故事结束了,历史真的很让人感慨,七十年风雨,人事沧桑,让人不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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