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纵横十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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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后赵的危机

 

  石勒统一北方后,天下形势与三国时期竟是惊人的相似,即:后赵居北,其疆域相当于曹魏;东晋在东南,领土与东吴相仿;西南是李氏的成国,在取得了汉中和宁州(即三国南中地)后,也已经把国土扩大到三国蜀汉的管辖范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周边小国,主要有并州北部拓跋氏的代国,凉州的张氏政权,以及辽东一带慕容氏、段氏等内部还搞不太清的鲜卑部族。石勒的后赵国看似是当时最强大的国家,但其内部潜藏的危机却是最为严重的,究其问题所在,还是石勒实行的民族压迫政策。

  石勒以羯人的身份起家,建立后赵国,而羯人在晋朝时是五胡中地位最低的,一旦取得统治地位,对汉人的报复心理也是十分强烈,因此后赵国总体上对汉人实行民族压迫政策。石勒认为后赵是羯人的国家,以羯人为国人,严禁人们使用“胡”、“羯”一类的字,并且在统治阶层中任用羯人。羯人可以仗势横行,抢掠汉人,即使抢掠了汉族世族也可赦为无罪。

  一次,一个喝醉了酒的胡人骑着马闯进了宫门,石勒大怒,责问宫门执法(也就是看门官):“君主的命令,其威严播及天下,何况在宫阙之中呢!刚才骑马闯入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他走?”

  执法惶惧忘讳,答道:“刚才是个喝醉了酒的胡人闯了进来,我根本挡不住他,和胡人真是难说话啊。”

  石勒听了笑道:“胡人正是难和他说话啊。”石勒对宫门执法到底还是恕而不罪。

  不过,石勒对汉人的文化很感兴趣,他的身边也有大量的汉人,特别是汉人中的低级士族,他的禁令对于这些士族而言倒也没有非常严格地执行。

  石勒的参军樊坦是个汉人,生活十分清贫。石勒升他的官,招他进宫面见,结果却看到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

  石勒吃惊地问道:“樊参军何以穷到这地步!”

  樊坦生性诚实,于是就十分直率地答道:“刚遇上一伙羯贼,我的家产都给抢得差不多了。”

  石勒笑着安慰他说:“羯贼居然如此乱抢东西啊!我来替他们赔偿你的损失吧。”

  樊坦忽然想起了禁令,吓得赶紧向石勒叩头请罪。石勒免他的罪,说道:“我这禁令是对付普通百姓的,不关你们这些老书生的事啊!”终于还是赐给他车马衣物,以及许多钱财。

  石勒对付汉人的两手政策,总算得到了汉族士人的拥护。隐患尽管存在,北方毕竟进入了战乱后一个短暂的休养生息的时期,后赵初期的景象一派兴盛。

  石勒做了几年皇帝,开始考虑起接班人的问题来。石勒的太子是他的次子石弘。

  这个石弘与其父大不相似,好文不好武。石勒很担心,说:“当今天下并不太平,不能偏文轻武。”于是专门安排当时的名士传授太子兵法和剑术,然而还是改不了石弘的本性。

  石勒常对中书令徐光慨叹说:“大雅(石弘的字)暗弱,一点儿也不像将门之子。”

  徐光安慰他说:“汉高祖马上取天下,而孝文帝沉静少言,却能守成天下。圣人的后代,应该是不好残杀的,这是天道啊。”石勒听了才高兴起来。

  徐光劝石勒说:“皇太子仁孝恭顺,而中山王石虎凶残狡诈,恐怕将来帝位非太子所有。我看不如慢慢削弱石虎的权力,让太子早点参预朝政。”石勒心里虽然也同意这种看法,却没有实际的行动。

  右长史程遐是石弘的舅舅,又进谏石勒:“中山王勇武果敢,颇通权谋,满朝文武没有能比得上他的。据我观察,他眼中除陛下之外,对于别人都是视如无物。此人统兵打仗已久,威望内外皆知,而性情却不仁厚,残忍好杀。现在他的儿子们也已长大,开始掌握兵权。陛下在时,自然是不会出事,只怕将来他不愿甘于人下,辅佐少主。陛下应早作决断,以免后患无穷。”

  石勒很不耐烦身边的人这么评价自己的得力干将,只说:“如今天下未平,战事不已,大雅年幼,应该让有能力的人来辅佐他。中山王功勋卓着,又是亲族,我正要委以重任,何至于像你等说的这么不堪?我看你是不是害怕将来辅佐幼主时,不能独揽大权啊?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也会让你当顾命大臣的。”

  程遐见石勒曲解其意,眼泪都急出来了,他又说:“我所说的乃是为社稷着想,而陛下却认为我是为一己私利,真是冤枉!中山王虽然是当年皇太后养大的,但并非陛下的亲骨肉,毕竟不能过分相信。他也是仰仗陛下神威,微尽犬马之劳,陛下赐他父子荣华富贵就足矣。想当年曹魏任用司马懿父子,终于亡于其手,当年情景与今日何其相像,如此以往,中山王岂不就是将来最大的受益者么?陛下若不除掉中山王,社稷早晚不再血食了。”石勒面对这段危言,依然不听。

  程遐私底下见到徐光,忧心忡忡地说:“皇上不听我们的话,太子危险了,怎么办呢?”

  徐光说:“中山王对我们两个恨之入骨,将来掌了权,不但国家有难,我们自身也难保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把这个石虎给搞掉。”(文士的典型思维,无力用自身的努力改变命运,只能寄希望于当权者的一纸圣令了。)毕竟保命要紧,两人继续从石勒那里寻找机会。

  有一天,石勒在见徐光的时候面色忧郁,神情不快,徐光乘机便问:“陛下扫平八州之地,为什么还那么不高兴呢?”

  石勒叹了口气,道:“吴、蜀两地还未平定,司马政权还没消灭,我真担心后人会把我评价为一个没能统一天下的君主。一想到这些,我就不免感到不爽啊。”

  徐光赶忙道:“我还以为陛下是担心心腹之患,却不料却还有心思担心手足之患。为何这么说呢?陛下请想,曹魏承接汉朝运祚,为天下正统;刘备虽然割据巴蜀,却不能说汉朝就没有灭亡;孙吴虽然跨据江东,却远比不上魏国的力量。陛下统领两都,为中原的帝王,那司马家的后代与刘备无异,成国的李氏与孙权相仿,这些不过是些手足小患,不足挂虑。真正的忧患乃是中山王石虎,其人英武仅次于陛下,势倾朝野,却见利忘义,狡诈残暴,对皇太子又有轻慢之色,根本不是个忠臣的样子。陛下万年之后,将有不测,这才是心腹之患,望陛下早做定夺。”

  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石勒也无言以对,可他还是无意削弱石虎的力量。后来他虽则做了些小的调整,让太子干政,又让中常侍严震辅助太子决断大事,使石虎的权力受到了一些限制,却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慕容廆去世的同年,石勒也是大病将终,石虎乘机入侍,假传诏书,群臣亲王都不得入内。石勒临终前大概也隐隐感到石虎的阴谋,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已是力不从心,只能给石弘、石虎兄弟留下一番无力的遗言,让他们以司马氏为前车之鉴,共保国家的安定,并希望石虎能追思周公、霍光之举,不要给后人落下什么口实。

  石虎点头答应,石勒就此归天。石虎当即劫持石弘出殿,先收捕了最看不顺眼的程遐和徐光,命其子石邃带兵进宫防卫。

  石弘害怕得要把皇位让给石虎。石虎答道:“皇帝死了,太子继位,我岂能乱了礼数!”石弘痛哭着一定要把位子让给石虎,石虎怒道:“假若你不堪重任,天下人自有结论,怎可先说这些!”

  石弘在战战兢兢之中登上了帝位,石虎马上下令将程遐、徐光等人斩首。石弘又授命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以魏郡等十三个郡为魏国,这样石虎就成了实际上的准皇帝,石弘虽身为皇帝,已无威严可言。

  石虎大权独揽,国内反对之人不在少数。

  先是皇太后刘氏与石勒的养子石堪密谋起兵,石堪有意出奔到兖州,拥立南阳王石恢为盟主,共举反对石虎的义旗。然而当他带着少量人马来到兖州城下时,才发现城中早有了防备,无法攻克城池,只好向南逃往谯城,半路上被石虎派来的追兵抓住,送往襄国活活烤死。而刘氏也让人告了密,被石虎杀害。

  接着河中王石生、石朗分别从关中和洛阳出兵讨伐石虎,石生自称秦州刺史,降晋叛赵;在关中一带氐人首领蒲洪则投靠了凉州的张骏。国中一时大乱,石虎让儿子石邃留守襄国,亲自率领步骑兵七万击败石朗,将石朗俘虏后砍去手脚,然后才斩杀。

  石虎又派梁王石挺为前锋,进攻石生,石生的将军郭权与鲜卑涉璝部(这个鲜卑应该是陇西鲜卑部)合军抵抗,大败后赵军,石挺战死。不料鲜卑人被石虎暗地里买通,反过来突然袭击石生,石生不知对手底细,败走长安以西的鸡头山,石虎进兵攻下长安,石生被手下人所杀,石虎这才镇压了叛军。

  此时,关中一带的氐人、羌人已有十几万户之众,石虎对西附张骏的蒲洪也不敢小视,派将军麻秋出兵讨伐,蒲洪深知凭借当时的实力,难以抵挡后赵的强大进攻,便率众降赵,请求石虎迁关中大户以及氐人、羌人到关东。石虎同意,命蒲洪和羌人首领姚弋仲率领各自部族的百姓东迁,后赵的统治中心一直在关东,这一招看似高明,殊不知却为数十年后的再度战乱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版本出处:新浪读书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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