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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典故卷之五十六  謇斋琐缀录四(明)尹直 撰

 

  (謇斋琐缀录,八卷,明尹直撰。尹直,字正言,江西泰和人。景泰五年进士,官至翰林学士、兵部尚书。明史卷一六八有传。)

  謇斋琐缀录四

  朝廷用人,多取仪表。天顺间,韩都宪雍巡抚大同,因议事至京,留补少司马。英庙谕李文达曰:「大同巡抚,须得似韩雍人品方称。」文达以山东廉使王越对。及越至,陛见後,复谕文达曰:「

  王越是爽利武职打扮。」越初廷试,手中卷子忽被大风吹起,回翔云汉,莫知所止。时胡宗伯即具题知,且於内阁取纸摺成卷子付之。後越至封威宁伯,盖飞腾之兆见於廷试,丰伟之仪见於进用,固不

  偶然,而卒以启边衅削爵,惜夫!

  天顺初,石亨窃权,稍觉祸近,欲免无计。其门客谢昭者,仿张觷教蔡京招龟山故事,教以徵临川处士吴与弼,以收士望。弼至,朝廷遇以重礼,权贵宦寺、公卿士夫皆往候之。初相见时,官无尊

  卑,与弼皆称大人。既而,见势要者皆迎接踰礼,见进士以下止称秀才,或不送出门,而受中贵权要厚赆,辄造门拜谢。又藉朝绅名刺为一帙,语人曰:「传诸子孙,见一时之荣。」识者鄙之。时予独

  不往见。

  一日,予同丘仲深送玉堂赏花会诗诣李文达所,适与粥先在,予见其戴尖顶濶檐棕帽。文达咨以下学上达之妙,不能条析,但谓:「且莫说上达之妙,只说下学事。」文达顾予晒曰:「老先生亦记

  注不得。」与弼支离出建言本呈文达。良久,起身为欲辞状,予亦起立,与弼揖予曰:「大人先出,吾有私话与先生商量。」予揖出门,别文达。其徒黄顺中复送数步,予却立谓之曰:「棕帽非士服,

  吴先生何为尔?」顺中曰:「遮日耳。」予又曰:「公事则公言之,私事则不可言,况处士可语私事於宰相前乎?」顺中曰:「非他私事,只是决去就耳。」予曰:「去就当自决,岂可求决於宰相?」

  顺中曰:「吴先生见朝廷授以谕德,不允其辞,意得李先生终後把作得住,方可就职,故来问耳。」予曰:「把作得住否,亦岂李先生所能预料?此当自度才力何如耳。然予适见吴先生所建白六事,皆

  经生之恒谈,无大裨於治教。且词语寂寥,学术可知。不若劝其终隐,免致他日实不副名,贻笑斯文。」顺中曰:「谅不可留。」以是与弼乃辞归。

  既归,矜肆无故态。人有讥以一绝云:「假不假兮真不真,岩岩气象好难亲。不知东鲁吾夫子,犹自循循善诱人。」他日,罗状元伦休官,往见,拒辞至再,意待伦三往而後见之。伦怒,遂次前韵

  云:「如今弄假却成真,转见岩岩不可亲。弄假到头终是假,岂能欺得世间人。」书毕,投之而去。弼见诗,大惭悔,遣人追之不及。他日,以弟不检,无如之何,乃自褫冠蓬首,亵衣束裙,杂稠人中

  ,跪讼於府庭。府守阅状见其名,始遇以礼。未几,又诉於布、按二司。张元祯作书切责之,其书起云:「拈起此笔,怒气冲天。」末云:「当上告素王,正名讨罪,岂容先生久窃虚名,为名教中之罪

  人,吾且按兵以待。」然此书实未尝达,止传於乡里云。世有徐言缓步,摇首闭目,矫激於昭昭,而惰行於冥冥,欲以欺世盗名而卒败露,为世所诮者不少,则又在与弼下矣,奚足道哉!

  按:吴与弼为溥之子,粗衣敝履,举动效古,见明道见猎有喜心,益知圣学为必可学。小楼坐卧,收敛身心,其不为俗所染可知。观其承英宗之聘,辞谕德之官,殆易所谓「不事王侯,高尚其志」

  者,有士如此,取其节焉足矣。而世儒议其规卿相之位,有傲世之心,抑何好议其短哉!然稽之我明二百年,如与弼者盖不数数得也,所谓乡贤之最者,吾谁与归?

  至天顺七年,锦衣指挥门达,总督官校缉事,兼镇抚问刑,权倾中外,道路以目,人莫敢言。自计得以进言别是非於御前者,惟李阁老贤与袁指挥彬二人而已,谋排去之。乃捃摭数十事,上欲法行

  ,不以彬沮,谕之曰:「从汝拿去问,只要一个活袁彬还我。」彬既下狱,考讯苦楚,莫能自白。时有一艺人杨暄, (「时有一艺人杨暄」,「杨暄」,明史袁彬传作「杨埙」。) 善倭漆画器,号「

  杨倭漆」者,愤然上疏论救。达欲并中李阁老,逼杨暄供指为李所主使。杨惧拷死於狱,乃诳达曰:「此实李所主使,但我言於此,无人证见,不若请会多官廷诘,我对众言之,李无得辞。」达信之。

  明日,遂遣二官径诣阁门, (「遂遣二官径诣阁门」,「径」原作「经」,「阁」原作「各」,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要李出午门听对。时李方自东宫讲退,陈安简、彭纯道乃诘曾得

  旨否?曰:「未也,且暂去一对。」二公沮之。及至多官会问时,杨大言曰:「死则我死,我何敢妄指人?我一市井小厮,如何见得阁老?鬼神昭鉴,此实门达教我指也。」 (「此实门达教我指也」,

  原无「教」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达失色,於是彬得从轻调南京锦衣衞带俸,杨亦得免,人义之。李有从兄任安庆府同知,达又遣校尉往缉之,务欲倾李。寻以英庙上仙得免,达坐

  劾谪戍。彬复职,饯送达出城如礼,亦人之所难也。

  按:昔石亨初欲陷徐有贞,得马士权不屈而免。今门达欲陷李贤,以杨暄不屈而免,世曷尝无义士哉!主使之套,今犹袭用之,岂成宪然哉?贤之不为有贞,特天幸尔!吾於二义士有感。

  翰林直房在右阙门南锦衣衞直房之次,凡三间。每早未朝时,诸阁老分坐北楹,诸学士居中楹,其余居南楹,俟门吏报三鼓,乃俱赴左掖门候。阁老直门东向立,诸学士立稍後而南,讲读等官又後

  稍南,给事中则立於讲读等书之後北上,通政、太常、光禄、太仆、顺天府诸堂上官又聚立於给事之北说谎牌之下,皆东向。御史则北向立於中书之南,而六部堂上官则立於棕蓬之下。盖皆离立,有禁

  防请托之意寓焉。成化初,李文通进学士,孙舜卿等进少卿,两不相安,遂散立於棕蓬之下。近时彭可斋先生以气喘艰於久立,间坐棕蓬凳上,诸尚书以下因皆联坐,鼓将尽,乃起入。通政等堂上亦以

  通政使张允中进兵部侍郎,仍掌司事,遂皆随六部坐以棕蓬下,惟讲读以下官尚立旧所。

  凡翰林宫内府供职,日给光禄黄封,内膳有常制。景泰中,以水旱故,省三之一,以後渐省过半。然有水命内馆教书者,则两给之。或兼纂修时,又倍焉。成化间,直当教书,辞其常例,止给其一

  ,第欲存羊识礼,故未并辞之。

  景泰间,选内侍黄赐等七人於文华门庑读书习字以备用, (「选内侍黄赐等七人於文华门庑读书习字以备用」,「赐」原作「杨」,原无「庑」字,皆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补。)

  欲取翰林二人教之。时太监王忱、舒良以尝从钱原溥学,方示之意,钱不悟,曰:「万千好处不玉成我,又何以此见属?」白、舒乃传命内阁推举,得侍讲吕逢原、倪克让以进。不踰月,俱陞侍讲学士

  ,时被顾问,赏賫优渥,钱始大悔。

  景泰丙子春,兵部于少保病在告。朝廷谕旨内阁,求一人协同之。时江渊先生在内阁,每谓同事者沮抑,弗克如志,尝垂涎代于。诸阁老窥知其意,乘此谓之曰:「兵部权任不轻,非江先生莫可。

  」江忻然不辞。乃属商先生具拟内批於便室,众仍对江坐阁中。少顷,王千之先起入商所,以指画掌中,作「江工」二字,又作「石兵」二字即出,商悟,颔之。陈芳洲先生继起,如王所指画。商书毕

  ,封完,出置阁中桌上。江竟不加省,遂同商、萧三人往陪释奠。明日旨出,调工部尚书石璞於兵部,江补工部。江大恚失望。

  是年夏,寰宇通志成。内阁先承密旨,拟进总裁、纂修等官之秩。时阁老皆职保、傅,止进兼官,独拟商先生陞兵部尚书,钱原溥自赞善兼检讨拟陞谕德兼侍讲,黄廷臣自编修拟进中允。稿定,属

  商缮正,商退钱兼编修若误笔。然芳洲欲改如初拟,商言:「钱既越众二级,则兼官岂宜复陞?」遂付王忱太监。将进,诸阁老送下阶却步,王千之先生独追送出阁门,耳语王忱云:「诸总裁皆止进兼

  官,商岂可独陞?亦须从众例。」商恬不知。至期,手敕出,商仍旧兵侍兼学士, (「商仍旧兵侍兼学士」,「侍」原作「部」,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加兼太常寺卿,乃愕然不满。

  内阁诸老,自解、胡以来,皆东西分坐小杌子及两小板凳,无交椅、公座之设。天顺间,李文达公欲循品秩设公座如部堂之仪,彭、吕二先生对以往时驾尝幸此中座,今尚有御赞寿星及宝训在上,

  谁敢背而坐?英庙闻之,乃赐孔子铜像置阁中,而月给香烛。阁老每晨入,必一揖,冬至、正旦则翰林合属官皆诣圣像前行四拜礼,学士以上拜於阁中,余则列拜於阶下。盖禁中尊止宝座,无敢面南,

  故自阁老而下,皆坐杌子。

  共一簿,列衔佥字,谓之「公会簿」,亦不敢如外衙门称「公座」。其公会,惟学士以上止各书姓於衔下,且佥一花字,而讲读以次至东、西诰敕房书办等官,虽阶三品者,亦各具衔列姓名,日画

  卯酉。讲读以下花字,率出新进一手代书,故多潦草。正统中,王玉修撰尝嗔代书不整,曰:「小轻薄。」自後无肯代其书者。他日,复见其名下皆白,乃赭然曰:「代书也罢。」李公初入阁,忽覩公

  会簿无一花字可观,笑谓翰林先生皆不善花字,彭可斋对曰:「此惟一人代书耳,岂不善哉?」是时,惟陈缉熙好代书,缉熙去後,始各自书。

  成化中,始赐内阁两连椅,藉之以褥。又赐漆床锦绮衾褥三副,以便休息。阁门则夏秋悬朱筠帘,冬春紫毡帘,皆司设监内史以时供张,恩何渥也。

  正统以来,经筵每日讲毕,上必曰:「先生吃酒饭。」阁老与四讲官皆承旨,叩头,乃退。成化丙戌,刘主静入阁,遽托中贵献言:「今後酒饭皆以常例赐,毋烦玉音。」自是俨然而进,默然而退

  ,君臣之间,舍此无一语接,而「先生」之称亦不复闻。久而左右无复知讲官之为重,未必不自此始。况主静云宋论以欧公不得首相, (「况主静云宋论以欧公不得首相」,「主静」下「云」字似衍文

  。) 故主濮议以取悦,盖以私意度人可乎?「毋烦玉音」,其亦取悦之谓欤!

  按:「经筵讲毕宴酒饭而必称先生,此皇储隆礼师傅,谦恭之盛节也。胡主静务为谄谀,献言「毋烦玉音」,自是君臣废言於进讲之际,「先生」不称於设宴之时,况令储君有慢师之愆,讲臣失尊

  贵之体,皆由一言始也。信乎,逢迎取悦,殆非大臣之道矣。

  英庙实录稿初成,总裁诸先生揭公会簿,议择数老成者检阅校正之, (「议择数老成者检阅校正之」,原无「择」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与者皆以朱笔点其名。时刘主静先生

  独先指程编修敏政名,以希合李文达公,公不允。既而,主静又谓此编修年虽小,其实聪明,公勉从点之。主静退,公谓左右曰:「君子爱人以德,何必尔也。」遽命刮去其点,乃出示众。

  吏科都给事中樊景瞻, (「吏科都给事中樊景瞻」,原无「樊」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仪状魁伟,应对捷给。英庙深喜之,有意大用,累将使命。一日,复遣勘事於外郡,召

  至榻前,谕之曰:「此回即陞。」及竣事还,攀髯不及矣。其同年御史田宾,先是按蜀,坐贜贪,逮系锦衣狱,祸不可测, (「祸不可测」,原缺「祸」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适

  遇赦为民。一日同饮,语及前事,景瞻感念呜咽流涕,宾厉声曰:「若非此变,汝则好矣,我将如何?」众皆噱然,景瞻亦不觉启齿。中庸曰:「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其此之谓欤!

  成化己丑春,吏部尚书李秉执中罢。初,执中与王宏公度俱以刚简质直得誉。坐废,再起巡抚。一日,左都、大司马缺,方难其人。时佥都叶盛与中镇守广东,以寇盗弗靖,欲脱其地,适因议事赴

  京,舟次河西。托其乡友兵科给事王汝霖、礼科都给事张宁为保留计。二给事合科道议举执中补左都,公度补大司马,与中堪入阁。御史吕洪谓二公可举,与中誉颇损,恐未宜,遂止举王、李。其疏中

  谓:「上言大臣德政,虽律有禁,然荐贤为国,终无私意。」时人评讥:「若尔,则强奸人命,皆可自首。」与中亦得易镇宣府。而宁等又欲合举岳正复入阁,意得扳附荣进,王、李果德之。会举清黄

  ,首排羣议,举宁堪任佥都,正堪兵部侍郎。朝廷觉其朋比,怒,不允。陞宁、正知府以去,公度寻谢病归。执中又被科道合举补冢宰。

  时少宰崔克让、尹同仁皆不悦,事多异同。执中性粗疏,原籍有一巡检任满,军囚数不足,赂考功主事刘道求陞,而为郎中张宇中所沮,如例拟付文选司对品调除, (「如例拟付文选司对品调除」

  ,「付」原作「行」,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道因谮宇中不公。执中不察,大诋於堂上,宇中挺身抱案面质,扬言:「必如此为公,如此为私,今此私乎?公乎?若尔信谗枉是非,我等

  何以尽职?」喧忿不止。二少宰皆呼:「张郎中,汝言信是,且罢。」执中色失气沮,再三柔声谓:「张郎中,我已知悔。」由是传笑中外。

  御史康永韶 (「御史康永韶」,「康」原作「张」,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初以能星命医卜出入执中门,得选御史。戊子冬,彗出,永韶奉执中意向,合众请汰京官,且劾姚宗

  伯、商阁老、程司马、马司徒当罢。执中阴主之。遂覆请会都御史考劾京官,其大臣曾被劾者,宜听自陈。以是司徒罢边,员外退边,诟执中,谓我独可消天变邪?而姚宗伯诸公皆见留,因衔执中。执

  中不恤,惟择美职饵科道以自护,至朝除给舍,暮辄造贺。今尚书有造给舍门者,自执中始。况所推举,亦多偏徇,清议不题。

  御史戴用乃建言:「方面缺,宜照正统间例,许在廷三品以上大臣各举所知。」诏从之。且谕:「在京四品以上官,吏部具缺,朕自擢用。」而御史刘辟以九年将满,惧无举主,夤夜走执中所,出

  肺肝相示,合数知己,力诋用所言,请归推举之柄於吏部,至谓人君处九重,焉能辨臣下贤否?语多侵内阁。未几,吏部又黜朝觐官甚夥。彭彦充、彦实以姻家佥事邓秀、刘伦正皆与黜,意怏怏。二少

  宰又日夜露执中之短於相知者。给事萧彦庄因欲具劾,彦充从臾之,疏下多官会勘。二少宰对欵承伏,且曰:「吾二人尝谏之,奈不见听何?」执中坐罢,竟与朝觐所黜者同辞。人谓执中为彗星扫人兼

  自扫矣。 (「人谓执中为彗星扫人兼自扫矣」,「兼」原作「当」,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时彦庄疏有执中暗结御史等语,朝廷骇之,谕令指名。彦庄惧构怨,迟疑。有旨切责,乃指刘辟等。而丘布政陵憾彦庄见劾褫职,讦彦庄尝使山西,嗔其奉承不至,遂俱逮下锦衣狱。科道素比执中

  者喧谤。王大理同节向意冢宰,因嗾彦庄。彭阁老听彦实等谮,合计罢执中,阁老内不自安,称病。予惧贻祸乡郡,请商阁老急以崔补冢宰,庶慰科道北人之心,以解王、彭二公之谤,商诺之。翼日,

  崔果陞。崔又托予白阁老,转同仁於左,而调礼侍叶与中补右。既而,彦庄降驿丞,辟与御史冯晖、吴远降州判,刑部主事吴智亦讦永韶调知县,智调通判。呜呼!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斯辈之谓欤!

  成化七、八年间,朝廷以姚冢宰大章、陆司寇瑜颇致谤议,图代者。太监覃勤乘间荐王理卿槩、伊少宰旻,上颔之,覃密报王、尹。入朝,道诘王曰:「昨有人到宅上,其言亦可信乎?」王曰:「

  无也。」伊质以覃所报,王悟,曰:「恭喜,予何敢望?」是时外议多拟王代姚,而商阁老亦衔旻谤姚,属意於王。旻惧,百方经营。及是,喜得覃语,故诘王,以沮其来。癸巳春二月,姚没,适商公

  以妻丧在告。旻亟叩覃,毋俟商出。覃乃引东厂刺事韦太监入奏,以外议人望皆归於旻,遂谕内阁拟旨。彭阁老谓:「崔恭在南京,亦可取来。」司礼诸太监曰:「只举在此者。」彭乃曰:「此则无如

  旻。」遂拟陞冢宰,并叶盛少宰转左。彭又曰:「右侍郎亦即可补?」诸太监曰:「从先生举。」万循吉曰:「礼侍刘吉好。」怀太监谓:「渠礼仪才熟,且莫动。」先是,彭与万私议:「尹、叶二人

  若递转,则有右缺,可处尹正言。」万曰:「正言是好。」至是,万乃举刘,不允,逐已之。既而,彭间见语予,谢之曰:「直何敢望。」他日,万复语予曰:「日者我本欲举先生,又恐朝廷不肯遽陞

  首部,故拟转刘,而以先生补刘缺,庶几可允。不意内中不肯动刘,然此缺尚在。」予曰:「过蒙周虑,但礼侍直亦不敢望也。」

  成化丁亥二月,奏准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子孙许一人送监读书,照例出身,有志科举者,听。若大臣果有勳劳於国,出自特恩录用子孙者,不在此限。

  按:国初因前代任子之制,文官一品至七品皆得廕子一人,以世其禄,备载於诸司职掌。凡职官子孙廕叙,正一品子於正五品叙用,从一品子於从五品叙用,二品以下以是为差。後乃渐为限制,惟

  三品以上及死王事者乃得录廕,於是我朝任子无复前代之滥矣。然国初必须试经书,能通大义,然後授以职事。其有不通者,发回习学再试,故恩溥而无滥。近日则惟论父任台崇,或善钻刺,即得京美

  职,虽曳白有所弗论矣。

  商阁老罢职家居,甫十载,成化丁亥被召再起。初,未有复职之命。至日,众窃谓难称职名。及陛见,方巾丝縧,青布圆领,自称原籍,为民臣商辂行取到京。见闻者谓其妥帖。一日,士夫家会宴

  ,优人呈东窗事犯之戏。中见岳武穆械系下狱之状,艴然呵止之,盖伤於时者也。

  成化丙申秋七月初旬,京师黑眚见。时方巷细民家,男女夜多露宿,忽见一物负黑气一片而来,或自户牗入,虽密室亦无不有。至则人昏迷,或手足或头脸,或腹背被伤出黄水,醒始觉伤,亦不甚

  痛。数日遍城惊扰,暮夜各操刃张灯自防,见有黑气来, (「见有黑气来」,「气」原作「声」,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辄鸣金击鼓以逐之。予始不信,一夕二鼓时,予家後赁房者王二之幼子啼哭,

  其夫妇大喊:「救人!」予惊起,隔墙呵叱问之,答云:「有人。」且云:「取火取刀来。」少顷乃息。次日使人审其详,云一物坐其妇胸上,冰冷,妇惊起,乃被夺其提孩,力与互争。其夫慌忙觅刀

  ,不得,乃启门得邻居火,怪始弃去。初此怪起於城西北,人莫敢言。及各城皆有被伤者,始各诉於该城兵马司,巡城御史拘审有验,乃具以闻,止云:「不知被何物所伤。」然多有见者,云黑而小,

  金睛修尾,状类犬狸,盖不啻二十余枚,兼旬始息。

  两京五府、六部衙门,位置多同而少异,北则稍加弘壮。五府以中左右前後为序。南京总兵坐中府,而北之总兵坐後府,盖避中也。南北太常寺皆居通政司之上, (「南北太常寺皆居通政司之上」

  ,原缺「居」字,据明历代小史本补。) 而班次则通政在前,盖通政在九卿列中,执政衙门故也。

  南京国子监内号房皆无门限,而成贤门门字无鈎。太祖谓秀才皆出用,不宜限隔,故门皆去限。且怒詹孟举书门字有鈎,即以粉涂鈎画,至今粉迹宛然。号房以规矩准绳纲纪法度为序,每字二十间

  。北监则以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为序,盖各有取义也。南京文武各衙门俱有牌扁,直书衙门之名,惟「翰林院」三字横列,而兵部独无扁。相传洪武间一夕,潜有掣去之者,而莫知所自。诘旦,具闻, (

  「具闻」,原作「具问闻」,「问」字为衍文,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删去。) 上不之省。盖以示去兵之意,至今不敢复揭。

  今制题本用白棉纸,四叶一接,末一接不许四叶。尽纸所长,每叶六行,每行二十字,字比奏本颇大,不尽拘洪武正韵字。尽其年月独占一叶之中,盖末语或题或旨或知或闻字,许占年月叶上一行

  ,过二行则年月必须过一叶矣。

  内外诸司印文俱用叠篆,以九摺画而止,字用成双,不及双者,足以之字。而总兵所挂印文则用柳叶篆。其御玺与各王府之宝,则用玉箸篆。其印形方,太小有差,一品者三台,二品者二台,俱银

  ,三品以下者铜。惟应天府特赐银印,示所重也。而巡按御史印柄端有孔,条穿之。其余杂职衙门则形稍长不方,故谓之「条记」云。

  太宗兵驻金川门,即命访解大绅。既至,甚喜。始建内阁,处翰林七人而公为首。今内阁规制,皆自公创。及议储未决,乃召公预议。公言:「立嫡以长。」继曰:「好圣孙。」宸衷顿悟,事遂定

  。後丘福等泄此语於汉庶人,怨谮不已,乃调外任,竟下狱。寻致以死。固非朝廷之意,实汉庶人之所为也。

  都宪韩公雍,聪明才辨,迥出流辈。按江西时,适闽广处州寇发,剽掠及境,公设法击却之。当时巡抚侍郎杨宁称於众曰:「韩綉衣聪明百倍於小子。」官民奏留重按一年。回朝,陞广东宪副。不

  数月,陞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年未三十,民情吏治,素所谙练,风裁凛然。凡临众决事,动发百余言,皆引经据律,无一语疏滞。处置事务,靡不允当,至今官民遵守之曰「韩都例」。继公者,皆以

  为不及。尝念陈芳洲先生为举主,赴镇经泰和,躬祭墓下,流涕不已。曰:「士为知己者死,何能报也!」

  平江侯陈公暄,天资明敏,善干济。初,公帅舟师扼江津,时靖难兵至,即济以舟,舟少,乃拆民居材编筏以足之。後总漕运,见河道兵民舟楫往来,错互冲塞难行,创为溜头掐■〈亶〉以相避

  ,实为两便,至今人遵行之。

  正统间,宫殿当彩绘,计用牛胶万余斤,遣官賫敕属巡抚南直隶尚书周公恂如数辨供。公以议事赴京,遇诸途。敕使请公还治,公曰:「第行,自有处置。」至京,言京库所贮皮张,岁久朽腐,请

  出煎胶应用,回治即拨余米买皮照数输纳,以新易旧,两得便用。太监王振欣然从之,益加敬重。

  【赵子富点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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