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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典故卷之一百五  海槎余录(明)顾■〈山介〉 撰

 

  (海槎余录一卷,明顾■〈山介〉撰。顾■〈山介〉,字汇堂,江苏苏州人。官至南安知府。是录为■〈山介〉嘉靖初官儋州时所着。)

  儋耳孤悬海岛,非宦游者不能涉,涉必有鲸波之险,疗厉之毒。黎獠之冥顽无法,为兹守者,多不能久,久亦难其终也。余自嘉靖龙飞承乏是郡, (「余自嘉靖龙飞承乏是郡」,「余」原作「余」,「乏」原作「之」,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迄於丁亥,廼有南安之命,山川要害,土俗民风,下至鸟兽虫鱼,奇怪之物,耳目所及,无不记载。共几百余则,藏之箧笥,将谓他日南归,客有询及兹郡之略,即举以对。既而水陆跋涉,颇多散失,遂至湮灭无遗矣。今悬车去郡,倐有数载,不敢因久而能终,但郡事蹟班班尚能追忆,掇拾数事,恍然犹在沧溟杳渺之中,因惩吹??韲之失,用梓以传,名海槎余录云,嘉靖庚子,吴郡汇堂顾■〈山介〉识。

  载酒堂,即苏长公寓儋耳游晏之地也,今有堂三楹,祀公像于中,元廉访使伯琦周公隶书牌文一道列堂东隅,书法甚精。堂周遭有墙,相去百步有塘,宽百亩余,土水深浅异处,蒲■〈艹〈禾叐〉〉芦苇之属最茂密。 (「蒲薐芦苇之属最茂密」,「蒲」原作「满」,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每春秋二祀,例率郡僚师儒会饮堂中,即渔此塘以为乐,名浊劳会,亦洗阖境诸祀之劳之谓也。故传乳泉井、桄榔庵、茉莉轩, (「桄榔庵」,原作「■〈木先〉榔庵」,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今皆湮废,遗址尚存。

  波罗蜜,树类冬青而黑润倍之。干至斗大方结实,多者十数,少者五六夥,皆生于根干之上,状似冬瓜,外结厚皮,若栗蓬,多棘刺,方熟时可重五六斤,去外壳,内肉层叠如橘囊,以其甘如蜜,故云。

  黎俗藏置酒、米、乾肉、布衣之属不于其家,必拣一高坡之地离家百步内外,以草树畧加缭绕廻护,辇置其中,名曰殷,虽村家丛杂,亦不相混。间有盗之者,每犯辄获法, (「每犯辄获法」,「辄」原作「彻」,据说库本改。) 曰遂■〈旦〉痕,即足迹也。余初不之信,因彼自服而後然之。

  佛桑花,枝叶类江南槿树,花类中州芍药而轻柔过之。开时二三月,五色婀娜可爱。

  儋耳境山百倍于田,土多石少,虽绝顶亦可耕植。黎俗四五月晴霁时,必集众斫山木,大小相错。更需五七日皓洌, (「更需五七日皓洌」,「日」原作「月」,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则纵火自上而下, (「则纵火自上而下」,原无「下」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大小烧尽成灰,不但根干无遗,土下尺余亦且熟透矣。 (「土下尺余亦且熟透矣」,「土」原作「上」,据说库本改。) 徐徐锄转,种绵花, (「种绵花」,原无「花」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又曰具花。又种旱稻, (「又种旱稻」,原缺,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曰山禾,米粒大而香,可连收三四熟。地瘦弃置之,另择地所,用前法别治。大槩地土产多而税少,无穷之利盖在此也。

  蚺蛇产于山中,其皮中州市为缦乐器之用,其胆为外科治疮瘇之珍药,然亦肝内小者为佳。此地兼产山马,其状如鹿,特大而能作声,尾更板阔,与鹿稍异。蚺蛇尝捕吞之,从後脚而入,虽角实大二倍于鹿,毒气呵及,即时解脱。初吞时,亦不能转动,畧向水次伸舒,消尽无余矣。途人卒然相值,虽持木棍亦将无施。解事者执指大蛇皮木在手,一挥即止,可见物贵得其制,不在操利器也。

  榕树最大,其阴最密,干及三人围抱者则枝上生根,绵绵垂地,得土力,又生枝,如此数四,其干有阔至三四丈者。特中通不圆实,阴覆重重,六月不知暑,木理粗恶,不堪器用。

  青橄榄无仁,乌橄榄有仁,外肉取来杵碎乾放,则自有霜堆起如白盐,名曰榄酱。二种俱野生,当四五月盛时,市人尽力取廻,用支一年,不似吾江南之甚珍也。

  黎俗男女周岁即文其身,自云:「不然则上世祖宗不认其为子孙也。」身穿花厚布衣, (「身穿花厚布衣」,「厚」原作「原」,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露腿赤足,头戴漆帽,傍赘尺许雉尾二茎披肩颔间,可耻也。男子家富者,两耳复赘盏口大银圈十数为富侈。

  花梨木、鸡翅木、土苏木皆产于黎山中,取之必由黎人,外人不识路径,不能寻取,黎众亦不相容耳。又产各种香,黎人不解取,必外人机警而在内行商久惯者解取之。尝询其法於此辈,曰当七八月晴霁,遍山寻视,见大小木千百皆凋悴,其中必有香凝结。乘更月扬辉探视之,则香透林而起,用草系记取之。大率林木凋悴,以香气触之故耳。其香羙恶种数甚多,一由原木质理粗细, (「一由原木质理粗细」,原无「木」字,「质」字作「盾盾」,据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非香自为之种别也。

  深黎自婺岭以北有一种曰遐黎,其俗去黎益远, (「其俗去黎益远」,「益」原作「盖」,据说库本改。) 习俗又相违。居常以椰瓢蔽体, (「居常以椰瓢蔽体」,原无「以」字,「瓢」原作「飘」,据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更闲习弓矢。凡父母过五十,惧其老而衰也,则烹食之,云葬于腹中,以为得所。 (「以为得所」,原无「所」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噫,天之生人有知此哉!

  海槎秋晚廵行昌化属邑,俄海洋烟水腾沸,竞往观之,有二大鱼游戏水面, (「有二大鱼游戏水面」,「大」原作「水」,据说库本改。) 各头下尾上,决起烟波中,约长数丈余,离而复合者数四,每一跳跃,声震里许。余怪而询于土人,曰:「此番车鱼也,间岁一至。此亦交感生育之意耳。」牛中州药肆悬大鱼骨如杵臼者,乃其脊骨也。

  海鳅乃水族之极大而变异不测者。梧川山界有海湾,上下五百里,横截海面,且极其深。当二月之交,海鳅来此生育,隐隐轻云覆其上,人感知其有在也。俟风日晴暖,则有小海鳅浮水面,眼未启, (「眼未启」,「眼」原作「眠」,据说库本改。) 身赤色,随波荡漾而来。土人用舴艋装载藤丝索为臂, (「土人用舴艋装载藤丝索为臂」,原无「用」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大者每三人守一茎,其杪分赘逆须枪头二三支于其上。 (「其杪分赘逆须枪头二三支于其上」,「支」原作「子」,据说库本改。) 遡流而往,遇则竝举枪中其身,纵索任其去向,稍定时,复似前法施射一二次毕,则棹船竝岸,创置沙滩, (「创置沙滩」,「沙」原作「滩」,据说库本改。) 徐徐收索。此物初生,眼合无所见,且忍创疼,轻样随波而至,渐登浅处,潮落搁置沙滩,不能动。举家分脔其肉,作煎油用亦大矣哉。

  马产于海南者极小, (「马产于海南者极小」,,「于」原作「子」,据说库本改。) 只可仵之驴骡,而身稍长耳。毛片不殊于中州, (「毛片不殊于中州」,原无「殊」字 ,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当少剪综时,极骏可爱。然骑驶则无长力,上等价可四两,寻常不出二两。

  黎俗二月、十月则出猎,当其时, (「当其时」,「当」原作「富」,无「时」字,皆据明纪录汇编本改、补。) 各峝首会,遣一人二人赴官告知,会但出每数十村,会留壮兵一二十辈守舍,男妇齐行。有司官兵及商贾竝不得入, (「有司官兵及商贾竝不得入」,原无「不」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入者为之犯禁,用大木枷茎及手足置之死而不顾,何其愚也。猎时,土舍峝首为主,聚会千余兵,携网百数番,带犬数百只,遇一高大山岭,随遣人周遭伐木开道,遇野兽通行熟路,施之以网, (「施之以网」,「施」原作「视」,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更参置弓箭熟闲之人与犬共守之。摆列既成,人犬齐奋叫闹,山谷应声,兽惊布,向深岭藏伏。俟其定时,持铁炮一二百,犬几百只,密向大岭,举炮发喊,纵犬搜捕,山岳震动,兽惊走下山,无不着网中箭,肉则归于众,皮则归土官,上者为麖,次者为鹿皮,再次者为山马皮,山猪食肉而已,文豹则间得之也。

  新塲海三面山环,北一面只三四里通大海洋,内宽可百里余,分藏新英、南滩上下二十四埗,渔户环列居焉。每风大时,蛋船四百余只咸渔其中,风静始出大海,可谓坐享无穷之利也。

  海南地多燠少寒,木叶冬夏常青,然凋谢则寓于四时,不似中州之有秋冬也。天时亦然,四时晴列则穿单衣,阴晦则急添单衣几层,谚曰:「四时皆是夏,一雨便成秋。」 (「四时皆是夏一雨便成秋」,原无「时」、「雨」二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又曰:「急脱急着,胜如服药。」

  相思子生于海中, (「相思子生于海中」,「子生」原作「生子」,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如螺之状, (「如螺之状」,「状」原作「壮」,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而中实若石焉。大比荳粒,好事者藏置箧笥,积岁不坏,亦不转动。 (「亦不转动」,「动」原作「重」,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若置醋一盂,试投其中, (「试投其中」,「试」原作「诚」,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遂移动盘旋不已,亦一奇物也。 (「亦一奇物也」,「奇」原作「其」,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槟榔产于海南,惟万、崖、琼山、会同、乐会诸州县为多,他处则少。每亲朋会合,互相擎送以为礼。至于议婚姻,不用年帖, (「不用年帖」,原无「不」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只送槟榔而已。久之,多以家事消长之故, (「多以家事消长之故」,「消」原作「稍」,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改易告争,官司难于断理, (「官司难于断理」,原无「官」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以无凭执耳。愚民不足论, (「愚民不足论」,原无「民」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士人家亦多有匿是俗者。

  鹦鹉盃,即海螺,产于文昌海面,头淡青色,身白色,周遭间赤色,数棱。好事者用金厢饰,凡头胫足翅俱备。 (「凡头胫足翅俱备」,原无「俱」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置之几案,亦异常耳。

  海南之田凡三等,有沿山而更得泉水,曰泉源田; (「曰泉源田」,「田」原作「曰」,据清说郛本改。) 有靠江而以竹桶装成天车,不用人力,日夜自车水灌之者,曰近江田, (「曰近江田」,原无「曰」字,「田」原作「由」,皆据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此二等为上,栽稻二熟。又一等不得泉不靠江,旱捞随时,曰远江田, (「曰远江田」,「远」原作「近」,据清说郛本改。) 止种一熟,为下等。其境大槩土山多,平坡一望无际,咸不科税,杂植山萸、绵花,获利甚广, (「获利甚广」,「获」原作「护」,「甚」原作「慎」,皆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诚乐土也。但其俗好斗徤讼,不容人耕耳。 (「但其俗好斗徤讼不容人耕耳」,原无「徤」字,「容」原作「客」,皆据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石蠏生于崖之榆林港,港内半里许土极细腻, (「港内半里许土极细腻」,「半」原作「伴」,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最寒,但蠏入则不能运动,片时成石矣, (「片时成石矣」,原无「时」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人获之则曰石蠏,相传置之几案能明目。

  劳将军庙去城东隅六十里许,祀屋久废,只隙地在焉。凡新官到任,必先此设祭。祀典不载其名爵,父老相传云,此神乃马伏波部下先锋将,方凯旋时牵马饮于河,马忽覩水中影,双蹄奋起,伤其阴而死,遂为神。余任时,彼中以例祀, (「彼中以例祀」,「以」原作「似」,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祀毕,父老喜告曰:「任内当大吉。」未逾年,新守至,亦以例祀, (「亦以例祀」,「以」原作「似」,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众咸惊报曰:「祀器无故自裂于案,任内当不吉。」 (「任内当不吉」,「吉」原作「言」,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後岁余守卒,亦灵验矣哉。

  茨竹大如指,长逾二丈,节节生枝文采,士人家用植于居之周遭,以代垣墙, (「以代垣墙」,「代」原作「伐」,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虽鸡犬不能踰越。阴森柔嫩, (「阴森柔嫩」,「阴森」原作「禁」,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绿润如沃,可爱也。

  江鱼状如松江之鲈,身赤色,亦间有白色者,产于醎淡水交会之中。士人家以其肉细腻,初为脍烹之, (「初为脍烹之」,原无「脍」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极有味,皮厚如钱,此品不但胜绝海乡,虽江左鲥、鲈、鳜之味,亦无以尚也。

  玳瑁产于海洋深处,其大者不可得,小者时时有之。其地新官到任,渔人必携二三来献,皆小者耳。此物状如龟鳖,背负十二叶,有文藻,即玳瑁也。取用必倒悬其身,用器盛滚醋拨下,逐片应手而下, (「逐片应手而下」,「逐」原作「遂」,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但不老大,则皮薄不堪用耳。

  茉莉花最繁,不但妇人簪之,童竪俱以绵穿成钏,缚髻上,香气袭人。

  酸笋大如臂,摘至用沸汤泡出苦水, (「摘至用沸汤泡出苦水」,「苦」原作「若」,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投冷井水中浸二三日,取出,缕如丝,醋煑可食。好事者携入中州,成罕物,京师勳戚家会酸笋汤,即此品也。

  桄榔木, (「桄榔木」,「桄」原作「桡」,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类紵■〈木梨〉树,树抄梃出数枝,每枝必赘青珠数条,每条不下百余夥,计一树可得青珠百余条,团团悬挂若伞盖然,可爱也。其木最重,番舶用为枪,以代铁,其钟重锋鋩,侔于铁也。 (「以代铁其钟重锋鋩侔于铁」,「代」原作「伐」,「鋩」原作「鍩」,「侔」原作「俟」,皆据清说郛本改。) 色类花梨木而多综纹也。 (「色类花梨木而多综纹也」,原无「色」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土菓曰阳桃,大如拳,绿色明润,五棱竝起剑脊, (「五棱并起剑脊」,「脊」原作「春」,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中核如花红子,味带酸,宜於酒後咀嚼之,俗多用晒乾,作添案菓用。

  澹耳与琼、崖、万三处鼎峙为郡, (「儋耳与琼崖万三处鼎峙为郡」,「峙」原作「崎」,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因参以十县十一守御所。其地孤悬海岛, (「其地孤悬海岛」,原无「地」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平旷可耕之地多在周遭,深入则山愈广厚,黎婺岭居其中,以为镇,自汉武迄今几千年, (「自汉武迄今几千年」,「千」原作「载」,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外华内夷,卒不可变者,以创置州卫县所必因平原广陌,故周遭近治之民渐被日深,风移俗易。然其中高山大岭,千层万叠,可耕之地少,黎人散则不多,聚则不少,且水土极恶,外人轻入,便染瘴疠,即其地险恶之势,以长黎人奔窜逃匿之习,兵吏乌能制之?此外华内夷之判隔,非人自为之,地势使之然也。

  荔枝凡几种,产于琼山。徐闻者有曰:「进奉子核小而肉厚,味甚嘉。土人摘食,必以淡盐汤浸一宿则脂不粘手。野生及他种,味带酸,且核大而肉薄,稍不及也。

  黎村贸易处,近城则曰市塲,在乡曰墟塲,又曰集塲。每三日早晚二火,会集物货,四境妇女担负接踵于路,男子则不出也。其地殷实之家,畜妻多至四五辈,每日与物本令出门贸易,俟回收息,或五分三分不等,获利多者为好妾,异待之,此黎风獠俗之难变也。

  芭蕉常年开花结实, (「芭蕉常年开花结实」,「结实」原作「绪」,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有二种,一曰板蕉,大而味淡;一曰佛手蕉,小而甜,俗呼为蕉子,作常品,不似吾江南茂而不花, (「不似吾江南茂而不花」,原无「不花」之「不」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花而不实也。

  椰子树初栽时,用盐一二斗先置根下则易发。其俗家之周遭必植之,木干最长,至斗大方结实。当摘食,将在五六月之交,去外皮则壳实圆而黑润,肉至白,水至清且甜,饮之可祛暑气,今行商悬带椰瓢, (「今行商悬带椰瓢」,「椰」原作「瓢」,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是其壳也。又有一种小者端圆,堪作酒盏,出于文昌、琼山之境,他处则无也。

  凡深黎村,男女众多, (「男女众多」,原无「男女」二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必伐长木两头,搭屋各数间,上覆以草,中剖竹,下横上直,平铺如楼板,其下则虚焉,登陟必用梯,其俗呼曰栏房。遇晚,村中幼男女尽驱而上,听其自相谐偶。若婚姻,仍用讲求,不以此也。

  文昌海面当五月有失风飘至船只,不知何国人,内载有金丝鹦鹉、墨女、金条等件,地方分金坑女,止将鹦鹉送县申呈。镇、廵衙门公文驳行镇守府仍差人督责,原地方畏避,相率欲飘海,主其事者莫之为谋。余适抵郡, (「余适抵郡」,原无「郡」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羣咸来问计,余随请原文读之,将飘来船作覆来船改申, (「将飘来船作覆来船改申」,「覆」原作「复」,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一塞而止,众咸称快。

  黎人善射好鬬,积世之讐必报。 (「积世之讐必报」,「积」原作「即」,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每会聚亲朋,各席地而坐,饮酣,顾梁上弓矢,遂奋报讐之志,而众论称焉。其弓矢盖其祖先有几次鬬败之耻,则射箭几次,射于梁上以记之,故云饮醉鼓。众复饮,相与叫号,作犬吠声,辄二三昼夜。自云系狗种, (「自云系狗种」,「狗」原作「拘」,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欲使祖先知而庇之也。以次则宰羊脔肉,裱散就近村落, (「裱散就近村落」,原无「村」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无不踊跃接受,克日起兵。讐家闻之, (「讐家闻之」,原无「家」字,「闻」原作「鬬」,据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亦如此间法,募兵应敌临阵。遇有州县公差人役,乐请观战。 (「乐请观战」,原无「请」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两家妇女亦各集本营。 (「两家妇女亦各集本营」,原无「集」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当退食之际,妇女争出营认箭,两不拘忌,其俗云:「男子讐只结于男子面上,若及妇女,则于其父母家更添讐怨矣。」其胜败追奔,亦各有程度,不少踰之数。中罹锋镝死者,密以痊之,父母妻讳,不悲泣,恐敌人知为不武也。

  翡翠生于深黎之茂林峻岭,人罕得见。传云晴霁日中始一出,阴晦竟日不出,小大仅侔梁燕, (「小大仅侔梁燕」,「侔」原作「俟」,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羽翰五色离披可爱, (「羽翰五色离披可爱」原无「可」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人必积久探视,罗其巢始获之也。

  儋耳孤悬海岛,历书家不能备。其黎村各一老习知节候,与吉凶避恶之畧,与历不爽毫发。大率以六十年已往之迹徵验将来,固亦有机巧不能测处。尝取其本熟视, (「尝取其本熟视」,「尝」原作「常」,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字画讹谬不可识,询其名,则曰历底记。

  儋耳七坊黎峝,山水险恶。其俗闲习弓矢,好斗战。中多可耕之地,额粮八百余石。弘治末困于徵求, (「弘治末困于徵求」,「弘治」原作「洪武」,「求」原作「永」,皆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土官符蚺蛇者扇动诸黎,远迩向应,得兵万余,攻城畧地,一方罹患。镇、廵二司调动汉达官兵二万名员会临本境, (「镇巡二司调动汉达官兵二万名员会临本境」,「会」原作「食」,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分作五道捣其巢,第一道首临落窰境,黎首符那楠率轻兵据险迎敌,官民兵死者三千余,而分守重臣亦与难焉。其四道闻风溃回,此盖轻率无纪律故耳。势日益猖獗,纵横四出无忌。继而请于朝,命将益兵,前部方入临高县境,贼众适至,官兵中道截出,一战胜捷,偏帅亦中流矢卒。蚺蛇持勇轻出,逼夺民女为妾,饮酒留连。 (「饮酒留连」,「饮」原作「余」,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官军踵其迹,轻骑赴之。谋渡水脱走,误投深涧,骑争逐之,中箭死,余党招抚讫。嘉靖初,符蚺蛇从侄符崇仁、符文龙争立, (「符蚺蛇从侄符崇仁符文龙争立」,「立」原作「力」,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起兵讐杀,因而扇动诸黎阴助作逆。余适拜官莅其境,士民咸忧色蹙额道其故,余答曰:「可徐抚之。」未几,崇仁、文龙弟男相继率所部来见,劳遣之,余知二酋已获系狱,故发问曰:「崇仁、文龙何不亲至?」众戚然曰:「上司收狱正严。」余答曰:「小事,行将保回安生。」众忻然感谢。郡士民闻之骇然,曰:「此辈宽假,即渔肉我民矣。」余不答。既而,阅狱,纵系囚二百人,州人咸赏我宽大之度。彼黎众见之, (「彼黎众见之」,「彼」原作「被」,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尽阖首祝天曰: (「尽阖首祝天曰」,「首」原作「手」,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我辈冤业当散矣。」余随查该峒粮俱无追纳, (「余随查该峒粮俱无追纳」,「峒」原作「岗」,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示谕黎老,各出长计,转请海道明示。黎众争相告,乞辜保其主, (「黎众争相告乞辜保其主」,「争」字原在「乞」下,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余谕之曰:「事当徐徐,此番先保,各从完粮,次保其主,何如?」众曰:「诺。」已而,得请,从黎俱纵回。前此土官每石粮徵银八九钱,余欲收其心,先申达上司,将该峒黎粮品搭见徵无徵均照京价二钱五分徵收。 (「将该峒黎粮品搭见徵无徵均照京价二钱五分徵收」,「峒」原作「岗」,「京」原作「景」,皆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示各黎俱亲身赴纳。因其来归,人人抚谕,籍其名氏,编置十甲。辨粮除排年外,每排另立知数、协办、小甲各二名, (「每排另立知数协辨小甲各二名」,「另」原作「号」,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又总置、总甲、黎老各二名,共有百余人, (「共有百余人」,「共」原作「若」,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则掌兵头目各有所事,乐于自专,不顾其主矣。日久寝向有司,余密察识其情,却将诸首恶五十余名解至省狱, (「却将诸首恶五十余名解至省狱」,原无「首」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二千余里外,相继牢死,大患潜消。後落窰峒黎闻风向化,亦告编版籍粮差讫,州仓积存,听征粮斛,准作本州官军俸粮敷散,地方平妥。余後复从事广西,竟有加俸二级恩命,檄未下而已转官南安矣。

  千里石塘在崖州海面之七百里外,相传此石比海水特下八九尺,海舶必远避而行,一堕既不能出矣。 (「一堕既不能出矣」,「堕」原作「随」,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万里长堤出其南,波流甚急,舟入回溜中,未有能脱者。番舶久惯,自能避,虽风汛亦无虞。又有鬼哭滩,极怪异,舟至则没头、只手、独足、短秃鬼百十争互为羣来赶,舟人以米饭频频投之即止,未闻有害人者。

  【赵子富点校】

  附录:

  海槎余录一卷(江苏周厚堉家藏本)

  明顾■〈山介〉撰■〈山介〉字滙堂吴县人官至南安府知府是编乃其官儋州时所着凡风土物产悉随笔记之共四十余则皆地志所巳具惟处置叛黎一节叙述颇详爲蛮司各志所未及云(四库全书总目·史部·地理类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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