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麟字震青,吴之崑山人。崇祯戊辰进士。其乡试出先忠端之门。授饶州府推官,选为翰林院编修,从亡,司票拟,罢官而卒。先生端志读书,好深湛之思,以僻书怪事,子虚乌有诠《易》,读之污漫恍惚,而实以寓其胸中所得,有蒙庄之风焉。与人言,蝉联不自休,未尝一及世事。明末,士大夫之学道者,类入宗门,如黄端伯、蔡懋德、马世奇、金声、钱启忠皆是也。先生则出入儒、释之间。诸公皆以忠义垂名天壤。夫宗门无善无不善,事理双遣,有无不着,故万事瓦裂。恶名埋没之夫,一入其中,逍遥而便无媿怍。诸公之忠义,总是血心,未能融化宗风,未许谓之知性。后人见学佛之徒,忠义出焉,遂以此为佛学中所有,儒者亦遂谓佛学无碍於忠孝,不知此血性不可埋没之处,诚之不可掩。吾儒真种子,切勿因诸公而误认也。
论学书
尽心存心两语,尊旨劈提尽心一句,撇倒存心下截,弟瞿然疑之。鄙见心只是一,若处嚣不杂,居静不枯,作止垢净,有无断常,泯然销化者,即西竺古先生,涅不生、盘不灭之妙心也。在我夫子,即意必固我四绝者。是犹龙氏亦云:“真常应物,常应常静。”此不待拟议,不假思维,如如不动,一了百了,所谓能尽其心者与?大资性人一喝放下,直见本来,朝闻道夕死可矣。凡夫肉团,未遽能尔,所以上士教之曰:“晓得起灭去处,生死大事方决。”又转一语曰:“果见得起灭的是谁?灭亦由汝,不灭亦由汝。”或即尽其心,不必存其心之意与?弟又以见得起灭的是谁,仍是不起不灭者。然一时偶识得,而随缘放旷,恐错认本来。或逐处发愤寻求,又虞非观自在法门。故鄙见亟欲以存心为渡筏。乃尊旨又以“着一存心,便同存意,譬之水上削波,波何能平?”说得极切隐病。然顾其存心何如,若把一心去存,属意何辩?即曰我存心在这里,执着还类放驰,皆由未识其心耳。所云其心者,意生不顺生,意灭不随灭,一切声尘感触,递有去来。此心初何去来?只缘结习之久,染着意念声尘,汩汩兴波,波摇水动,渐失妙明。是以学者要当去来现在,心不可得时,认出元本真灵,存存又存,不在内外中间,亦毫无起灭来去。先儒强名之曰“湛然虚明气象”。虽然,隔境想及,信口说到易耳,试参十二时中,稍得一刻平衡,不失昏散而冷,便失拘检而燥。所以存心比之养火,温温得中,良非易易。若念起即除,又存心中,照了消磨紧着,非一味向意根上扒平,如以掌按波之谓也。至於未发不爽其惺,已发不迁其寂,头头现成,处处洒脱,则又知性知天,动静不失其时。本等顽钝如弟,虽遇上智,伸拳树拂,不啻隔靴,即一棒一痕,非关真痛。故欲从存其心上,勉强从事,殊见为难。若直揭尽心一句,固是顶门一针,然谓事理二障,种种难尽,何以一识认其心,便能了当?且其心何以当下便识认得?噫!中庸不可能也。(《与金正希》)
虔中偶语
山川草木,皆有明神,若将我壳子罩他头上,依旧是人。
外边色响投胸,皮肉阑之不住,内里情思赴物,门壁隔之不能,凡夫内外尚合,而况圣心?
痛痒即知,知实不曾痛痒。
当念起时,憬然无起,於不起处,亦不求灭,其惟静照有恒乎?
鬼神不瞰人之形,专测人之意。毋意则鬼神莫知。阴阳能束我以气,难缚我於虚,致虚则阴阳莫治。
问:“身当天崩地坼,我在何处?”曰:“今天地完好时,那便是汝。”
每日事事相乘,一事偶歇,旋又无事讨事做矣。此际须要常省,便不多事,不失事,才得事事见个性灵耳。
事到头来,拚将头顶着做去,反得自由。
我欲筑室深山,视花木开谢为春秋,不问甲子。或曰:“每年一本历书,何尝扰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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