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 宋元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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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卷 卷五十六 龙川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龙川学案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龙川学案表

  陈亮       喻民献

  (郑氏、芮氏门  喻人。)

  (徐氏再传。)  喻南强

  (安定四传。)  吴深 (子)邃 孙思齐  黄景昌

  (附从父天泽。)

  方凤   (子)樗

  黄溍(别见《沧洲诸儒学案》。)

  吴莱 宋濂

  胡翰(并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柳贯(别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黄景昌(见上《全归门人》。)

  谢翱   吴贵

  (父钥。) 黄景昌(见上《全归门人》。)

  (并全归讲友。)

  林慥

  陈颐

  钱廓

  郎景明

  (父鹏举。)

  方坦

  陈桧

  陈孟

  金潚

  凌坚

  何大猷

  刘范

  徐硕

  孙贯

  章湜

  章涛

  章渭

  章海

  楼应元

  (父民范。)

  胡括

  章椿

  章与

  章允

  周扩

  吕约

  卢任

  周作

  何凝

  厉仲方(别见《水心学案》。)

  丁希亮(别见《水心学案》。)

  陈刚(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吕祖谦(别为《东莱学案》。)

  薛季宣(别为《艮斋学案》。)

  叶适(别为《水心学案》。)

  (并龙川讲友。)

  倪朴

  (龙川学侣。)

  王自中      彭仲刚(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龙川同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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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川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永嘉以经制言事功,皆推原以为得统于程氏。永康则专言事功而无所承,其学更粗莽抡魁,晚节尤有惭德。述《龙川学案》。(梓材案:是卷本称《永康学案》,谢山定《序录》改称《龙川》。又:龙川在太学尝与陈止斋等为芮祭酒门人。又先生《祭郑景望龙图文》称之曰「吾郑先生」,则先生亦在郑氏之门矣。)

  ◆郑芮门人(季节再传。)

  文毅陈龙川先生亮

  陈亮,字同甫,永康人。学者称为龙川先生。生而目光有芒,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隆兴初,与金人约和,天下欣然幸得苏息,独先生以为不可。婺州方以解头荐,因上《中兴五论》,奏入不报。已而退修于家,学者多归之,益力学着书者十年。先是,先生尝圜视钱塘,喟然叹曰:「城可灌尔!」盖以地下于西湖也。至是,孝宗即位盖十七年矣。亮更名同,诣阙上书,其略云:「请为陛下陈国家立政之本末,而开今日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今日大有为之机。」书奏,孝宗赫然震动,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大臣交沮之,乃有都堂审察之命。待命十日,复上书言三事。欲官之,先生曰:「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归,日落魄醉酒,醉时戏为大言。一士欲中之,以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澹即缴状。事下大理,笞掠,诬服为不轨。事闻,孝宗知之,阴遣左右廉知其事,遂得免。居无何,家僮杀人于境,适被杀者尝辱先生父,其家疑之,闻于官。复下大理。时辛幼安弃疾、罗春伯点素高先生才,援之尤力,复得免。又与乡人宴会,同坐者暴死,复下大理,又得出。先生自以豪侠屡遭大狱,归家益励志读书,所学益博。其学自孟子後惟推王通。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理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主,睟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陈,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与朱文公熹论皇帝王霸之学,文公虽不与,而亦不能夺也。先生感孝宗之知,复上疏。时将内禅,不报。由是在廷交怒,以为狂怪。光宗策进士,先生以君道师道对,且曰:「臣窃叹陛下之于寿皇政二十有八年之闲,宁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怀﹖而问安视寝之余,所以察词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众,亦既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而以为京邑之美观也哉!」时上不朝重华宫,群臣迭谏,皆不听,喜先生策,谓善处父子之闲,擢第一。既知为亮,又喜曰:「朕擢果不谬。」孝宗在南内,宁宗在东宫,闻之皆喜。授签书建康府判官厅公事。未上,一夕卒。吏部侍郎叶水心请于朝,官其子,非故典也。端平初,諡文毅。(修。)

  百家谨案:永嘉之学,薛、郑俱出自程子。是时陈同甫亮又崛兴于永康,无所承接。然其为学,俱以读书经济为事,嗤黜空疏、随人牙後谈性命者,以为灰埃。亦遂为世所忌,以为此近于功利,俱目之为浙学。

  陈同甫集

  自孟、荀论义利王霸,汉、唐诸儒未能深明其说。本朝伊洛诸公辨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然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使人不能心服;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闲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长。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闲,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故亮以为汉、唐之君本领非不洪大开廓,故能以其国与天地并立,而人物赖以生息。惟其时有转移,故其闲不无渗漏。曹孟德本领一有跷欹,便把天地不定,成败相寻,更无着手处。此却是专以人欲行,而其间或能有成者,有分毫天理行乎其闲也。诸儒之论,为曹孟德以下诸人设可也,以断汉、唐,岂不冤哉!高祖、太宗岂能心服于冥冥乎!天地鬼神亦不肯受此架漏。谓之杂霸者,其道固本于王也。诸儒自处者曰义曰王,汉、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头自如此说,一头自如彼做;说得虽甚好,做得亦不恶,如此却是义利双行,王霸并用。如亮之说,却是直上直下,只有一个头颅做得成耳。即如太宗,亦只是发他英雄之心,误处本秒忽,而後断之以大义,岂右其为霸哉!发出三纲五常之大本,截断英雄差误之几微,而来谕乃谓非三纲五常之正,是殆以人观之而不察其言也。孟子终日言仁义,而与公孙丑论勇如此之详,盖担当开廓不去,则亦何有于仁义!气不足以充其所知,才不足以发其所能,守规矩准绳而不敢有一毫走作,传先民之说而後学有所持循,此子夏所以分出一门而谓之儒也。成人之道,宜未尽于此。故後世所谓有才而无德,有知勇而无仁义者,皆出于儒者之口。亮以为,学者,学为成人,而儒者亦一门户中之大者耳。秘书不教以成人之道,而教以醇儒自律,岂揣其分量止于此乎﹖不然,亮犹有遗恨也。(「即如」以下全氏补。)

  张釆谨案:龙川于王霸二字,未究端委,故于诸儒之论,不肯降服。且如三代而下,汉文、宋仁最近仁义,然谓其能治人欲否﹖龙川必欲以曹操一辈为人欲,则其说人欲浅矣。

  昔者三皇、五帝与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禹、启始以天下为家而自为之。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後胜之。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武庚挟管、蔡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後胜之。夏、商、周之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而不尽同也。五霸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已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尧、舜仅免耳。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其思非不审,而孔子独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尧、舜,而三王之礼,古今之所不可易,万古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之烦辞,刊削流传之讹谬,参酌事体之轻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後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之心皎然不可诬矣。後世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盖如此也。当其是非未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亮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如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未可废者,汉、唐之心未明也。故亮常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夫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常独运而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地不能以独运,舍天地则无以为道矣。夫「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非谓其舍人而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使人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于天下!使人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天地而可架漏过时,则块然一物也;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道于何处而常不息哉!惟圣人为能尽伦,自余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惟王为能尽制,自余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人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长世者乎!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于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范我驰驱而能发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岂有持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非正御之不获一,而射者之不正也。以正御逢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往往反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亮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之有罪耳。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之者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而终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开廓故也。故亮尝有言:三章之约,非萧、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领开廓,故其发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见赤子入井时微眇不易扩耳。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从发于仁政哉!以天下为己任,其情犹可察者,不总之于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自三代圣人,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大,如何担当开廓得去﹖惟是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汩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盖天地赖以常运而不息,人纪赖以接续而不坠;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汉、唐之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邪﹖道非赖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劫万劫者,是真有之矣。此论正在于毫厘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本体,实非餖飣辏合以成。此大圣人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辩此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後,议论蜂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个人。圣人,人之极则也。如圣人,方是成人。故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来谕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才立个儒者名字,固有该不尽之处矣。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他。《论语》一书,只告子夏以「汝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闻也。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笑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亮之不肖,于今世儒者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徇管、萧以下规摹也,正欲搅金银铜铁熔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牵补度时日耳。夫说话之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为一世所尊仰,一言之出,人谁敢非!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才过亮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愿秘书平心以听,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高下、清浊、白墨,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盖也!故亮尝以为得不传之绝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譬之金银铜铁,链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于本质之外,换出一般,以为绝世之美器哉!故浩然之气,百链之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远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过矣。

  某大概以为三代做得尽者也,汉、唐做到尽者也。故曰:「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惟其做得尽,故当其盛时,三光全而寒暑平,无一物之不得其生,无一人之不遂其性。惟其做不到尽,故虽其盛时,三光明矣而不保其常全,寒暑运矣而不保其常平,物得其生而亦有时而夭阏者,人遂其性而亦有时而乖戾者。本末感应,只是一理。使其田地根本无有是处,安得有来谕之所谓小康者乎﹖只曰「获禽之多」,而不曰「随种而收」,恐未免于偏矣!孔子之称管仲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说者以为,孔氏之门,五尺童子皆羞称五霸,孟子历论霸者以力假仁,而夫子称之如此,所谓「如其仁者」,盖曰似之而非也。观其语脉,决不如说者所云。故伊川所谓「如其仁」者,称其有仁之功用也。仁人明其道,不计其功,夫子亦计人之功乎﹖若如伊川所云,则亦近于来谕所谓「喜获禽之多」矣。功用与心不相应,则伊川所谓心元不曾判者,今亦有时而判乎﹖圣人之于天下,大其眼以观之,平其心以参酌之,不使当道有弃物,而道旁有不厌于心者。九转丹砂,点铁成金,不应学力到後,反以银为铁也。前书所谓「搅金银铜铁熔作一器」者,盖措辞之失耳。王通有言:「《皇坟》、《帝典》吾不得而识矣。不以三代之法统天下,终危邦也。如不得已,其两汉之制乎!不以两汉之制辅天下者,诚乱也已。」仲淹取其以仁义公恕统天下,而秘书必谓其假仁借义以行之。心有时而泯可也,而谓千五百年常泯,可乎﹖法有时而废可也,而谓千五百年常废,可乎﹖至于「全体只在利欲上」之语,窃恐待汉、唐之君太浅狭,而世之君子有不厌于心者矣。匡章通国皆称不孝,而孟子独礼貌之者,眼目既高,于驳杂中有以得其真心故也。波流奔迸,利欲万端,宛转于其中而能察其真心之所在者,此君子之道所以为可贵耳。若于万虑不作,全体洁白,而曰真心在焉者,此始学之事耳。一生辛勤于尧、舜相传之心法,不能点铁成金,而不免以银为铁,使千五百年之闲成一大空阙,人道泯息,而不害天地之常运,而我独卓然而有见,无乃甚高而孤乎!宜亮之不能心服也。来书所谓「天地无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运行无穷,而在人者有时而不相似」,又谓「心则欲其常不泯,而不恃其不常泯;法则欲其常不废,而不恃其不常废」,此名言也。而谓指其须臾之闲偶未泯灭底道理,以为只此便可与尧、舜、三代并隆,而不察其所以为之田地根本无有是处者,不知高祖、太宗何以自别于魏、宋二武哉﹖来书又谓「立心之本,当以尽者为法,不当以不尽者为法」,此亦名言也。而谓汉、唐不无愧于三代之盛时,便以为欺罔,不知千五百年之闲,以何为真心乎﹖

  亮大意以为,本领闳阔,工夫至到,便做得三代;有本领,无工夫,只做得汉、唐。而秘书必谓汉、唐并无些子本领,只是头出头没,偶有暗合处,便得功业成就,其实则是利欲场中走。使二千年之英雄豪杰不得近圣人之光,犹是小事,而向来儒者所谓「只这些子殄灭不得」,秘书便以为好说话,无病痛乎﹖来书所谓「自家光明宝藏」者,语虽出于释氏,然亦异于这些子之论矣。天地之闲,何物非道;赫日当空,处处光明。闭眼之人,开眼即是,岂举世皆盲,便不可与共此光明乎﹖眼盲者摸索得着,故谓之暗合,不应二千年之闲有眼皆盲也。亮以为,後世英雄豪杰之尤者,眼光如黑漆,有时闭眼胡做,遂为圣门之罪人;及其开眼运用,无往而非赫日之光明,天地赖以撑拄,人物赖以生育。今指其闭眼胡做时便以为盲,无一分眼光;指其开眼运用时只以为偶合,其实不离于盲。嗟乎,冤哉!彼直闭眼耳,眼光未尝不如黑漆也。一念足以周天下者,岂非其眼光固如黑漆乎!天下之盲者能几﹖赫日光明,未尝不与有眼者共之,利欲汩之则闭,心平气定,虽平平眼光亦会开得。况夫光如黑漆者,开则其正也,闭则霎时浮翳耳。仰首信眉,何处不是光明!使孔子在时,必持出其光明,以附于长长开眼者之後,则其利欲一时涴世界者,如浮翳尽洗而去之,天地清明,赫日长在,不亦恢廓洒落,闳大而端正乎!今不欲天地清明,赫日长在,只是这些子殄灭不得者,便以为古今秘宝,因吾眼之偶开,便以为得不传之绝学。三三两两,附耳而语,有同告密;画界而立,一似结坛。尽绝一世之人于门外,而谓二千年之君子皆盲眼不可点洗,二千年之天地日月若有若无,世界皆是利欲,斯道之不绝者,仅如缕耳。此英雄豪杰所以自绝于门外,以为立功建业,别是法门,这些好说话,且与留着妆景足矣。若知开眼只是个中人,安得撰到此地位乎!秘书以为,三代以前都无利欲,都无要当富贵底人,今《诗》、《书》载得如此洁净,只此是正大本子。亮以为,才有人心,便有许多不洁净,《革》道止于革面,亦有不尽概圣人之心者。圣贤建立于前,後嗣承庇于後,又经孔子一洗,故得如此洁净。秘书亦何忍见二千年闲世界涂涴,而光明宝藏独数儒者自得之,更待其有时而若合符节乎﹖迁善改过,圣人必欲其到底而後止,若随分点化,是不以人待之也。点铁成金,正欲秘书诸人相与洗净二千年世界,使光明宝藏长长发见,不是只靠这些子以幸其不绝,又诬其如缕也。最可惜许多眼光抹漆者,尽指之为盲人,而一世之自号开眼者,正使眼无翳,眼光亦三平二满,元靠不得,亦何力使天地清明,赫日长在乎!(以上《复朱元晦书》。)

  宗羲案:止斋谓「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此同甫之说也。如此则三代圣贤,枉作工夫。「功有适成,何必有德;事有偶济,何必有理」,此晦庵之说也。如此则汉祖、唐宗贤于仆区不远。盖谓二家之说,皆未得当。然止斋之意,毕竟主张龙川一边过多。夫朱子以事功卑龙川,龙川正不讳言事功,所以终不能服龙川之心。不知三代以上之事功,与汉、唐之事功迥乎不同。当汉、唐极盛之时,海内兵刑之气,必不能免。即免兵刑,而礼乐之风不能常浑同。胜残去杀,三代之事功也,汉、唐而有此乎﹖其所谓「功有适成,事有偶济」者,亦只汉祖、唐宗一身一家之事功耳。统天下而言之,固未见其成且济也。以是而论,则言汉祖、唐宗不远于仆区,亦未始不可。

  二十年之闲,道德性命之说一兴,迭相唱和,不知其所从来。後生小子读书未成句读者,已能拾其遗说,高自誉道,非议前辈,以为不足学。世之为高者,得其机而乘之,以圣人之道为尽在我,以天下之事为无所不能,麾其後生,惟己之向,欲尽天下之说,取而教之,顽然以人师自命。吾深惑夫治世之安有此事,而惧其流之未易禁也。(《送王仲》《德序》。以下全氏补。)

  (梓材谨案:谢山又补录《同甫文集》十二条,今移入《晦翁学案》三条,移入《南轩学案》一条,移入《止斋学案》一条,移入《水心学案》一条。)

  为士以文章行义自名,居官以政事书判自显,各务其实而极其所至,各有能有不能,卒亦不敢强也。道德性命之说一兴,而寻常烂熟、无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闲,以端悫静深为体,以徐行缓语为用,务为不可穷测以盖其所无,一艺一能皆以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于是天下之士始丧其所有,而不知适从。为士者,耻言文章行义,而曰「尽心知性」;居官者,耻言政事书判,而曰「学道爱人」。相蒙相欺,以尽废天下之实,终于百事不理而已。及其徒既衰,熟视不平者,合力共攻之,无须之祸,滥及平人,出反之惨,乃至此!而予于其中受无须之祸尤惨。(《送吴允》《成序》。)

  亮以狂豪驰骤诸公闲,诸公既教以道德性命,非不屈折求合,然终不近。(《与韩咎》。)

  世之学者,玩心于无形之表,以为卓然而有见。此其得之浅者,不过如枯木死灰。得之深者,亦安知所谓文理密察之道!泛乎中流,无所底止,犹自谓其有得,岂不可哀!故格物致知之学,圣人所以惓惓于天下後世也。夫天下何物非道,千途万辙,因事作则,苟能潜心玩省,于所已发处体认,则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非设辞也。

  儒、释之道,判然两涂,此是而彼非。而溺于佛者,直曰「其道有吾儒所未及者」,否亦曰「其精微处合无闲」,高明之士犹曰「儒、释深处,所差秒忽耳」。此如猩猩知酒之将杀己,且骂而且饮之也。夫使贼假募士之名,得入帐下,一旦起而缚之,此李元平所以孺弄于李希烈也。(以上《与应仲实》。)

  陈平、王陵之事,使王陵发心,不欲王诸吕,皎然若日月之在上,不幸而以此国破身亡,其心皎然,如日月之不可诬也。若只欲得直声,以为在朝诸臣,皆无我若,此则济不济皆有遗恨耳。使陈平心欲刘氏之安,且委曲弥缝以为後日计,即不幸或事未济而死,此心皎然不可诬也。若半私半公,则进退皆罪耳。夫子所谓仁者,独论其心之所主,若泛然外驰,虽为善,犹君子之所弃也。(《复吕子阳》。)

  附录

  公天资异常,俯视一世,常以经纶天下自任。壮岁应乡举,推为褒然之选,继而补太学博士弟子员。其生平议论,以敌仇未雪为国大耻,六诣天阙上书,皆主于恢复,故及第後,谢恩诗有云:「复雠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

  公少以文名于天下,至老方第,常抱不平之恨,故及第後,谢宰执,其启云:「

  数十年穷居畎亩,未谐豹变之怀;五千言上彻冕旒,误中龙头之选。」又云:「如某材不逮于中人,学未臻于上达。十年璧水,一几明。六达帝廷,上恢复中原之策;两讥宰相,无辅佐上圣之能。荷寿皇之兼容,恢汉光之大度。留张齐贤以贻主上,俾宋广平而冠群儒。静言叨冒之多,知自吹嘘之力。」

  王淮曰:「朱为程学,陈为苏学。」(补。)

  朱晦翁曰:「同甫才高气粗,故文字不明莹。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

  又曰:「同甫在利欲胶漆盆中。」

  吕东莱《与朱侍讲书》曰:「陈同甫近一二年来,却翻然尽知向来之非。有意为学,其心甚虚。」(补。)

  危骊塘曰:「陈同甫上书气振,对策气索,盖要做状元也。」(补。)

  谢山《陈同甫论》曰:自陈同甫有义利双行、王霸杂用之论,世之为建安之徒者,无不大声排之。吾以为是尚未足以贬同甫。盖如同甫所云:「是其学有未醇,而尚不失为汉以後人物。孔明有王佐之才,而学堕于刑名家,要之固汉时一人豪也。」若同甫,则当其壮时,原不过为大言以动众,苟用之,亦未必有成。迨一掷不中,而嗒焉以丧,遂有不克自持之势。嗟夫!同甫当上书时,敝屣一官,且有踰垣以拒曾觌之勇。而其暮年对策,遂阿光宗嫌忌重华之旨,谓不徒以一月四朝为京邑之美观,何其谬也。盖当其累困之余,急求一售,遂不惜诡遇而得之。吾友长兴王敬所尝语予:「以同甫之才气,何至以一大魁为惊喜。至于对弟感泣,相约以命服共见先人于地下,是盖其暮气已见之证。岂有浅衷如此,而力能成事者﹖」予应之曰:「同甫之将死,自其对策已徵之矣,不特此数语也。故即令同甫不死,天子赫然用之,必不能揜其言。同甫论李赞皇之才,以为尚是积谷做米,把缆放船之人,盖尚有所未满。同甫之失,正坐亟于求舂而不需谷,亟于求涉而不需缆,卒之米固不得,并其船而失之。水心于同甫,惜其初之疾呼纳说,以为其自处者有憾,而又谓使其终不一遇,不免有狼疾之叹,可谓微而婉者也。永嘉经制之学,其出入于唐、汉之闲,大略与同甫等。然止斋进退出处之节,则渺渺不可及矣。即以争过宫言之,同甫不能无愧心,可谓一龙而一蛇者矣。吾故曰:论学之疏,不足以贬同甫也。至若反面事二姓之方,亦深文以诋同甫,谓其登第後,以渔色死非命,是则不可信者。同甫虽可贬,然未许出方之口,况摭流俗人之传闻以周内之哉。

  ◆龙川讲友

  成公吕东莱先生祖谦(别为《东莱学案》。)

  文宪薛艮斋先生季宣(别为《艮斋学案》。)

  忠定叶水心先生适(别为《水心学案》。)

  ◆龙川学侣

  倪石陵先生朴

  倪朴,字文卿,浦江人也。学者称为石陵先生。其学大略近陈同甫,谈兵说■,耻为无用之学。绍兴末,金人有南牧之信,喜曰:「依日月,乘风云,以佐天诛,此其时矣。」草书万言,欲以征讨自效。谓金可以必灭者有五,不可以不灭者亦有五,而灭之之策有三,其事势相关不可缓者有七。所谓三策者,谓「兵法先发制人,今金虽有意犯我,而事未举,则谋未定,屯戍未备,宜令诸将出其不意,水陆并进,袭其屯戍,夺其要害,使中原之民知所向慕,然後车驾进驻江表,以壮声援,以慰中原归附之心,则黄河以南可传檄而定,所谓疾雷不及揜耳者也。若大军已举,警备已严,当令江、淮之师,堂堂之众,出寿春、盱眙、涟水以迎其前,然後一军出荆、襄,一军出陈、蔡,以溃河、洛,一军出陇、蜀,入散关以据陕,关、洛震动,贼势分而我专,何有不济。若其锋未可当,宜敛江、淮之兵,列江而守,虚西淮之地以待之,金所恃者,骑耳,舟楫非其所长,深入吾境,临江不敢辄渡,吾据江不与之战,旷日持久,粮运不继,则士心危,不自乱,且自溃,不战而屈人之策也。」郑先生伯熊见之,叹曰:「男子,男子!」当是时,道德性命之学盛行,先生独与同甫讲明其学。凡所着述,但以示同甫。其知先生者,亦惟同甫。然皆不能谐于乡。同甫既累陷罪戾,先生亦废徙筠阳,久乃得赦归。同甫晚得一第,终不得有发舒,而先生亦以寒窭老死。其所着有《舆地会元》四十卷,备列天下山川险夷、户口虚实,以证其兵战之所出。又绘之为图,张之屋壁,时时豫筹其策,手指而心计,冀万一得以用之。晚虽坐废,犹着《鉴辙录》五卷,以痛国家御侮用策之失,闻者悲之。先生卒後,其所着《舆地会元》不传。谢羽尝论定其文之可存者,而吴渊颖及见其图。以为「先生足踪所未至,盖亦未免有参差矛盾,未为尽善者。但其博而有用,以视黄茅、白苇之徒,直如曹蜍辈矣。向使先生之学,本之以伊洛之义理,所就且将不止于此。然要非今之学者所可及,固未易以王霸并行而遽少之也。」可谓平允之论。然予又尝考东莱之卒,先生贻书同甫,谓宜力学以绍其後,而同甫咈然不说。是则同甫之护前,莫能洗其膏肓之痼,而先生晚年,所见平实,有不谬于伊洛者矣,是不可不表而出之也。卒之同甫附会光宗之不孝,以取一第,尽丧其生平,而先生固穷,不失其所守,即此一书,可以见之。水心为同甫、道甫作合志,以为道甫之才等于同甫,而身後之名有殊,故欲同甫以身後之力引而齐之。先生直过于同甫,而未有文如水心者,渊颖又言之而不详,是以六百年来,几泯泯焉。予为摭拾于声尘消歇之余,登之《学录》,先生或可以少纾其沈屈也夫。(补。)

  (云濠谨案:主一《宋元儒传私记》云「先生以用兵制胜,必须先审知地势,乃遍考群书,以当时州县为准,由汉以来,其闲郡县离合废置、变名易实不可按辨者,皆会而归之于一,凡古今帝王之所都,《禹贡》山川之所经,春秋列国之所在,与夫古今关防津要战守会盟之地,故基遗,搜括无遗,其有乖谬,为之援据引证以相参考,名曰《舆地会元志》。又推古今华、夷内外境土彻塞之远近,绘为一图,纵横各丈余,张之屋壁,手指心计,何地可战,何城可守,常思一效其能,而时无知者,独陈同甫心敬之。」又云:「谢羽尝取其所着书选为一编,号曰《石陵倪氏杂着》,盖服其学博而有用也。」)

  ◆龙川同调

  知州王厚轩先生自中

  王自中,字道甫,平阳人也。学者称厚轩先生。其所学,大略类陈同甫,傲岸自喜,目无世人。尝赴丞相坐,有馈鹿至,请赋之。分韵得方字,先生摇膝朗唱曰:「世闲此物多为马,宝匣还宜出上方。」丞相愠,座客多恐,先生饮啖自若。乾道四年,议遣归正人,先生伏阙三上书,言「今内空无贤,外虚无兵,当网罗英俊,广募忠力,为中原率。今之所遣,是绝中原之望也。」时相以内空语怒,因奏「靖康士子伏阙,几召乱,尝着令,伏阙者斩。陛下即欲恕自中,宜当远窜。」上曰:「不可。」曰:「亦须编管。」曰:「不可。」曰:「送之远郡听读。」上曰:「送近处。」乃斥之徽州。上殊念先生忠,谕临安尹遣晓事人护之行。是冬,时相去位,先生以书自通于尚书周操。操奇之,白其事,以郊恩得自便。成淳熙五年进士,孝宗犹记其姓名。累官分水令。十年,以中书舍人王蔺荐,召赴都堂。未至,上数以问近臣。及见,上曰:「望卿甚久。」对曰:「昨宰执已传圣旨。草茅微贱,何自得此。」因反覆陈数百言,徐出二疏。其一曰:「臣尝读《唐》《兵志》,有言『蓄兵所以止乱也,及其弊也,反以为乱。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养乱』,未尝不为寒心。今去古既远,井田之赋,不可得而论矣。所可论者,惟唐初国无供军之费,而军足以待事,故自贞观至开元百三十年之闲,战胜攻取,伸缩如意。自其法之废,天下大乱。太祖皇帝有意于更革,而当时议者未能远谋,故为今日之计,莫若取唐之意,推而行之。唐初民田,皆从官给。今两淮、荆襄、西蜀三边之地,田之在官者,往往散而为民田;民田正数之外,包占尚多。朝廷务宽边民,终不敢致诘。臣请言之:曰营田,曰力田,曰屯田,曰官庄,曰荒田,曰逃绝户田,此边田之在官者也。曰元请佃田,曰承佃田,曰买佃田,曰自陈赎佃田,此边田之在民者也。曰义勇,曰神劲军,曰弓弩手,曰山水砦,此边军之在民者也。州曰厢禁军,县曰弓手,镇砦曰土军,其重地皆有戍军,此边军之在官者也。有官军,有民军,有戍军之地,又皆有城池,若可以为固矣。然有城而不能守,不如无城。今戍军往来,仅同逆旅,人之多寡,不与城称。号为义勇者,又为生生之具,一旦有警,则民必先逃,而军亦不能守矣。守且不能,奚暇议攻。臣愚谓宜尽以并边州县镇砦,分缓急为三等,以精卒配之,多者至三五千人,少者不下数百人。然後以田之在民者,家出一夫为卒,得免其田税六七十亩。家无常人,人无常数,取其强力武艺之堪充军者,而精其选,使勇者知贵,怯者知耻。其民之田多者,听以田募客为卒。卒五人,以其主户为伍长,而免田税二百亩。十人则为什长。田愈多者,军愈众,税愈轻,而阶级又愈进。入则有主客之恩,出则有部曲之分。租课悉循其初,官无所与;而新募流民,官更量给之。如此则主户乐出其田,募民而为卒矣。于是因民田之近于州者三十里内,皆使家于州,近于县者二十里内,皆使家于县。及新种之时,乃以古制即田为庐,田事毕而後反。使与所配之卒,犬牙而居,不为营而为坊。为民者因农隙以事武,为卒者皆分为三番,每季一上,以给官司之役。盖一年之闲,番上者仅四月,而余月得自治生。如是则军民合一,通馈问,结婚姻,皆有安居乐业之念,而吾事集矣。下至镇砦,亦莫不然。去州县镇砦远,则聚而居之,为之府,如唐法。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立都尉将校之官,为保障战守之具,依险负阻,相度经营,务合事宜,名其军曰卫府。此民田也。官田则官募军或民分屯之,悉从府卫之法。每屯上至千二百人,下至八百人,名其军曰屯府。此官田也。如是,则并边之地无一夫非卒,皆思所以保家井,全骨肉,卒然有戎,莫不协心毕力以死敌。其与旅寓之军,闻风先溃者,功相万矣。积以数年,屯卫军益强,官军缺者勿补,费益省,恢复之後,即推其法于西北,而屯卫之军满天下矣。然又当选天下忠良勤干之贤,不问文武,为之守令将帅,授以方略,责以事功。贤焉则久其任,且使其子若孙之贤者,得世其爵。尽罢诸司,而专以总领者统治之,通融有无,品节劳逸,增鼓铸以给其资,置平籴以收其利,迁移招集,适于便宜者辄行。于是练沿江之屯,以壮边军之心,练三卫之军,以为顺动之备,又练内地州县军,以待不时之需。令天下皆设武学,立子弟所招效士,以收翘楚之才,文武并用,军民杂居,化民为卒,化卒为民,使其声势足以相接,密疏足以相维,四头八尾,触处俱应。敌若猖狂来寇,则清野入守。敌攻一处,必虞诸处之师,不免立营置栅,分兵抄掠,则所在府兵,依其乡井,设伏出奇以破之。若长驱深入,则我表里之军,夹而蹙之、欲全师而出,则我之诸军随而蹑之,持重徐行,见可则止。于是六飞亲督侍卫之兵,出临江上,气势既合,斟酌号令,明信赏罚,务尽众善,无一毫舛差,则北方豪杰,舍二百年父母之国,将安之乎!」孝宗颔之。其一则言守令也。次日除籍田令。上语大臣曰:「朕急欲用自中,可与超迁。」又大臣曰:「自中必有所知,可令荐举。」于是监察御史适阙,上欲即用先生,而宰相甚不喜。右正言蒋继周诬劾先生,罢之。然孝宗念之不衰。知邵州蔡必胜陛辞,上以其为先生乡人也,谓曰「人才难得。王自中本无事,等闲去之。」明年,通判郢州,道改知光化军,上所亲擢也。任满入见,光宗谓曰:「寿皇言卿可用,以属朕,可留为郎。」先生对曰:「朝列多不喜臣,臣已累寿皇,不敢复累陛下。」上终欲留之,辞以母老,乃知信州。复召,以御史王恬疏罢。知邠州,以中书谢原明之言罢。知兴化军,以高文虎封駮罢,而先生亦遂病矣。寻卒。所着有《王政纪原》三卷,《列代年纪》十二卷,《孙子新略注》二卷,《厚轩集》五谷部m王政纪原》三卷,《列代年纪》十二卷,《孙子新略注》二卷,《厚轩集》五卷。(云濠案:谢山《劄记》作《厚轩文集》,《孙子新略》,《前後序》,《历代纪年。)水丑m劄记》作《厚轩文集》,《孙子新略》,《前後序》,《历代纪年》。)水心叶酋俦w公与同甫合志之。鹤山魏文靖公又别志之。止斋之言曰:「道甫晚年,抑才为学,去智为恬,假之以年,何造不深,则又非同甫所可并语。」(补。)

  ◆龙川门人(季节三传。)

  太学喻先生民献

  ? 喻民献,原名汝方。义乌人。与从子入太学为诸生。同甫为其母夫人王氏志云﹛u夫人最爱幼子汝方,勉使为学。」又谓「汝方能以学问自见于乡里」云。(参《龙川文集》)。

  签判喻芦隐先生

  喻,字伯经,原名宏,义乌人。其从父民献,首从同甫,群从数十人偕焉。登庆元己未进士第,累迁隆兴观察推官,签书镇南节度判官。请祠而归,筑室夫人峰下,曰芦隐。着有《芦隐类稿》五十卷,《随见类录》二百卷。当乾道、淳熙闲,朱、张、吕、陆四君子皆谈性命而辟功利,学者各守其师说,截然不可犯。陈同甫崛起其旁,独以为不然。且谓「性命之微,子贡不得而闻,吾夫子所罕言,後生小子与之谈之不置,殆多乎哉!禹无功,何以成六府﹖《乾》无利,何以具四德﹖如之何其可废也!于是推寻孔、孟之志,《六经》之旨,诸子百家分析聚散之故,然後知圣贤经理世故,与三才并立而不废者,皆皇帝王霸之大略。明白简大,坦然易行。」人多疑其说而未信。先生独出为诸生倡,布磔纲纪,发为词章,扶持而左右之,使同甫之门,恶声不入于耳,皆其功也。同甫再下诏狱,先生与同志极力营解,卒得出之。(修。)

  县丞喻梅隐先生南强

  喻南强,字伯强,之从弟也。其父直方,以先生与陈同甫类,俾从之游。时着录牒者,岁数千百人。先生周旋其闲,独能探深索隐。语移日,精锐锋起,同甫曰:「伯强凛然可畏也。」庆元中,入太学,为富阳尉,转缙云丞。卒年七十一。同甫之得罪也,先生义形于色,骂其同门,言:「先生无辜受祸,吾曹为弟子,当怒发冲冠,乃影响昧昧,是得为士类邪!」走东瓯,见叶水心诉冤。水心曰:「子真义士也。」即秉笔为作书数通。先生又持走越,袖见诸台官,诵言无忌,卒直同甫之冤。其为文善驰骋,下笔数千言,不烦绳削而自合。大篇短章,恣人取去,不甚爱惜。惟存《梅隐笔谈》十四卷。(修。)

  (梓材谨案:万氏《儒林宗派》:「陈氏学派有喻、喻南强。」今据《学案》原表,与南强之外,又有喻宏、喻宽。案传,原名宏,是一人也。《中庸》「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则宽即南强无疑。同甫志喻夏卿墓云:「孙男九人。」有有宽,而无南强,可证也。)

  吴先生深

  吴深,全归子,思齐祖。其先居处之丽水。先生有奇才,同甫以子妻之,遂家永康。

  林先生慥

  林慥,永康人。(补。)

  陈先生颐

  陈颐,永康人。尝从同甫游。

  钱先生廓

  钱廓,字叔因,浦江人。沈静和雅,语如不能出诸口,同甫甚嘉之。初,先生之兄抑任家事,督先生以学,而一钱不以假之。或言汝兄私自为计,则怒曰:「汝离间我友昆邪﹖兄爱我者也。」其于货币,不以婴心;科举之事,亦不甚习也。独求有得于学。其卒也,叶水心甚惜之。(修。)

  郎先生景明(父鹏举)

  郎景明,永康人。其父鹏举,与郑文肃公善。(修。)

  (梓材谨案:先生之父名翥,鹏举其字也。遣先生从同甫游。卒年四十七,同甫为志其墓。)

  方先生坦

  方坦,浦江人。同甫尝云:「坦从予游,一日,其父来视坦,每进见予,亦若诸生然。」其恭而笃于教子如此。(修。)

  陈先生桧

  陈先生猛(合传。)

  陈桧,缙云人,章侍郎服之甥,与其弟猛同学于龙川者也。(修。)

  金先生潚

  金潚,字伯清,金华人。从同甫游。

  凌先生坚

  凌坚,浦江人。孤童力学,其母何氏督之曰:「吾之不死以待汝者,欲持以见汝父于地下也。」先生感奋,卒能以学行自见。同甫患难,先生每关切相奔走云。(修。)

  何先生大猷

  何大猷,字少嘉,义乌人,同甫之妇弟也。同甫在狱,营救不爱其力。浙江风涛之险,一日往返两涉之,几至覆溺。尝曰:「吾未知前辈所谓不传之学安在,而敢自弃乎﹖」同甫又称其事母孝,事兄敬,而行甚醇谨云。(修。)

  太学刘先生范

  刘范,金华人,太学诸生。原名渊。(云濠案:龙川志先生父和卿墓云:「金华刘范,十年前名渊,尝与二三子从予学。有声三舍闲,同甫称其顷刻不辍于学。(修。)」)

  徐先生硕

  徐硕,永康人。务学不辍,其文日进。(修。)

  孙先生贯

  孙贯,字冲季,永康人。从事于王霸之学甚锐。年二十三而卒。同甫率门人庐任、徐硕、周扩、吕约、周作、喻宏、喻宽、何凝、胡括、钱廓、方坦临其葬而铭之。(修。)

  章先生湜

  章先生涛(合传。)

  章先生渭(合传。)

  章先生海(合传。)

  章湜,永康人,侍郎服之子也。与其兄涛、渭、海俱从学于龙川。初,同甫微时,声名未立,侍郎首识之,即令诸子从学,而先生为叔父後。(补。)

  楼先生应元(父民范。)

  楼应元,东阳人也。父民范,工诗文,与同甫善。先生亦工诗文。(补。)

  胡先生括

  胡括,永康人。同甫谓其可与共学。(修。)

  章先生椿

  章先生与(合传。)

  章先生允(合传。)

  章椿,永康人。龙川志其母田氏墓云:「始余于送往事居之礼,缺然未知所图,托于讲授,以自衣食,而章氏之子椿,实左右之。明年其弟与、允相继至。」(参《龙川文集》。)

  周先生扩

  周扩,永康人。龙川尝铭其母黄氏墓。(同上。)

  吕先生约

  吕约,永康人。龙川志其母夫人夏氏墓云:「又赞吕君教其前母之子约,必使自见于士林。」(同上。)

  庐先生任

  周先生作(合传。)

  何先生凝(合传。)

  (梓材谨案:三先生并龙川门人。见上《孙先生贯传》。)

  领卫厉先生仲方

  丁少詹先生希亮(并见《水心学案》。)

  教授陈先生刚(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王氏门人

  提举彭先生仲刚(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吴氏家学(季节四传。)

  知军吴松渊先生邃

  吴邃,永康人。全归子,思齐父。累官知广德军。学者称为松渊先生。

  ◆松渊家学(季节五传。)

  县丞吴全归先生思齐(附从父天泽。)

  吴思齐,字子善,永康人,松渊先生子。先生少颖悟,傚父为古文,即可诵,季父国子监丞天泽器之,悉授以所学。由任子入官,监临安府新城税。後调为嘉兴丞。数以书与用事者,言「贾似道母丧,不宜用卤簿」;又言「御史俞浙,以论谢堂去职。宰相附贵戚,塞言路,如朝廷何」!凡所为,要以直遂其志,第知有是非,不知有毁誉祸福也。宋亡,隐浦阳,家无儋石之储。有劝之仕者,辄谢曰:「譬犹处子,业已嫁矣!虽冻饿不能更二夫也。」所善惟方凤、谢翱,相与放游山水闲。登严陵山,恸哭西台,自号全归子。学者尊其行,争师之。年六十四,手编圣贤顺正考终之事,曰《俟命录》。《录》成,赋诗别诸友,遂卒。

  ◆全归讲友

  文学方存雅先生凤(附子樗。)

  方凤,一名景山,字韶父,浦阳人。生有异材,常出游杭都,尽交海内知名士。将作监丞方洪奇其文,以族子任试国子监举,上礼部,不中第。主合门舍人王斌家,教其二子大、小登。後以特恩授容州文学。未几,宋亡。先生自是无仕志,益肆为汗漫游。一日,复游杭。大登为暹国臣,奉使上国,相持泣下。先生欲与俱行,人劝止之。先生善《诗》,通毛、郑二家言。晚遂一发于咏歌,音调凄凉,深于古今之感。临没,属其子樗,题其旌曰容州,示不忘也。尝谓学者曰:「文章必真实中正,方可传。他则腐烂漫漶,当与东华尘土俱尽。」性不喜佛、老。读《唐傅奕传》,壮其为人,摭奕後辟异教者数十事,题之曰《正人心》。书尚未完。他所着诗三千余篇,曰《存雅堂稿》。黄晋卿、吴立夫、柳道传诸文章家皆出其门。樗,字寿父,亦精于诗。(参《浦阳人物记》。)

  参军谢曦发先生翱(父钥。附门人吴贵。)

  谢翱,字皋羽,长溪人。父钥,通《春秋》,先生世其学。试进士不中。倜傥有大节。会文丞相天祥开府延平,长揖军门,署谘事参军。已复别去。及丞相被执以死,先生悲不能禁。只影行浙水东,有严子陵钓台,先生设丞相主,再拜伏酹,号恸者三,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之。歌阕,竹石俱碎。性嗜佳山水,雁山鼎湖、蛟门候涛、沃洲天姥、四明金华洞天,搜奇抉秘,即着游录。游倦,辄憩浦阳江源,及睦之白云村,寻隐者方韶父凤,吴子善思齐,昼夜吟诗,不自休。婺、睦人士,翕然从其学。至元甲午,去家武林西湖上。明年,肺疾作,濒死,属其妻曰:「吾去乡千里,交游惟方韶父、吴子善最亲,慎收吾文及吾骨授之。」已而韶父等至,瘗之子陵台南,以文稿殉,伐石表之曰:「粤谢翱墓。」无子,其徒吴贵祠之月《纪赞》一卷,《楚辞芳草图补》一卷,《宋铙歌》、《鼓吹曲》各一卷,《睦州山水人物古蹟记》一卷,《浦阳先民传》一卷,《天地闲集》五卷,《东坡夜雨句图》一卷,《浙东西游记》九卷。(参《宋文宪集》。)

  ◆全归门人(季节立传。)

  黄田居先生景昌

  黄景昌,字清远,浦江人。从方凤、吴思齐、谢翱游,通《五经》,自号田居子。(从黄氏补本录入。)

  ◆方氏门人

  文献黄文贞先生溍(别见《沧州诸儒学案》。)

  贞文吴渊颖先生莱

  吴莱,字立夫,浦江人。集贤大学士直方子也。生有奇质。四岁,母盛口授《孝经》、《论语》,辄成诵。七岁,能属文。族父幼敏家多书,公往私挟一编归,尽夜读竟。又复往易,幼敏知而视之,乃《汉书》也。幼敏指《谷永杜邺传》曰:「汝能记是,当不汝责。」先生琅琅诵之,不遗一字。幼敏以为偶熟此卷,三易他编,尽然。因悉出藏,尽使读之。方韶父见而叹曰:「明敏如此子,虽汝南应世叔不是过也。」悉以所学授焉。自是益博极群书,至于制度沿革、阴阳律历、兵谋术数、山经地志、字学族谱之属,无所不通。延佑七年,以春秋举上礼部,不合,退居深袅山中,益穷诸经之说,所造愈精,着述甚多。(云濠案:元史本传:「先生着有《尚书标说》六卷、《春秋世变图》二卷、《春秋传授谱》一卷、《古职方录》八卷、《孟子弟子列传》二卷,《楚汉正声》二卷、《乐府类编》一百卷、《唐律删要》三十卷、《文集》六十卷。他如《诗传科条》、《春秋经说》、《胡氏传证》皆未脱稿。」)宋景濂、胡仲子皆尊师之。至元六年卒,年四十四。门人私諡曰渊颖先生,再諡贞文。(百家记。)

  文肃柳静俭先生贯(别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黄田居先生景昌(见上《全归门人》。)

  ◆谢氏门人

  黄田居先生景昌(见上《全归门人》。)

  ◆吴氏门人(存雅再传)。

  文宪宋潜溪先生濂

  教授胡长山先生翰(并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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