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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三十九  晋世家第九

 

  晋唐叔虞者,〔一〕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初,武王与叔虞母会时,〔二〕梦天谓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与之唐。」及生子,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

  〔一〕索隐按:太叔以梦及手文而名曰虞,至成王诛唐之後,因戏削桐而封之。叔,字也,故曰唐叔虞。而唐有晋水,至子燮改其国号曰晋侯。然晋初封於唐,故称晋唐叔虞也。且唐本尧後,封在夏墟,而都於鄂。鄂,今在大夏是也。及成王灭唐之後,乃分徙之於许、郢之闲,故春秋有唐成公是也,即今之唐州也。

  〔二〕集解左传曰:「邑姜方娠太叔。」服虔曰:「邑姜,武王后,齐太公女也。」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一〕周公诛灭唐。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於是遂封叔虞於唐。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二〕姓姬氏,字子于。

  〔一〕正义括地志云:「故唐城在绦州翼城县西二十里,即尧裔子所封。春秋云夏孔甲时,有尧苗裔刘累者,以豢龙事孔甲,夏后嘉之,赐氏御龙,以更豕韦之後。龙一雌死,潜醢之以食夏后;既而使求之,惧而迁於鲁县。夏后(召孟)〔盖〕别封刘累之孙于大夏之墟为侯。至周成王时,唐人作乱,成王灭之,而封大叔,更迁唐人子孙于杜,谓之杜伯,即范匄所云『在周为唐杜氏』。按:鲁县汝州鲁山县是。今随州枣阳县东南一百五十里上唐乡故城即〔是〕。後子孙徙於唐。」

  〔二〕集解世本曰:「居鄂」。宋忠曰:「鄂地今在大夏。」正义括地志云:「故鄂城在慈州昌宁县东二里。」按:与绦州夏县相近。禹都安邑,故城在县东北十五里,故云「在大夏」也。然封于河、汾二水之东,方百里,正合在晋州平阳县,不合在鄂,未详也。

  唐叔子燮,是为晋侯。〔一〕晋侯子宁族,〔二〕是为武侯。武侯之子服人,是为成侯。成侯子福,〔三〕是为厉侯。厉侯之子宜臼,是为靖侯。靖侯已来,年纪可推。自唐叔至靖侯五世,无其年数。

  〔一〕正义燮,先牒反。括地志云:「故唐城在并州晋阳县北二里。城记云尧筑也。〔徐才〕宗国都城记云『唐叔虞之子燮父徙居晋水傍。今并理故唐城。唐者,即燮父所徙之处,其城南半入州城,中削为坊,城墙北半见在』。毛诗谱云『叔虞子燮父以尧墟南有晋水,改曰晋侯』。」

  〔二〕索隐系本作「曼期」,谯周作「曼旗」也。

  〔三〕索隐系本作「辐」字。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暴虐,国人作乱,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曰「共和」。〔一〕

  〔一〕正义厉王奔彘,周、召和其百姓行政,号曰「共和」。

  十八年,靖侯卒,子厘侯司徒立。厘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十八年,厘侯卒,子献侯籍〔一〕立。献侯十一年卒,子穆侯费王〔二〕立。

  〔一〕索隐系本及谯周皆作「苏」。

  〔二〕索隐邹诞本作「弗生」,或作「沸王」,并音秘。

  穆侯四年,取齐女姜氏为夫人。七年,伐条。生太子仇。〔一〕十年,伐千亩,有功。〔二〕生少子,名曰成师。〔三〕晋人师服曰:〔四〕「异哉,君之命子也!太子曰仇,仇者雠也。少子曰成师,成师大号,成之者也。名,自命也;物,自定也。今适庶名反逆,此後晋其能毋乱乎?」

  〔一〕集解杜预曰:「条,晋地。」

  〔二〕集解杜预曰:「西河介休县南有地名千亩。」

  〔三〕集解杜预曰:「意取能成其众也。」

  〔四〕集解贾逵曰:「晋大夫。」

  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殇叔自立,太子仇出奔。殇叔三年,周宣王崩。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

  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子昭侯伯立。

  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一〕曲沃邑大於翼。翼,晋君都邑也。〔二〕成师封曲沃,号为桓叔。靖侯庶孙栾宾〔三〕相桓叔。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君子曰:「晋之乱其在曲沃矣。末大於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一〕索隐河东之县名,汉武帝改曰闻喜也。

  〔二〕索隐翼本晋都也,自孝侯已下一号翼侯,平阳绦邑县东翼城是也。

  〔三〕正义世本云栾叔宾父也。

  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桓叔欲入晋,晋人发兵攻桓叔。桓叔败,还归曲沃。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诛潘父。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卒,子鱓〔一〕 代桓叔,是为曲沃庄伯。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晋人攻曲沃庄伯,庄伯复入曲沃。晋人复立孝侯子郄 〔二〕 为君,是为鄂侯。

  〔一〕索隐音时战反。又音善,又音陀。

  〔二〕索隐系本作「郄」,而他本亦有作「都」。郄正义曰音丘戟反。

  鄂侯二年,鲁隐公初立。

  鄂侯六年卒。曲沃庄伯闻晋鄂侯卒,乃兴兵伐晋。周平王使虢公将兵伐曲沃庄伯,庄伯走保曲沃。晋人共立鄂侯子光,是为哀侯。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卒,子称代庄伯立,〔一〕是为曲沃武公。哀侯六年,鲁弑其君隐公。哀侯八年,晋侵陉廷。〔二〕陉廷与曲沃武公谋,九年,伐晋于汾旁,〔三〕虏哀侯。晋人乃立哀侯子小子为君,是为小子侯。〔四〕

  〔一〕正义称,尺证反。

  〔二〕集解贾逵曰:「翼南鄙邑名。」

  〔三〕正义白郎反。汾水之旁。

  〔四〕集解礼记曰:「天子未除丧曰余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郑玄曰:「晋有小子侯,是取之天子也。」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使韩万杀所虏晋哀侯。〔一〕曲沃益强,晋无如之何。

  〔一〕集解贾逵曰:「韩万,曲沃桓叔之子,庄伯弟。」

  晋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周桓王使虢仲〔一〕伐曲沃武公,武公入于曲沃,乃立晋哀侯弟缗为晋侯。

  〔一〕正义马融云:「周武王克商,封文王异母弟虢仲於夏阳。」

  晋侯缗四年,宋执郑祭仲而立突为郑君。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

  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始霸。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厘王。厘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於是尽并晋地而有之。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

  武公称者,先晋穆侯曾孙也,〔一〕曲沃桓叔孙也。桓叔者,始封曲沃。武公,庄伯子也。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灭晋也,凡六十七岁,而卒代晋为诸侯。武公代晋二岁,卒。与曲沃通年,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子献公诡诸立。

  〔一〕索隐晋有两穆侯,言先,以别後也。

  献公元年,周惠王弟穨攻惠王,惠王出奔,居郑之栎邑。〔一〕

  〔一〕索隐栎,郑邑,今河南阳翟是也。故郑之十邑有栎有华也。

  五年,伐骊戎,得骊姬、〔一〕骊姬弟,俱爱幸之。

  〔一〕集解韦昭曰:「西戎之别在骊山也。」

  八年,士蒍说公〔一〕曰:「故晋之群公子多,不诛,乱且起。」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二〕命曰绦,始都绦。〔三〕九年,晋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晋,弗克。十年,晋欲伐虢,士蒍曰:「且待其乱。」

  〔一〕集解贾逵曰:「士蒍,晋大夫。」

  〔二〕集解贾逵曰:「聚,晋邑。」

  〔三〕索隐春秋庄二十六年传「士蒍城绦」是也。杜预曰「今平阳绦邑县」。应劭曰「绦水出西南」也。

  十二年,骊姬生奚齐。献公有意废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庙所在,而蒲边秦,屈边翟,〔一〕不使诸子居之,我惧焉。」於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献公与骊姬子奚齐居绦。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太子申生,其母齐桓公女也,曰齐姜,早死。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及得骊姬,乃远此三子。

  〔一〕集解韦昭曰:「蒲,今蒲阪;屈,北屈:皆在河东。」杜预曰:「蒲,今平阳蒲子县是也。」

  十六年,晋献公作二军。〔一〕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伐灭霍,灭魏,灭耿。〔二〕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三〕而位以卿,〔四〕先为之极,〔五〕又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太伯,不亦可乎,〔六〕犹有令名。」〔七〕太子不从。卜偃曰:「毕万之後必大。〔八〕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九〕以是始赏,天开之矣。〔一〇〕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一一〕初,毕万卜仕於晋国,遇屯之比。〔一二〕辛廖占之曰:「吉。〔一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一四〕其後必蕃昌。」

  〔一〕集解左传曰王使虢公命曲沃伯以一军,为晋侯。今始为二军。

  〔二〕集解服虔曰:「三国皆姬姓,魏在晋之蒲阪河东也。」杜预曰:「平阳皮氏县东南有耿乡,永安县东北有霍太山也。」索隐按:永安县西南汾水西有霍城,古霍国;有霍水,出霍太山。地理志河东河北县,古魏国。地记亦以为然。服虔云在蒲阪,非也。地记又曰皮氏县汾水南耿城,是故耿国也。

  〔三〕集解服虔曰:「邑有先君之主曰都。」

  〔四〕集解贾逵曰:「谓将下军也。」

  〔五〕集解服虔曰:「言其禄位极尽於此也。」

  〔六〕集解王肃曰:「太伯知天命在王季,奔吴不反。」

  〔七〕集解王肃曰:「虽去犹可有令名,何与其坐而及祸也。」

  〔八〕集解贾逵曰:「卜偃,晋掌卜大夫郭偃。」

  〔九〕集解服虔曰:「数从一至万为满。魏喻巍,巍,高大也。」

  〔一〇〕集解服虔曰:「以魏赏毕万,是为天开其福。」

  〔一一〕集解杜预曰:「以魏从万,有众多之象。」

  〔一二〕集解贾逵曰:「震下坎上屯,坤下坎上比。屯初九变之比。」

  〔一三〕集解贾逵曰:「辛廖,晋大夫。」

  〔一四〕集解杜预曰:「屯,险难也,所以为坚固。比,亲密,所以得入。」

  十七年,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一〕里克谏献公曰:〔二〕「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三〕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四〕从曰抚军,〔五〕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率师,专行谋也;〔六〕誓军旅,〔七〕君与国政之所图也:〔八〕非太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九〕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一〇〕率师不威,将安用之?」〔一一〕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谁立。」里克不对而退,见太子。太子曰:「吾其废乎?」里克曰:「太子勉之!教以军旅,〔一二〕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毋惧不得立。〔一三〕修己而不责人,则免於难。」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一四〕佩之金玦。〔一五〕里克谢病,不从太子。太子遂伐东山。

  〔一〕集解贾逵曰:「东山,赤狄别种。」

  〔二〕集解贾逵曰:「里克,晋卿里季也。」

  〔三〕集解服虔曰:「厨膳饮食。」

  〔四〕集解服虔曰:「有代太子守则从之。」

  〔五〕集解服虔曰:「助君抚循军士。」

  〔六〕集解杜预曰:「率师者必专谋军事。」

  〔七〕集解杜预曰:「宣号令。」

  〔八〕集解贾逵曰:「国政,正卿也。」

  〔九〕集解杜预曰:「命,将军所制。」

  〔一〇〕集解杜预曰:「太子统师,是失其官也。」

  〔一一〕集解杜预曰:「专命则不孝,是为师必不威也。」

  〔一二〕集解贾逵曰:「将下军。」

  〔一三〕集解服虔曰:「不得立己也。」

  〔一四〕集解服虔曰:「偏裻之衣,偏异色,駮不纯,裻在中,左右异,故曰偏衣。」杜预曰:「偏衣左右异色,其半似公服。」韦昭曰:「偏,半也。分身之半以授太子。」正义上「衣」去声,下「衣」如字。

  〔一五〕集解服虔曰:「以金为玦也。」韦昭曰:「金玦,兵要也。」正义玦音决。

  十九年,献公曰:「始吾先君庄伯、武公之诛晋乱,而虢常助晋伐我,〔一〕又匿晋亡公子,果为乱。弗诛,後遗子孙忧。」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二〕假道於虞。虞假道,遂伐虢,〔三〕取其下阳以归。〔四〕

  〔一〕正义言虢助晋伐曲沃也。

  〔二〕集解何休曰:「屈产,出名马之地。乘,备驷也。」

  〔三〕集解贾逵曰:「虞在晋南,虢在虞南。」

  〔四〕集解服虔曰:「下阳,虢邑也,在大阳东北三十里。谷梁传曰下阳,虞、虢之塞邑。」

  献公私谓骊姬曰:「吾欲废太子,以奚齐代之。」骊姬泣曰:「太子之立,诸侯皆已知之,而数将兵,百姓附之,柰何以贱妾之故废适立庶?君必行之,妾自杀也。」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谮恶太子,而欲立其子。

  二十一年,骊姬谓太子曰:「君梦见齐姜,太子速祭曲沃,〔一〕归厘於君。」太子於是祭其母齐姜於曲沃,上其荐胙於献公。献公时出猎,置胙於宫中。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居二日,〔二〕献公从猎来还,宰人上胙献公,献公欲飨之。骊姬从旁止之,曰:「胙所从来远,宜试之。」祭地,地坟;〔三〕与犬,犬死;与小臣,小臣死。〔四〕骊姬泣曰:「太子何忍也!其父而欲弑代之,况他人乎?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谓献公曰:「太子所以然者,不过以妾及奚齐之故。妾愿子母辟之他国,若早自杀,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始君欲废之,妾犹恨之;至於今,妾殊自失於此。」〔五〕太子闻之,奔新城。〔六〕献公怒,乃诛其傅杜原款。或谓太子曰:「为此药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辞明之?」太子曰:「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即辞之,君且怒之。不可。」或谓太子曰:「可奔他国。」太子曰:「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我自杀耳。」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於新城。〔七〕

  〔一〕集解服虔曰:「齐姜庙所在。」

  〔二〕索隐左传云「六日」,不同。

  〔三〕集解韦昭曰:「将饮先祭,示有先也。坟,起也。」

  〔四〕集解韦昭曰:「小臣,官名,掌阴事,今阉士也。」

  〔五〕索隐太子之行如此,妾前见君欲废而恨之,今乃自以恨为失也。

  〔六〕集解韦昭曰:「新城,曲沃也,新为太子城。」

  〔七〕索隐国语云:「申生乃雉经於新城庙。」韦昭云:「曲沃也,新为太子城,故曰新城。」

  此时重耳、夷吾来朝。人或告骊姬曰:「二公子怨骊姬谮杀太子。」骊姬恐,因谮二公子:「申生之药胙,二公子知之。」二子闻之,恐,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备守。初,献公使士蒍为〔

  一〕二公子筑蒲、屈城,弗就。夷吾以告公,公怒士蒍。士蒍谢曰:「边城少寇,安用之?」退而歌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二〕卒就城。及申生死,二子亦归保其城。

  〔一〕正义蒍,为诡反。为,于伪反。

  〔二〕集解服虔曰:「蒙茸以言乱貌。三公言君与二公子。将敌,故不知所从。」

  二十二年,献公怒二子不辞而去,果有谋矣,乃使兵伐蒲。蒲人之宦者勃鞮〔一〕命重耳促自杀。重耳踰垣,宦者追斩其衣袪。〔二〕重耳遂奔翟。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一〕正义勃,白没反。鞮,都提反。韦昭云:「伯楚,寺人披之字也,於文公时为勃鞮也。」

  〔二〕集解服虔曰:「袪,袂也。」

  是岁也,晋复假道於虞以伐虢。虞之大夫宫之奇谏虞君曰:「晋不可假道也,是且灭虞。」虞君曰:「晋我同姓,不宜伐我。」宫之奇曰:「太伯、虞仲,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为文王卿士,其记勳在王室,藏於盟府。〔一〕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之亲能亲於桓、庄之族乎?桓、庄之族何罪,尽灭之。虞之与虢,唇之与齿,唇亡则齿寒。」虞公不听,遂许晋。宫之奇以其族去虞。其冬,晋灭虢,虢公丑奔周。〔二〕还,袭灭虞,虏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三〕以媵秦穆姬,〔四〕而修虞祀。〔五〕荀息牵曩所遗虞屈产之乘马奉之献公,献公笑曰:「马则吾马,齿亦老矣!」〔六〕

  〔一〕集解杜预曰:「盟府,司盟之官也。」

  〔二〕集解皇览曰:「虢公冢在河内温县郭东,济水南大冢是也。其城南有虢公台。」

  〔三〕正义南雍州记云:「百里奚宋井伯,宛人也。」

  〔四〕集解杜预曰:「穆姬,献公女。送女曰媵,以屈辱之。」

  〔五〕集解服虔曰:「虞所祭祀,命祀也。」

  〔六〕集解公羊传曰:「盖戏之也。」何休曰:「以马齿戏喻荀息之年老也。」

  二十三年,献公遂发贾华等伐屈,〔一〕屈溃。〔二〕夷吾将奔翟。冀芮曰:「不可,〔三〕重耳已在矣,今往,晋必移兵伐翟,翟畏晋,祸且及。不如走梁,梁近於秦,秦强,吾君百岁後可以求入焉。」遂奔梁。二十五年,晋伐翟,翟以重耳故,亦击晋於啮桑,〔四〕晋兵解而去。

  〔一〕集解贾逵曰:「贾华,晋右行大夫。」

  〔二〕正义民逃其上曰溃。

  〔三〕集解韦昭曰:「冀芮,晋大夫。」

  〔四〕集解左传作「采桑」,服虔曰「翟地」。索隐裴氏云左传作「采桑」。按:今平阳曲南七十里河水有采桑津,是晋境。服虔云翟地,亦颇相近。然字作「啮桑」,啮桑卫地,恐非也。

  当此时,晋强,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一〕

  〔一〕索隐河内,河曲也。内音汭。

  骊姬弟生悼子。〔一〕

  〔一〕索隐左传作「卓子」,音耻角反。弟,女弟也。

  二十六年夏,齐桓公大会诸侯於葵丘。〔一〕晋献公病,行後,未至,逢周之宰孔。宰孔曰:「齐桓公益骄,不务德而务远略,诸侯弗平。君弟毋会,〔二〕毋如晋何。」献公亦病,复还归。病甚,乃谓荀息曰:「吾以奚齐为後,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荀息曰:「能。」献公曰:「何以为验?」对曰:「使死者复生,〔三〕生者不惭,〔四〕为之验。」於是遂属奚齐於荀息。荀息为相,主国政。秋九月,献公卒。里克、邳郑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乱,〔五〕谓荀息曰:「三怨将起,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吾不可负先君言。」十月,里克杀奚齐于丧次,献公未葬也。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奚齐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十一月,里克弑悼子于朝,〔六〕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珪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七〕其荀息之谓乎!不负其言。」初,献公将伐骊戎,卜曰「齿牙为祸」。〔八〕及破骊戎,获骊姬,爱之,竟以乱晋。

  〔一〕正义在曹州考城县东南一里。

  〔二〕索隐弟,但也。

  〔三〕索隐谓荀息受公命而立奚齐,虽复身死,不背生时之命,是死者复生也。

  〔四〕索隐言生者见荀息不背君命而死,不为之羞惭也。

  〔五〕集解贾逵曰:「邳郑,晋大夫。三公子,申生、重耳、夷吾也。」

  〔六〕集解列女传曰:「鞭杀骊姬于市。」

  〔七〕集解杜预曰:「诗大雅,言此言之玷难治甚於白珪。」

  〔八〕集解韦昭曰:「齿牙,谓兆端左右衅坼有似齿牙,中有纵画,以象谗言之为害也。」

  里克等已杀奚齐、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於翟,〔一〕欲立之。重耳谢曰:「负父之命〔二〕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还报里克,里克使迎夷吾於梁。夷吾欲往,吕省、〔三〕郤芮〔四〕曰:「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计非之秦,辅强国之威以入,恐危。」乃使郤芮厚赂秦,约曰:「即得入,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及遗里克书曰:「诚得立,请遂封子於汾阳之邑。」〔五〕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於晋。齐桓公闻晋内乱,亦率诸侯如晋。秦兵与夷吾亦至晋,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立为晋君,是为惠公。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

  〔一〕正义国语云:「里克及邳郑使屠岸夷告公子重耳於翟曰:『

  国乱民扰,得国在乱,治民在扰,子盍入乎?』」

  〔二〕正义负音佩。

  〔三〕正义省音眚。杜预曰:「姓瑕吕,名饴甥,字子金。」

  〔四〕 正义曰郄成子,即冀芮。

  〔五〕集解贾逵曰:「汾,水名。汾阳,晋地也。」索隐按:国语「命里克汾阳之田百万,命邳郑以负蔡之田七十万」。今此不言,亦其疏略也。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郑谢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亦不与里克汾阳邑,而夺之权。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一〕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为变,赐里克死。谓曰:「微里子寡人不得立。虽然,子亦杀二君一大夫,〔二〕为子君者不亦难乎?」里克对曰:「不有所废,君何以兴?欲诛之,其无辞乎?乃言为此!臣闻命矣。」遂伏剑而死。於是邳郑使谢秦未还,故不及难。

  〔一〕集解贾逵曰:「周卿士。」

  〔二〕集解服虔曰:「奚齐、悼子、荀息也。」

  晋君改葬恭太子申生。〔一〕秋,狐突之下国,〔二〕遇申生,申生与载而告之〔三〕曰:「夷吾无礼,余得请於帝,〔四〕将以晋与秦,秦将祀余。」狐突对曰:「臣闻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绝乎?君其图之。」申生曰:「诺,吾将复请帝。後十日,〔五〕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见我焉。」〔六〕许之,遂不见。〔七〕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帝许罚有罪矣,獘於韩。」〔八〕儿乃谣曰:「恭太子更葬矣,〔九〕後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

  〔一〕集解韦昭曰:「献公时申生葬不如礼,故改葬之。」

  〔二〕集解服虔曰:「晋所灭国以为下邑。一曰曲沃有宗庙,故谓之国;在绦下,故曰下国也。」

  〔三〕集解杜预曰:「忽如梦而相见。狐突本为申生御,故复使登车。」

  〔四〕集解服虔曰:「帝,天帝。请罚有罪。」

  〔五〕集解左传曰:「七日。」

  〔六〕集解杜预曰:「将因巫以见。」

  〔七〕集解杜预曰:「狐突许其言,申生之象亦没。」

  〔八〕集解贾逵曰:「獘,败也。韩,晋韩原。」

  〔九〕索隐更,作也。更丧谓改丧。言後十四年晋不昌。

  邳郑使秦,闻里克诛,乃说秦缪公曰:「吕省、〔一〕郤称、冀芮实为不从。〔二〕若重赂与谋,出晋君,入重耳,事必就。」秦缪公许之,使人与归报晋,厚赂三子。三子曰:「币厚言甘,此必邳郑卖我於秦。」遂杀邳郑及里克、邳郑之党七舆大夫。〔三〕邳郑子豹奔秦,言伐晋,缪公弗听。

  〔一〕索隐左传作「吕甥」。

  〔二〕集解杜预曰:「三子,晋大夫。不从,不与秦赂也。」索隐曰吕省、郄称、冀芮三子,晋大夫。

  〔三〕集解韦昭曰:「七舆,申生下军之众大夫也。」杜预曰:「侯伯七命,副车七乘。」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里克,诛七舆大夫,国人不附。二年,周使召公过〔一〕礼晋惠公,惠公礼倨,〔二〕召公讥之。

  〔一〕集解韦昭曰:「召武公,为王卿士。」

  〔二〕索隐谓受玉惰也。事见僖十一年。

  四年,晋饥,乞籴於秦。缪公问百里奚,〔一〕百里奚曰:「天菑流行,国家代有,救菑恤邻,国之道也。与之。」邳郑子豹曰:「伐之。」缪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卒与粟,自雍属绦。

  〔一〕集解服虔曰:「秦大夫。」

  五年,秦饥,请籴於晋。晋君谋之,庆郑曰:〔一〕「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而谋之!」虢射曰:〔二〕「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秦大怒,亦发兵伐晋。

  〔一〕集解杜预曰:「庆郑,晋大夫。」

  〔二〕集解服虔曰:「虢射,惠公舅。」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晋。晋惠公谓庆郑曰:「秦师深矣,〔一〕柰何?」郑曰:「秦内君,君倍其赂;晋饥秦输粟,秦饥而晋倍之,乃欲因其饥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晋卜御右,庆郑皆吉。公曰:「郑不孙。」〔二〕乃更令步阳御戎,家仆徒为右,〔三〕进兵。九月壬戌,秦缪公、晋惠公合战韩原。〔四〕惠公马騺不行,〔五〕秦兵至,公窘,召庆郑为御。郑曰:「不用卜,败不亦当乎!」遂去。更令梁繇靡御,〔六〕虢射为右,辂秦缪公。〔七〕缪公壮士冒败晋军,晋军败,遂失秦缪公,反获晋公以归。秦将以祀上帝。晋君姊为缪公夫人,衰絰涕泣。公曰:「得晋侯将以为乐,今乃如此。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曰『其後必当大矣』,晋庸可灭乎!」乃与晋侯盟王城〔八〕而许之归。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孤虽得归,毋面目见社稷,卜日立子圉。」晋人闻之,皆哭。秦缪公问吕省:「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惧失君亡亲,〔九〕不惮立子圉,曰『必报雠,宁事戎、狄』。〔一〇〕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此二故,不和。」於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馈之七牢。〔一一〕十一月,归晋侯。晋侯至国,诛庆郑,修政教。谋曰:「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欲使人杀重耳於狄。重耳闻之,如齐。

  〔一〕集解韦昭曰:「深,入境。一曰深犹重。」

  〔二〕集解服虔曰:「孙,顺。」

  〔三〕集解服虔曰:「二子,晋大夫也。」

  〔四〕索隐在冯翊夏阳北二十里,今之韩城县是。

  〔五〕索隐騺音竹二反。谓马重而陷之於泥。

  〔六〕正义韦昭云:「梁由靡,大夫也。」

  〔七〕集解服虔曰:「辂,迎也。」索隐辂音五稼反。邹诞音五额反。

  〔八〕集解杜预曰:「冯翊临晋县东有王城。」

  〔九〕正义君,惠公也。亲,父母也。言惧失君国乱,恐亡父母,不惮立子圉也。

  〔一〇〕正义小人言立子圉为君之後,必报秦。终不事秦,宁事戎、狄耳。

  〔一一〕正义馈音匮。一牛一羊一豕为一牢。

  八年,使太子圉质秦。〔一〕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梁伯卜之,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为圉,女为妾。〔二〕

  〔一〕正义质音致。

  〔二〕集解服虔曰:「圉人掌养马臣之贱者。不聘曰妾。」

  十年,秦灭梁。梁伯好土功,治城沟,〔一〕民力罢怨,〔二〕其众数相惊,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灭之。

  〔一〕集解贾逵曰:「沟,堑也。」

  〔二〕正义罢音皮。

  十三年,晋惠公病,内有数子。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灭之,我外轻於秦而内无援於国。君即不起,病大夫轻,更立他公子。」乃谋与其妻俱亡归。秦女曰:「子一国太子,辱在此。秦使婢子侍,〔一〕以固子之心。子亡矣,我不从子,亦不敢言。」子圉遂亡归晋。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为怀公。

  〔一〕集解服虔曰:「曲礼曰『世妇以下自称婢子』。婢子,妇人之卑称。」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肯召。怀公怒,囚狐突。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数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何以教之?」怀公卒杀狐突。秦缪公乃发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郤之党〔一〕为内应,杀怀公於高梁,入重耳。重耳立,是为文公。

  〔一〕正义曰栾枝、郄縠之属也。

  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贾佗;先轸;魏武子。自献公为太子时,重耳固已成人矣。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献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备蒲城守秦。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谗之,恐,不辞献公而守蒲城。献公二十二年,献公使宦者履鞮〔一〕趣杀重耳。重耳踰垣,宦者逐斩其衣袪。重耳遂奔狄。狄,其母国也。是时重耳年四十三。从此五士,其余不名者数十人,至狄。

  〔一〕索隐即左传之勃鞮,亦曰寺人披也。

  狄伐咎如,〔一〕得二女:以长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刘;以少女妻赵衰,生盾。〔三〕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里克已杀奚齐、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重耳畏杀,因固谢,不敢入。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为惠公。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重耳闻之,乃谋赵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四〕,以近易通,故且休足。休足久矣,固愿徙之大国。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於是遂行。重耳谓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五〕吾冢上柏大矣。〔六〕虽然,妾待子。」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一〕集解贾逵曰:「赤狄之别,隗姓。」索隐赤狄之别种也,隗姓也。咎音高。邹诞本作「囷如」,又云或作「囚」。

  〔二〕正义直留反。

  〔三〕索隐左传云伐廧咎如,获其二女,以叔隗妻赵衰,生盾;公子取季隗,生伯鯈、叔刘。则叔隗长而季隗少,乃不同也。

  〔四〕索隐与音余。诸本或为「兴」。兴,起也。非翟可用兴起,故奔之也。

  〔五〕索隐犁犹比也。

  〔六〕正义杜预云:「言将死入木也,不复成嫁也。」

  过卫,卫文公不礼。去,过五鹿,〔一〕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重耳怒。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一〕集解贾逵曰:「卫地。」杜预曰:「今卫县西北有地名五鹿,阳平元城县东亦有五鹿。」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刀等为内乱,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留齐凡五岁。重耳爱齐女,毋去心。赵衰、咎犯乃於桑下谋行。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杀侍者,〔一〕劝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二〕不能去。」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且不求,何时得功?」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愿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一〕集解服虔曰:「惧孝公怒,故杀之以灭口。」

  〔二〕集解徐广曰:「一云『人生一世,必死於此』。」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曹大夫厘负羁曰:「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柰何不礼!」共公不从其谋。负羁乃私遗重耳食,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去,过宋。宋襄公新困兵於楚,伤於泓,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於重耳。〔一〕宋司马公孙固善於咎犯,曰:「宋小国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国。」乃去。

  〔一〕索隐以国君之礼礼之也。

  过郑,郑文公弗礼。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後为国患。」郑君不听。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适诸侯礼待之,〔一〕重耳谢不敢当。赵衰曰:「子亡在外十余年,小国轻子,况大国乎?今楚大国而固遇子,子其毋让,此天开子也。」遂以客礼见之。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成王曰:「子即反国,何以报寡人?」重耳曰:「羽毛齿角玉帛,君王所余,未知所以报。」王曰:「虽然,何以报不谷?」重耳曰:「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二〕楚将子玉怒曰:「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孙,请杀之。」成王曰:「晋公子贤而困於外久,从者皆国器,此天所置,庸可杀乎?且言何以易之!」〔三〕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一〕索隐适音敌。

  〔二〕集解贾逵曰:「司马法『从遯不过三舍』。三舍,九十里也。」

  〔三〕索隐子玉请杀重耳,楚成王不许,言人出言不可轻易之。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一〕曰:「其国且伐,况其故妻乎!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子乃拘小礼,忘大丑乎!」遂受。缪公大欢,与重耳饮。赵衰歌黍苗诗。〔二〕缪公曰:「知子欲急反国矣。」赵衰与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十一月,葬惠公。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於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晋闻秦兵来,亦发兵拒之。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唯惠公之故贵臣吕、郤之属〔三〕不欲立重耳。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一〕集解服虔曰:「胥臣臼季也。」

  〔二〕集解韦昭曰:「诗云『芃芃黍苗,阴雨膏之』。」

  〔三〕正义吕甥,郤芮也。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臣犹知之,况於君乎?请从此去矣。」重耳曰:「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一〕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盟。是时介子推从,在船中,乃笑曰:「天实开公子,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於君,固足羞也。吾不忍与同位。」乃自隐渡河。秦兵围令狐,晋军于庐柳。〔二〕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三〕壬寅,重耳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四〕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群臣皆往。怀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杀怀公。

  〔一〕索隐视犹见也。

  〔二〕集解韦昭曰:「庐柳,晋地也。」

  〔三〕集解杜预曰:「解县西北有郇城。」索隐音荀,即文王之子所封。又音环。

  〔四〕集解贾逵曰:「文公之祖武公庙也。」

  怀公故大臣吕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杀文公。文公不知。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文公不见,使人让曰:「蒲城之事,女斩予袪。其後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女其念之。」宦者曰:「臣刀锯之余,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於君。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今刑余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於是见之,遂以吕、郤等告文公。文公欲召吕、郤,吕、郤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会秦缪公於王城,〔一〕国人莫知。三月己丑,吕、郤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郤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郤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夏,迎夫人於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一〕索隐杜预云:「冯翊临晋县东有故王城,今名武乡城。」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尽行赏,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来告急晋。晋初定,欲发兵,恐他乱起,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推曰:「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冒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一〕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禄。」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欲隐,安用文之?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此乎?与女偕隐。」至死不复见。

  〔一〕集解服虔曰:「蒙,欺也。」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一〕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求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二〕於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三〕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四〕

  〔一〕索隐龙喻重耳。五蛇即五臣,狐偃、赵衰、魏武子、司空季子及子推也。旧云五臣有先轸、颠颉,今恐二人非其数。

  〔二〕集解贾逵曰:「绵上,晋地。」杜预曰:「西河介休县南有地名绵上。」

  〔三〕集解徐广曰:「一作『国』。」

  〔四〕集解贾逵曰:「旌,表也。」

  从亡贱臣壶叔曰;「君三行赏,赏不及臣,敢请罪。」文公报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此〔复〕受次赏。三赏之後,故且及子。」晋人闻之,皆说。

  二年春,秦军河上,〔一〕将入王。赵衰曰;「求霸莫如入王尊周。周晋同姓,晋不先入王,後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方今尊王,晋之资也。」三月甲辰,晋乃发兵至阳樊,〔二〕围温,入襄王于周。四月,杀王弟带。周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

  〔一〕索隐晋地也。

  〔二〕集解服虔曰:「阳樊,周地。阳,邑名也,樊仲山之所居,故曰阳樊。」

  四年,楚成王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定霸,於今在矣。」〔一〕狐偃曰:「楚新得曹而初婚於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宋免矣。」於是晋作三军。〔二〕赵衰举郤縠将中军,郤臻佐之;使狐偃将上军,狐毛佐之,命赵衰为卿;栾枝将下军,〔三〕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右:〔四〕往伐。冬十二月,晋兵先下山东,而以原封赵衰。〔五〕

  〔一〕集解杜预曰:「报宋赠马之施。」

  〔二〕集解王肃曰:「始复成国之礼,半周军也。」

  〔三〕集解贾逵曰:「栾枝,栾宾之孙。」

  〔四〕正义犨,昌由反,又音受。

  〔五〕集解杜预曰:「河内沁水县西北有原城。」

  五年春,晋文公欲伐曹,假道於卫,卫人弗许。还自河南度,侵曹,伐卫。正月,取五鹿。二月,晋侯、齐侯盟于敛盂。〔一〕卫侯请盟晋,晋人不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晋。卫侯居襄牛,〔二〕公子买守卫。楚救卫,不卒。〔三〕晋侯围曹。三月丙午,晋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厘负羁言,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楚围宋,宋复告急晋。文公欲救则攻楚,为楚尝有德,不欲伐也;欲释宋,宋又尝有德於晋:患之。〔四〕先轸曰:「执曹伯,分曹、卫地以与宋,楚急曹、卫,其势宜释宋。」〔五〕於是文公从之,而楚成王乃引兵归。

  〔一〕集解杜预曰:「卫地也。」

  〔二〕集解服虔曰:「卫地也。」

  〔三〕集解徐广曰:「一作『胜』。」

  〔四〕索隐晋若攻楚,则伤楚子送其入秦之德;又欲释宋不救,乃亏宋公赠马之惠。进退有难,是以患之。

  〔五〕索隐楚初得曹,又新婚於卫,今晋执曹伯分曹、卫之地与宋,则楚急曹、卫,其势宜释宋。

  楚将子玉曰:「王遇晋至厚,今知楚急曹、卫而故伐之,是轻王。」王曰:「晋侯亡在外十九年,困日久矣,果得反国,险厄尽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开,不可当。」子玉请曰:「非敢必有功,愿以闲执谗慝之口也。」〔一〕楚王怒,少与之兵。於是子玉使宛春告晋:〔二〕「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咎犯曰:「子玉无礼矣,君取一,臣取二,勿许。」〔三〕先轸曰:「定人之谓礼。楚一言定三国,子一言而亡之,我则毋礼。不许楚,是弃宋也。不如私许曹、卫以诱之,执宛春以怒楚,〔四〕既战而後图之。」〔五〕晋侯乃囚宛春於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於楚。楚得臣怒,〔六〕击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为何退?」文公曰:「昔在楚,约退三舍,可倍乎!」楚师欲去,得臣不肯。四月戊辰,宋公、〔七〕齐将、秦将〔九〕与晋侯次城濮。〔一〇〕己巳,与楚兵合战,楚兵败,得臣收余兵去。甲午,晋师还至衡雍,〔一一〕作王宫于践土。〔一二〕

  〔一〕集解服虔曰:「子玉非敢求有大功,但欲执蒍贾谗慝之口,谓子玉过三百乘不能入也。」杜预曰:「执犹塞也。」

  〔二〕集解贾逵曰:「宛春,楚大夫。」

  〔三〕集解韦昭曰:「君,文公也。臣,子玉也。一谓释宋围,二谓复曹、卫。」

  〔四〕集解韦昭曰:「怒楚,令必战。」

  〔五〕集解杜预曰:「须胜负决乃定计。」

  〔六〕集解得臣即子玉。

  〔七〕索隐成公王臣。

  〔八〕索隐国归父。

  〔九〕索隐小子憖也。

  〔一〇〕集解贾逵曰:「卫地也。」

  〔一一〕集解杜预曰:「衡雍,郑地,今荥阳卷县也。」

  〔一二〕集解服虔曰:「既败楚师,襄王自往临践土,赐命晋侯,晋侯闻而为之作宫。」索隐杜预云践土,郑地。然据此文,晋师还至衡雍,衡雍在河南也。故刘氏云践土在河南。下文践土在河北,今元城县西有践土驿,义或然也。

  初,郑助楚,楚败,惧,使人请盟晋侯。晋侯与郑伯盟。

  五月丁未,献楚俘於周,〔一〕驷介百乘,徒兵千。〔二〕天子使王子虎命晋侯为伯,〔三〕赐大辂,彤弓矢百,玈弓矢千,〔四〕秬鬯一卣,珪瓒,〔五〕虎贲三百人。〔六〕晋侯三辞,然后稽首受之。〔七〕周作晋文侯命:「王若曰:父义和,〔八〕丕显文、武,能慎明德,〔九〕昭登於上,布闻在下,〔一〇〕维时上帝集厥命于文、武。〔一一〕恤朕身、继予一人永其在位。」〔一二〕於是晋文公称伯。癸亥,王子虎盟诸侯於王庭。〔一三〕

  〔一〕正义俘音孚,囚也。

  〔二〕集解服虔曰:「驷介,驷马被甲也。徒兵,步卒也。」

  〔三〕集解贾逵曰:「王子虎,周大夫。」

  〔四〕集解贾逵曰:「大辂,金辂。彤弓,赤;玈弓,黑也。诸侯赐弓矢,然後征伐。」正义彤,徒冬反。玈音庐。

  〔五〕集解贾逵曰:「秬,黑黍;鬯,香酒也。所以降神。卣,器名,诸侯赐珪瓒,然後为鬯。」

  〔六〕集解贾逵曰:「天子卒曰虎贲。」

  〔七〕集解贾逵曰:「稽首首至地。」

  〔八〕集解孔安国曰:「同姓,故称曰父。」马融曰:「王顺曰,父能以义和我诸侯。」索隐按:尚书文侯之命是平王命晋文侯仇之语,今此文乃襄王命文公重耳之事,代数悬隔,勳策全乖。太史公虽复弥缝左氏,而系家颇亦时有疏谬。裴氏集解亦引孔、马之注,而都不言时代乖角,何习迷而同醉也?然计平王至襄王为七代,仇至重耳为十一代而十三侯。又平王元年至鲁僖二十八年,当襄二十年,为一百三十余岁矣,学者颇合讨论之。而刘伯庄以为盖天子命晋同此一辞,尤非也。

  〔九〕集解孔安国曰:「文王、武王能详慎显用明德。」

  〔一〇〕集解马融曰:「昭,明也。上谓天,下谓人。」

  〔一一〕集解孔安国曰:「惟以是故集成其王命,德流子孙。」

  〔一二〕集解孔安国曰:「当忧念我身,则我一人长安王位。」

  〔一三〕集解服虔曰:「王庭,践土也。」索隐服氏知王庭是践土者,据二十八年五月「公会晋侯,盟于践土」,又此上文「四月甲午,作王宫于践土」。王庭即王宫也。

  晋焚楚军,火数日不息,文公叹。左右曰:「胜楚而君犹忧,何?」文公曰:「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是以惧。且子玉犹在,庸可喜乎!」子玉之败而归,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贪与晋战,让责子玉,子玉自杀。晋文公曰:「我击其外,楚诛其内,内外相应。」於是乃喜。

  六月,晋人复入卫侯。壬午,晋侯度河北归国。行赏,狐偃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毋失信。先轸曰『军事胜为右』,吾用之以胜。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功,柰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功乎?是以先之。」

  冬,晋侯会诸侯於温,欲率之朝周。力未能,恐其有畔者,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壬申,遂率诸侯朝王於践土。〔一〕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

  〔一〕索隐按:左氏传「五月,盟于践土;冬,会诸侯于温,天王狩于河阳;壬申,公朝于王所」。此文亦说冬朝于王,当合於河阳温地,不合取五月践土之文。

  丁丑,诸侯围许。曹伯臣或说晋侯曰:「齐桓公合诸侯而国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之後;晋,唐叔之後。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晋侯说,复曹伯。

  於是晋始作三行。〔一〕荀林父将中行,先縠将右行,〔二〕先蔑将左行。〔三〕

  〔一〕集解服虔曰:「辟天子六军,故谓之三行。」

  〔二〕索隐左传屠击将右行,与此异。

  〔三〕集解杜预曰:「三行无佐,疑大夫帅也。」索隐据左传,荀林父并是卿,而云「大夫帅」者,非也。不置佐者,当避天子也。或新置三行,官未备耳。

  七年,晋文公、秦缪公共围郑,以其无礼於文公亡过时,及城濮时郑助楚也。围郑,欲得叔瞻。叔瞻闻之,自杀。郑持叔瞻告晋。晋曰:「必得郑君而甘心焉。」郑恐,乃闲令使〔一〕谓秦缪公曰:「亡郑厚晋,於晋得矣,而秦未为利。君何不解郑,得为东道交?〔二〕」秦伯说,罢兵。晋亦罢兵。

  〔一〕索隐使谓烛之武。

  〔二〕索隐交犹好也。诸本及左传皆作「主」。

  九年冬,晋文公卒,子襄公欢立。是岁郑伯亦卒。

  郑人或卖其国於秦,〔一〕秦缪公发兵往袭郑。十二月,秦兵过我郊。襄公元年春,秦师过周,无礼,王孙满讥之。兵至滑,郑贾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十二牛劳秦师。秦师惊而还,灭滑而去。

  〔一〕正义左传云秦、晋伐郑,烛之武说秦,师罢。今杞子、逢孙、杨孙三大夫戍郑。杞子自郑使告於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

  晋先轸曰:「秦伯不用蹇叔,反其众心,此可击。」栾枝曰:「未报先君施於秦,击之,不可。」先轸曰:「秦侮吾孤,伐吾同姓,何德之报?」遂击之。襄公墨衰絰。〔一〕四月,败秦师于殽,虏秦三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二〕文公夫人秦女,谓襄公曰:「秦欲得其三将戮之。」公许,遣之。先轸闻之,谓襄公曰:「患生矣。」轸乃追秦将。秦将渡河,已在船中,顿首谢,卒不反。

  〔一〕集解贾逵曰:「墨,变凶。」杜预曰:「以凶服从戎,故墨之。」

  〔二〕集解服虔曰:「非礼也。」杜预曰:「记礼所由变也。」

  後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晋,报殽之败,取晋汪以归。〔一〕四年,秦缪公大兴兵伐我,度河,取王官,〔二〕封殽尸而去。晋恐,不敢出,遂城守。五年,晋伐秦,取新城,〔三〕报王官役也。

  〔一〕索隐按:左传文二年,秦孟明视伐晋,报殽之役,无取晋汪之事。又其年冬,晋先且居等伐秦,取汪、彭衙而还。则汪是秦邑,止可晋伐秦取之,岂得秦伐晋而取汪也?或者晋先取之秦,今伐晋而收汪,是汪从晋来,故云取晋汪而归也。彭衙在合阳北,汪不知所在。

  〔二〕正义括地志云:「王官故城在同州澄城县西北六十里。」左传文公三年,秦伐晋,取王官,即此。先言度河,史文颠倒耳。

  〔三〕集解服虔曰:「秦邑,新所作城也。」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皆卒。〔一〕赵盾代赵衰执政。

  〔一〕集解贾逵曰:「栾贞子,栾枝也。霍伯,先且居也。」

  七年八月,襄公卒。太子夷皋少。晋人以难故,〔一〕欲立长君。赵盾曰:「立襄公弟雍。好善而长,先君爱之;且近於秦,秦故好也。立善则固,事长则顺,奉爱则孝,结旧好则安。」贾季曰:「不如其弟乐。辰嬴嬖於二君,〔二〕立其子,民必安之。」赵盾曰:「辰嬴贱,班在九人下,〔三〕其子何震之有!〔四〕且为二君嬖,淫也。为先君子,〔五〕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僻也。母淫子僻,无威;〔六〕陈小而远,无援:将何可乎!」使士会如秦迎公子雍。贾季亦使人召公子乐於陈。赵盾废贾季,以其杀阳处父。〔七〕十月,葬襄公。十一月,贾季奔翟。是岁,秦缪公亦卒。

  〔一〕集解服虔曰:「晋国数有患难。」

  〔二〕集解服虔曰:「辰嬴,怀嬴也。二君,怀公、文公。」

  〔三〕集解服虔曰:「班,次也。」

  〔四〕集解贾逵曰:「震,威也。」

  〔五〕正义乐,文公子也。

  〔六〕正义僻,匹亦反。言乐僻隐在陈,而远无援也。

  〔七〕集解案:左传,此时贾他为太师,阳处父为太傅。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曰:「昔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郤之患。」乃多与公子雍卫。太子母缪嬴日夜抱太子以号泣於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适而外求君,将安置此?」〔一〕出朝,则抱以适赵盾所,顿首曰:「先君奉此子而属之子,曰『此子材,吾受其赐;不材,吾怨子』。〔二〕今君卒,言犹在耳,〔三〕而弃之,若何?」赵盾与诸大夫皆患缪嬴,且畏诛,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是为灵公。发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赵盾为将,往击秦,败之令狐。先蔑、随会亡奔秦。秋,齐、宋、卫、郑、曹、许君皆会赵盾,盟於扈,〔四〕以灵公初立故也。

  〔一〕集解服虔曰:「此,太子。」

  〔二〕集解王肃曰:「怨其教导不至也。」

  〔三〕集解杜预曰:「在宣子之耳。」

  〔四〕集解杜预曰:「郑地。荥阳卷县西北有扈亭。」

  四年,伐秦,取少梁。秦亦取晋之郩。〔一〕六年,秦康公伐晋,取羁马。晋侯怒,使赵盾、赵穿、郤缺击秦,大战河曲,赵穿最有功。七年,晋六卿患随会之在秦,常为晋乱,乃详令魏寿余反晋降秦。秦使随会之魏,因执会以归晋。

  〔一〕集解徐广曰:「年表云北徵也。」索隐徐云年表曰徵。然按左传,文十年春,晋人伐秦,取少梁。夏,秦伯伐晋,取北徵,北徵即年表之徵。今云郩者,字误也。徵音惩,亦冯翊之县名。

  八年,周顷王崩,公卿争权,故不赴。〔一〕晋使赵盾以车八百乘平周乱而立匡王。〔二〕是年,楚庄王初即位。十二年,齐人弑其君懿公。

  〔一〕索隐按:春秋鲁文十二年「顷王崩,周公阅与王孙苏争政,故不赴」是也。

  〔二〕索隐文十四年传又云「晋赵盾以诸侯之师八百乘纳捷菑于邾,不克,乃还」。而「周公阅与王孙苏讼于晋,赵宣子平王室而复之」。则以车八百乘,自是宣子纳邾捷菑,不关王室之事,但文相连耳,多恐是误也。

  十四年,灵公壮,侈,厚敛以雕墙。〔一〕从台上弹人,观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二〕灵公怒,杀宰夫,使妇人持其屍出弃之,过朝。赵盾、随会前数谏,不听;已又见死人手,二人前谏。随会先谏,不听。灵公患之,使鉏麑刺赵盾。〔三〕盾闺门开,居处节,鉏麑退,叹曰:「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遂触树而死。〔四〕

  〔一〕集解贾逵曰:「雕,画也。」

  〔二〕集解服虔曰:「蹯,熊掌,其肉难熟。」正义胹音而。蹯音樊。

  〔三〕集解贾逵曰:「鉏麑,晋力士。」正义鉏音锄。麑音迷。

  〔四〕集解杜预曰:「赵盾庭树也。」

  初,盾常田首山,〔一〕见桑下有饿人。饿人,示眯明也。〔二〕盾与之食,食其半。问其故,曰:「宦三年,〔三〕未知母之存不,愿遗母。」盾义之,益与之饭肉。已而为晋宰夫,赵盾弗复知也。九月,晋灵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盾。公宰示眯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进曰:「君赐臣,觞三行〔四〕可以罢。」欲以去赵盾,令先,毋及难。盾既去,灵公伏士未会,先纵〔五〕啮狗名敖。〔六〕明为盾搏杀狗。盾曰:「弃人用狗,虽猛何为。」然不知明之为阴德也。已而灵公纵伏士出逐赵盾,示眯明反击灵公之伏士,伏士不能进,而竟脱盾。盾问其故,曰:「我桑下饿人。」问其名,弗告。〔七〕明亦因亡去。

  〔一〕集解徐广曰:「蒲阪县有雷首山。」

  〔二〕索隐邹诞云示眯为祁弥也,即左传之提弥明也。提音市移反,刘氏亦音祁为时移反,则祁提二字同音也。而此史记作「示」者,示即周礼古本「地神曰只」,皆作「示」字。「邹」为「祁」者,盖由只提音相近,字遂变为「祁」也。眯音米移反。以「眯」为「弥」,亦音相近耳。又左氏桑下饿人是灵辄也。其示眯明,是嗾獒者也,其人斗而死。今合二人为一人,非也。

  〔三〕集解服虔曰:「宦,宦学事也。」

  〔四〕索隐如字。

  〔五〕索隐纵,足用反。又本作「嗾」,又作「蹴」,同素后反。

  〔六〕集解何休曰:「犬四尺曰敖。」

  〔七〕集解服虔曰:「不望报。」

  盾遂奔,未出晋境。乙丑,盾昆弟将军赵穿袭杀灵公於桃园〔一〕而迎赵盾。赵盾素贵,得民和;灵公少,侈,民不附,故为弑易。〔二〕盾复位。晋太史董狐书曰「赵盾弑其君」,以视於朝。盾曰:「弑者赵穿,我无罪。」太史曰:「子为正卿,而亡不出境,反不诛国乱,非子而谁?」孔子闻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三〕宣子,良大夫也,为法受恶。〔四〕惜也,出疆乃免。〔五〕」

  〔一〕集解虞翻曰:「园名也。」

  〔二〕索隐以豉反。

  〔三〕集解杜预曰:「不隐盾之罪。」

  〔四〕集解服虔曰:「闻义则服。」杜预曰:「善其为法受屈也。」正义为,于伪反。

  〔五〕集解杜预曰:「越境则君臣之义绝,可以不讨贼也。」

  赵盾使赵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是为成公。

  成公者,文公少子,其母周女也。壬申,朝于武宫。

  成公元年,赐赵氏为公族。〔一〕伐郑,郑倍晋故也。三年,郑伯初立,附晋而弃楚。楚怒,伐郑,晋往救之。

  〔一〕集解服虔曰:「公族大夫也。」

  六年,伐秦,虏秦将赤。〔一〕

  〔一〕索隐赤即斥,谓斥候之人也。按:宣八年左传「晋伐秦,获秦谍,杀诸绦市」。盖彼谍即此赤也。晋成公六年为鲁宣八年,正同,故知然。

  七年,成公与楚庄王争强,会诸侯于扈。陈畏楚,不会。晋使中行桓子〔一〕伐陈,因救郑,与楚战,败楚师。是年,成公卒,子景公据立。

  〔一〕索隐荀林父也。

  景公元年春,陈大夫夏徵舒弑其君灵公。二年,楚庄王伐陈,诛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告急晋。晋使荀林父将中军,随会将上军,赵朔将下军,郤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佐之。六月,至河。闻楚已服郑,郑伯肉袒与盟而去,荀林父欲还。先縠曰:「凡来救郑,不至不可,将率离心。」卒度河。楚已服郑,欲饮马于河为名而去。楚与晋军大战。郑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晋。晋军败,走河,争度,船中人指甚众。楚虏我将智罃。归而林父曰:「臣为督将,军败当诛,请死。」景公欲许之。随会曰:「昔文公之与楚战城濮,成王归杀子玉,而文公乃喜。今楚已败我师,又诛其将,是助楚杀仇也。」乃止。

  四年,先縠以首计而败晋军河上,恐诛,乃奔翟,与翟谋伐晋。晋觉,乃族縠。縠,先轸子也。

  五年,伐郑,为助楚故也。是时楚庄王强,以挫晋兵河上也。

  六年,楚伐宋,宋来告急晋,晋欲救之,伯宗谋曰:〔一〕「楚,天方开之,不可当。」乃使解扬绐为救宋。〔二〕郑人执与楚,楚厚赐,使反其言,令宋急下。解扬绐许之,卒致晋君言。楚欲杀之,或谏,乃归解扬。

  〔一〕集解贾逵曰:「伯宗,晋大夫。」

  〔二〕集解服虔曰:「解扬,晋大夫。」

  七年,晋使随会灭赤狄。

  八年,使郤克於齐。齐顷公母从楼上观而笑之。所以然者,郤克偻,而鲁使蹇,卫使眇,故齐亦令人如之以导客。郤克怒,归至河上,曰:「不报齐者,河伯视之!」至国,请君,欲伐齐。景公问知其故,曰:「子之怨,安足以烦国!」弗听。魏文子请老休,辟郤克,克执政。

  九年,楚庄王卒。晋伐齐,齐使太子强为质於晋,晋兵罢。

  十一年春,齐伐鲁,取隆。〔一〕鲁告急卫,卫与鲁皆因郤克告急於晋。晋乃使郤克、栾书、韩厥以兵车八百乘与鲁、卫共伐齐。夏,与顷公战於鞍,伤困顷公。顷公乃与其右易位,下取饮,以得脱去。齐师败走,晋追北至齐。顷公献宝器以求平,不听。郤克曰:「必得萧桐侄子〔二〕为质。」齐使曰:「萧桐侄子,顷公母;顷公母犹晋君母,柰何必得之?不义,请复战。」晋乃许与平而去。

  〔一〕索隐刘氏云「隆即龙也,鲁北有龙山」。又此年当鲁成二年,经书「齐侯伐我北鄙」,传曰「围龙」。又邹诞及别本作「瓀」字,瓀当作「郓」。文十二年「季孙行父帅师城诸及郓」,注曰「瓀即郓也,字变耳」。地理志云在东莞县东也。

  〔二〕索隐左传作「叔子」。

  楚申公巫臣盗夏姬以奔晋,晋以巫臣为邢大夫。〔一〕

  〔一〕集解贾逵曰:「邢,晋邑。」

  十二年冬,齐顷公如晋,欲上尊晋景公为王,景公让不敢。晋始作六(卿)〔军〕,〔一〕韩厥、巩朔、赵穿、荀骓、〔二〕赵括、赵旃皆为卿。智罃自楚归。

  〔一〕集解贾逵曰:「初作六军,僭王也。」

  〔二〕索隐音佳。谥文子。

  十三年,鲁成公朝晋,晋弗敬,鲁怒去,倍晋。晋伐郑,取泛。

  十四年,梁山崩。〔一〕问伯宗,伯宗以为不足怪也。〔二〕

  〔一〕集解公羊传曰:「梁山,河上山。」杜预曰:「在冯翊夏阳县北也。」

  〔二〕集解徐广曰:「年表云伯宗隐其人,用其言。」

  十六年,楚将子反怨巫臣,灭其族。巫臣怒,遗子反书曰:「必令子罢於奔命!」乃请使吴,令其子为吴行人,教吴乘车用兵。吴晋始通,约伐楚。

  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韩厥曰:「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柰何绝祀!」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後,复与之邑。

  十九年夏,景公病,立其太子寿曼为君,是为厉公。後月余,景公卒。

  厉公元年,初立,欲和诸侯,与秦桓公夹河而盟。归而秦倍盟,与翟谋伐晋。三年,使吕相让秦,〔一〕因与诸侯伐秦。至泾,败秦於麻隧,虏其将成差。

  〔一〕集解贾逵曰:「吕相,晋大夫。」

  五年,三郤谗伯宗,杀之。〔一〕伯宗以好直谏得此祸,国人以是不附厉公。

  〔一〕集解贾逵曰:「三郤,郤錡、郤犨、郤至也。」

  六年春,郑倍晋与楚盟,晋怒。栾书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乃发兵。厉公自将,五月度河。闻楚兵来救,范文子请公欲还。郤至曰:「发兵诛逆,见强辟之,无以令诸侯。」遂与战。癸巳,射中楚共王目,楚兵败於鄢陵。〔一〕子反收余兵,拊循欲复战,晋患之。共王召子反,其侍者竖阳谷进酒,子反醉,不能见。王怒,让子反,子反死。王遂引兵归。晋由此威诸侯,欲以令天下求霸。

  〔一〕集解徐广曰:「鄢,一作『焉』。」服虔曰:「鄢陵,郑之东南地也。」索隐鄢音偃,又於连反。

  厉公多外嬖姬,归,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宠姬兄曰胥童,尝与郤至有怨,及栾书又怨郤至不用其计而遂败楚,〔一〕乃使人闲谢楚。楚来诈厉公曰:「鄢陵之战,实至召楚,欲作乱,内子周立之。会与国不具,是以事不成。」厉公告栾书。栾书曰:「其殆有矣!愿公试使人之周〔二〕微考之。」果使郤至於周。栾书又使公子周见郤至,郤至不知见卖也。厉公验之,信然,遂怨郤至,欲杀之。八年,厉公猎,与姬饮,郤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三〕郤至射杀宦者。公怒,曰:「季子欺予!」〔四〕将诛三郤,未发也。郤錡欲攻公,曰:「我虽死,公亦病矣。」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失此三者,谁与我?我死耳!」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郤。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不杀二子,患必及公。」公曰:「一旦杀三卿,寡人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五〕公弗听,谢栾书等以诛郤氏罪:「大夫复位。」二子顿首曰:「幸甚幸甚!」公使胥童为卿。闰月乙卯,厉公游匠骊氏,〔六〕栾书、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囚之,杀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七〕于周而立之,是为悼公。

  〔一〕集解左传曰:「栾书欲待楚师退而击之,郤至云『楚有六闲,不可失也』。」

  〔二〕集解虞翻曰:「周京师。」

  〔三〕索隐宦者孟张也。

  〔四〕集解杜预曰:「公反以为郤至夺豕也。」

  〔五〕集解杜预曰:「人,谓书、偃。」

  〔六〕集解贾逵曰:「匠骊氏,晋外嬖大夫在翼者。」

  〔七〕集解徐广曰:「一作『纠』。」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弑厉公,葬之〔一〕以一乘车。〔二〕厉公囚六日死,死十日庚午,智罃迎公子周来,至绦,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辛巳,朝武宫。二月乙酉,即位。

  〔一〕集解左传曰:「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也。」

  〔二〕集解杜预曰:「言不以君礼葬也。诸侯葬车七乘。」

  悼公周者,其大父捷,晋襄公少子也,不得立,号为桓叔,桓叔最爱。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周之立,年十四矣。悼公曰:「大父、父皆不得立而辟难於周,客死焉。寡人自以疏远,毋几为君。〔一〕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後,赖宗庙大夫之灵,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乎?大夫其亦佐寡人!」於是逐不臣者七人,修旧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时功臣後。秋,伐郑。郑师败,遂至陈。

  〔一〕索隐几音冀,谓望也。

  三年,晋会诸侯。〔一〕悼公问群臣可用者,祁傒举解狐。解狐,傒之仇。复问,举其子祁午。君子曰:「祁傒可谓不党矣!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方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二〕魏绦戮其仆。〔三〕悼公怒,或谏公,公卒贤绦,任之政,使和戎,戎大亲附。十一年,悼公曰:「自吾用魏绦,九合诸侯,〔四〕和戎、翟,魏子之力也。」赐之乐,三让乃受之。冬,秦取我栎。〔五〕

  〔一〕索隐於鸡泽也。

  〔二〕集解贾逵曰:「行,陈也。」

  〔三〕集解贾逵曰:「仆,御也。」

  〔四〕集解服虔曰:「九合:一谓会于戚,二会城棣救陈,三会于鄢,四会于邢丘,五同盟于戏,六会于柤,七戍郑虎牢,八同盟于亳城北,九会于萧鱼。」

  〔五〕索隐音历。释例云在河北,地阙。

  十四年,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度泾,大败秦军,至棫林而去。

  十五年,悼公问治国於师旷。师旷曰:「惟仁义为本。」冬,悼公卒,子平公彪立。

  平公元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一〕齐师败走。晏婴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战?」遂去。晋追,遂围临菑,尽烧屠其郭中。东至胶,南至沂,齐皆城守,晋乃引兵归。

  〔一〕集解徐广曰:「靡,一作『历』。」索隐刘氏靡音眉绮反,即靡笄也。

  六年,鲁襄公朝晋。晋栾逞有罪,奔齐。八年,齐庄公微遣栾逞於曲沃,以兵随之。齐兵上太行,栾逞从曲沃中反,袭入绦。绦不戒,平公欲自杀,范献子止公,以其徒击逞,逞败走曲沃。曲沃攻逞,逞死,遂灭栾氏宗。逞者,栾书孙也。〔一〕其入绦,与魏氏谋。齐庄公闻逞败,乃还,取晋之朝歌去,以报临菑之役也。

  〔一〕集解左传「逞」作「盈」。

  十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晋因齐乱,伐败齐於高唐去,报太行之役也。

  十四年,吴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

  十九年,齐使晏婴如晋,与叔向语。叔向曰:「晋,季世也。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晏子然之。

  二十二年,伐燕。二十六年,平公卒,子昭公夷立。

  昭公六年卒。六卿强,〔一〕公室卑。子顷公去疾立。

  〔一〕索隐韩、赵、魏、范,中行及智氏为六卿。後韩、赵、魏为三卿,而分晋政,故曰三晋。

  顷公六年,周景王崩,王子争立。晋六卿平王室乱,立敬王。

  九年,鲁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居乾侯。十一年,卫、宋使使请晋纳鲁君。季平子私赂范献子,献子受之,乃谓晋君曰:「季氏无罪。」不果入鲁君。

  十二年,晋之宗家祁傒孙,叔向子,相恶於君。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晋益弱,六卿皆大。

  十四年,顷公卒,子定公午立。

  定公十一年,鲁阳虎奔晋,赵鞅简子舍之。十二年,孔子相鲁。

  十五年,赵鞅使邯郸大夫午,不信,欲杀午,午与中行寅、〔一〕范吉射〔二〕亲攻赵鞅,鞅走保晋阳。定公围晋阳。荀栎、韩不信、魏侈与范、中行为仇,乃移兵伐范、中行。范、中行反,晋君击之,败范、中行。范、中行走朝歌,保之。韩、魏为赵鞅谢晋君,乃赦赵鞅,复位。二十二年,晋败范、中行氏,二子奔齐。

  〔一〕索隐寅,荀偃之孙也。

  〔二〕索隐音亦。范献子,士鞅之子。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会黄池,争长,赵鞅时从,卒长吴〔一〕。

  〔一〕集解徐广曰:「吴世家说黄池之盟云『赵鞅怒,将战,吴乃长晋定公』。左氏传云『乃先晋人』,外传云『吴公先歃,晋公次之』。」

  三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三十三年,孔子卒。

  三十七年,定公卒,子出公凿立。

  出公十七年,〔一〕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二〕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三〕

  〔一〕集解徐广曰:「年表云出公立十八年。或云二十年。」

  〔二〕索隐时赵、魏、韩共灭范氏及中行氏,而分其地,犹有智氏与三晋,故曰「四卿」也。

  〔三〕索隐按:赵系家云骄是为懿公。又年表云出公十八年,次哀公忌二年,次懿公骄十七年。纪年又云出公二十三年奔楚,乃立昭公之孙,是为敬公。系本亦云昭公生桓子雍,雍生忌,忌生懿公骄。然晋、赵系家及年表各各不同,何况纪年之说也!

  哀公大父雍,晋昭公少子也,号为戴子。〔一〕戴子生忌。忌善知伯,蚤死,故知伯欲尽并晋,未敢,乃立忌子骄为君。当是时,晋国政皆决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知伯遂有范、中行地,最强。

  〔一〕集解徐广曰:「世本作『相子雍』,注云戴子。」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杀知伯,尽并其地。〔一〕

  〔一〕索隐如纪年之说,此乃出公二十二年事。

  十八年,哀公卒,子幽公柳立。

  幽公之时,晋畏,反朝韩、赵、魏之君。〔一〕独有绦、曲沃,余皆入三晋。

  〔一〕索隐畏,惧也。为衰弱故,反朝韩、赵、魏也。宋忠引此注系本,而「畏」字为「衰」。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一〕十八年,幽公淫妇人,夜窃出邑中,盗杀幽公。〔二〕魏文侯以兵诛晋乱,立幽公子止,是为烈公〔三〕。

  〔一〕索隐按纪年,魏文侯初立在敬公十八年。

  〔二〕索隐纪年云夫人秦嬴贼公於高寝之上。

  〔三〕索隐系本云幽公生烈公止。又年表云魏诛幽公,立其弟止。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命为诸侯。

  二十七年,烈公卒,子孝公颀立。〔一〕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袭邯郸,不胜而去。十七年,孝公卒,〔二〕子静公俱酒立。〔三〕是岁,齐威王元年也。

  〔一〕索隐系本云孝公倾。纪年以孝公为桓公,故韩子有「晋桓侯。」

  〔二〕索隐纪年云桓公二十年赵成侯、韩共侯迁桓公於屯留。已後更无晋事。

  〔三〕索隐系本云静公俱。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後而三分其地。〔一〕静公迁为家人,晋绝不祀。

  〔一〕索隐按:纪年魏武侯以桓公十九年卒,韩哀侯、赵敬侯并以桓公十五年卒。又赵系家烈侯十六年与韩分晋,封晋君端氏,其後十年,肃侯迁晋君於屯留。不同也。

  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灵公既弑,其後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悼公以後日衰,六卿专权。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

  【索隐述赞】天命叔虞,卒封於唐。桐珪既削,河、汾是荒。文侯虽嗣,曲沃日强。未知本末,祚倾桓庄。献公昏惑,太子罹殃。重耳致霸,朝周河阳。灵既丧德,厉亦无防。四卿侵侮。晋祚遽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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