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大唐创业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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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起摄政至即真日凡一百八十三日

  义宁元年冬十一月甲子,少帝以帝爲丞相,进封唐王,位在王公上。以武德殿爲丞相府,改「教」称「令」。万机百度,礼乐征伐,兵马粮仗,庶绩羣官,并责成於相府。惟郊祀天地,四时禘祫奏闻,帝固辞不拜。公卿将佐等请曰:「公负孺子当朝,岂得辞乎?摄政公不入相,王室何依?临兹大节,义无小让。」帝叹曰:「王家失鹿,遂使狐[120]同老狼。」乃奉诏受册。乙丑,榆林、灵武、五原、平源[121]、安定诸郡,并举城降,并遣使诣义军请命。於是遣书发使,慰喻巴蜀。丙寅,置丞相府长史已下属官。还以大将军府僚裴寂等依次爲之。己卯,以陇西公爲唐王世子,改封炖煌公爲秦国公,四郎元吉爲齐国公。仍改太原留守爲镇北府,总统山东诸郡。

  十二月,陇西金城郡奴贼薛举等,破贼率唐弼于扶风,自称天子。初,弼遣使诣帝归款,投状扶风郡,而爲薛举所围。帝遣援兵往扶风,未至,弼党在郡城外爲举所图。弼遂被郡守窦璡所杀。俄而璡及河池郡守萧瑀,相继归京师。於是拜璡爲户部尚书、上柱国,封燕国公;瑀拜礼部尚书,封宋[122]公。是月也,屈突通自潼关都尉府欲奔东都,关上刘文静等诸军追而获焉,送之相府。帝见通,舍而礼之,谓曰:「公以清贞奉上,臣道不亏,孤所翘心,惟恨得卿之晚。」通拜款。刘[123]文静等仍定弘农郡,及佐[124]诸县。

  义宁二年春正月,蜀汉及氐、羌所在诸郡雄豪并守长等,奉帝书,感悦,竞遣子弟献款,络绎而至。所司报答,日有百余,梁、益之间,宴如也。承诏封丞相长史裴寂爲魏国公,司马刘文静爲鲁国公,赵兴公神通爲郑国公,永安公孝基爲蜀国公。自余将佐殷开山、刘弘基已下,并以次封开国郡公、县公焉。其日,令曰:「李密趦趄巩洛,自许当涂,王城如毁,忧心孔棘。东都危逼,有若倒悬。西人之子,理本奔命,其左右大都督府所统诸军,并宜诫严,以时式遏。有征无战,是谓义师,招谕不从,勿难还也。初年孟月,春作方兴,不夺农时,宜知其速。」於是以世子爲左元帅,秦王爲右元帅,左右二府诸军十余万衆,引于滻水之北。仍以尚书萧瑀爲相府司马,刘文静爲左元帅府长史,尚书窦璡爲掾,殷开山爲右元帅府长史司马;又拜屈突通爲上柱国,封蒋国公、检校行军左右虞侯事,军士以下僚佐等,皆选知名者爲之。帝亲诣军,劳而誓遣之。

  二月,涿郡太守罗[125]艺与渔阳、上谷、北平、柳城等郡诸[126]官民,遣使送款。先是,平原贼窦建德聚衆数万人,充斥河右、渤海、高阳等郡,大将军府使人张道源所定赵郡、襄国、武安、清河等郡,至是并陷於贼;道源亦随而没焉。建德遂僭称王,自号夏国。又南阳朱祭,衆有所望[127],并好食人,自称可达汗,莫知可达汗之名有何义理,酷害异常。又有贼萧铣,起兵於江陵。於是以华阳公郑元璹爲太常卿,封沛国公,遣将兵出商山上洛道,定南阳以东诸郡。并遣使人左领军大都督府司兵马元规,慰抚安陆及荆襄间。三月,左右二元帅军招谕东都,城门不敢[128],李密又不敢西寇。时逼农月,遂奉令旋师宜阳、新安二郡而还。留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镇宜阳,吕绍宗、任怀[129]镇新安。

  少帝以帝功德日懋,天历有归,欲行禅让之礼,乃进帝爲相国,加九锡,赐殊物,加殊礼焉。册曰:

  於戏!维尔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录尚书大丞相、新除相国、总百揆唐王:夫乾道贞观,四象所以运行;坤德含弘,万有冯其载育。是以天地交泰,资始由乎圣人;阴阳顺成,总己归其元辅。故能陶甄品物,代彼天工,息四海之羣飞,回三灵之掩耀。百揆时序,五典克从。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表,方斯蔑如也。今将受[130]王典册,其敬听朕命:

  上天不造,降祸于我国家,高祖弃盛业而昇龙,太上释宝图以委御,王室如毁,丧乱弘多,数属道消,时锺代季,郊庙绝主,有若缀旒,则我祖宗之业已坠于地矣。王应休明之运,从兆人之欲,奉七玺於代邸,飞六辔於周京。此乃纲我绝维,有大造於皇家者也。

  曩者塞表省方,羣胡反噬,矢流君侧,围甚平城,沦陷指期,阽危莫恤。王释位同谋,总伐千里。晨炊蓐食,倍道兼行。匈奴远迹,乘舆反正。此则王之功也。

  历山飞称兵燕赵,妄假名号,河朔响应,山西屯结。王首啓戎行,大歼丑类。此又王之功也。

  夷狄贪婪,属犯关塞,驱迫良善,杀略吏人。王鞠旅理兵,卷甲长驾,追奔逐北,扫地无遗。此又王之功也。

  王威徒党,潜谋逆乱,外交边裔,内骋奸回,实繁有徒,倾覆宗社。王收戮凶渠,罪人斯得。此又王之功也。

  四郊多垒,三辅倒悬,黄巾示宫阙之名,赤眉爲园陵之祸。凶荒仍岁,荆棘旅庭。王投袂义举,星言电迈,取霍邑如[131]摧枯,举秦关如反掌。克清河渭,志存匡复。此又王之功也。

  北荒獯鬻,事藉羁縻,比者中原多故,龙堆道绝。王式遏有方,款关请吏,更敦邻睦,复我旧藩。此又王之功也。

  汾晋地险,连逃[132]攸聚,山藏川量,负罪稽诛,类马腾之乞活,同严尤之尽赦。王怀柔伏叛,杖信示威,交臂屈膝,申其向化。此又王之功也。

  河潼转漕,密迩关畿,京坻委积,由来尚矣。羣凶据窃,一鼓而崩。此又王之功也。

  京师危迫,奸臣放命,异一相之居内,同四凶之扇祸。王大誓师旅,兴言感慨,荡清上国,拯厥赘旒,暴市焚屍,并枭元恶。此又王之功也。

  上天贻爱,莫甚乎人,爰祚圣哲,弼予冲幼,官守司存,社稷有奉,济方割于下垫,烁员光於上参。此又王之功也。

  唐弼凶竪,草窃岐阳,吞噬旧邦,侵逼都鄙。王制以衔策,观其携二,亲离衆叛,我尽收之。此又王之功也。

  华阳黑水,控接岷嶓,山川阻深,尽爲逋薮。义风所靡,化行江汉。此又王之功也。

  薛举崇奸,同恶相济,僭拟舆服,滔天泯夏。西土游魂,泰山肆毒。赫斯授律,咸俘丑类。岐陇齐筑京观,汧渭爲之不流。此又王之功也。

  三蜀奥区,一都之会,夷民纷杂,蛮陬荒梗。王发一介之使,降咫尺之书,而灵关洞开,剑阁无隘。此又王之功也。

  弘农甸服,襟带河陕,鞠爲寇场,连城阻乱,长[133]策远振,不征而服。此又王之功也。

  王有济天下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发迹,肇自鸿阶,峻极比于嵩华,清澜运于溟渤。体兹将圣,道被如仁,在物不失其宜,含灵咸安其所;春生夏长,信及四时;地平天成,义兼得一。总万机之务,因百姓之心,保乂我皇家,弘济乎多难者也。是以济济多士,庶政缉熙;穆穆四时,要荒式序。激清风以厉俗,畅和气以调时。神功侔於造化,积德高於垂象。

  朕又闻之,先王之宰物也,尊贤尚德,茂赏畴庸。五侯专征,九命作伯,周襄光锡,桓文是膺。大啓南阳,以表东海。况乃道冠伊、稷,功高晋、郑。酬勳蔑尔,朕甚惧焉。今晋授相国,以河内、汲郡、清河、武安、魏郡、信都、高阳、平原、赵郡、襄国,通前三十郡,增封唐国。锡兹黑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社。昔周、邵分陕,咸爲保傅;毛、毕诸侯,入作卿士。内外之任,礼实攸宜。今授相国印绶,唐王玺绂,茅土金兽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相国礼绝羣后,任总所司,朝班彜数,宜以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去录尚书之号。上所假黄钺内外都督丞相印绶,又加王九锡,其敬听後命。以王绳纪礼度,哀矜折狱,罔不用情,无或迁志,是用锡王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以王分地敦本,人天是頼,疏爵务农,所宝惟谷。是用锡王衮冕之服,赤舄副焉。以王风雅所被,獯戎咸格,阴阳顺理,遐迩宅心,是用锡王轩悬之乐,六佾之舞。以王翼宣皇道,义声遐畅,三才所运,四海攸归,是用锡王朱户以居。以王登贤命秩,裒德升朝,思帝所难,能官流咏,是用锡王纳陛以登。以王正色持衡,熔范御下,式遏奸宄,荡清华夏,是用锡王武贲之士三百人。以王威同夏日,志厉秋霜,刑厝有期,宽而不漏,是用锡王鈇、钺各一,彤弓一,彤矢百,旅[134]弓十,旅矢千。以王霜露履践,禋祀恭严,天地幽通,孝思至感,是用锡王秬鬯一逌,珪瓒副焉。唐国宜置丞相已下,一遵旧式。往钦哉!祗奉大礼,用膺多福,以光我高祖之休命,可不慎欤!侍中陈叔达之词也。

  帝私谓元从府僚曰:「少帝今时,可谓吾家所立。本谓[135]社稷,上报高祖,冀终隋氏,不失人臣。岂期孺子尚幼,未复明辟,侥幸之徒,讽其假孤名器。安有至尊羽仪天子之礼,假诸臣下,何以爲国?孤总朝政,此事不得不知。政由己出,还自锡进。贪天之功,以爲己力,孤不欺人,敢欺天也!」羣僚等固请曰:「萧何爲相国,鲁公用王礼,前贤不让,请以爲不疑。」帝曰:「两贤遇周、汉之初兴,有大勳于二代。孤属乱离之季世,值隋运之将尽,昏明时异,授受事殊。拟於其伦,实多慙德。然诸公欲孤行魏、晋之故事,爲豹变之鸿渐,聊爲吾子扬搉而陈之。曹、马之兴,不以义举。英雄鼎峙,角逐争衡。无君之人,欲速大位,逼胁孤寡,假诏自媒。因九锡而论功,矜百辟於殊礼,示难进於谦退,思厌塞於羣情。故路人咸见其心,有识呼爲狐媚。斯皆兆庶不推,讴歌不属者也。宋、齐菆尔,处於江湖,地当汉之一郡,自称尊号,可知必以魏、晋爲模阶[136],习虞、夏而禅让。功微五伯,礼盛二王,於是阿谀希旨之俦,申敦劝于抗矫;饰非轻薄之子,骋让辞而伟毕。未闻桀、纣之胤,禅於殷、周之初。从此而言,断可知矣。何轻易天命,以自厚诬。孤每观前史,见斯事迹,未尝不抚掌而笑。嗤彼羣迷,明贤所弃;见贤思齐,勿循前弊。」时有啓帝者,以爲即真之渐,旧事因循,相承作故。帝曰:「孤闻昇天无阶,於何爲渐?必如来旨,事转成疑。至若河滨仄陋,泗上亭长,令其位次受终,未易享国。所问功德何如,谁云位之大小。以孤堪守关中,能负孺子,见推相国,作镇假王,汉有前踪,不能违衆。欲以曹操、司马炎爲例,九锡殊物,赐加非宜,不愿拟议,亦耻老瞒[137]同传。」公卿闻帝此旨,寤而厚顔,诣府陈谢。帝又谓之曰:「魏氏以来,革命不少,鸿儒硕学,世有名臣。佐命兴皇,皆行禅代。不量功业之本,惟存揖让之容。上下相蒙,遂爲故实。宁有汤、武接于夏、殷,不宪章于尧、舜;晋、魏隔於周、汉,翻祖述于勋、华。且尧之禅舜,二圣继踵;舜因让禹,以明尧哲。示天下爲至公,不私己於尊位。故宾虞以後,若脱屣焉。是知非尧不能让舜,非舜不能命禹。商、周德所不逮,有拨乱反正之功,顺天行诛,逆取顺守,咸以至诚兼济,无隐神只,三五帝王,称兹四圣,英声茂实,飞腾万古。尧、舜不及於[138]子,让德而称帝[139];汤武不私於後胤,力取而爲王。故道有降差,名有优劣,然立功立德,亦各一时。末叶後来,功德无纪,时逢屯否,拥兵窃命,托云辅政,择立余孽,顽嚚支庶,先被推崇,睿哲英宗,密加夷戮,专权任己,逼令让位。虽欲己同於舜,不觉禅者非尧,贬德於唐、虞,见过于汤、武,岂不悖哉!魏、晋、宋、齐,爲惑已甚,托言之士,须知得失。」羣公退而悦服,私相谓曰:「相王格论,绝後光前,发明典谟,申理誓诰,可谓君子一言,定八代之荣辱矣。」帝又谓所亲曰:「诸人虽复见吾言论,仍自不知至理。吾今一匡天下,三分有二,入关形势,颇似汉高祖。且起军甲子,旗帜已革,如何更於少帝之处,却受九锡而求殊礼。孺子有知,不容背[140]行此事;既成无识,此乃吾自爲之。立身以来,不欺暗室,如何今日,诬罔天听?所区别帝王,激扬名理,以惩是古非今之辈,谬相劝逼。」於是惟改丞相府爲相府国[141],而九锡殊礼,并属诸有司。

  是月也,宇文化及兼弟智及等,并骁果武贲司马龛、监门郎将裴乾通等,谋同逆,因骁果等欲还精锐,遂夜率之而围江都宫,杀後主於彭城阁。初,骁果兵等苦於久在江都,咸思归叛。至是,炀帝知唐据有西京,过江计定,仍先分骁果往守会稽,诳之云往东吴催米,故化及等因之而作难。於是隋主崩问至,帝乃率文武羣贤僚佐,从少帝举哀於大兴後殿。帝哭哀甚,有谏止帝者,帝曰:「吾爲人下,丧居何可不哀!然亦恨後主不亡於开皇之末,以延鼎祚耳。」化及等本自因思归之衆而行杀逆,及以许公之子爲衆所推,至是遂僭称尊号,率其同恶欲入关,以李密断成臯,据洛口,乃图北取黎阳仓,从白马津而渡。帝乃遣统军张伦将蒲津以东从兵,往魏郡道招慰化及等;继遣淮安王神通往定山东诸郡。又募犯罪者数千人,听効力赎罪,并张伦等并是淮安王节度焉。李密闻化及之趣河北,乃分兵遣别将徐世积等屯黎阳拒守。化及从宛[142]道渡河,绝粮,遂顿於聊城县。淮安王等率衆图城,部分失机,行兵不利,退保魏郡。化及衆聚聊城,粮无所出。窦建德知其穷蹙,遂攻破之,获化及兼弟智及,责以弑逆,并斩之而徇衆。炀帝萧皇后亦没于贼庭。於是江都宫人美女、珍宝金帛及乎玉玺,并建德有之,不逞之徒,因说建德送萧皇后及宫人等,多賫金帛,重赂突厥,市马而求援。

  少帝年未胜衣,不经师傅,长於妇人之手,时事茫然。既知炀帝不存,惟求潜逊。夏四月,诏曰:

  天祸隋国,大行太上皇遇盗江都,酷甚望夷,衅深骊北。悯予小子,奄绍丕愆,哀号永感,五情糜溃[143],仰惟荼毒,仇复靡申,形影相吊,罔知啓处。

  相国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东征西伐,总九合于一匡,决百胜于千里。纠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繄王是赖。德侔造化,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人爲臣,载违天命。昔在[144]虞、夏,揖让相推,苟非重华,谁堪命禹!当今九服崩离,三灵改卜,大运去矣,请避贤路。兆谋布德,顾己莫能,私僮命驾,须归藩国。

  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废,岂其如是!庶凭稽古之圣,以诛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预充三恪。雪耻怨於皇祖,守禋祀爲孝孙,朝闻夕殒,及泉无恨。今遵故事,逊於旧邸。庶官羣后[145],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号。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济济多士,明知朕意。仍勑有司,凡是表奏,皆不得以闻。

  章表不通,理难再请[146]。欲召公卿议之,渐以啓谕。於是文武将佐裴寂等二千人,不谋同辞,并不肯奏[147]诏,乃相率上疏劝进曰:

  臣闻天下至公,非一姓之独有,圣人达节,与万物而推移。故五运递兴,百王更王,春兰秋菊,无绝终古。玉疏石记,笔舌纷纶;垂统有光,焕乎宝籙。伏惟陛下资灵种德,禀庆至真,固纵惟神,生知乃圣。量包乎宇宙,智周乎品物,羣生涂炭,跻之仁寿。逢百六之厄,创业云雷;追三五之踪,财成天地。仲夏之半,龙跃晋阳;孟冬伊始,凤翔灞上。鸿志蝟毛之反者,雾委来庭;触柱拔山之大盗,风驰献款。三晋子弟,共獯猃而陪麾;咸秦豪杰,连巴蜀而响应。英声西被,懋德东渐,南谐交趾,北变幽都。躬未戎衣,手不提剑。机务成於雄断,人杰得於才子。威加四海,功出一门,计极万安,战穷百胜。小往大来,算无遗策。时未期月,业倍前王。今古代兴,膺斯拨乱。若兹之举,如兹之速,载籍以来,未之前闻也。臣等诚欢诚喜,顿首顿首,死罪。[148]

  窃以陛下承家开国,积德累功,世济拟於高阳,缵绪盛於周武。载诞烛神光之异,仪形表玉胜之奇。白雀呈祥,丹书授历。名合天渕,姓符桃李。君尧之国,靡不则天。星纪云周,奉时图始。甲子之旦,不俟而﹝脱﹞,起兵西北,势合乘乾。我来自东,位当出震。至八井深水之图谶,唐唐李树之骁[149]歌,固以备在人谣,无德[150]而称者也。且夫体非常之道,立非常之功,实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事。不时正位,人神伫式[151],天命不常,惟德是与。迁虞事夏,抑有前规。臣等敢录旧典,奉上尊号。当今万机旷主,九有困穷,伏愿降鉴回虑,忧世外己,上顺天心,祗膺允执,俯从人愿,屈就乐推。变黎庶于时雍,配上帝于宗祀。勿以王者兼济之功,而爲匹夫独美之操。昔之尧佐,咸大天工。绩尤着者,胤飨稷卨,播谷之都,余庆商周。臯陶好生洽人,今兴陛下。盛德有後,其若是乎?四相三王,齐名踵武,千年得一,相继风声,符命所锺,有自来矣。愿纳缙绅慺慺之情,允副亿兆顒顒之望。率土更生,含灵幸甚。臣等诚惶诚恐,昧死以闻。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所司以表章奏闻。帝退所奏表,谓奏者曰:「吾固知如是。」拒而不答。裴寂等进见曰:「昔桀纣虽复不贤,亦各有子,未闻汤武臣[152]辅之。龟镜已见,兹无所疑也。先人有言曰:『功盖天下者不赏。』陛下欲让至尊而为臣下,恐隋朝不然此事。且臣等唐之将佐,茅士大位,受之唐国。陛下不为唐帝,臣等应须去官。伏愿深思,容臣等有地。」帝笑曰:「裴公何相逼之深,当为审思。」亦未之许。裴寂等又依光武长安同舍人强华奉赤伏符故事,乃奉:「神人太原慧化尼、蜀郡卫元嵩等歌谣、诗谶。慧化尼歌词曰:『东海十八子,八井唤三军。手持双白雀,头上戴紫云。』又曰:『丁丑语[153]甲子,深藏入堂裹[154]。何意坐堂裹?中央有天子。』又曰:『西北天火照龙山昭[155],童子赤光连北斗。童子木上悬白旛,胡兵纷纷满前後。拍手唱堂堂,驱羊向南走。』又曰:『胡兵[156]未济汉不整,治中都护有八井。』又曰:『兴伍伍,仁义行,武德九九得声名。童子木底百丈水,东家井里五色星。我语不可信,问取卫先生。』蜀郡卫元嵩,周天和五年闰十月,作诗:『戌亥君臣乱,子丑破城隍,寅卯如欲定,龙蛇伏四方。十八成男子,洪水主刀傍,市朝义归政,人宁俱不荒。人言有恒性,也复道非常。为君好思量,何□□禹汤。桃源花□□,李树起堂堂。只看寅卯岁,深水没黄杨。』未萌之前,谣谶遍於天下,今覩其事,人人皆知之。陛下虽不以介怀,天下信为灵効。特此欲作,常人恐难[157]以免。须上为七庙,下安万民。既膺符命,不得拘文牵旨,违天不祥。」裴寂等言之甚切。帝曰:「所以逡巡至於再三者,非徒推让,亦恐羣公面谀,退为口实,然汉高云:诸侯王推高于寡人,以为皇帝位,甚便宜於天下之民,则可矣。孤亦何能有异之哉!」於是寂等再拜舞蹈,称万岁而出,遂与国子博士丁孝乌等数百人,具礼仪,择良日,以武德元年,岁在戊寅,五月甲子,皇帝即位於太极前殿,设坛於长安城南,柴燎告天,册文曰:

  皇帝臣某,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后帝。生人以来,树之司牧,睠命所属,谓之大宝。历数不在,罔一作时。或偷安。故舜、禹至公,揖让而兴虞、夏,汤、武兼济,干戈而有商、周。事乃殊途,功成一致。後之创业,咸取则焉。

  某承家庆,世禄降祉,曰祖曰考,累功载德。赐履参墟,建侯唐旧,地居戚里,门号公宫,不绪建基,足为荣矣。但有隋属厌,大业爽德,饥馑师旅,民胥怨咨。谪见咎徵,昭於皇鉴,备闻卑听,所不忍言。某守晋阳,驰心魏阙,授[158]手濡足,拯溺救焚。大举义兵,式宁区宇。惩边荒之辫发,辑兆庶之离心。誓以捐躯,救兹生命;指除丧乱,期之乂安。有功继世,无希九五,惟身及子,竭诚尽力,率先锋镝,誓以无二。再蒙弘诱,克济艰难,电扫风驱,廓清大邑。传檄而定峨嵋,拱手而平关陇。西戎即叙,东夷底定。非启非赞,孰能兹速。尊立世嫡,翼奉宗隋,戮力辅政,无亏臣节。值鼎祚云革,天禄将移,讴歌狱讼,聿来唐邸。人神符瑞,辐凑微躬,远近宅心,华夷请命。少帝知神器有适,大运去之,逊位而禅,若隋之初。让德不嗣,羣情逼请。六宗阙祀,七政未齐,罪有所归,恐当天谴。请因吉日,克举前典,设坛肆类,祗谒上帝,惠兹下人。翼子谋孙,罔敢愆德,则小则大,无或有违。对越鸿休,伏深慙惧。谨遣太尉公裴寂等,用荐告之礼,瑞册苍璧,秬鬯清酌,芗合芗萁,明粢嘉蔬,禋祀于皇皇后帝。明灵降享,□□□备羽仪法物,临轩大赦天下,改义宁三年[159]为武德元年。 □□□□□□□践祚。

  有司以子卯不乐,请择他日。帝曰:「岁在戊寅,□□□□□□□始,此为难得,至今遇之,乌可失之。且殷周二代□□□□□□□所之,以为大吉,同域之诫,又甲于五行为木,木加于子,□□□良日虽欲勿用,其能舍诸。」故自起军,逮乎入相登极,咸用甲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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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20] 《藕香》本「狐」作「孤」。

  [121] 《藕香》本「平源」作「平凉」。

  [122] 《藕香》本「宋」字下有「国」字,作「宋国公」。

  [123] 《藕香》本「刘」字下有「谢」字,作「刘谢文静等」。傅校同。

  [124] 《藕香》本无「佐」字。

  [125] 「罗」字据《藕香》本及傅校补。

  [126] 傅校「郡诸」作「诸郡」。

  [127] 「南阳朱祭,衆有所望」,《藕香》本作「南阳朱粲,衆有数万」。

  [128] 「不敢」《藕香》本作「不启」。

  [129] 「任怀」《藕香》本作「任瓌」。

  [130] 傅校「受」作「授」。

  [131] 傅校「如」作「若」。

  [132] 「连逃」《藕香》本作「逋逃」。

  [133] 《藕香》本「长」作「杖」。

  [134] 《藕香》本「旅」作「玈」。傅校同。按:「玈弓」,亦即黑弓。《左传》僖公二十八年:「玈弓矢千。」

  [135] 《藕香》本「谓」作「为」。

  [136] 《藕香》本「阶」作「楷」。

  [137] 《藕香》本「瞒」作「韩」。傅校同。

  [138] 傅校「於」下缺一字。

  [139] 《藕香》本「帝」作「圣」。

  [140] 《藕香》本「背」作「肯」。《学津》本、《唐宋》本、汲古阁本并同。

  [141] 《藕香》本「相府国」作「相国府」。傅校同。

  [142] 《藕香》本「宛」作「他」。

  [143] 「悯予小子,奄绍丕愆,哀号永感,五情糜溃」,《隋书》卷五《恭帝本纪》作:「悯予小子,奄逮丕愆,哀号承感,心情糜溃」。

  [144] 《隋书?恭帝纪》:「昔在」作「在昔」。

  [145] 《隋书?恭帝纪》:「后」在「辟」。

  [146] 《藕香》本「请」作「议」。

  [147] 《藕香》本「奏」作「奉」。傅校同。

  [148] 《藕香》本「死罪」下复有「死罪」二字。傅校同。

  [149] 傅校「骁」作「谣」。

  [150] 《藕香》本「德」作「得」。

  [151] 傅校「不时正位,人神伫式」作「不时伫位,人神是式」。

  [152] 《藕香》本有「而」字,作「未闻汤武臣而辅之」。

  [153] 傅校「语」作「与」。

  [154] 「裹」疑当作「里」。

  [155] 《藕香》本无「昭」字,作「西北天火照龙山,童子赤光连北斗……」。

  [156] 《藕香》本无「兵」字。

  [157] 「人恐难」三字据《藕香》本及傅校补。

  [158] 《藕香》本「授」作「援」。傅校同。

  [159] 《藕香》本「三年」作「二年」,《学津》本、《唐宋》本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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