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 汉书颜师古注

首页 经部 史部 子部 集部 专题 今人新着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汉书卷六十九  赵充国辛庆忌传第三十九

 

 

  赵充国字翁孙,陇西上邽人也,〔一〕後徙金城令居。〔二〕始为骑士,以六郡良家子〔三〕善骑射补羽林。为人沈勇有大略,少好将帅之节,而学兵法,通知四夷事。〔四〕

  〔一〕师古曰:「邽音圭。」

  〔二〕师古曰:「令音零。」

  〔三〕服虔曰:「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是也。」师古曰:「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是也。昭帝分陇西、天水置金城。充国武帝时已为假司马,则初以六郡良家子者非金城也。此名数正与地理志同也。」

  〔四〕师古曰:「通知者,谓明晓也。」

  武帝时,以假司马从贰师将军击匈奴,大为虏所围。汉军乏食数日,死伤者多,充国乃与壮士百余人溃围陷陈,贰师引兵随之,遂得解。身被二十余创,贰师奏状,诏徵充国诣行在所。武帝亲见视其创,嗟叹之,拜为中郎,迁车骑将军长史。

  昭帝时,武都氐人反,〔一〕充国以大将军护军都尉将兵击定之,迁中郎将,将屯上谷,〔二〕还为水衡都尉。击匈奴,获西祁王,〔三〕擢为後将军,兼水衡如故。

  〔一〕师古曰:「氐音丁奚反。」

  〔二〕师古曰:「领兵屯於上谷也。将音子亮反。」

  〔三〕文颖曰:「匈奴王也。」

  与大将军霍光定册尊立宣帝,封营平侯。本始中,为蒲类将军征匈奴,斩虏数百级,还为後将军、少府。匈奴大发十余万骑,南旁塞,至符奚庐山,〔一〕欲入为寇。亡者题除渠堂降汉言之,遣充国将四万骑屯缘边九郡。〔二〕单于闻之,引去。

  〔一〕师古曰:「旁,依也,音步浪反。」

  〔二〕文颖曰:「五原、朔方之属也。」师古曰:「九郡者,五原、朔方、云中、代郡、雁门、定襄、北平、上谷、渔阳也。四万骑分屯之,而充国总统领之。」

  是时,光禄大夫义渠安国使行诸羌,〔一〕先零豪言愿时渡湟水北,〔二〕逐民所不田处畜牧。安国以闻。充国劾安国奉使不敬。是後,羌人旁缘前言,抵冒渡湟水,〔三〕郡县不能禁。元康三年,先零遂与诸羌种豪二百余人解仇交质盟诅。〔四〕上闻之,以问充国,对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种自有豪,数相攻击,势不壹也。往三十余岁,西羌反时,亦先解仇合约攻令居,〔五〕与汉相距,五六年乃定。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六〕匈奴使人至小月氏,〔七〕传告诸羌曰:『汉贰师将军众十余万人降匈奴。羌人为汉事苦。〔八〕张掖、酒泉本我地,地肥美,可共击居之。』以此观匈奴欲与羌合,非一世也。间者匈奴困於西方,闻乌桓来保塞,恐兵复从东方起,数使使尉黎、危须诸国,设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九〕。其计不合。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从沙阴地,出盐泽,过长阬,入穷水塞,南抵属国,与先零相直。〔一〇〕臣恐羌变未止此,且复结联他种,宜及未然为之备。」〔一一〕後月余,羌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藉兵,〔一二〕欲击鄯善、敦煌以绝汉道。〔一三〕充国以为「狼何,小月氏种,在阳关西南,势不能独造此计,疑匈奴使已至羌中,先零、罕、?乃解仇作约。〔一四〕到秋马肥,变必起矣。宜遣使者行边兵豫为备,敕视诸羌,毋令解仇,〔一五〕以发觉其谋。」於是两府复白遣义渠安国行视诸羌,分别善恶。安国至,召先零诸豪三十余人,以尤桀黠,皆斩之。〔一六〕纵兵击其种人,斩首千余级。於是诸降羌及归义羌侯杨玉等恐怒,亡所信乡,〔一七〕遂劫略小种,背畔犯塞,攻城邑,杀长吏。安国以骑都尉将骑三千屯备羌,至浩亹,〔一八〕为虏所击,失亡车重兵器甚众。〔一九〕安国引还,至令居,以闻。是岁,神爵元年春也。

  〔一〕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郑氏曰:「零音怜。」孟康曰:「豪,帅长也。」师古曰:「湟水出金城临羌寨外,东入河。湟水之北是汉地。湟音皇。」

  〔三〕师古曰:「旁,依也。抵冒,犯突而前。旁音步浪反。冒音莫北反。」

  〔四〕师古曰:「羌人无大君长,而诸种豪递相杀伐,故每有仇雠,往来相报。今解仇交质者。自相亲结,欲入汉为寇也。」

  〔五〕师古曰:「合约,共为要契也。」

  〔六〕师古曰:「煎读曰翦。」

  〔七〕师古曰:「氏音支。」

  〔八〕师古曰:「事,使役。」

  〔九〕师古曰:「设谓(闻)〔开〕许之也。沮,坏也。欲坏其计,令解散之。沮音才汝反。」

  〔一〇〕师古曰:「直,当也。」

  〔一一〕师古曰:「未然者,其计未成。」

  〔一二〕师古曰:「藉,借也。」

  〔一三〕师古曰:「鄯音善。」

  〔一四〕苏林曰:「罕、?在金城南。」师古曰:「罕、?,羌之别种也。此下言『遣?豪雕库宣天子至德,罕、?之属皆闻知明诏』,其下又云『河南大?、小?』,则罕羌、?羌姓族殊矣。?音口坚反。而地理志天水有罕?县,盖以此二种羌来降,处之此地,因以名县也。而今之羌姓有罕?者,总是罕?之类,合而言之,因为姓耳。变?为井,字之讹也。」

  〔一五〕师古曰:「行音下更反。视读曰示。示,语之也。其下并同。」

  〔一六〕师古曰:「桀,坚也,言不顺从也。黠,恶也,为恶坚也。」

  〔一七〕师古曰:「恐中国泛怒,不信其心,而纳向之。乡读曰向。」

  〔一八〕师古曰:「浩音诰。亹音门。水名也,解在地理志。」

  〔一九〕师古曰:「重音直用反。」

  时充国年七十余,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问谁可将者,充国对曰:「亡踰於老臣者矣。」上遣问焉,曰:「将军度羌虏何如,当用几人?」〔一〕充国曰:「百闻不如一见。兵难隃度,〔二〕臣愿驰至金城,图上方略。〔三〕然羌戎小夷,逆天背畔,灭亡不久,愿陛下以属老臣,勿以为忧。」〔四〕上笑曰:「诺。」

  〔一〕师古曰:「度,计也,音大各反。其下亦同。」

  〔二〕郑氏曰:「隃,遥也,三辅言也。」师古曰:「隃读曰遥。」

  〔三〕师古曰:「图其地形,并为攻讨方略,俱奏上也。」

  〔四〕师古曰:「属,委也,音之欲反。」

  充国至金城,须兵满万骑,〔一〕欲渡河,恐为虏所遮,即夜遣三校衔枚先渡,〔二〕渡辄营陈,会明,毕,遂以次尽渡。虏数十百骑来,出入军傍。充国曰:「吾士马新倦,不可驰逐。此皆骁骑难制,又恐其为诱兵也。击虏以殄灭为期,小利不足贪。」令军勿击。遣骑候四望?中,亡虏。〔三〕夜引兵上至落都,〔四〕召诸校司马,谓曰:「吾知羌虏不能为兵矣。使虏发数千人守杜四望?中,兵岂得入哉!」〔五〕充国常以远斥候为务,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壁,尤能持重,爱士卒,先计而後战。遂西至西部都尉府,〔六〕日飨军士,〔七〕士皆欲为用。虏数挑战,充国坚守。捕得生口,言羌豪相数责曰:「语汝亡反,今天子遣赵将军来,年八九十矣,善为兵。今请欲一斗而死,可得邪!」

  〔一〕师古曰:「须,待也。」

  〔二〕师古曰:「衔枚者,欲其无声,使虏不觉。」

  〔三〕文颖曰:「金城有三?,在南六百里。」师古曰:「山峭而夹水曰?。四望者,?名也。?音狭。」

  〔四〕服虔曰:「山名也。」

  〔五〕师古曰:「杜,塞也。」

  〔六〕孟康曰:「在金城。」

  〔七〕师古曰:「日飨?也。」

  充国子右曹中郎将卬,将期门佽飞、羽林孤儿、胡越骑为支兵,至令居。虏并出绝转道,〔一〕卬以闻。有诏将八校尉与骁骑都尉、金城太守合疏捕山间虏,〔二〕通转道津渡。

  〔一〕师古曰:「并犹俱也。转道,运粮之道也。并读如字,又音步朗反。」

  〔二〕苏林曰:「疏,搜索也。」师古曰:「疏字本作迹,言寻迹而捕之也。」

  初,罕、?豪靡当儿使弟雕库来告都尉曰先零欲反,後数日果反。雕库种人颇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库为质。充国以为亡罪,乃遣归告种豪:「大兵诛有罪者,明白自别,毋取并灭。〔一〕天子告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斩,除罪。斩大豪有罪者一人,赐钱四十万,中豪十五万,下豪二万,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钱,又以其所捕妻子财物尽与之。」充国计欲以威信招降罕?及劫略者,解散虏谋,徼极乃击之。〔二〕

  〔一〕师古曰:「言勿相和同,自取灭亡。」

  〔二〕师古曰:「徼,要也,要其倦极者也。徼音工尧反。」

  时上已发三辅、太常徒弛刑,〔一〕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材官,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骑士、羌骑,与武威、张掖、酒泉太守各屯其郡者,合六万人矣。酒泉太守辛武贤奏言:「郡兵皆屯备南山,北边空虚,势不可久。或曰至秋冬乃进兵,此虏在竟外之册。〔二〕今虏朝夕为寇,土地寒苦,汉马不能冬,〔三〕屯兵在武威、张掖、酒泉万骑以上,皆多羸瘦。可益马食,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粮,分兵并出张掖、酒泉合击罕、?在鲜水上者。虏以畜产为命,今皆离散,兵即分出,虽不能尽诛,亶夺其畜产,虏其妻子,〔四〕复引兵还,冬复击之,大兵仍出,虏必震坏。」〔五〕

  〔一〕师古曰:「弛刑谓不加钳釱者也。弛之言解也,音式尔反。」

  〔二〕师古曰:「竟读曰境。」

  〔三〕师古曰:「能读曰耐。」

  〔四〕师古曰:「亶读曰但。」

  〔五〕师古曰:「仍,频也。」

  天子下其书充国,令与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议。充国及长史董通年以为「武贤欲轻引万骑,分为两道出张掖,回远千里。〔一〕以一马自佗负三十日食,〔二〕为米二斛四斗,麦八斛,又有衣装兵器,难以追逐。勤劳而至,虏必商军进退,稍引去,〔三〕逐水屮,入山林。〔四〕随而深入,虏即据前险,守後厄,以绝粮道,必有伤危之忧,为夷狄笑,千载不可复。〔五〕而武贤以为可夺其畜产,虏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计也。〔六〕又武威县、张掖日勒皆当北塞,有通谷水草。〔七〕臣恐匈奴与羌有谋,且欲大入,幸能要杜张掖、酒泉以绝西域,〔八〕其郡兵尤不可发。先零首为畔逆,它种劫略。〔九〕故臣愚册,欲捐罕、?闇昧之过,隐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诛以震动之,宜悔过反善,因赦其罪,选择良吏知其俗者抚循和辑〔一〇〕,此全师保胜安边之册。」天子下其书。公卿议者咸以为先零兵盛,而负罕、?之助,〔一一〕不先破罕、?,则先零未可图也。

  〔一〕师古曰:「回谓路纡曲也,音胡悔反。」

  〔二〕师古曰:「佗音徒何反。凡以畜产载负物者皆为佗。」

  〔三〕师古曰:「商,计度也。」

  〔四〕师古曰:「屮,古草字。」

  〔五〕师古曰:「复音扶目反。」

  〔六〕师古曰:「殆,仅也。」

  〔七〕师古曰:「日勒,张掖之县。」

  〔八〕师古曰:「要,遮也。杜,塞也。」

  〔九〕师古曰:「言被劫略而反叛,非其本心。」

  〔一〇〕师古曰:「?,古抚字。辑与集同。」

  〔一一〕师古曰:「负,恃也。」

  上乃拜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即拜酒泉太守武贤为破羌将军,〔一〕赐玺书嘉纳其册。以书敕让充国曰:〔二〕

  〔一〕师古曰:「即,就也,就其郡而拜之。」

  〔二〕师古曰:「让,责也。」

  皇帝问後将军,甚苦暴露。将军计欲至正月乃击罕羌,羌人当获麦,已远其妻子,〔一〕精兵万人欲为酒泉、敦煌寇。边兵少,民守保不得田作。今张掖以东粟石百余,刍槁束数十。〔二〕转输并起,百姓烦扰。将军将万余之众,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争其畜食〔三〕,欲至冬,虏皆当畜食,〔四〕多藏匿山中依险阻,将军士寒,手足皲瘃,〔五〕宁有利哉?将军不念中国之费,欲以岁数而胜微〔六〕,将军谁不乐此者!〔七〕

  〔一〕师古曰:「徙其妻子令远居而身来为寇也。」

  〔二〕师古曰:「皆谓直钱之数,言其贵。」

  〔三〕师古曰:「此畜谓畜产牛羊之属也。食谓谷麦之属也。一曰畜食,畜之所食,即谓草也。」

  〔四〕师古曰:「此畜读曰蓄。蓄,聚积也。」

  〔五〕文颖曰:「皲,坼裂也。瘃,寒创也。」师古曰:「皲音军。瘃音竹足反。」

  〔六〕师古曰:「久历年岁,乃胜小敌也。数音所具反。」

  〔七〕师古曰:「言凡为将军者,皆乐此。」

  今诏破羌将军武贤将兵六千一百人,敦煌太守快将二千人,长水校尉富昌、酒泉(侯)〔候〕奉世将婼、月氏兵四千人,〔一〕亡虑万二千人。〔二〕齎三十日食,以七月二十二日击罕羌,入鲜水北句廉上,〔三〕去酒泉八百里,去将军可千二百里。将军其引兵便道西并进,虽不相及,使虏闻东方北方兵并来,分散其心意,离其党与,虽不能殄灭,当有瓦解者。已诏中郎将卬将胡越佽飞射士步兵二校,益将军兵。

  〔一〕服虔曰:「婼音儿,羌名也。」苏林曰:「婼音儿遮反。」师古曰:「苏音是也。」

  〔二〕师古曰:「亡虑,大计也,解在食货志。」

  〔三〕服虔曰:「句音钩。」师古曰:「句廉,谓水岸曲而有廉棱也。」

  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一〕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将军急装,因天时,诛不义,万下必全,勿复有疑。

  〔一〕张晏曰:「五星所聚,其下胜。羌人在西,星在东,则为汉。」

  充国既得让,以为将任兵在外,便宜有守,以安国家。〔一〕乃上书谢罪,因陈兵利害,曰:

  〔一〕师古曰:「言为将之道,受任行兵於外,虽受诏命,若有便宜,则当(国)〔固〕守以取安利也。」

  臣窃见骑都尉安国前幸赐书,择羌人可使使,谕告以大军当至,汉不诛罕,以解其谋。恩泽甚厚,非臣下所能及。臣独私美陛下盛德至计亡已,故遣?豪雕库宣天子至德,罕、?之属皆闻知明诏。今先零羌杨玉(此羌之首帅名王)将骑四千及煎巩骑五千,阻石山木,候便为寇,〔一〕罕羌未有所犯。今置先零,先击罕,释有罪,诛亡辜,〔二〕起壹难,就两害,诚非陛下本计也。

  〔一〕师古曰:「谓依阻山之木石以自保固。」

  〔二〕师古曰:「释,置也,放也。」

  臣闻兵法「攻不足者守有余」,又曰「善战者致人,不致於人」。〔一〕今罕羌欲为敦煌、酒泉寇,饬兵马,练战士,以须其至,〔二〕坐得致敌之术,以逸击劳,取胜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发之行攻,释致虏之术而从为虏所致之道,〔三〕臣愚以为不便。先零羌虏欲为背畔,故与罕、?解仇结约,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汉兵至而罕、?背之也。臣愚以为其计常欲先赴罕、?之急,以坚其约,先击罕羌,先零必助之。今虏马肥,粮食方饶,击之恐不能伤害,适使先零得施德於罕羌,坚其约,合其党。〔四〕虏交坚党合,精兵二万余人,迫胁诸小种,附着者稍众,莫须之属不轻得离也。〔五〕如是,虏兵寖多,〔六〕诛之用力数倍,臣恐国家忧累繇十年数,不二三岁而已。〔七〕

  〔一〕师古曰:「皆兵法之辞也。致人,引致而取之也。致於人,为人所引也。」

  〔二〕师古曰:「饬,整也。须,待也。饬与敕同也。」

  〔三〕师古曰:「释,废也。」

  〔四〕师古曰:「施德,自树恩德也。」

  〔五〕服虔曰:「莫须,小种羌名也。」

  〔六〕师古曰:「寖,渐也。」

  〔七〕师古曰:「累音力瑞反。繇与由同。」

  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为显列。臣位至上卿,爵为列侯,犬马之齿七十六,为明诏填沟壑,死骨不朽,亡所顾念。独思惟兵利害至孰悉也,於臣之计,先诛先零已,则罕、?之属不烦兵而服矣。先零已诛而罕、?不服,涉正月击之,得计之理,又其时也。

  以今进兵,诚不见其利,唯陛下裁察。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玺书报从充国计焉。

  充国引兵至先零在所。虏久屯聚,解弛,〔一〕望见大军,弃车重,欲渡湟水,〔二〕道厄狭,充国徐行驱之。或曰逐利行迟,〔三〕充国曰:「此穷寇不可迫也。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四〕」诸校皆曰:「善。」虏赴水溺死者数百,降及斩首五百余人,卤马牛羊十万余头,车四千余两。兵至罕地,令军毋燔聚落刍牧田中。〔五〕罕羌闻之,喜曰:「汉果不击我矣!」豪靡忘使人来言:「愿得还复故地。」〔六〕充国以闻,未报。靡忘来自归,充国赐饮食,遣还谕种人。护军以下皆争之,曰:「此反虏,不可擅遣。」充国曰:「诸君但欲便文自营,〔七〕非为公家忠计也。」〔八〕语未卒,玺书报,令靡忘以赎论。後罕竟不烦兵而下。

  〔一〕师古曰:「解读曰懈。弛,放也。」

  〔二〕师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师古曰:「逐利宜疾,今行太迟。」

  〔四〕师古曰:「谓更回还尽力而死战。」

  〔五〕师古曰:「不得燔烧人居及於田亩之中刈刍放牧也。」

  〔六〕服虔曰:「靡忘,羌帅名也。」

  〔七〕师古曰:「苟取文墨之便而自营卫。便音频面反。」

  〔八〕师古曰:「为音于伪反。」

  其秋,充国病,上赐书曰:「制诏後将军:闻苦脚胫、寒泄〔一〕,将军年老加疾,一朝之变不可讳,〔二〕朕甚忧之。今诏破羌将军诣屯所,为将军副,急因天时大利,吏士锐气,以十二月击先零羌。即疾剧,留屯毋行,独遣破羌、强弩将军。」时羌降者万余人矣。充国度其必坏,欲罢骑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会得进兵玺书,中郎将卬惧,使客谏充国曰:「诚令兵出,破军杀将以倾国家,将军守之可也。即利与病,又何足争?一旦不合上意,遣绣衣来责将军,将军之身不能自保,〔三〕何国家之安?」充国叹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虏得至是邪?〔四〕往者举可先行羌者,吾举辛武贤,〔五〕丞相御史复白遣义渠安国,竟沮败羌。〔六〕金城、湟中谷斛八钱,吾谓耿中丞,〔七〕籴二百万斛谷,羌人不敢动矣。〔八〕耿中丞请籴百万斛,乃得四十万斛耳。义渠再使,且费其半。失此二册,羌人故敢为逆。失之毫厘,差(之)〔以〕千里,是既然矣。今兵久不决,四夷卒有动摇,相因而起,〔九〕虽有知者不能善其後,羌独足忧邪!〔一〇〕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为忠言。」遂上屯田奏曰:

  〔一〕师古曰:「胫,膝以下骨也。寒泄,下利也。言其患足胫又苦下利。胫音下定反。泄音息列反。」

  〔二〕师古曰:「恐其死。」

  〔三〕师古曰:「绣衣谓御史。」

  〔四〕师古曰:「言豫防之,可无今日之寇也。」

  〔五〕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六〕师古曰:「沮,坏也,音才汝反。」

  〔七〕服虔曰:「耿寿昌也,为司农中丞。」

  〔八〕师古曰:「言豫储粮食,可以制敌。」

  〔九〕师古曰:「卒读曰猝。」

  〔一〇〕师古曰:「言傥如此,则所忧不独在羌。」

  臣闻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举得於外,则福生於内,不可不慎。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一〕难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变,〔二〕相因并起,为明主忧,诚非素定庙胜之册。〔三〕且羌虏易以计破,难用兵碎也,故臣愚以为击之不便。

  〔一〕师古曰:「茭,乾刍也。槁,禾秆也。石,百二十斤。秆音工旱反。」

  〔二〕师古曰:「卒读曰猝。」

  〔三〕师古曰:「庙胜,谓谋於庙堂而胜敌也。」

  计度临羌东至浩亹,〔一〕羌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以上,其间邮亭多坏败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万余枚,皆在水次。愿罢骑兵,留弛刑应募,及淮阳、汝南步兵与吏士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盐三百八斛,分屯要害处。冰解漕下,缮乡亭,浚沟渠,〔二〕治湟?以西道桥七十所,令可至鲜水左右。田事出,赋人二十亩。〔三〕至四月草生,发郡骑及属国胡骑伉健各千,倅马什二,就草,〔四〕为田者游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积畜,省大费。〔五〕今大司农所转谷至者,足支万人一岁食。谨上田处及器用簿,〔六〕唯陛下裁许。

  〔一〕师古曰:「度音大各反。」

  〔二〕师古曰:「漕下,以水运木而下也。缮,补也。浚,深治也。」

  〔三〕师古曰:「田事出,谓至春人出营田也。赋谓班与之也。?,古亩字。」

  〔四〕师古曰:「倅,副也。什二者,千骑则与副马二百匹也。伉音口浪反。」

  〔五〕师古曰:「畜读曰蓄。」

  〔六〕师古曰:「簿音步户反。」

  上报曰:「皇帝问後将军,言欲罢骑兵万人留田,即如将军之计,虏当何时伏诛,兵当何时得决?孰计其便,复奏。」充国上状曰:

  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一〕蛮夷习俗虽殊於礼义之国,然其欲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一也。今虏亡其美地荐草,〔二〕愁於寄托远遯,骨肉离心,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师罢兵,〔三〕万人留田,顺天时,因地利,以待可胜之虏,虽未即伏辜,兵决可期月而望。羌虏瓦解,前後降者万七百余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辈,〔四〕此坐支解羌虏之具也。

  〔一〕师古曰:「此兵法之辞也。言先自完坚,令敌不能胜我,乃可以胜敌也。」

  〔二〕师古曰:「荐,稠草。」

  〔三〕邓展曰:「般音班。班,还也。」

  〔四〕如淳曰:「羌胡言欲降,受其言遣去者。」师古曰:「如说非也。谓羌受充国之言,归相告喻者也。羌虏即羌贼耳,无豫於胡也。」

  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一〕吏士万人,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德并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虏,令不得归肥饶之墬,〔二〕贫破其众,以成羌虏相畔之渐,二也。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三也。〔三〕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岁〔四〕,罢骑兵以省大费,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临羌,以羌虏,〔五〕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五也。以闲暇时下所伐材,〔六〕缮治邮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七〕不出,令反畔之虏窜於风寒之地,离霜露疾疫瘃墯之患,〔八〕坐得必胜之道,七也。亡经阻远追死伤之害,八也。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势,九也。〔九〕又亡惊动河南大?、小?〔一〇〕使生它变之忧,十也。治湟?中道桥,令可至鲜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一一〕从枕席上过师,十一也。〔一二〕大费既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国材下,犬马齿衰,不识长册,唯明诏博详公卿议臣采择。

  〔一〕师古曰:「一部为一校也。」

  〔二〕师古曰:「墬,古地字。」

  〔三〕师古曰:「并,且也,读如本字,又音步浪反。」

  〔四〕师古曰:「度音大各反。」

  〔五〕师古曰:「亦示字。」

  〔六〕师古曰:「闲读曰闲。」

  〔七〕师古曰:「言不可必胜。」

  〔八〕师古曰:「离,遭也。墯谓因寒瘃而墯指者也。」

  〔九〕师古曰:「间谓军之间隙者也。」

  〔一〇〕服虔曰:「皆羌种,在河西之河南也。」

  〔一一〕师古曰:「信读曰申。」

  〔一二〕郑氏曰:「桥成军行安易,若於枕席上过也。」

  上复赐报曰:「皇帝问後将军,言十二便,闻之。虏虽未伏诛,兵决可期月而望,期月而望者,谓今冬邪,谓何时也?将军独不计虏闻兵颇罢,且丁壮相聚,攻扰田者及道上屯兵,复杀略人民,将何以止之?又大?、小?前言曰:『我告汉军先零所在,兵不往击,久留,得亡效五年时不分别人而并击我?』〔一〕其意常恐。今兵不出,得亡变生,与先零为一?将军孰计复奏。」充国奏曰:

  〔一〕如淳曰:「此语谓本始五年伐先零,不分别大小?本意,是以大小?有此言也。」

  臣闻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先零羌精兵今余不过七八千人,失地远客,分散饥冻。罕、?、莫须又颇暴略其羸弱畜产,畔还者不绝,皆闻天子明令相捕斩之赏。臣愚以为虏破坏可日月冀,远在来春,故曰兵决可期月而望。窃见北边自敦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数千人,虏数大众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万人屯田,地势平易,多高山远望之便,部曲相保,为堑垒木樵,〔一〕校联不绝,〔二〕便兵弩,饬斗具。〔三〕烽火幸通,势及并力,以逸待劳,兵之利者也。臣愚以为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骑兵虽罢,虏见万人留田为必禽之具,其土崩归德,宜不久矣。从今尽三月,虏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於他种中,远涉河山而来为寇。又见屯田之士精兵万人,终不敢复将其累重还归故地。〔四〕是臣之愚计,所以度虏且必瓦解其处,〔五〕不战而自破之册也。至於虏小寇盗,时杀人民,其原未可卒禁。〔六〕臣闻战不必胜,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劳众。诚令兵出,虽不能灭先零,亶能令虏绝不为小寇,则出兵可也。〔七〕即今同是〔八〕而释坐胜之道,从乘危之势,往终不见利,空内自罢敝,〔九〕贬重而自损,非所以视蛮夷也。〔一〇〕又大兵一出,还不可复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繇役复发也。且匈奴不可不备,乌桓不可不忧。今久转运烦费,倾我不虞之用以澹一隅,〔一一〕臣愚以为不便。校尉临众幸得承威德,奉厚币,拊循众羌,谕以明诏,宜皆乡风。〔一二〕虽其前辞尝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窃自惟念,奉诏出塞,引军远击,穷天子之精兵,散车甲於山野,虽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一三〕,而亡後咎余责,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奋精兵,讨不义,久留天诛,〔一四〕罪当万死。陛下宽仁,未忍加诛,(今)〔令〕臣数得孰计。〔一五〕愚臣伏计孰甚,不敢避斧钺之诛,昧死陈愚,唯陛下省察。

  〔一〕师古曰:「樵与谯同,谓为高楼以望敌也,音才消反。」

  〔二〕如淳曰:「播校相连也。」师古曰:「此校谓用木自相贯穿以为固者,亦犹周易『荷校灭耳』也。周礼『校人掌王马之政』,『六厩成校』,盖用关械阑养马也。说文解字云『校,木囚也』,亦谓以木相贯,遮阑禽兽也。今云校联不绝,言营垒相次。」

  〔三〕师古曰:「便,利也。饬,整也,其字从力。」

  〔四〕师古曰:「累重谓妻子也。累音力瑞反。重音直用反。」

  〔五〕师古曰:「各於其处自瓦解。」

  〔六〕师古曰:「卒读曰猝。」

  〔七〕师古曰:「亶读曰但。」

  〔八〕师古曰:「俱不能止小寇盗。」

  〔九〕师古曰:「罢读曰疲。」

  〔一〇〕师古曰:「视读曰示。」

  〔一一〕师古曰:「澹,古赡字。赡,给也。」

  〔一二〕师古曰:「谕,晓告之。乡读曰向。」

  〔一三〕师古曰:「媮,苟且也。慊亦嫌字。」

  〔一四〕师古曰:「言不早殄灭贼也。」

  〔一五〕师古曰:「数音所角反。其下亦同。」

  充国奏每上,辄下公卿议臣。初是充国计者什三,中什五,最後什八。有诏诘前言不便者,皆顿首服。丞相魏相曰:「臣愚不习兵事利害,後将军数画军册,其言常是,臣任其计可必用也。」〔一〕上於是报充国曰:「皇帝问後将军,上书言羌虏可胜之道,今听将军,将军计善。其上留屯田及当罢者人马数。将军强食,慎兵事,自爱!」上以破羌、强弩将军数言当击,又用充国屯田处离散,恐虏犯之,於是两从其计,诏两将军与中郎将卬出击。强弩出,降四千余人,破羌斩首二千级,中郎将卬斩首降者亦二千余级,而充国所降复得五千余人。诏罢兵,独充国留屯田。

  〔一〕师古曰:「任,保也。」

  明年五月,充国奏言:「羌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饥饿死者五六千人,定计遗脱与煎巩、黄羝俱亡者不过四千人。羌靡忘等自诡必得,〔一〕请罢屯兵。」奏可,充国振旅而还。

  〔一〕师古曰:「诡,责也。自以为忧,责言必能得之。」

  所善浩星赐迎说充国,〔一〕曰:「众人皆以破羌、强弩出击,多斩首获降,虏以破坏。然有识者以为虏势穷困,兵虽不出,必自服矣。将军即见,宜归功於二将军出击,非愚臣所及。如此,将军计未失也。」充国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後法。老臣不以余命壹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谁当复言之者?」〔二〕卒以其意对。〔三〕上然其计,罢遣辛武贤归酒泉太守官,充国复为後将军卫尉。

  〔一〕邓展曰:「浩星,姓;赐,名也。」

  〔二〕师古曰:「卒读曰猝。」

  〔三〕师古曰:「卒,终也。」

  其秋,羌若零、离留、且种、儿库〔一〕共斩先零大豪犹非、杨玉首,〔二〕及诸豪弟泽、阳雕、良儿、靡忘皆帅煎巩、黄羝之属四千余人降汉。封若零、弟泽二人为帅众王,离留、且种二人为侯,儿库为君,阳雕为言兵侯,良儿为君,靡忘为献牛君。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

  〔一〕师古曰:「且,子闾反。」

  〔二〕文颖曰:「犹非,人名也。」师古曰:「犹非及杨玉,二人也。宣纪作酋非,而此传作犹字,疑纪误。」

  诏举可护羌校尉者,时充国病,四府举辛武贤小弟汤。充国遽起奏:「汤使酒,不可典蛮夷。〔一〕不如汤兄临众。」时汤已拜受节,有诏更用临众。後临众病免,五府复举汤,汤数醉?羌人,〔二〕羌人反畔,卒如充国之言。

  〔一〕师古曰:「使酒,因酒以使气,若今言恶酒者。」

  〔二〕师古曰:「?音况务反。」师古曰:「即酗字也。醉怒曰?。」

  初,破羌将军武贤在军中时与中郎将卬宴语,〔一〕卬道:「车骑将军张安世始尝不快上,〔二〕上欲诛之,卬家将军以为安世本持橐簪笔〔三〕事孝武帝数十年,见谓忠谨,宜全度之。〔四〕安世用是得免。」及充国还言兵事,武贤罢归故官,深恨,上书告卬泄省中语。卬坐禁止而入至充国莫府司马中乱屯兵〔五〕下吏,自杀。

  〔一〕师古曰:「闲宴时共语也。」

  〔二〕如淳曰:「所为行不可上意。」

  〔三〕张晏曰:「橐,契囊也。近臣负橐簪笔,从备顾问,或有所纪也。」师古曰:「橐,所以盛书也。有底曰囊,无底曰橐。簪笔者,插笔於首。橐音丁各反,又音托。」

  〔四〕师古曰:「全安而免度之,不令丧败也。」

  〔五〕如淳曰:「方见禁止而入至充国莫府司马中。司马中,律所谓营军司马中也。」

  充国乞骸骨,赐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罢就第。朝庭每有四夷大议,常与参兵谋,问筹策焉。〔一〕年八十六,甘露二年薨,諡曰壮侯。传子至孙钦,钦尚敬武公主。主亡子,主教钦良人习诈有身,名它人子。钦薨,子岑嗣侯,习为太夫人。岑父母求钱财亡已,忿恨相告。岑坐非子免,国除。元始中,修功臣後,复封充国曾孙汲为营平侯。〔二〕

  〔一〕师古曰:「与读曰豫。」

  〔二〕师古曰:「汲音汲。」

  初,充国以功德与霍光等列,画未央宫。成帝时,西羌尝有警,上思将帅之臣,追美充国,乃召黄门郎杨雄即充国图画而颂之,〔一〕曰:

  〔一〕师古曰:「即,就也。於画侧而书颂。」

  明灵惟宣,戎有先零。先零昌狂,侵汉西疆。汉命虎臣,惟後将军,整我六师,是讨是震。〔一〕既临其域,谕以威德,有守矜功,谓之弗克。请奋其旅,于罕之羌,天子命我,从之鲜阳。〔二〕营平守节,娄奏封章,〔三〕料敌制胜,威谋靡亢。〔四〕遂克西戎,还师於京,鬼方宾服,罔有不庭。〔五〕昔周之宣,有方有虎〔六〕,诗人歌功,乃列于雅。〔七〕在汉中兴,充国作武,赳赳桓桓,亦绍厥後。〔八〕

  〔一〕师古曰:「震合韵音真。」

  〔二〕应劭曰:「酒泉太守辛武贤自将万骑出张掖击羌。宣帝使充国共武贤讨罕、?於鲜水之阳也。」

  〔三〕师古曰:「娄,古屡字。」

  〔四〕师古曰:「料,量也。亢,当也。合韵音康。」

  〔五〕师古曰:「鬼方,言其幽昧也。庭,来帝庭也。一说庭,直也。」

  〔六〕张晏曰:「方叔、邵虎也。」

  〔七〕师古曰:「大雅、小雅之诗也。」

  〔八〕师古曰:「赳赳,劲也。桓桓,威也。绍厥後谓继周之方、邵也。」

  充国为後将军,徙杜陵。辛武贤自羌军还後七年,复为破羌将军,征乌孙至敦煌,後不出,徵未到,病卒。子庆忌至大官。

  辛庆忌字子真,少以父任为右校丞,随长罗侯常惠屯田乌孙赤谷城,与歙侯战,〔一〕陷陈却敌。惠奏其功,拜为侍郎,迁校尉,将吏士屯焉耆国。还为谒者,尚未知名。元帝初,补金城长史,举茂材,迁郎中车骑将(军),朝庭多重之者。转为校尉,迁张掖太守,徙酒泉,所在着名。

  〔一〕师古曰:「歙即翕字也。歙侯,乌孙官名。」

  成帝初,徵为光禄大夫,迁左曹中郎将,至执金吾。始武贤与赵充国有隙,後充国家杀辛氏,至庆忌为执金吾,坐子杀赵氏,左迁酒泉太守。岁余,大将军王凤荐庆忌「前在两郡着功迹,徵入,历位朝廷,莫不信乡。〔一〕质行正直,仁勇得众心,通於兵事,明略威重,任国柱石。〔二〕父破羌将军武贤显名前世,有威西夷。臣凤不宜久处庆忌之右。」〔三〕乃复徵为光禄大夫、执金吾。数年,坐小法左迁云中太守,复徵为光禄勳。

  〔一〕师古曰:「乡读曰向。」

  〔二〕师古曰:「任,堪也。」

  〔三〕师古曰:「右,上也。」

  时数有灾异,丞相司直何武上封事曰:「虞有宫之奇,晋献不寐;〔一〕卫青在位,淮南寝谋。故贤人立朝,折冲厌难,胜於亡形。〔二〕司马法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夫将不豫设,则亡以应卒;〔三〕士不素厉,则难使死敌。是以先帝建列将之官,近戚主内,异姓距外,故奸轨不得萌动而破灭,〔四〕诚万世之长册也。光禄勳庆忌行义修正,柔毅敦厚,〔五〕谋虑深远。前在边郡,数破敌获虏,外夷莫不闻。乃者大异并见,未有其应。加以兵革久寝。春秋大灾未至而豫御之,〔六〕庆忌宜在爪牙官以备不虞。」〔七〕其後拜为右将军诸吏散骑给事中,岁余徙为左将军。

  〔一〕应劭曰:「晋献公欲伐虞,以宫之奇在,寝不寐。」

  〔二〕师古曰:「厌,抑也。未有祸难之形,豫胜之也。厌音一叶反。」

  〔三〕师古曰:「卒读曰猝,谓暴也。」

  〔四〕师古曰:「始生曰萌。」

  〔五〕师古曰:「和柔而能沈毅也。尚书咎繇谟曰『扰而毅』。扰亦柔也。今流俗书本柔字作果者,妄改之。」

  〔六〕师古曰:「庄十八年『公追戎於济西』。公羊传曰:『此未有伐中国者,言追何?大其未至而豫御也。』」

  〔七〕师古曰;「虞,度也。言有寇难非意所度也。」

  庆忌居处恭俭,食饮被服尤节约,然性好舆马,号为鲜明,唯是为奢。为国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亲附,敬其威信。年老卒官。长子通为护羌校尉,中子遵函谷关都尉,少子茂水衡都尉出为郡守,皆有将帅之风。宗族支属至二千石者十余人。

  元始中,安汉公王莽秉政,见庆忌本大将军凤所成,三子皆能,欲亲厚之。是时莽方立威柄,用甄丰、甄邯以自助,丰、邯新贵,威震朝廷。水衡都尉茂自见名臣子孙,兄弟并列,不甚诎事两甄。时平帝幼,外家卫氏不得在京师,而护羌校尉通长子次兄素与帝从舅卫子伯相善,〔一〕两人俱游侠,宾客甚盛。及吕宽事起,莽诛卫氏。两甄构言诸辛阴与卫子伯为心腹,有背恩不说安汉公之谋。〔二〕於是司直陈崇举奏其宗亲陇西辛兴等侵陵百姓,威行州郡。莽遂按通父子、遵茂兄弟及南郡太守辛伯等,皆诛杀之。辛氏繇是废。〔三〕庆忌本狄道人,为将军,徙昌陵。昌陵罢,留长安。

  〔一〕师古曰:「次兄,其字也。兄读如本字,亦读曰况。」

  〔二〕师古曰:「说读曰悦。」

  〔三〕师古曰:「繇读与由同。」

  赞曰:秦汉已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秦将军白起,郿人〔一〕;王翦,频阳人。汉兴,郁郅王围、甘延寿,〔二〕义渠公孙贺、傅介子,成纪李广、李蔡,杜陵苏建、苏武,上邽上官桀、赵充国,襄武廉褒,狄道辛武贤、庆忌,皆以勇武显闻。苏、辛父子着节,此其可称列者也,其余不可胜数。何则?山西天水、陇西、安定、北地处势迫近羌胡,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皆行。」〔三〕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耳。

  〔一〕师古曰:「郿,扶风之县也,音媚。」

  〔二〕师古曰:「围为强弩将军,见艺文志。郁音於六反。郅音质。」

  〔三〕师古曰:「小戎之诗也,解在地理志。」

  校勘记

  二九七四页九行设谓(闻)〔开〕许之也。景佑、殿本都作「开」。王先谦说作「开」是。

  二九八〇页一一行长水校尉富昌、酒泉(侯)〔候〕奉世将婼、月氏兵四千人,沈钦韩说,「侯」当为「候」,奉世即冯奉世。

  二九八一页七行若有便宜,则当(国)〔固〕守以取安利也。王先谦说,「国」当为「固」。按景佑、殿、局本都作「固」。

  二九八一页一〇行(此羌之首帅名王)钱大昭说,闽本无「此羌」句。按景佑本无此句。

  二九八四页一二行失之毫厘,差(之)〔以〕千里,景佑、殿本都作「以」。

  二九九〇页一二行(今)〔令〕臣数得孰计。景佑、殿本都作「令」。王先谦说作「令」是。

  二九九三页一三行师古曰:王先谦说前「师古」误。按各本皆误。

  二九九六页三行迁郎中车骑将(军),刘敞、齐召南、沈钦韩都说「军」字衍。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