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 汉书颜师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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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九十九下  王莽传第六十九下

 

 

  四年五月,莽曰:「保成师友祭酒唐林、故谏议祭酒琅邪纪逡,〔一〕孝弟忠恕,敬上爱下,博通旧闻,德行醇备,至於黄发,靡有愆失。〔二〕其封林为建德侯,逡为封德侯,位皆特进,见礼如三公。〔三〕赐弟一区,钱三百万,授几杖焉。」

  〔一〕师古曰:「逡音千旬反,字或从彳,其音同耳。」

  〔二〕师古曰:「黄发,老称,谓白发尽落,更生黄者。」

  〔三〕师古曰:「朝见之礼。」

  六月,更授诸侯茅土於明堂,曰:「予制作地理,建封五等,考之经艺,合之传记,通於义理,论之思之,至於再三,自始建国之元以来九年于兹,乃今定矣。予亲设文石之平,陈菁茅四色之土,〔一〕钦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二〕各就厥国,养牧民人,用成功业。其在缘边,若江南,非诏所召,遣侍于帝城者,纳言掌货大夫且调都内故钱,予其禄,〔三〕公岁八十万,侯伯四十万,子男二十万。」然复不能尽得。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遴啬,〔四〕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

  〔一〕师古曰:「尚书禹贡『苞匦菁茅』,儒者以为菁,菜名也,茅,三脊茅也。而莽此言以菁茅为一物,则是谓善茅为菁茅也。土有五色,而此云四者,中央之土不以封也。菁音精。」

  〔二〕师古曰:「钦,敬也。班,布也。」

  〔三〕师古曰:「调谓发取之,音徒钓反。次下亦同。」

  〔四〕师古曰:「遴读与吝同。」

  是岁,复明六筦之令。每一筦下,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吏民抵罪者浸众。又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钱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盗贼起。纳言冯常以六筦谏,莽大怒,免常官。置执法左右刺奸。选用能吏侯霸等分督六尉、六队,〔一〕如汉刺史,与三公士郡一人从事。

  〔一〕师古曰:「督,察也。队音遂。」

  临淮瓜田仪等为盗贼,依阻会稽长州,〔一〕琅邪女子吕母亦起。初,吕母子为县吏,为宰所冤杀。〔二〕母散家财,以酤酒买兵弩,〔三〕阴厚贫穷少年,得百余人,遂攻海曲县,杀其宰以祭子墓。引兵入海,其众浸多,後皆万数。莽遣使者即赦盗贼,还言「盗贼解,辄复合。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民穷,悉起为盗贼。」莽大怒,免之。其或顺指,言「民骄黠当诛」,及言「时运适然,且灭不久」,莽说,辄迁之。〔四〕

  〔一〕服虔曰:「姓瓜田,名仪。」师古曰:「长州即枚乘所云长州之苑。」

  〔二〕师古曰:「宰,县令。」

  〔三〕师古曰:「酤音姑。」

  〔四〕师古曰:「说读曰悦。」

  是岁八月,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威斗者,以五石铜为之〔一〕,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二〕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铸斗日,大寒,百官人马有冻死者。

  〔一〕李奇曰:「以五色药石及铜为之。」苏林曰:「以五色铜矿冶之。」师古曰:「李说是也。若今作?石之为。」

  〔二〕师古曰:「厌音一叶反。」

  五年正月朔,北军南门灾。

  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荆州牧,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扬之民率依阻山泽,以渔采为业。〔一〕间者,国张六筦,税山泽,妨夺民之利,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兴到部,欲令明晓告盗贼归田里,假贷犁牛种食,〔二〕阔其租赋,〔三〕几可以解释安集。」〔四〕莽怒,免兴官。

  〔一〕师古曰:「渔谓捕鱼也。采谓采取蔬果之属。」

  〔二〕师古曰:「贷音土戴反。」

  〔三〕师古曰:「阔,宽也。」

  〔四〕师古曰:「几读曰冀。」

  天下吏以不得奉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家累千金。莽下诏曰:「详考始建国二年胡虏猾夏以来,诸军吏及缘边吏大夫以上为奸利增产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财产五分之四,以助边急。」公府士驰传天下,考覆贪饕,〔一〕开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几以禁奸,〔二〕奸愈甚。

  〔一〕师古曰:「传音张恋反。饕音吐高反。」

  〔二〕师古曰:「几读曰冀。」

  皇孙功崇公宗坐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印三:一曰「维祉冠存己夏处南山臧薄冰」,〔一〕二曰「肃圣宝继」,〔二〕三曰「德封昌图」。〔三〕又宗舅吕宽家前徙合浦,私与宗通,发觉按验,宗自杀。莽曰:「宗属为皇孙,爵为上公,知宽等叛逆族类,而与交通;刻铜印三,文意甚害,不知厌足,窥欲非望。春秋之义,『君亲毋将,将而诛焉。』〔四〕迷惑失道,自取此辜,乌呼哀哉!宗本名会宗,以制作去二名,今复名会宗。贬厥爵,改厥号,赐諡为功崇缪伯,以诸伯之礼葬于故同谷城郡。」〔五〕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祝诅姑,杀婢以绝口。事发觉,莽使中常侍?恽责问妨,〔六〕并以责兴,皆自杀。事连及司命孔仁妻,亦自杀。仁见莽免冠谢,莽使尚书劾仁:「乘乾车,驾?马,左苍龙,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右杖威节,左负威斗,号曰赤星,非以骄仁,乃以尊新室之威命也。仁擅免天文冠,大不敬。」有诏勿劾,更易新冠。其好怪如此。〔七〕

  〔一〕文颖曰:「祉,福祚也。冠存己,欲袭代也。」应劭曰:「夏处南山,就阴凉也。臧薄冰,亦以除暑也。」

  〔二〕应劭曰:「莽自谓承圣舜後,能肃敬,得天宝龟以立。宗欲继其绪。」

  〔三〕苏林曰:「宗自言以德见封,当遂昌炽,受天下图籍。」

  〔四〕师古曰:「春秋公羊传之辞也。以公子牙将为杀逆而诛之,故云然也。亲谓父母也。」

  〔五〕师古曰:「同者,宗所封一同之地。」

  〔六〕师古曰:「?音带,又音徒盖反。」

  〔七〕师古曰:「言莽性好为鬼神怪异之事。」

  以直道侯王涉为卫将军。涉者,曲阳侯根子也。根,成帝世为大司马,荐莽自代,莽恩之,〔一〕以为曲阳非令称,〔二〕乃追諡根曰直道让公,涉嗣其爵。

  〔一〕师古曰:「怀其旧恩也。」

  〔二〕师古曰:「令,善也。曲阳之名,非善称也。」

  是岁,赤眉力子都、樊崇等以饥馑相聚,起於琅邪,转钞掠,众皆万数。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六年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天下。下书曰:「紫阁图曰『太一、黄帝皆僊上天,〔一〕张乐崑仑虔山之上。後世圣主得瑞者,当张乐秦终南山之上。』〔二〕予之不敏,奉行未明,乃今谕矣。复以宁始将军为更始将军,以顺符命。易不云乎?『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三〕予其飨哉!」欲以诳燿百姓,销解盗贼。众皆笑之。

  〔一〕师古曰:「僊,古仙字。上,升也。」

  〔二〕服虔曰:「长安南山,诗所谓终南,故秦地,故言秦也。」

  〔三〕李奇曰:「易道生诸当生者也。」师古曰:「下系之辞。体化合变,故曰日新。」

  初献新乐於明堂、太庙。群臣始冠麟韦之弁。〔一〕或闻其乐声,曰:「清厉而哀,非兴国之声也。」

  〔一〕李奇曰:「鹿皮冠。」

  是时,关东饥旱数年,力子都等党众浸多。〔一〕更始将军廉丹击益州不能克,徵还。更遣复位後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击蛮夷若豆等,太傅牺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而匈奴寇边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豨勇,以为锐卒。一切税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缣帛皆输长安。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皆保养军马,〔二〕多少各以秩为差。又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万数: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三〕连马接骑,济百万师;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莽辄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四〕头与身皆着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莽知其不可用,苟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

  〔一〕师古曰:「浸,渐也。」

  〔二〕师古曰:「保者,言不许其有死失。」

  〔三〕师古曰:「楫,所以刺舟也,音集,其字从木。」

  〔四〕师古曰:「羽本曰翮,音胡隔反。」

  初,匈奴右骨都侯须卜当,其妻王昭君女也,尝内附。莽遣昭君兄子和亲侯王歙诱呼(尝)〔当〕至塞下,胁将诣长安,强立以为须卜善于後安公。〔一〕始欲诱迎当,大司马严尤谏曰:「当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单于动静,辄语中国,此方面之大助也。于今迎当置长安槁街,一胡人耳,〔二〕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听。既得当,欲遣尤与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徵氏,号二徵将军,当诛单于舆而立当代之。〔三〕出车城西横厩,未发。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西夷,数谏不从,着古名将乐毅、白起不用之意及言边事凡三篇,奏以风谏莽。〔四〕及当出廷议,尤固言匈奴可且以为後,先忧山东盗贼。莽大怒,乃策尤曰:「视事四年,蛮夷猾夏不能遏绝,寇贼奸宄不能殄灭,不畏天威,不用诏命,貌佷自臧,持必不移,〔五〕怀执异心,非沮军议。〔六〕未忍致于理,其上大司马武建伯印韍,〔七〕归故郡。」以降符伯董忠为大司马。

  〔一〕师古曰:「善于者,匈奴之号也。後安公者,中国之爵。两加之。」

  〔二〕师古曰:「槁街,蛮夷馆所在也,解在陈汤传。槁音工早反。」

  〔三〕师古曰:「舆者,时见为单于之名。」

  〔四〕师古曰:「风读曰讽。」

  〔五〕师古曰:「,古貌字也。貌佷,言其佷戾见於容貌也。臧,善也。自以为善,而固持其所见,不可移易。」

  〔六〕师古曰:「沮,坏也,音材汝反。」

  〔七〕师古曰:「韍者,印之组。」

  翼平连率田况奏郡县訾民不实,〔一〕莽复三十税一。以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钱二百万。众庶皆詈之。青、徐民多弃乡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壮者入贼中。

  〔一〕师古曰:「举百姓赀财,不以实数。」

  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毋霸,出於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一〕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即日以大车四马,建虎旗,载霸诣阙。霸卧则枕鼓,以铁箸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愿陛下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於道。京师门户不容者,开高大之,以视百蛮,〔二〕镇安天下。」博意欲以风莽。〔三〕莽闻恶之,留霸在所新丰,〔四〕更其姓曰巨母氏,谓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五〕徵博下狱,以非所宜言,弃市。

  〔一〕师古曰:「昭如,海名也。濒,涯也,音频,又音宾。」

  〔二〕晋灼曰:「视音曰示。」

  〔三〕晋灼曰:「讽言毋得篡盗而霸。」

  〔四〕师古曰:「在所,谓其见到之处。」

  〔五〕师古曰:「莽字巨君,若言文母出此人,使我致霸王。」

  明年改元曰地皇,从三万六千岁历号也。

  地皇元年正月乙未,赦天下。下书曰:「方出军行师,敢有趋讙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时,〔一〕尽岁止。」〔二〕於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一〕师古曰:「趋讙,谓趋走而讙譁也。须,待也。」

  〔二〕师古曰:「至此岁尽而止。」

  二月壬申,日正黑。莽恶之,下书曰:「乃者日中见昧,阴薄阳,黑气为变,百姓莫不惊怪。兆域大将军王匡遣吏考问上变事者,欲蔽上之明,是以适见于天,〔一〕以正于理,塞大异焉。」

  〔一〕师古曰:「适音谪。谪,责也,音徒厄反。见音胡电反。」

  莽见四方盗贼多,复欲厌之,〔一〕又下书曰:「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上将军,建华盖,立斗献,〔二〕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二十五人,偏将军百二十五人,裨将军千二百五十人,校尉万二千五百人,司马三万七千五百人,候十一万二千五百人,当百二十二万五千人,〔三〕士吏四十五万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四〕应协於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五〕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将条备焉。」〔六〕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大司马之位,赐诸州牧号为大将军,郡卒正、连帅、大尹为偏将军,属令长裨将军,县宰为校尉。乘传使者经历郡国,日且十辈,〔七〕仓无见谷〔八〕以给,传车马不能足,赋取道中车马,〔九〕取办於民。

  〔一〕师古曰:「厌音一叶反。」

  〔二〕师古曰:「献音牺。谓斗魁及杓末,如勺之形也。」

  〔三〕晋灼曰:「当亦官名也。」师古曰:「当百,官名,百非其数。」

  〔四〕晋灼曰:「自五大司马至此皆以五乘之也。」师古曰:「晋说非也。从上计之,或五或十,或两或三。」

  〔五〕师古曰:「易下系辞曰:『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言所立将率,以合此意。木弓曰弧。」

  〔六〕师古曰:「稽,考也,考法於前人也。」

  〔七〕师古曰:「传音张恋反。次下亦同。」

  〔八〕师古曰:「见谓见在也。」

  〔九〕师古曰:「於道中行者,即执取之,以充事也。」

  七月,大风毁王路堂。复下书曰:「乃壬午餔时,有列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一〕予甚弁焉,予甚栗焉,予甚恐焉。〔二〕伏念一旬,迷乃解矣。〔三〕昔符命文立安为新迁王,〔四〕临国雒阳,为统义阳王。是时予在摄假,谦不敢当,而以为公。其後金匮文至,议者皆曰:『临国雒阳为统,谓据土中为新室统也,宜为皇太子。』自此後,临久病,虽瘳不平,朝见挈茵舆行。〔五〕见王路堂者,张於西厢及後阁更衣中,〔六〕又以皇后被疾,临且去本就舍,妃妾在东永巷。〔七〕壬午,列风毁王路西厢及後阁更衣中室。昭宁堂池东南榆树大十围,东僵,击东阁,阁即东永巷之西垣也。皆破折瓦坏,发屋拔木,予甚惊焉。又候官奏月犯心前星,厥有占,予甚忧之。伏念紫阁图文,太一、黄帝皆得瑞以僊,後世褒主当登终南山。〔八〕所谓新迁王者,乃太一新迁之後也。〔九〕统义阳王乃用五统以礼义登阳上迁之後也。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宣尼公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至於刑罚不中,民无错手足。』〔一〇〕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时,数遇枯旱蝗螟为灾,谷稼鲜耗,百姓苦饥,〔一一〕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人民正营,无所错手足。〔一二〕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几以保全二子〔一三〕,子孙千亿,外攘四夷,内安中国焉。」

  〔一〕师古曰:「列风,暴列之风。」

  〔二〕师古曰:「弁,疾也。一曰弁,抚手也,言惊惧也。」

  〔三〕师古曰:「先言列风雷雨,後言迷乃解矣,盖取舜『纳于大麓,列风雷雨不迷』以为言也。」

  〔四〕服虔曰:「安,莽第三子也。迁音仙。莽改汝南新蔡曰新迁。」师古曰:「迁犹僊耳,不劳假借音。」

  〔五〕服虔曰:「有疾以执茵舆之行也。」晋灼曰:「汉仪注皇后、婕妤乘辇,余者以茵,四人举以行。岂今之板舆而铺茵乎?」师古曰:「晋说非也。此直谓坐茵褥之上,而令四人对举茵之四角,舆而行,何谓板舆乎?」

  〔六〕李奇曰:「张,帐也。」晋灼曰:「更衣中,谓朝贺易衣服处,室屋名也。」

  〔七〕师古曰:「言临侍疾,故去其本所居,而来就此止息,是以妃妾在东永巷也。」

  〔八〕李奇曰:「褒主,大主也。」

  〔九〕服虔曰:「太一、黄帝欲令安追继其後也。」

  〔一〇〕师古曰:「论语载孔子对子路之言。错,安置也,音千故反。莽追諡孔子为褒成宣尼公。」

  〔一一〕师古曰:「鲜,少也。耗,虚也。鲜音先践反。耗音火到反。」

  〔一二〕师古曰:「正营,惶恐不安之意也。正音征。」

  〔一三〕师古曰:「几读曰冀。」

  是月,杜陵便殿乘舆虎文衣废臧在室匣中者〔一〕出,自树立外堂上,〔二〕良久乃委地。吏卒见者以闻,莽恶之,下书曰:「宝黄厮赤,〔三〕其令郎从官皆衣绦。」

  〔一〕师古曰:「匣,匮也,音狎。」

  〔二〕师古曰:「树,竖也。」

  〔三〕服虔曰:「以黄为宝,自用其行气也。厮赤,厮役贱者皆衣赤,贱汉行也。」

  望气为数者多言有土功象,莽又见四方盗贼多,欲视为自安能建万世之基者,〔一〕乃下书曰:「予受命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府帑空虚,百姓匮乏,宗庙未修,且祫祭於明堂太庙,夙夜永念,非敢宁息。深惟吉昌莫良於今年,予乃卜波水之北,郎池之南,惟玉食。〔二〕予又卜金水之南,明堂之西,亦惟玉食。予将(新)〔亲〕筑焉。」於是遂营长安城南,提封百顷。九月甲申,莽立载行视,〔四〕亲举筑三下。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持节,及侍中常侍执法杜林等数十人将作。〔五〕崔发、张邯说莽曰:「德盛者文缛,〔六〕宜崇其制度,宣视海内,〔七〕且令万世之後无以复加也。」莽乃博徵天下工匠诸图画,以望法度算,及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八〕坏彻城西苑中建章、承光、包阳、大台、储元宫及平乐、当路、阳禄馆,凡十余所,〔九〕取其材瓦,以起九庙。是月,大雨六十余日。令民入米六百斛为郎,其郎吏增秩赐爵至附城。九庙:一曰黄帝太初祖庙,二曰帝虞始祖昭庙,三曰陈胡王统祖穆庙,四曰齐敬王世祖昭庙,五曰济北愍王王祖穆庙,凡五庙不堕云;〔一〇〕六曰济南伯王尊祢昭庙,七曰元城孺王尊祢穆庙,八曰阳平顷王戚祢昭庙,九曰新都显王戚祢穆庙。殿皆重屋。太初祖庙东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庙半之。为铜薄栌,〔一一〕饰以金银琱文,〔一二〕穷极百工之巧。带高增下,〔一三〕功费数百钜万,卒徒死者万数。

  〔一〕师古曰:「视音示。」

  〔二〕刘德曰:「长安南也。」晋灼曰:「黄图波、浪,二水名也,在甘泉苑中。」师古曰:「晋说非也。黄图有西波池、郎池,皆在石城南上林中。玉食,谓龟为玉兆之文而墨食也。波音(波)〔彼〕皮反。」

  〔三〕师古曰:「盖所谓金水之南,明堂之西。」

  〔四〕师古曰:「立载谓立而乘车也。行音下更反。」

  〔五〕师古曰:「将领筑作之人。」

  〔六〕师古曰:「文,礼文也。缛,繁也,音辱。」

  〔七〕师古曰:「视读曰示。」

  〔八〕师古曰:「骆驿,言不绝。」

  〔九〕师古曰:「自建章以下至阳禄,皆上林苑中馆。」

  〔一〇〕师古曰:「堕,毁也,音火规反。」

  〔一一〕师古曰:「薄栌,柱上枅,即今所谓?也。栌音卢。」

  〔一二〕师古曰:「琱字与雕同。」

  〔一三〕师古曰:「本因高地而建立之,其旁下者更增筑。」

  钜鹿男子马适求等谋举燕赵兵以诛莽,〔一〕大司空士王丹发觉以闻。莽遣三公大夫逮治党与,〔二〕连及郡国豪杰数千人,皆诛死。封丹为辅国侯。

  〔一〕师古曰:「马适,姓也。求,名也。」

  〔二〕师古曰:「逮,逮捕之也。已解於上。」

  自莽为不顺时令,百姓怨恨,莽犹安之,又下书曰:「惟设此壹切之法以来,常安六乡巨邑之都,枹鼓稀鸣,盗贼衰少,〔一〕百姓安土,岁以有年,此乃立权之力也。今胡虏未灭诛,蛮僰未绝焚,江湖海泽麻沸,盗贼未尽破殄,〔二〕又兴奉宗庙社稷之大作,民众动摇。今复壹切行此令,尽二年止之,以全元元,救愚奸。」

  〔一〕师古曰:「巨,大也。枹,所以击鼓者也,音孚,其字从木。」

  〔二〕师古曰:「麻沸,言如乱麻而沸涌。」

  是岁,罢大小钱,更行货布,长二寸五分,广一寸,直货钱二十五。货钱径一寸,重五铢,枚直一。两品并行。敢盗铸钱及偏行布货,伍人知不发举,皆没入为官奴婢。〔一〕

  〔一〕师古曰:「伍人,同伍之人,若今伍保者也。」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为太傅。尊曰:「国虚民贫,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袖,乘牝马柴车,〔一〕藉槁,瓦器,〔二〕又以历遗公卿。〔三〕出见男女不异路者,尊自下车,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四〕莽闻而说之,〔五〕下诏申敕公卿思与厥齐。〔六〕封尊为平化侯。

  〔一〕师古曰:「柴车即栈车。」

  〔二〕师古曰:「藉槁,去蒲蒻也。瓦器,以瓦为食器。」

  〔三〕师古曰:「以瓦器盛食,遗公卿也。」

  〔四〕师古曰:「赭幡,以赭汁渍巾幡。」

  〔五〕师古曰:「说读曰悦。」

  〔六〕师古曰:「令与尊同此操行也。论语称孔子曰:『见贤思齐,』故莽云然。」

  是时,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王匡等起云杜绿林,号曰下江兵,〔一〕众皆万余人。武功中水乡民三舍垫为池。〔二〕

  〔一〕晋灼曰:「本起江夏云杜县,後分西上,入南郡,屯蓝田,故号下江兵也。」

  〔二〕师古曰:「垫,陷也,音丁念反。」

  二年正月,以州牧位三公,刺举怠解,〔一〕更置牧监副,秩元士,冠法冠,行事如汉刺史。

  〔一〕师古曰:「解读曰懈。」

  是月,莽妻死,諡曰孝睦皇后,葬渭陵长寿园西,令永侍文母,名陵曰亿年。初莽妻以莽数杀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後临亦通焉,恐事泄,谋共杀莽。临妻愔,国师公女,〔一〕能为星,语临宫中且有白衣会。临喜,以为所谋且成。後贬为统义阳王,出在外第,愈忧恐。会莽妻病困,临予书曰:「上於子孙至严,前长孙、中孙年俱三十而死。〔二〕今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中室,则不知死命所在!」〔三〕莽侯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得会丧。既葬,收原碧等考问,具服奸、谋杀状。莽欲秘之,使杀案事使者司命从事,埋狱中,家不知所在。赐临药,临不肯饮,自刺死。使侍中票骑将军同说侯林赐魂衣玺韍,〔四〕策书曰:「符命文立临为统义阳王,此言新室即位三万六千岁後,为临之後者乃当龙阳而起。前过听议者,以临为太子,有烈风之变,辄顺符命,立为统义阳王。在此之前,自此之後,不作信顺,弗蒙厥佑,夭年陨命,呜呼哀哉!迹行赐諡,諡曰缪王。」又诏国师公:「临本不知星,事从愔起。」愔亦自杀。

  〔一〕师古曰:「愔音一寻反。」

  〔二〕师古曰:「中读曰仲。」

  〔三〕李奇曰:「中室,临之母也。」晋灼曰:「长乐宫中殿也。」师古曰:「二说皆非也。中室,室中也。临自言欲於室中自保全,不可得耳。」

  〔四〕师古曰:「说读曰悦。」

  是月,新迁王安病死。初,莽为侯就国时,幸侍者增秩、怀能、开明。怀能生男兴,增秩生男匡、女?,开明生女捷,皆留新都国,以其不明故也。〔一〕及安疾甚,莽自病无子,为安作奏,使上言:「兴等母虽微贱,属犹皇子,不可以弃。」章视群公,〔二〕皆曰:「安友于兄弟,〔三〕宜及春夏加封爵。」於是以王车遣使者迎兴等,封兴为功修公,匡为功建公,?为睦修任,捷为睦逮任。孙公明公寿病死,旬月四丧焉。莽坏汉孝武、孝昭庙,分葬子孙其中。

  〔一〕师古曰:「言侍者或与外人私通所生子女,不可分明也。」

  〔二〕师古曰:「视读曰示。以所上之章遍示之。」

  〔三〕师古曰:「友,爱也。善兄弟曰友。」

  魏成大尹李焉与卜者王况谋,况谓焉曰:「新室即位以来,民田奴婢不得卖买,数改钱货,徵发烦数,军旅骚动,四夷并侵,百姓怨恨,盗贼并起,汉家当复兴。君姓李,李音徵,徵火也,〔一〕当为汉辅。」因为焉作谶书,言「文帝发忿,居地下趣军,北告匈奴,南告越人。〔二〕江中刘信,执敌报怨,复续古先,四年当发军。江湖有盗,自称樊王,姓为刘氏,万人成行,〔三〕不受赦令,欲动秦、雒阳。十一年当相攻,太白扬光,岁星入东井,其号当行。」〔四〕又言莽大臣吉凶,各有日期。会合十余万言。焉令吏写其书,吏亡告之。莽遣使者即捕焉,狱治皆死。

  〔一〕师古曰:「徵音竹里反。」

  〔二〕师古曰:「趣读曰促。」

  〔三〕师古曰:「行音胡郎反。」

  〔四〕师古曰:「号谓号令也。」

  三辅盗贼麻起,〔一〕乃置捕盗都尉官,令执法谒者追击长安中,建鸣鼓攻贼幡,而使者随其後。遣太师牺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转天下谷币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一郡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

  〔一〕师古曰:「言起者如乱麻也。」

  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

  民犯铸钱,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子槛车,儿女子步,以铁锁琅当其颈,传诣锺官,以十万数。〔一〕到者易其夫妇,〔二〕愁苦死者什六七。孙喜、景尚、曹放等击贼不能克,军师放纵,百姓重困。〔三〕

  〔一〕师古曰:「琅当,长锁也。锺官,主铸钱之官也。」

  〔二〕师古曰:「改相配匹,不依其旧也。」

  〔三〕师古曰:「重音直用反。」

  莽以王况谶言荆楚当兴,李氏为辅,欲厌之,〔一〕乃拜侍中掌牧大夫李棽为大将军、扬州牧,赐名圣,〔二〕使将兵奋击。

  〔一〕师古曰:「厌音一叶反。」

  〔二〕师古曰:「改其旧名,以圣代谶。棽音所林反。」

  上谷储夏自请愿说瓜田仪,〔一〕莽以为中郎,使出仪。〔二〕仪文降,未出而死。〔三〕莽求其尸葬之,为起冢、祠室,諡曰瓜宁殇男,几以招来其余,〔四〕然无肯降者。

  〔一〕服虔曰:「储夏,人姓也。」

  〔二〕师古曰:「说之令自出。」

  〔三〕师古曰:「上文书言降,而身未出。」

  〔四〕师古曰:「几读曰冀。」

  闰月丙辰,大赦天下,天下大服民私服在诏书前亦释除。〔一〕

  〔一〕张晏曰:「莽妻本以此岁死,天下大服也。私服,自丧其亲。皆除之。」

  郎阳成修献符命,言继立民母,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僊。」莽於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一〕博采乡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一〕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莽梦长乐宫铜人五枚起立,莽恶之,念铜人铭有「皇帝初兼天下」之文,即使尚方工镌灭所梦铜人膺文。〔一〕又感汉高庙神灵〔二〕,遣虎贲武士入高庙,拔剑四面提击,〔三〕斧坏户牖,〔四〕桃汤赭鞭鞭洒屋壁,〔五〕令轻车校尉居其中,又令中军北垒居高寝。〔六〕

  〔一〕师古曰:「镌,凿也,音子全反。」

  〔二〕师古曰:「谓梦见谴责。」

  〔三〕师古曰:「提,掷也,音徒计反。」

  〔四〕师古曰:「以斧斫坏之。」

  〔五〕师古曰:「桃汤洒之,赭鞭鞭之也。赭,赤也。」

  〔六〕师古曰:「徙北军垒之兵士於高庙寝中屯居也。」

  或言黄帝时建华盖以登僊,莽乃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金瑵羽葆,〔一〕载以秘机四轮车,〔二〕驾六马,力士三百人黄衣帻,车上人击鼓,挽者皆呼「登僊」。莽出,令在前。百官窃言「此似?车,非僊物也。」〔三〕

  〔一〕师古曰:「瑵读曰爪。谓盖弓头为爪形。」

  〔二〕服虔曰:「盖高八丈,其杠皆有屈膝,可上下屈申也。」师古曰:「言潜为机关,不使外见,故曰秘机也。」

  〔三〕师古曰:「?车,载丧车,音而。」

  是岁,南郡秦丰众且万人。平原女子迟昭平能说(经博)〔博经〕以八投,〔一〕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莽召问群臣禽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故左将军公孙禄徵来与议,〔二〕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候气变,以凶为吉,乱天文,误朝廷。太傅平化侯饰虚伪以媮名位,『贼夫人之子』。〔三〕国师嘉信公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牺和鲁匡设六筦,以穷工商。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贲扶禄出。然颇采其言,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非故。六筦非匡所独造,莽厌众意而出之。〔四〕

  〔一〕服虔曰:「博奕经,以八箭投之。」

  〔二〕师古曰:「与读曰豫。」

  〔三〕师古曰:「论语称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曰『贼夫人之子』,言羔未知政道,而使宰邑,所以为贼害也。故禄引此而言。」

  〔四〕师古曰:「厌,满也,音一艳反。」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亶称巨人、从事、三老、祭酒,〔一〕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二〕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三〕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四〕是岁,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五〕为贼所获,贼送付县。士还,上书具言状。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六〕今则不然。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七〕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八〕贼曰「以贫穷故耳」。贼护出我。』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九〕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黜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於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亦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

  〔一〕师古曰:「亶读曰但。言不为大号。」

  〔二〕师古曰:「阕,尽也。随日而尽也。阕音空穴反。」

  〔三〕师古曰:「中,伤也。」

  〔四〕师古曰:「不晓此意也。」

  〔五〕师古曰:「有上章相告者,就而按治之。」

  〔六〕师古曰:「督谓察视也。」

  〔七〕师古曰:「传音张恋反。」

  〔八〕师古曰:「数音所具反。」

  〔九〕师古曰:「穴谓穿墙为盗也。」

  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四万余人,授以库兵,与刻石为约。赤糜闻之,不敢入界。〔一〕况自劾奏,莽让况:〔二〕「未赐虎符而擅发兵,此弄兵也,厥罪乏兴。〔三〕以况自诡必禽灭贼,故且勿治。」〔四〕後况自请出界击贼,所向皆破。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况上言:「盗贼始发,其原甚微,非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长吏不为意,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辄督责,遂至延曼连州,〔五〕乃遣将率,多发使者,传相监趣。〔六〕郡县力事上官,应塞诘对,〔七〕共酒食,具资用,以救断斩,〔八〕不给复忧盗贼治官事。〔九〕将率又不能躬率吏士,战则为贼所破,吏气寖伤,徒费百姓。〔一〇〕前幸蒙赦令,贼欲解散,或反遮击,恐入山谷转相告语,故郡县降贼,皆更惊骇,恐见诈灭,因饥馑易动,旬日之间更十余万人,此盗贼所以多之故也。今雒阳以东,米石二千。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竭,少则亡以威视远方。〔一一〕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藏谷食,并力固守。贼来攻城,刚不能下,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今空复多出将率,郡县苦之,反甚於贼。宜尽徵还乘传诸使者,以休息郡县。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莽畏恶况,阴为发代,遣使者赐况玺书。使者至,见况,因令代监其兵。况随使者西,到,拜为师尉大夫。况去,齐地遂败。

  〔一〕师古曰:「糜,眉也。以朱涂眉,故曰赤眉。古字通用。」

  〔二〕师古曰:「让,责也。」

  〔三〕师古曰:「擅发之罪,与乏军兴同科也。」

  〔四〕师古曰:「诡,责也。自以乏为忧责。」

  〔五〕师古曰:「延音弋战反。曼与蔓同。」

  〔六〕师古曰:「趣读曰促。」

  〔七〕师古曰:「力,勤也。塞,当也。」

  〔八〕师古曰:「交惧斩死之刑也。共读曰供。」

  〔九〕师古曰:「给,暇也。」

  〔一〇〕师古曰:「寖,渐也。」

  〔一一〕师古曰:「视读曰示。」

  三年正月,九庙盖构成,纳神主。莽谒见,大驾乘六马,以五采毛为龙文衣,着角,长三尺。〔一〕华盖车,元戎十乘在前。因赐治庙者司徒、大司空钱各千万,侍中、中常侍以下皆封。封都匠仇延为邯淡里附城。〔二〕

  〔一〕师古曰:「以被马上也。」

  〔二〕师古曰:「都匠,大匠也。邯音胡敢反。淡音大敢反。丰盛之意。」

  二月,霸桥灾,数千人以水沃救,不灭。莽恶之,下书曰:「夫三皇象春,五帝象夏,三王象秋,五伯象冬。皇王,德运也;伯者,继空续乏以成历数,故其道駮。〔一〕惟常安御道多以所近为名。乃二月癸巳之夜,甲午之辰,火烧霸桥,从东方西行,至甲午夕,桥尽火灭。大司空行视考问,〔二〕或云寒民舍居桥下,〔三〕疑以火自燎,为此灾也。〔四〕其明旦即乙未,立春之日也。予以神明圣祖黄虞遗统受命,至于地皇四年为十五年。正以三年终冬绝灭霸駮之桥,欲以兴成新室统壹长存之道也。又戒此桥空东方之道。今东方岁荒民饥,道路不通,东岳太师亟科条,〔五〕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以施仁道。其更名霸馆为长存馆,霸桥为长存桥。」

  〔一〕师古曰:「伯皆读曰霸。」

  〔二〕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师古曰:「舍,止宿也。」

  〔四〕师古曰:「燎谓炙令?也。」

  〔五〕师古曰:「亟,急也,音己力反。」

  是月,赤眉杀太师牺仲景尚。关东人相食。

  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一〕祖都门外,〔二〕天大雨,沾衣止。长老叹曰:「是为泣军!」莽曰:「惟阳九之厄,与害气会,究于去年。枯旱霜蝗,饥馑荐臻,〔三〕百姓困乏,流离道路,于春尤甚,予甚悼之。今使东岳太师特进褒新侯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太师公所不过道,分遣大夫谒者并开诸仓,以全元元。太师公因与廉丹大使五威司命位右大司马更始将军平均侯之兖州,填抚所掌,〔四〕及青、徐故不轨盗贼未尽解散,後复屯聚者,皆清洁之,期於安兆黎矣。」〔五〕太师、更始合将锐士十余万人,所过放纵。东方为之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卒如田况之言。

  〔一〕师古曰:「东谓东出也。」

  〔二〕师古曰:「祖道送匡、丹於都门外。」

  〔三〕师古曰:「荐读曰荐。荐,仍也。」

  〔四〕师古曰:「之,往也。填音竹刃反。」

  〔五〕师古曰:「黎,众也。」

  莽又多遣大夫谒者分教民煮草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费〔一〕。莽下书曰:「惟民困乏,虽溥开诸仓以赈赡之,〔二〕犹恐未足。其且开天下山泽之防,诸能采取山泽之物而顺月令者,其恣听之,勿令出税。至地皇三十年如故,是王光上戊之六年也。〔三〕如令豪吏猾民辜而攉之,小民弗蒙,非予意也。〔四〕易不云乎?『损上益下,民说无疆。』〔五〕书云:『言之不从,是谓不艾。』〔六〕咨虖群公,可不忧哉!」〔七〕

  〔一〕师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师古曰:「溥与普同。」

  〔三〕孟康曰:「戊,土也,莽所作历名。」

  〔四〕师古曰:「辜攉谓独专其利,而令它人犯者得罪辜也。」

  〔五〕师古曰:「益卦彖辞也。言损上以益下,则人皆欢悦无穷竟。」

  〔六〕师古曰:「洪范之言。艾读曰乂。乂,治也。」

  〔七〕师古曰:「咨者,叹息之言。」

  是时下江兵盛,新巿朱鲔、平林陈牧等皆复聚众,攻击乡聚。莽遣司命大将军孔仁部豫州,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各从吏士百余人,乘船从渭入河,至华阴乃出乘传,到部募士。尤谓茂曰:「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後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一〕

  〔一〕师古曰:「绁,系也。韩卢,古韩国之名犬也。黑色曰卢。」

  夏,蝗从东方来,蜚蔽天,〔一〕至长安,入未央宫,缘殿阁。莽发吏民设购赏捕击。

  〔一〕师古曰:「蜚,古飞字也。」

  莽以天下谷贵,欲厌之,〔一〕为大仓,置卫交戟,名曰「政始掖门」。

  〔一〕师古曰:「厌音一叶反。」

  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乃置养赡官禀食之。〔一〕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其禀,饥死者十七八。先是,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巿买,贱取於民,民甚患之。业以省费为功,赐爵附城。莽闻城中饥馑,以问业。业曰:「皆流民也。」乃巿所卖粱?肉羹,持入视莽,〔二〕曰:「居民食咸如此。」莽信之。

  〔一〕师古曰:「禀,给也。食读曰?。」

  〔二〕师古曰:「视读曰示。」

  冬,无盐索卢恢等举兵反城。〔一〕廉丹、王匡攻拔之,斩首万余级。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余人。

  〔一〕师古曰:「索卢,姓也。恢,名也。反城,据城以反也。一曰,反音幡。今语贼犹曰幡城。索音先各反。」

  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欲进击之,廉丹以为新拔城罢劳,〔一〕当且休士养威。匡不听,引兵独进,丹随之。合战成昌,〔二〕兵败,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韍符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遂止,战死。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余人别斗,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驰奔贼,皆战死。〔三〕莽伤之,下书曰:「惟公多拥选士精兵,众郡骏马仓谷帑藏皆得自调,〔四〕忽於诏策,离其威节,骑马呵噪,〔五〕为狂刃所害,乌呼哀哉!赐諡曰果公。」

  〔一〕师古曰:「罢读曰疲。」

  〔二〕师古曰:「成昌,地名也。」

  〔三〕师古曰:「,古奔字也。」

  〔四〕师古曰:「谓发取也,音徒钓反。」

  〔五〕师古曰:「忽谓怠忘也。噪,群呼也,音先到反。」

  国将哀章谓莽曰:「皇祖考黄帝之时,中黄直为将,破杀蚩尤。今臣居中黄直之位,愿平山东。」莽遣章驰东,与太师匡并力。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余万屯雒阳填南宫,〔一〕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垒,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司徒寻初发长安,宿霸昌厩,〔二〕亡其黄钺。寻士房扬素狂直,乃哭曰:「此经所谓『丧其齐斧』者也!」〔三〕自劾去。莽击杀扬。

  〔一〕师古曰:「填音竹刃反。」

  〔二〕师古曰:「霸昌观之厩也。三辅黄图曰在城外也。」

  〔三〕应劭曰:「齐,利也。亡其利斧,言无以复断斩也。」师古曰:「此易巽卦上九爻辞。」

  四方盗贼往往数万人攻城邑,杀二千石以下。太师王匡等战数不利。莽知天下溃畔,事穷计迫,乃议遣风俗大夫司国宪等分行天下,〔一〕除井田奴婢山泽六筦之禁,即位以来诏令不便於民者皆收还之。待见未发,会世祖与兄齐武王伯升、宛人李通等〔二〕帅舂陵子弟数千人,招致新巿平林朱鲔、陈牧等合攻拔棘阳。是时严尤、陈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等数千人别走,入南阳界。

  〔一〕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师古曰:「世祖谓光武皇帝。」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东南行,五日不见。莽数召问太史令宗宣,诸术数家皆缪对,言天文安善,群贼且灭。莽差以自安。

  四年正月,汉兵得下江王常等以为助兵,击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皆斩之,杀其众数万人。初,京师闻青、徐贼众数十万人,讫无文号旌旗表识,〔一〕咸怪异之。好事者窃言:「此岂如古三皇无文书号諡邪?」〔二〕莽亦心怪,以问群臣,群臣莫对。唯严尤曰:「此不足怪也。自黄帝、汤、武行师,必待部曲旌旗号令,今此无有者,直饥寒群盗,犬羊相聚,不知为之耳。」莽大说,〔三〕群臣尽服。及後汉兵刘伯升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既杀甄阜,移书称说。莽闻之忧惧。

  〔一〕师古曰:「文谓文章;号谓大位号也。一曰,号谓号令也。识读与帜同,音(忒)〔式〕志反。」

  〔二〕师古曰:「欲其事成,故云然也。」

  〔三〕师古曰:「说读曰悦。」

  汉兵乘胜遂围宛城。初,世祖族兄圣公先在平林兵中。三月辛巳朔,平林、新巿、下江兵将王常、朱鲔等共立圣公为帝,改年为更始元年,拜置百官。莽闻之愈恐。欲外视自安,〔一〕乃染其须发,进所徵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为皇后,聘黄金三万斤,车马奴婢杂帛珍宝以巨万计。莽亲迎於前殿两阶间,成同牢之礼于上西堂。备和嫔、美御、和人三,位视公;嫔人九,视卿;美人二十七,视大夫;御人八十一,视元士:凡百二十人,皆佩印韍,执弓韣。〔二〕封皇后父谌为和平侯,拜为宁始将军,谌子二人皆侍中。是日,大风发屋折木。群臣上寿曰:「乃庚子雨水洒道,辛丑清靓无尘,〔三〕其夕谷风迅疾,从东北来。〔四〕辛丑,巽之宫日也。巽为风为顺,后谊明,母道得,温和慈惠之化也。易曰:『受兹介福,于其王母。』〔五〕礼曰:『承天之庆,万福无疆。』〔六〕诸欲依废汉火刘,皆沃灌雪除,殄灭无余杂矣。百谷丰茂,庶草蕃殖,〔七〕元元驩喜,兆民赖福,天下幸甚!」莽日与方士涿郡昭君等於後宫考验方术,纵淫乐焉。大赦天下,然犹曰:「故汉氏舂陵侯群子刘伯升与其族人婚姻党与,妄流言惑众,悖畔天命,及手害更始将军廉丹、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及北狄胡虏逆舆(泊)〔洎〕南僰虏若豆、孟迁,不用此书。〔八〕有能捕得此人者,皆封为上公,食邑万户,赐宝货五千万。」

  〔一〕师古曰:「视读曰示。」

  〔二〕师古曰:「礼记月令『仲春之月玄鸟至之日,以太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率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韣,弓衣也。带之者,求男子之祥也,故莽依放之焉。韣音独。」

  〔三〕师古曰:「靓即静字也。」

  〔四〕师古曰:「谷风即谷风。」

  〔五〕师古曰:「晋卦六二爻也。介,大也。王母,君母。」

  〔六〕师古曰:「礼之祝词。」

  〔七〕师古曰:「蕃,滋也。殖,生也。」

  〔八〕师古曰:「舆,匈奴单于名也。洎,及也。若豆、孟迁,蛮僰之名也。言伯升已下,孟迁以上,不在赦令之限也。」

  又诏:「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司命孔仁、兖州牧寿良、卒正王闳、扬州牧李圣亟进所部州郡兵〔一〕凡三十万众,迫措青、徐盗贼。〔二〕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车骑将军王巡、左队大夫王吴亟进所部州郡兵凡十万众,迫措前队丑虏。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三〕复迷惑不解散,皆并力合击,殄灭之矣!大司空隆新公,宗室戚属,前以虎牙将军东指则反虏破坏,西击则逆贼靡碎,〔四〕此乃新室威宝之臣也。如黠贼不解散,将遣大司空将百万之师征伐劋绝之矣!」〔五〕遣七公干士隗嚣等七十二人分下赦令晓谕云。嚣等既出,因逃亡矣。

  〔一〕师古曰:「亟,急也。」

  〔二〕师古曰:「措读与笮同,音庄客反。下亦放此。」

  〔三〕师古曰:「生活,谓来降者不杀之也。丹青之信,言明着也。」

  〔四〕师古曰:「靡,散也,音武皮反。」

  〔五〕师古曰:「劋,截也,音(予)〔子〕小反。」

  四月,世祖与王常等别攻颍川,下昆阳、郾、定陵。〔一〕莽闻之愈恐,遣大司空王邑驰传之雒阳,〔二〕与司徒王寻发众郡兵百万,号曰「虎牙五威兵」,平定山东。得颛封爵,政决於邑,除用徵诸明兵法六十三家术者,各持图书,受器械,备军吏。倾府库以遣邑,多齎珍宝猛兽,欲视饶富,用怖山东。〔三〕邑至雒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余在道不绝,车甲士马之盛,自古出师未尝有也。

  〔一〕师古曰:「三县之名也。郾音一扇反。」

  〔二〕师古曰:「传音张恋反。」

  〔三〕师古曰:「视读曰示。」

  六月,邑与司徒寻发雒阳,欲至宛,道出颍川,过昆阳。昆阳时已降汉,汉兵守之。严尤、陈茂与二公会,二公纵兵围昆阳。严尤曰:「称尊号者在宛下,宜亟进。〔一〕彼破,诸城自定矣。」邑曰:「百万之师,所过当灭,今屠此城,喋血而进,〔二〕前歌後舞,顾不快邪!」遂围城数十重。城中请降,不许。严尤又曰:「『归师勿遏,围城为之阙』,〔三〕可如兵法,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听。会世祖悉发郾、定陵兵数千人来救昆阳,寻、邑易之,〔四〕自将万余人行陈,〔五〕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汉兵乘胜杀寻。昆阳中兵出并战,邑走,军乱。(天)〔大〕风蜚瓦,〔六〕雨如注水,大众崩坏号謼,〔七〕虎豹股栗,〔八〕士卒奔走,各还归其郡。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雒阳。关中闻之震恐,盗贼并起。

  〔一〕师古曰:「亟,急也。」

  〔二〕师古曰:「喋音牒。」

  〔三〕师古曰:「此兵法之言也。遏,遮也。阙,不合也。」

  〔四〕师古曰:「轻易之也。易音亦豉反。」

  〔五〕师古曰:「巡行军陈也。行音下更反。」

  〔六〕师古曰:「蜚,古飞字。」

  〔七〕师古曰:「謼音火故反。」

  〔八〕师古曰:「言战惧甚。」

  又闻汉兵言,莽鸩杀孝平帝。莽乃会公卿以下於王路堂,开所为平帝请命金縢之策,泣以视群臣。〔一〕命明学男张邯称说其德及符命事,因曰:「易言:『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二〕『莽』,皇帝之名。『升』谓刘伯升。『高陵』谓高陵侯子翟义也。言刘升、翟义为伏戎之兵於新皇帝世,犹殄灭不兴也。」群臣皆称万岁。又令东方槛车传送数人,言「刘伯升等皆行大戮」。(臣)〔民〕知其诈也。

  〔一〕师古曰:「视读曰示。」

  〔二〕师古曰:「同人卦九三爻辞也。莽,平草也。言伏兵戎於草莽之中,升高陵而望,不敢前进,至于三岁不能起也。」

  先是,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西门君惠。君惠好天文谶记,为涉言:「星孛扫宫室,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涉信其言,以语大司马董忠,数俱至国师殿中庐道语星宿,〔一〕国师不应。後涉特往,对歆涕泣言:「诚欲与公共安宗族,〔二〕奈何不信涉也!」歆因为言天文人事,东方必成。涉曰:「新都哀侯小被病,功显君素耆酒,〔三〕疑帝本非我家子也。〔四〕董公主中军精兵,涉领宫卫,伊休侯主殿中,如同心合谋,共劫持帝,东降南阳天子,可以全宗族;不者,俱夷灭矣!」伊休侯者,歆长子也,为侍中五官中郎将,莽素爱之。歆怨莽杀其三子,又畏大祸至,遂与涉、忠谋,欲发。歆曰:「当待太白星出,乃可。」忠以司中大赘起武侯孙汲亦主兵,复与汲谋。汲归家,颜色变,不能食。妻怪问之,语其状。妻以告弟云阳陈邯,邯欲告之。七月,汲与邯俱告,莽遣使者分召忠等。时忠方讲兵都肄,〔五〕护军王咸谓忠谋久不发,恐漏泄,不如遂斩使者,勒兵入。忠不听,遂与歆、涉会省户下。莽令?恽责问,皆服。中黄门各拔刃将忠等送庐,忠拔剑欲自刎,侍中王望传言大司马反,黄门持剑共格杀之。省中相惊传,勒兵至郎署,皆拔刃张弩。更始将军史谌行诸署,〔六〕告郎吏曰:「大司马有狂病,发,已诛。」皆令弛兵。〔七〕莽欲以厌凶,〔八〕使虎贲以斩马剑挫忠,〔九〕盛以竹器,传曰「反虏出」。下书赦大司马官属吏士为忠所诖误,谋反未发觉者。收忠宗族,以醇醯毒药、尺白刃丛(僰)〔棘〕并一坎而埋之。刘歆、王涉皆自杀。莽以二人骨肉旧臣,恶其内溃,〔一〇〕故隐其诛。伊休侯叠又以素谨,歆讫不告,〔一一〕但免侍中中郎将,更为中散大夫。後日殿中钩盾土山僊人掌旁有白头公青衣,〔一二〕郎吏见者私谓之国师公。衍功侯喜素善卦,莽使筮之,曰:「忧兵火。」莽曰:「小儿安得此左道?是乃予之皇祖叔父子侨欲来迎我也。」

  〔一〕师古曰:「庐者,宿止之处。道谓说之也。」

  〔二〕师古曰:「诚,实也。」

  〔三〕师古曰:「耆读曰嗜。」

  〔四〕如淳曰:「言莽母洛薄嗜酒,淫逸得莽耳,非王氏子也。设此诈欲以自别不受诛。」

  〔五〕师古曰:「肄,习也,大习兵也。肄音亦二反。」

  〔六〕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七〕师古曰:「弛,放也。」

  〔八〕师古曰:「厌,当也,音一叶反。」

  〔九〕师古曰:「挫读曰剉,音千卧反。」

  〔一〇〕师古曰:「王涉,骨肉也。刘歆,旧臣。」

  〔一一〕师古曰:「讫犹竟也。歆竟不以所谋告之。」

  〔一二〕郑氏曰:「僊人以掌承(露)承(盛)〔露盘〕也。」

  莽军师外破,大臣内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复远念郡国,欲謼邑与计议。〔一〕崔发曰:「邑素小心,今失大众而徵,恐其执节引决,宜有以大慰其意。」於是莽遣发驰传谕邑:〔二〕「我年老毋适子,〔三〕欲传邑以天下。敕亡得谢,见勿复道。」邑到,以为大司马。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欣为国师,同说侯林为卫将军。莽忧懑不能食,〔四〕亶饮酒,啗鳆鱼。〔五〕读军书倦,因冯几寐,不复就枕矣。〔六〕性好时日小数,及事迫急,亶为厌胜。遣使坏渭陵、延陵园门罘罳,曰:「毋使民复思也。」又以墨洿色其周垣。〔七〕号将至曰「岁宿」,申水为「助将军」,右庚「刻木校尉」,前丙「燿金都尉」,又曰:「执大斧,伐枯木;流大水,灭发火。」如此属不可胜记。

  〔一〕师古曰:「謼音呼。」

  〔二〕师古曰:「谓谕告之。传音张恋反。」

  〔三〕师古曰:「适读曰嫡。」

  〔四〕师古曰:「懑音满,又音闷。」

  〔五〕师古曰:「亶音但。下亦类此。鳆,海鱼也,音雹。」

  〔六〕师古曰:「冯读曰凭。」

  〔七〕师古曰:「洿染之变其旧色也。洿音一故反。」

  秋,太白星流入太微,烛地如月光。

  成纪隗崔兄弟共劫大尹李育,〔一〕以兄子隗嚣为大将军,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卒正王旬,并其众,移书郡县,数莽罪恶万於桀纣。

  〔一〕师古曰:「成纪,陇西之县。」

  是月,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南乡百余人。〔一〕时析宰将兵数千屯鄡亭,备武关。〔二〕晔、匡谓宰曰:「刘帝已立,君何不知命也!」宰请降,尽得其众。晔自称辅汉左将军,匡右将军,拔析、丹水,攻武关,都尉朱萌降。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杀之,西拔湖。〔三〕莽愈忧,不知所出。崔发言:「周礼及春秋左氏,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四〕故易称『先号咷而後笑』。〔五〕宜呼嗟告天以求救。」莽自知败,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曰:「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灭众贼?即令臣莽非是,愿下雷霆诛臣莽!」因搏心大哭,气尽,伏而叩头。又作告天策,自陈功劳,千余言。诸生小民会旦夕哭,为设飧粥,〔六〕甚悲哀及能诵策文者除以为郎,至五千余人。?恽将领之。

  〔一〕师古曰:「析,南阳之县。南乡,析县之乡名。析音先历反。」

  〔二〕师古曰:「鄡音口尧反。」

  〔三〕师古曰:「湖,弘农之县也,本属京兆。」

  〔四〕师古曰:「周礼春官之属女巫氏之职曰:『凡邦之大灾,歌哭而请。』哭者所以告哀也。春秋左氏传宣十二年『楚子围郑,旬有七日,郑人卜行成,不吉;卜临于太宫,且巷出车,吉。国人大临,守陴者皆哭。』故发引之以为言也。厌音一叶反。」

  〔五〕师古曰:「同人九五爻辞。号咷,哭也。咷音逃。」

  〔六〕师古曰:「飧,古?字,音千安反。」

  莽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号曰「九虎」,将北军精兵数万人东,内其妻子宫中以为质。时省中黄金万斤者为一匮,尚有六十匮,黄门、钩盾、臧府、中尚方处处各有数匮。长乐御府、中御府及都内、平准帑藏钱帛珠玉财物甚众,〔一〕莽愈爱之,赐九虎士人四千钱。众重怨,无斗意。〔二〕九虎至华阴回谿,距隘,北从河南至山。于匡持数千弩,乘堆挑战。邓晔将二万余人从阌乡南出枣街、作姑,〔三〕破其一部,北出九虎後击之。六虎败走。史熊、王况诣阙归死,莽使使责死者安在,皆自杀;其四虎亡。〔四〕三虎郭钦、陈翬、成重收散卒,保京师仓。〔五〕

  〔一〕师古曰:「御府有令丞,少府之属官也,掌珍物。中御府者,皇后之府藏也。平准令丞属大司农,亦珍货所在也。」

  〔二〕师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师古曰:「阌读与闻同。作姑,邪道所由也。」

  〔四〕师古曰:「六人败走,二人诣阙自杀,四人亡。」

  〔五〕师古曰:「九人之中,六人败走,三人保仓也。京师仓在华阴灌北渭口也。翬音晖。」

  邓晔开武关迎汉,丞相司直李松将二千余人至湖,与晔等共攻京师仓,未下。晔以弘农掾王宪为校尉,将数百人北度渭,入左冯翊界,降城略地。李松遣偏将军韩臣等径西至新丰,与莽波水将军战,波水走。韩臣等追奔,遂至长门宫。王宪北至频阳,所过迎降。〔一〕大姓栎阳申砀、下邽王大皆率众随宪。属县斄严春、〔二〕茂陵董喜、蓝田王孟、槐里汝臣、盩厔王扶、阳陵严本、杜陵屠门少之属〔三〕,众皆数千人,假号称汉将。

  〔一〕师古曰:「所至之处,人皆来迎而降附也。」

  〔二〕师古曰:「属县,三辅诸县也。斄属右扶风。斄读与邰同。其人姓严,名春。」

  〔三〕师古曰:「姓屠门,名少。」

  时李松、邓晔以为京师小小仓尚未可下,何况长安城,当须更始帝大兵到。即引军至华阴,治攻具。而长安旁兵四会城下,闻天水隗氏兵方到,皆争欲先入城,贪立大功卤掠之利。

  莽遣使者分赦城中诸狱囚徒,皆授兵,杀豨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更始将军史谌将度渭桥,皆散走。谌空还。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或谓莽曰:「城门卒,东方人,不可信。」莽更发越骑士为卫,门置六百人,各一校尉。

  十月戊申朔,兵从宣平城门入,民间所谓都门也。〔一〕张邯行城门,逢兵见杀。〔二〕王邑、王林、王巡、?恽等分将兵距击北阙下。汉兵贪莽封力战者七百余人。〔三〕会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二日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恐见卤掠,趋讙并和,〔四〕烧作室门,斧敬法闼,〔五〕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六〕火及掖廷承明,黄皇室主所居也。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宫人妇女謕謼曰:「当奈何!」时莽绀袀服,〔七〕带玺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桉栻於前,〔八〕日时加某,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汉兵其如予何!」〔九〕莽时不食,少气困矣。

  〔一〕师古曰:「长安城东出北头第一门。」

  〔二〕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师古曰:「获莽当得封,故贪之而力战。」

  〔四〕师古曰:「众群行讙而自相和也。和音呼卧反。」

  〔五〕师古曰:「敬法,殿名也。闼,小门也。谓斧斫之也。」

  〔六〕师古曰:「謼音火故反。其下亦同。」

  〔七〕师古曰:「謕,古啼字也。绀,深青而扬赤色也。袀,纯也。纯为绀服也。袀音均,又弋旬反。」

  〔八〕师古曰:「栻,所以占时日。天文郎,今之用栻者也。音式。」

  〔九〕师古曰:「论语称孔子:『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故莽引之以为言也。」

  三日庚戌,晨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南下椒除,〔一〕西出白虎门,和新公王揖奉车待门外。莽就车,之渐台,欲阻池水,犹抱持符命、威斗,公卿大夫、侍中、黄门郎从官尚千余人随之。王邑昼夜战,罢极,〔二〕士死伤略尽,驰入宫,间关至渐台,〔三〕见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还,父子共守莽。军人入殿中,謼曰:「反虏王莽安在?」有美人出房曰:「在渐台。」众兵追之,围数百重。台上亦弓弩与相射,稍稍落去。矢尽,无以复射,短兵接。王邑父(平)〔子〕、?恽、王巡战死,莽入室。下餔时,众兵上台,王揖、赵博、苗欣、唐尊、王盛、中常侍王参等皆死台上。商人杜吴杀莽,取其绶。校尉东海公宾就,故大行治礼,〔四〕见吴问绶主所在。曰:「室中西北陬间。」〔五〕就识,斩莽首。军人分裂莽身,支节肌骨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六〕公宾就持莽首诣王宪。宪自称汉大将军,城中兵数十万皆属焉,舍东宫,〔七〕妻莽後宫,乘其车服。

  〔一〕服虔曰:「邪行阁道下者也。」师古曰:「除,殿陛之道也。椒,取芬香之名也。」

  〔二〕师古曰:「罢读曰疲。」

  〔三〕师古曰:「间关犹言崎岖展转也。」

  〔四〕师古曰:「公宾,姓也。就,名也。以先经治礼,故识天子绶也。」

  〔五〕师古曰:「陬,隅也,音子侯反,又音邹。」

  〔六〕师古曰:「三辅旧事云,脔,切千段也。」

  〔七〕师古曰:「舍,止宿也。」

  六日癸丑,李松、邓晔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亦至,以王宪得玺绶不辄上,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收斩之。传莽首诣更始,县宛市,百姓共提击之,〔一〕或切食其舌。

  〔一〕师古曰:「提,掷也,音徒计反。」

  莽扬州牧李圣、司命孔仁兵败山东,圣格死,仁将其众降,已而叹曰:「吾闻食人食者死其事。」拔剑自刺死。及曹部监杜普、陈定大尹沈意、九江连率贾萌皆守郡不降,为汉兵所诛。赏都大尹王钦及郭钦守京师仓,闻莽死,乃降,更始义之,皆封为侯。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降雒阳,传诣宛,斩之。严尤、陈茂败昆阳下,走至沛郡谯,自称汉将,召会吏民。尤为称说王莽篡位天时所亡圣汉复兴状,茂伏而涕泣。闻故汉锺武侯刘圣聚众汝南称尊号,尤、茂降之。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十余日败,尤、茂并死。郡县皆举城降,天下悉归汉。

  初,申屠建尝事崔发为诗,〔一〕建至,发降之。後复称说〔二〕,建令丞相刘赐斩发以徇。史谌、王延、王林、王吴、赵闳亦降,复见杀。初,诸假号兵人人望封侯。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黠共杀其主。吏民惶恐,属县屯聚,建等不能下,驰白更始。

  〔一〕师古曰:「就发学诗。」

  〔二〕师古曰:「妄言符命,不顺汉。」

  二年二月,更始到长安,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故王氏宗族得全。三辅悉平,更始都长安,居长乐宫。府藏完具,独未央宫烧攻莽三日,死则案堵复故。更始至,岁余政教不行。明年夏,赤眉樊崇等众数十万人入关,立刘盆子,称尊号,攻更始,更始降之。赤眉遂烧长安宫室市里,害更始。民饥饿相食,死者数十万,长安为虚,〔一〕城中无人行。宗庙园陵皆发掘,唯霸陵、杜陵完。六月,世祖即位,然後宗庙社稷复立,天下艾安。〔二〕

  〔一〕师古曰:「虚读曰墟。」

  〔二〕师古曰:「艾读曰乂。」

  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师友归仁。及其居位辅政,成、哀之际,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岂所谓「在家必闻,在国必闻」,「色取仁而行违」者邪?〔一〕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盗之祸。〔二〕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窃位南面,处非所据,颠覆之势险於桀纣,而莽晏然自以黄、虞复出也。乃始恣睢,奋其威诈,〔三〕滔天虐民,穷凶恶极,〔四〕毒流诸夏,乱延蛮貉,犹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五〕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虚,〔六〕丘垄发掘,害遍生民,辜及朽骨,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七〕同归诛涂,俱用灭亡,皆炕龙绝气,非命之运,〔八〕紫色?声,余分闰位,〔九〕圣王之驱除云尔!〔一〇〕

  〔一〕师古曰:「论语载孔子对子张之言也。不仁之人假仁者之色,而所行则违之。朋党比周,故能在家在国皆有名誉。故赞引之。」

  〔二〕师古曰:「肆,放也,极也。」

  〔三〕师古曰:「睢音呼季反。」

  〔四〕师古曰:「滔,漫也。」

  〔五〕师古曰:「嚣然,众口愁貌也。音五高反。」

  〔六〕师古曰:「虚读曰墟。」

  〔七〕师古曰:「以六经之事文饰奸言。」

  〔八〕服虔曰:「易曰『亢龙有悔』,谓无德而居高位也。」苏林曰:「非命,非天命之命也。」

  〔九〕应劭曰:「紫,间色;?,邪音也。」服虔曰:「言莽不得正王之命,如岁月之余分为闰也。」师古曰:「?者,乐之淫声,非正曲也。近之学者,便谓?之鸣,已失其义。又欲改此赞?声为蝇声,引诗『匪鸡则鸣,苍蝇之声』,尤穿凿矣。」

  〔一〇〕苏林曰:「圣王,光武也。为光武驱除也。」师古曰:「言驱逐蠲除,以待圣人也。」

  校勘记

  四一五五页一五行莽遣昭君兄子和亲侯王歙诱呼(尝)〔当〕至塞下,景佑、殿、局本都作「当」,此误。

  四一六一页一三行予将(新)〔亲〕筑焉。景佑、殿本都作「亲」。王先谦说作「亲」是。

  四一六二页一〇行波音(波)〔彼〕皮反。景佑、殿本都作「彼」,此误。

  四一七〇页二行平原女子迟昭平能说(经博)〔博经〕以八投,王念孙说,「经博」当为「博经」,故服注云「博奕经,以八箭投之」。

  四一八〇页二行识读与帜同,音(忒)〔式〕志反。景佑、殿本都作「式」。

  四一八一页二行及北狄胡虏逆舆(泊)〔洎〕南僰虏若豆、孟迁,景佑、殿、局本都作「洎」,此误。

  四一八二页八行劋,截也,音(予)〔子〕小反。景佑、殿本都作「子」,此误。

  四一八三页七行(天)〔大〕风蜚瓦,殿、局本都作「大」。王先谦说作「大」是。

  四一八四页六行(臣)〔民〕知其诈也。景佑、殿、局本都作「民」。王先谦说作「民」是。

  四一八五页八行丛(僰)〔棘〕景佑、殿、局本都作「棘」,此误。

  四一八六页八行僊人以掌承(露)承(盛)〔露盘〕也。景佑、殿本都作「迁人以掌承承露盘」,此误。

  四一九一页一三行王邑父(平)〔子〕、景佑、殿本都作「子」。王先谦说「平」字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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