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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一 庆历三年(癸未,1043)
起仁宗庆历三年五月尽是年六月
五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杨崇勳为左卫上将军致仕。
初,崇勳判成德军,而部民行赂於其亲吏任昭敏、李咸新,使告其子内殿承制宗诲,求免所犯罪。事觉,宗诲等皆编管诸州,崇勳并坐罪。崇勳初犹为宗诲营奏,既逮捕宗诲,崇勳又篡取之。监察御史赵佑言:「阙庭至近,崇勳恣横如此。臣闻制使李宗易有奏报,继遣种世材就问,崇勳但卧合延制使入,云『不合卤莽』。臣请选使臣以禁兵送崇勳就对。或以其尝官枢密,务存大体,亦望与一散秩,许令致仕。」上深然之。佑,滏阳人也。此据晁补之所作墓志,六月壬寅,佑出知州【一】,避贾昌朝执政之嫌也,仍不废言事。当考。
己巳,司徒吕夷简请罢监修国史,不许。又请罢所给俸料,诏给宰臣俸料之半。
罢屯田员外郎凌景阳、昭信节度掌书记魏廷坚、郑州观察判官夏有章召试学士院。
初,晏殊、夏竦、吕夷简各荐景阳、庭坚、有章,既得旨召试,而谏官王素、欧阳修言景阳给婚非类,有章尝坐赃,而庭坚亦有踰滥之罪。故皆罢之。欧阳修从谏集:景阳已就试,改一官,知和州,余并罢。今从实录。
庚午,御崇政殿录系囚,命侍御史沈邈等分诣京畿及三京,其诸路即委转运使、提点刑狱官亲行疏决,杂犯死罪以下递降一等,杖以下释之。
江、淮岁漕不给,京师乏军储,大臣以为忧。枢密副使范仲淹言国子博士许元可独倚办。辛未,擢元江、淮、两浙、荆湖制置发运判官。元曰:「以六路七十二州之粟不能足京师者,吾不信也。」至,则命濒江州县留三月粮,余悉发之,远近以次相补,引千余艘转漕而西。未几,京师足食。元,宣城人也。仲淹二奏,或可删附。
壬申,罢户部判官、工部郎中王球知怀州。谏官余靖言球被疾不任事也。
癸酉,命御史中丞王拱辰、知制诰田况,与三司同议减放州县科配。
诏宗室女从夫任外官者,毋得私至京师。右侍禁王世卞娶宗女晋安郡君,为郑州兵马监押,既从至官,而辄私自归,为有司所劾,故条约之。
乙亥,忻州言地大震,上曰:「地道贵静,今数震摇,得非兵兴劳民之象乎【二】?宜诏本路转运、经略司,安恤百姓,毋得辄弛边备。」
盐铁副使、司勳郎中林潍为少府监、知滑州。初,入内都知张永和建议,请收民房钱十之三以助军费。事下三司,三司使王尧臣持不可。永和密使人致意曰:「公能行此,则大用矣。」明日入见,具为上言,因曰:「此衰世之事,唐德宗所以致朱泚之乱者,非平时可行也。」潍畏永和势,助之甚力。尧臣奏罢潍,以河北转运使、工部郎中、直史馆张昷之为盐铁副使,议乃定。
丁丑,诏河东义勇兵愿隶诸州就粮神虎、宣毅禁军者听之。
又诏诸路配役在疏决以前者并释之。
戊寅,敕三司官吏曰:「经国以财为本,而三司纪纲不振久矣。今边隅未靖,用度甚广,军资所急,民力重困,其务协心营职,无或因循以踵旧弊。」本志以此系之於二年四月议节浮费下,今从实录。
先是,谏官欧阳修既受命,首建议:「天下官吏员数极多,朝廷无由徧知其贤愚善恶,审官、三班、吏部等处只是具差除月日,人之能否,都不可知。诸路转运使等,除有赃吏自败者临时举行外,亦别无按察官吏之术。致使年老病患者【三】、或懦弱不才者、或贪残害物者,此等之人布在州县,并无黜陟。因循积弊,官滥者多,使天下州县不治者十有八九。今兵戎未息,赋役方烦,百姓嗷嗷,疮痍未复,救其疾苦,择吏为先。臣今欲乞特立按察之法,於内外朝官中,自三丞以上至郎中官【四】,选强干廉明者为诸路按察使。请令进奏官,各录一州官吏姓名,为空行簿以授之【五】,使至州县遍见官吏,其公廉勤干,明着实状,及老病不才,显有不治之迹,皆以朱书於名之下。其中材之人,别无奇效,亦不致旷败者,以墨书之。又有虽是常材,能专长於事,亦以朱书别之。使还具奏,则朝廷可以坐见官吏贤愚善恶,不遗一人。然後别议黜陟之法。如此,足以澄清天下,半岁之间,可望致治。只劳朝廷精选二十许人充使,别无难行之事。」然朝廷重於特遣使,未即行也。
参知政事贾昌朝前为御史中丞,尝言转运使朝廷责以按察官吏能否,而使名未正。於是参取修议,诏:「诸路转运使副并兼按察使副,令将辖下州、府、军、监、县、镇官吏姓名置簿,亲掌录其功过。若绩效明着及显有不治者,逐旋以闻外,其稍着廉勤及仅免败阙者,即每至年终,攒写附递以闻。并须尽公摭实,如能称职,别加进用,傥务因循,亦严行黜降。提点刑狱虽不带此使名,并当准此。」兼按察使,会要系在三月二十七日。
欧阳修复上言:
转运使自合按察本部官吏,今若特置使名,更加约束,则於常行之制,颇为得宜,必欲救弊於时,则未尽善。且臣初乞差按察使者,盖欲朝廷精选强明之员,窃闻朝廷以所选非人,故不遣使。今所委转运使,岂尽得人乎?其间昏老病患者有之,贪赃失职者有之,此等之人,自当被劾,岂可劾人?其间纵有材能之吏【六】,又以斡运财赋有米盐之繁,供给军需有星火之急,既不暇遍走州县,专心察视,则稽迟卤莽,不得无之。故臣谓转运使兼按察使,不才者既不能举职,又不暇尽心,徒见空文,恐无实效。在於事体,不若专遣使人。
伏念兵兴累年,天下困弊。饥荒疲瘵,既无力以振救,调敛科率,又无由而减省,徒有爱民之意,绝无施惠之方。若但能逐去冗官,不令贪暴,选用良吏,各使抚绥,惟此一事,及民最切。苟可为人之利,何惮选使之劳?况自近年累遣安抚,岂於今日顿以为难?今必恐三丞至郎中内难得其人,既乞且依前後安抚,於侍从臣寮、台官馆职中【七】,选差十数人,小处路分兼察两路,其侍从臣寮,仍各令自辟判官,分行采访,用臣前来起请事件施行。其转运兼按察使,若能精选其人,亦乞着为今後常行之制。
臣伏思侍从臣寮非不言事,朝廷非不施行,患在但着空文,不责实效。故改更虽数,号令虽烦,上下因循,了无所益。今必欲日新求治,革弊救时,则须在力行,方能济务。臣所言者,生民之急务也,天下之利也,不但略言一二分以塞言责而已【八】。伏望留意详择。
不报。
虞部员外郎杜〈木巳〉权发遣度支判官事,太常博士燕度权发遣户部判官事,仍理本资序,毋得差出,俟三年有劳,令三司保明,当议升陟之。权发遣三司判官始此。〈木巳〉,镐之子;度,肃之子,皆王尧臣所荐也。(权发遣三司判官盖始此。治平元年十二月,又命张徽、皮公弼等,然非事始也。会要因英录但记徽、公弼而略〈木巳〉、度,今特着之。度附传在神录熙宁三年八月,亦言权发遣三司判官自度始。)
庚辰,幸相国寺、会灵观祈雨。
辛巳,上谓辅臣曰:「自春夏不雨,岁时失望,盖朕不德所致,但日於禁中蔬食、精祷、引咎而已。」章得象曰:「陛下奉天爱民,至诚如此,臣等备位衡弼,不能布宣善政,以召和气,而过贻陛下之忧。」上曰:「朝廷细故,朕与卿等未尝不留意。惟民闲疾苦,尤须省察,有以利天下者,在必行之。卿等其务公心咨访,以荅天意。」
范仲淹言:「臣亲闻德音,谓屡有灾异,当修德以及民,并诏臣等谨省刑法。此实见圣人忧畏之心,合於天意。臣今条奏数事,皆陛下增修明德之要。一、斋戒发诚,特降诏命,明言灾眚屡见,敢不罪己祗畏,以告中外羣臣,同心修省;二、遣使四方,疏决刑狱,非害人者悉从减降;三、诏天下州县长吏,访闻民间孤独不能存活者,特行赈恤;四、诏逐处籍出阵亡之家,察其寡弱,别如存养;五、边陲之民被戎马驱掳者,量支官物赎还本家;六、诏诸处欠负已该赦恩除放者,官司更不得催理,违者,官吏科违制之罪,遇赦不原,仍差近臣置司与夺。陛下力行此数事,下悦民心,上荅天戒。昔商中宗桑谷共生於朝,惧而修德,抚绥百姓,三年而归者十六国,号为中兴。陛下今日因灾修德,则福及兆人,道光千载,天下幸甚!」仲淹言附辛巳後,须更考详。
壬午,诏内殿崇班以上,非有边功及捕剧贼而尝历知州军、同提点刑狱者,不许换诸卫将军。将军品第三,每郊祀得任子孙,而愿换秩者皆老疾无状之人,故厘革之。
癸未,御史台请选御史六员,而罢权推直官,从之。
乙酉,出侍御史席平知润州。中丞王拱辰言其议论无取,故出之。平,东平人也。庆历二年二月,平以都官员外郎为侍御史,本传称平奏对鄙俚。又御史台记亦有传:「平尝往齐州劾狱,失入死罪,张方平乞依法行遣。」恐此罢黜,不独因拱辰言也。
丁亥,置武学于武成王庙,以太常丞阮逸为武学教授。张唐英政要以为议出吴育,且云育为参知政事。按此时育但为翰林学士,五年正月始副枢密【九】,四月改参政。唐英误也【一○】。育传又不见武学议,当考。八月戊午,罢武学。
戊子,雨。辅臣称贺。上曰:「天久不雨,将害民田,朕每焚香,上祷于天。昨夕寝殿中,忽闻微雷,遽起冠带【一一】,露立殿下,须臾雨至,衣皆沾湿。移刻雨霁,再拜以谢,方敢升阶,自此尚冀槁苗可救也。」章得象曰:「非陛下至诚,曷以致天应若此。」上曰:「比欲下诏罪己,撤乐减膳,又恐近於崇饰虚名,不若夙夜精心密祷为佳尔。」仁宗皇帝庆历三年,京师夏旱,谏官王公素乞亲行祷雨,帝曰:「太史言月二日当雨,一日欲出祷。」公曰:「臣非太史,知是日不雨。」帝问故,公曰:「陛下幸其当雨以祷,不诚也,不诚不可动天,臣故知不雨。」帝曰:「明日祷雨醴泉观。」公曰:「醴泉之近,犹外朝也,岂惮暑不可远出邪?」帝每意动,则耳赤。耳已尽赤,厉声曰:「当祷西太一宫。」公曰:「乞传旨。」帝曰:「车驾出郊不预告,卿不知典故。」公曰:「国初以虞非常。今久太平,预告,但百姓瞻望清光者众尔,无虞也。」谏官故不扈从,明日,特召王公以从。日色甚炽,埃雾张天,帝玉色不怡。至琼林苑,回望西太一宫上有云气,如香烟已起。少时,雷电雨甚至。帝却逍遥辇,御平辇,撤盖还宫。又明日,召公对,帝喜曰:「朕自卿得雨,幸甚。」又曰:「昨即殿庭雨立百拜,焚生龙脑香十七斤【一二】,至中夜,举体尽湿。」公曰:「陛下祀天当恭畏,然阴气足以致疾,亦当戒。」帝曰:「念不雨,欲自以身为牺牲,何戒也?」此据邵博闻见後录,当考。恐博所记西太一宫即相国寺、会灵观。及七年三月,祷西太一宫,则素不在谏院矣。又按会要祈祷门,庆历三年五月十四日,幸大相国寺、会灵观祈雨。先是,谏官以天旱,请遣官祈雨。帝曰:「朕已於宫中蔬食,密祷上天,引咎责己,庶获丰楙之应。」宰臣章得象曰:「陛下奉天忧民,至诚如此,必有感召。」所称谏官,必王素也。当考详增入。
徙同提点江南西路刑狱、内殿承制陈秉为荆南驻泊都监。时上封者又言秉本以技术进,而任按察官,不可。故罢之。
己丑,幸相国寺、会灵观谢雨。
谏官余靖言:
伏睹春夏以来,旱势至广,陛下忧勤劳恤,躬行祷祈,虽获澍应,而夏田先已损矣。臣以古者三年耕,必有九年之蓄,国无九年之蓄,曰国非其国。故虽尧水汤旱,民无菜色者,有备灾之术也。方今官多冗费,民无私蓄,一岁不登,逃亡满道,盖上下皆无储积故也。
臣窃谓当今备灾之术最急者,宽租赋、防盗贼而已。诚知国家边甲未解,经费日广,不宜更减民赋自窘财用,其如农收有限,当量民力而取之。虽或差减,尚有数分之入,今若全取,一旦不堪其求,必致流亡之患,则永失常赋矣。今天府之民,九重不远,其诉旱者尚或半得申明,半遭抑退,况远方之人,其无告必矣!陕、关已西,尤须抚之。伏望朝廷特降诏命,应遭旱州军,委清强官体量,实旱损夏苗去处,特与量减夏税分数,不得容有侥幸,此乃惠民之实效也。若待有逃亡然後振救,将无及矣。
臣又闻,衣食不足,虽尧、舜在上,不能使民不为贼盗。若水旱之後,盗贼滋长,世之常也。近闻解州、邓州羣贼入城,刼略人户,此乃都监、监押、巡检不得其人之所致也。似此阶渐,不可滋蔓,伏乞朝廷申明捕捉之科,严行赏罚之典。其不获强盗人,不得却将窃盗比折,特行勒停、冲替、降资之法,庶几戮力同心,以折盗贼之势。
上嘉纳之。「上嘉纳之」,据张唐英政要。
庚寅,诏自今两制官详定公事,大事限一月,小事半月,其急速者勿拘。
赐定川阵亡军士家两月钱粮。
辛卯,筑钦天坛于禁中。
癸巳,翰林学士承旨丁度等言:「比奉诏,详定帅臣见所部仪制。请自今合门祗候及路分都监以上见四路招讨使,厅上公参,供奉官以下者并庭参,其走马承受及非统辖者勿拘此制【一三】。」从之。
京东安抚司言本路捉贼虎翼卒王伦等,杀沂州巡检使、御前忠佐朱进以叛。遣东头供奉官李沔、左班殿直曹元箉、韩周往捕击之。
甲午,复给荆王元俨所上公使钱。元俨领荆、扬二镇,岁凡给缗钱二万五千,西边用兵,尝纳其半。上以元俨叔父之尊,不欲裁损,不踰年,复全给之。元俨用度无节,每预借数年俸料,翊善王涣上书谏以方有边患,宜助朝廷节用度。元俨判其後曰:「愁杀人。」他日又谏,元俨复判曰:「仰翊善依旧翊善。」去年五月壬子,先给公使之半【一四】。
乙未,以试方略人仇公绰为试大理评事,姜潜、许平为太庙斋郎,杨着为郊社斋郎,鞠章、张弼为司士参军。皆近臣特荐也。
谏官欧阳修言:「臣伏见自西鄙用兵以来,陛下圣心忧念,每有臣僚言及西事,必皆倾心听纳。今韩琦、范仲淹久在陕西,备谙边事,是朝廷亲信委任之人;况二臣才识不类常人,其所见所言之事,不同常式言事者,陛下最宜加意访问。自二人到阙以来,只是逐日与两府随例上殿,呈奏寻常公事外,有机宜大处置事,并未闻有所建明,陛下亦未曾特赐召对【一五】,从容访问。况今西事未和,边陲必有警急,兼风闻北主见在凉甸与大臣议事,外边人心忧恐。伏望陛下因无事之时,出御便殿,特召琦等从容访问,使其尽陈西边事宜合如何处置。今琦等数年在外,一旦归阙,必有所陈。但陛下未赐召问,此二人亦不敢自请独见。至如两府大臣,每有边防急事,或令非时召见聚议,或各令互述所见,只召一两人商量,此乃帝王常事,祖宗之朝,并亦许如此,不必拘守常例也。」按韩、范以四月七日被召,五让乃就职。修此疏不得其时,今附见五月末。
修又言:
臣伏见朝廷方遣使与西贼议通和之约,近日窃闻边臣频得北界文字,来问西夏约和之事了与未了。苟实如此,事深可忧。臣以谓天下之患不在西戎,而在北敌,纵使无此文字,终须贻患。朝廷与契丹通好仅四十年,无有纤芥之隙,而辄萌奸计,妄有请求。窃以契丹故习,遇强则伏,见弱便欺。见我无谋,动皆屈就,谓我为弱,知我易欺,故添以金缯,未满其志,更邀名分,抑使必从。无事而来,尚犹如此,若使更因西事揽以为功,别有过求,将何塞请【一六】?此天下之人,无愚与智,共为朝廷寒心者也。
今若果有文字来督通和之事【一七】,则臣谓敌之狂计,其迹已萌。不和则诘我违言,既和则论功求报,不出年岁,恐须动作,苟难曲就,必致交兵。至於选将练师,既难卒办;御戎制胜,当在机先。然臣窃怪在朝之臣尚偷安静,自河以北,绝无处置,因循弛慢,谁复挂意【一八】?岂可待敌使在廷,寇兵压境,然後计无所出,空务仓皇而已哉。今国家必谓两意虽乖,尚牵盟誓,边防处置,未敢张皇。以臣思之,莫若精选材臣,付与边郡,使其各图御备,密务修完,此最为得也。况今北边要害诸郡,不过十有余处,於文武臣僚中选择十余人,不为难得。各以一州付之,使其各得便宜,如理家事。完城垒,训兵戎,习山川,畜粮食,凡百自办,不烦朝廷经度【一九】。以兹预备,尚可支吾。
至如镇定一路,最为要害。张存昔在延州,以不了事罢去,今乃委以镇府,王克基凡庸轻巧,非将臣之材,而在定州。其余州郡,多非其人。臣欲乞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取见在边郡守臣,可以御敌扞城、训兵待敌者留之;其余中常之材,不堪边任者,悉行换易。若使秋风渐劲,敌隙有端,陛下试思边鄙之臣,谁堪力战,朝廷之将,谁可出师?当臣初授谏职之时,见朝廷进退大臣,陛下锐意求治,必谓羣臣自此震慑,百事自此修举,西、北二事最为大者,自当处置,不待人言。及就职以来,已数十日,而政令之目【二○】渐循旧弊,惟言事之臣拾遗补阙者,勉强施行其一二。至如讲大利害,正大纪纲,外制四夷,内纾百姓,凡庙堂帷幄之谋【二一】,未有一事施行於外者。臣忝司谏诤,岂敢不言。伏望陛下不忘社稷之深耻,无使夷狄之交侵,骏发天威,督励臣下。仍乞询问两府大臣,西鄙议和能保契丹别无辞说否?苟有所说,能以庙谋奇算沮止之否?苟无谋以止之,则练兵、选将、备边,待寇贼至而後图,能不败事否?臣愿陛下勿谓去岁六符之来,可以贿解,今而有请,则事难从矣。勿谓累年西贼为患,习以为常,若此事一动,则天下摇矣。臣所言者社稷之大计也。愿陛下留意而行之。今年三月二十六日,修除谏官,四月六日,遣邵良佐使夏州。此疏云就职已数十日,当是五月末,或六月初,今附五月之末,更须考详。又按修疏云使秋风渐劲,或恐是六月末七月初。然七月一日王克基已自定州改沧州【二二】,杜维序知定州矣。张存自元年四月知成德,二年五月改都漕,十二月复知成德,今年七月又改都漕,未赴,仍知成德。修疏称王克基在定州,则必非七月初,或是六月间也。
诏自今巡检、县尉月俸并特给见钱,勿折支。会要五月事,今附月末。
韩琦、范仲淹言:「臣窃见朝旨下陕西省,罢同、解、乾、耀等九州军公使钱,共一千八百贯。切以国家逐处置公使钱者,盖为士大夫出入及使命往还,有行役之劳,故令郡国馈以酒食,或加宴劳,盖养贤之礼,不可废也。谨按周礼地官有:『遗人掌郊里之委积,以待宾客,野鄙之委积,以待羁旅。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馆,候馆有积。凡委积之事,巡而比之,以时颁之。』此则三王之世,已有厨传之礼,何独圣朝顾小利而忘大体?且今赡民兵一名,岁不下百贯,今减省得公用钱一千八百贯,只养得兵士一十八人。以一十八人之资,废十余郡之礼,是朝廷未思之甚也。况今来逐州使命之外,各有军营,每年春後放下边兵歇泊,动经半年,军中人员,并无宴犒之具。虽条贯有旬设之名,逐州每月一次举行,军员各给得钱一百文已来,官务薄酒二升,既无公用,更不赴筵,亦不张乐,岂朝廷宴享将校之意?州郡削弱,道路咨嗟。当全盛之朝,岂宜如此?或谓有公使钱处,收买食物,骚扰户民。殊不知郡守得人,自能约束。如非其人,更出己俸买物,亏民愈甚。是见其小而不思其大也。伏望圣慈速降指挥,下陕西、河北、河东路转运司,昨来经减废公用钱处,并令依旧。庶协典礼,稍息物论。况朝廷用武之际,於此一事,尤宜照管。臣等久在边任,深知此事,近贰枢廷,岂当缄默。」琦、仲淹言附见巡、尉俸勿折支後,其从违当考。
又言:「臣等窃以西陲用兵以来,沿边所费钱帛,为数浩繁,官司屈乏,未能充用。其鄜延等四路帅臣虽有管勾本路粮草之名,然转运司终是本职,故不敢专行计置,若不委之经度,即边计常是不足。臣等欲乞特降指挥,下鄜延、环庆、泾原、秦凤路经略使司,应本路州军所管钱帛,并许选差廉干使臣、公人等,任便回易。其收到利钱明入省帐收附。所有勾当人等,如能大段回易得利息,委本司具数报明闻奏,特与相度酬奖,所贵有助军费,少纾民力。」此奏与公使相似,并附见其後,从违当考,或削此篇。
韩琦、范仲淹又言:「臣等窃以天下郡邑,牧宰为重。得其人则致化,失其人则召乱,推择之际,不可不慎。国家承平以来,不无轻授,应知州、通判、县令,因举荐擢任者少,以资考序进者多,才与不才,一涂并进,故能政者十无二三,谬政者十有七八。国家诏令程式,天下一体,能政之处,民必蒙福,谬政之下,民必受弊。非国家法令之殊,盖牧宰贤愚之异也【二三】。今四方多事,民日以困穷,将思为盗,复使不才之吏临之,赋役不均,刑罚不当,科率无度,疲乏不恤,上下相怨,乱所由生。若不急於求人,早革其弊,诚国家之忧也。然自来虽曾诏臣僚各举所知,或举主非贤,则多谬荐。臣等欲乞圣慈特降诏书,委中书、枢密院臣僚,各於朝臣中荐堪充举主者三人。候奏到姓名【二四】,即逐人各赐敕一道,令於通判内举成资已上一员充知州,知县内举成资已上一员充通判,簿尉中举有出身三考以上、无出身四考一员充职官知县,或於职官令录中【二五】举五考以上之人充京官知县。仍於敕明言所荐之人若将来显有善政,其举主当议旌赏,若赃污不理,苛刻害民,并与同罪。所贵生民受赐,寇盗自息。」从之。降敕着琦、仲淹等奏请。琦、仲淹复奏:「若着臣等奏请,於理未便。只乞作朝廷忧劳之意,特选臣僚举官,则事体甚重也。」此奏不知是何月日。按会要:庆历三年五月二十五日【二六】,诏臣僚举职官州县官充京朝官,判、司、簿、尉充县令,流外出身州县官充令录班行。其奏状式样,颁令遵用施行。因以此奏附此月末,更须考详。按仲淹政府奏议择臣僚举知州通判第八、举职官令录充京官知县第十五,从第八奏见第十五奏,其第十五奏未知从违,今删取,附见。不知实录何故不书此也。
六月己亥,上谓辅臣曰:「自用兵以来,策试授官人猥多,而任事颇无善状。自今献策及臣僚论荐,宜先委有司详其可否以闻,其与试人宜加精核之。」宝元二年五月,初诏举京朝官殿直以上有方略、通知边事者。
壬寅,礼宾副使、秦凤都监冯诰复为太子中允、通判秦州。先是,知秦州文彦博言:「本州西路蕃部李宫等八族寇永宁、来远寨,都监齐再昇为贼追袭,坠崖而死。其後数入寇钞,而诰能於来远寨北八里野勺口筑堡以扼其要冲。贼计窘,於是入献甲器,愿纳质内附及以再昇之丧来还。诰初以太子中允换崇仪副使,寻责授礼宾副使,今不愿预赏,止愿复文资故官。」诏从之。
甲辰,诏曰:「议者多言天下茶、盐、矾、铁、铜、银坑冶之有遗利,朕惧开掊刻之政,常抑而不宣。然尚虑有过取而伤民者,转运司其谕所部官吏条上利害以闻。」初议欲弛茶盐之禁及减商税,既而范仲淹以为:「茶盐、商税之入,但分减商贾之利尔,於商贾未甚有害也。今国用未省,岁入不可阙,既不取之於山泽及商贾,必取之於农。与其害农,孰若取之商贾。今为计莫若先省国用,国用有余,当先宽赋役,然後及商贾,弛禁非所当先也。」其议遂寝。范仲淹不欲先弛茶盐之禁及减商税,此据沈括笔谈,今附见令官吏条上利害後。此虽有条上利害之诏,讫无所更张,或因仲淹言,故寝也。
初,泰州海安【二七】、如皋县漕河久不通,制置发运副使徐的奏请浚治之。诏未下,乃以便宜调兵夫,功毕,出滞盐三百万,计得钱一百万缗。於是以的为制置发运使。考的为副使年月,实录无之。
戊申,录秦凤都监、东头供奉官、合门祗候齐再昇子乐蟠尉雍为本县令,孙轸、亢并为郊社斋郎。
癸丑,知谏院欧阳修言:「近日四方盗贼渐多,皆由国家素无御备而官吏赏罚不行也。臣谓夷狄者皮肤之患,尚可治;盗贼者腹心之疾,深可忧。朝廷终未尝处置。遇有一火贼【二八】,则仓黄旋发兵马而不思经久禁止之法。今沂州军贼王伦所过楚、泰等州,连骑扬旗,如履无人之境。而巡检、县尉反赴贼召【二九】,其衣甲器械皆束手而归之【三○】。假令王伦周游江海之上,南掠闽、广而断大岭,西入巴、峡而窥两蜀,杀官吏,据城邑,谁为扞御者?此可谓心腹之大忧。为今计者,必先峻法令。法令峻则人知所畏,自趋而击贼。请自今贼所经州县夺衣甲,官吏并追官勒停,巡检、县尉除名。且如知州本号郡将,都监、监押专领兵在城,若贼入而不能捕,知州亦勒停,都监、监押仍除名。若贼发而朝廷别差人捕获,其本界巡检、县尉仍坐全火不获之罪,贼多於所领兵士、弓手者差减之。县尉比多新进少年,皆不能捉贼,虚陷罚罪。宜下流内铨,别议选择之格,重赏罚以诱之。自来所差巡检下兵士不肯捉贼,又多为州县之患。欲请先选能捉贼使臣,令其自募兵卒,不拘厢禁军,欲指名抽射者亦听。凡都监、监押、巡检因贼除名者仍勒从军自效,俟破贼日则许敍之。」诏送枢密院施行。
戊午,置顺安军、安肃军巡检各一员。
辛酉,资政殿学士、尚书右丞、知亳州韩亿为太子少傅致仕。仍诏曾任两府乞致仕者,自今须再上章乃听除之【三一】。
壬戌,以交州进奉使、安南静海节度副使杜惟庆为颍州刺史【三二】,副使、三班奉职梁材为太子左监门率府率。此段或附见贡驯象下。
甲子,右正言余靖言:「朝廷所以威制天下者,执赏罚之柄也。今天下至大而官吏弛事,细民聚而为盗贼【三三】,不能禁止者,盖赏罚不行也。若非大设堤防以矫前弊,则臣忧国家之患不在夷狄,而起於封域之内矣。南京者,天子之别都也,贼入城斩关而出。解州、池州之贼不过十人,公然入城虏掠人户。邓州之贼不满二十人,而数年不能获。又清平军贼入城作变,主者泣告,而军使反闭门不肯出【三四】。所闻如此,而官吏皆未尝重有责罚,欲望贼盗衰息,何由而得?今京东贼大者五七十人,小者三二十人,桂阳监贼仅二百人【三五】,建昌军贼四百余人,处处蜂起,而巡检、县尉未知处以何罪,当职大臣尚规规守常,不立法禁,深可为国家忧。且以常情言之,若与贼斗,动有死亡之忧,避不击贼,止於罚铜及罚俸。谁惜数斤之铜,数月之俸,以冒死伤之患哉?乞朝廷严为督责捕贼赏罚,及立被贼刼质、亡失器甲除名追官之法。」从之。
范仲淹言:「臣窃知陕西禁军、厢军不下二十万众,防秋在近,必须养育训练,以期成功,在乎丰以衣食,使壮其力,积以金帛,示以厚赏【三六】,牛酒以悦之,律罚以威之。如此,则兵有斗志,将必增气。虽二十万众,合为一心,有守必坚,有战必强,平寇之期可卜也。若饥不足其食,寒不足其衣,出无壮力,入无厚赏,军有退志,将必丧气。虽二十万众,或有贰心,守则不坚,战则不强,平寇之期未可卜也。於弓箭手、民兵肯战守之时,事须赏劝,所用金帛,诚须大备。今陕西百姓已虚,三军未振,或闻三税之法,可以备边。以臣所见,今榷货务商客才有一百来名,纵许於陕西、河东路以三税入中,即缘商客未多,且可少助粮草而已。若金银钱帛,则岁时之内,必难充足。臣所以请仿行南盐客旅,入纳粮草【三七】并金银钱帛。有逐处富实之家,不为商旅者,必须以利劝之。臣请逐处劝诱入纳上件物色【三八】,一件内得数及万,除给与南盐交钞外【三九】,更与恩泽。二万贯者与上佐官【四○】,三万者京官致仕。如曾应举到省,与本科出身,除家便官。愿班行安排,或不就差遣者亦听。所贵防秋之期,颇有边备。乞朝廷速为大计,使百姓乐输,三军乐战,则扞御可固,中外无忧。山海之利何足以吝,国家安危之计,在圣心英断,天下幸甚。」仲淹奏,附见六月末。
注 释
【一】佑出知州按晁补之鸡肋集卷六八殿中侍御史赵君墓志铭谓「贾公为参知政事,君引嫌请外官,遂以监察御史知棣州事」,疑此句「州」上脱「棣」字。
【二】得非兵兴劳民之象乎阁本同。宋本、宋史全文卷八上「象」都作「致」。
【三】年老病患者「者」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四一按察官吏、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九七论按察官吏劄子补。
【四】郎中官同上诸本及同上书与宋史全文卷八上作「郎官中」。
【五】为空行簿以授之「授」原作「受」,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欧阳文忠公文集改。
【六】材能之吏「吏」原作「人」,据同上诸本及同上书改。
【七】台官馆职中「官」原作「谏」,据同上诸本及同上书改。
【八】以塞言责而已「言」原作「其」,据同上诸本及同上书改。
【九】始副枢密「始」原作「使」,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一○】唐英误也「唐英」二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一一】遽起冠带「遽」原作「递」,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编年纲目卷一二、宋史全文卷八上改。
【一二】焚生龙脑香十七斤「斤」原作「斛」,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邵博闻见後录改。
【一三】其走马承受及非统辖者勿拘此制「统」原作「通」,「制」字原脱,据宋会要仪制五之一三改、补。
【一四】先给公使之半「使」原作「私」,据宋撮要本、阁本改。
【一五】召对「对」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九七论韩琦范仲淹乞赐召对事劄子补。
【一六】将何塞请「塞请」原作「塞责」,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九八论河北守备事宜劄子改。
【一七】来督通和之事「督」原作「问」,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改。
【一八】谁复挂意阁本同。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意」都作「心」。
【一九】不烦朝廷经度「烦」原作「须」,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改。
【二○】而政令之目「目」,各本同。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目」作「出」。
【二一】凡庙堂帷幄之谋「帷」原作「帐」,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书改。
【二二】沧州原作「仓州」,据阁本改。
【二三】盖牧宰贤愚之异也「盖」字原无,据范文正公集奏议卷上奏乞择臣僚令举差知州通判补。
【二四】候奏到姓名「到」原作「对」,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范文正公集、宋史全文卷八上改。
【二五】职官令录中「中」字原在「令录」上,据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范文正公集、宋史全文乙正。
【二六】二十五日按宋会要选举作「二十二日」。
【二七】泰州海安按寰宇记卷一三○、九域志卷五、宋史卷八八地理志泰州条,泰州属县只有海陵而无海安,九域志谓海陵县有海安镇,疑「海安」为「海陵」之误。
【二八】一火贼「火」原作「大」,据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九八再论王伦事宜劄子改。
【二九】反赴贼召「反」原作「返」,据阁本及编年纲目卷一二改。
【三○】束手而归之阁本及同上编年纲目均作「约束而归之」。
【三一】自今须再上章乃听除之「须再」原作「以後」,据阁本及宋会要职官七七之三七改。
【三二】杜惟庆为颍州刺史「杜惟庆」,宋会要蕃夷七之二六作「杜景安」,宋史卷四八八交址传作「杜庆安」;「颍州」,同上宋史作「顺州」。
【三三】盗贼「贼」原作「罚」,据宋撮要本、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四八外郡寇贼改。
【三四】而军使反闭门不肯出「反」原作「返」,据阁本及宋会要兵一一之一八改。
【三五】二百人「二」原作「一」,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宋会要改。
【三六】示以厚赏阁本同。宋本、宋撮要本及范文正公集奏议卷下奏论陕西兵马利害都作「示有厚赏」。
【三七】臣所以请仿行南盐客旅入纳粮草同上范文正公集作「臣所以请放向南盐客使客旅入纳粮草」。
【三八】入纳上件物色「入」原作「人」,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范文正公集改。
【三九】一件内至交钞外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范文正公集作「一件纳及得万数,除给与向南末盐交钞外」。
【四○】二万贯者与上佐官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范文正公集作「一万贯者与上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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