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续资治通鉴长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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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八 庆历四年(甲申,1044)

 

  起仁宗庆历四年四月尽其月

  夏四月癸巳,诏广南东西、荆湖北路转运提点刑狱,比者羣盗结集,未尽捕灭,其体量逐路配军编管人内,有凶恶不可存者,徙配近里州军。

  甲午,上谓辅臣曰:「前调发军士,往湖南捕捉蛮贼,方夏瘴热,罹疾者众,宜令医官院遣医学一员,驰往诊视之。」

  乙未,监察御史里行李京言:「近闻契丹筑二城於西北,南接代郡,西交元昊,广袤数百里,尽徙缘边生户及丰州、麟州被虏人口居之,使绝归汉之路,违先朝誓书,为贼声援,其畜计不浅。况国家前年方修河北缘边故满城、阴城,再盟之後,寻即罢役。请下河东安抚司诘其因依,或因贺乾元节使人还【一】,责以信誓,使罢二城,以破未然之患。」从之。

  丙申,上谓辅臣曰:「前发兵捕衡、道、永州猺贼,如闻误杀山下居民,其令每口给绢五匹,仍抚存其家。」此或用余靖奏议也。

  泽州刺史、冀州钤辖刘澄为左千牛卫大将军、昭州刺史,权判左金吾街仗司、宁州刺史、高阳钤辖周荣为左千牛卫大将军、端州刺史,并以本路转运使言其罢老不任事也。

  谏官孙甫言:「窃闻刘沪等修水洛城,而泾原副部署狄青以沪等不听令,并枷送德顺军。此狱系一方利害,但未知朝廷处置何如尔?昔曹玮尝欲修其城,以通渭、秦救援之师,会边防多事,其志未克。自西事以来,边臣亦屡有营度者,盖其城在生蕃中,未能通之。昨郑戬为四路部署,与刘沪等具上修建之利,而沪等入生蕃界,服其众,渐立城堡,朝廷已赏其功矣。近闻韩琦等宣抚回,以修城虽有利,虑生蕃难制而功莫就,乞且罢其役。戬固请城之,且言沪等招得生蕃,皆愿借耕牛以助播种,又城中有榷酤之利,可以赡军事,苟不行,沪等虽诛毋悔。缘狄青之意,元与郑戬不同,戬既罢四路,青以韩琦等所奏,便抽还水洛城援兵。沪等自谓已见功绪,止乞留兵以毕其役。若便坐以违主帅之令,则沪本以一方利害,初禀朝廷之命,领千余兵在数万生蕃中,亦尝战斗杀获,而终使之服属,亦其勇略之可尚也。今以主帅之言而罪之,不惟劳臣不劝,其招来蕃部得不惊惧乎?虽然狄青为一道帅,下有不从令而朝廷释之,青不无怏怏心。况今之将臣,如青之材勇者不可多得,此固难处置,惟朝廷两全之。」

  余靖言:「凡不受大将节度者,谓师行之际,当进而退,可行而止,动临机会,必有胜负。如此之类,或违之者,着於军法,以一其众。今刘沪因修城堡自有利害,与夫临阵逗留,不可同论。况水洛城据陇山之利,可以通秦、渭之援。昔曹玮在秦州,固已经营,及李紘、韩琦,相继亦欲开拓,而生户羌人或降或否,故不克就。今刘沪一战而服数百千户,因其势而城之,虽留援兵,不足为罪。狄青所执,但以筑孤垒於生羌之中,恐贼昊来攻,有难守之势,故与沪等异同,因其忿而执之尔。朝廷若欲伸大将之令而罪沪等,则沪以威信招纳戎人,戎方来归,而谋者获罪,今後立功者怠,而又失信於戎,必不可也。若以狄青倚公法肆私忿而责之,则恐今後偏裨轻於违犯,此又非朝廷之意也。二者之间,均是害焉。臣愚以为生羌利我交易,因沪招抚故献其地,非沪不可守也;沪若失职,戎将生心。古者矫制及违节度者,因其立功则可赎罪,今为朝廷计,当切责沪罪,而推恩恕之,使其城守,责以後效。仍诏青等共体此意,沪等所筑之城业已就,将军既困之矣,恕之令其自守。此边鄙安危之计,非私於沪。傥有缓急,通其策应,勿以谋之异同,幸其有急而不救也。仍乞不候奏到,沪等公案,特与疏放,无使羌戎因此疑贰。此据余靖谏草,附见,实录无有也。

  欧阳修言:近闻狄青与刘沪等争水洛城事,枷送沪等德顺军。窃以边将不和,用兵大患。况狄青、刘沪等皆是可惜之人,事体须要两全,利害最难处置。且水洛城自曹玮以来,心知其利,患於难得,未暇经营。今沪能得之,则於沪之功不小,於秦州之利极多。韩琦等自陕西来,非以水洛为不便,但恐难得而成。今沪能得之,又有以城之,正宜责其必成,而狄青所见不同,遂成衅隙。其间利害,臣请详言之:国家近年,边兵屡败,常患大将无权。今若沮狄青而释刘沪,则不惟於青之意不足,兼缘边诸将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

  刘沪经营水洛之初,先以夺身力战,然後诱而服从,乃是诸蕃族畏沪之威信。今忽见沪先得罪,带枷入狱,则新降生户,岂不惊疑?若使翻然复叛,则自今边将,欲以威信招诸族,谁肯听从?不惟水洛更无可成之期,兼缘边生户永无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

  自陕西用兵,诸将立事者少,此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琦在秦州【二】,尝经营而未暇,今沪奋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获罪,後谁肯於边防立事者?此其不便三也。

  又闻水洛之戍【三】,虽能援秦州,而须渭州刍粮之助。今刘沪既与狄青异议,纵使城得成,他时狄青怒沪之异己,又欲遂其偏见,缓急不为之力,则必须复失。此其不便四也。

  若遂移青於别路,则是因一小将易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谓利害最难处置者也。

  近遣鱼周询定夺利害,臣谓宜命一中使令周询密谕狄青曰:「沪城水洛,非擅役众,盖初有所禀。且筑城不比行师之际,沪见利坚,执意在成功,不可以违节制加罪。今不欲直释沪以挫卿之威,宜自释之。後若出师临阵而违节制者,自当以军法从事。」然後又谕沪曰:「汝违大将命,自合有罪;今以汝城水洛有功,故使青赦尔,责尔卒事以自赎。」俟城成,则又戒青不可幸其失城以遂偏见。如此则水洛之利可固,蕃户之恩信不失,边将立事者不懈,大将之威不挫;苟不如此,未见其可也。实录以修疏系四月六日丁酉,今并附五日丙申孙甫、余靖後。

  丁酉,京西转运按察使、虞部员外郎杜杞为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使兼安抚使。宝元初,朝廷出兵讨安化叛蛮,杞时知横州,言:「岭南诸郡无城郭、甲兵之备,牧守非才。横为邕、钦、廉三郡咽喉,地势阻险,可以屯兵,应援三郡【四】。贼或奔冲,足为控扼。邕管内制广源,外控交趾,愿择文臣达权变、练岭外事者,以为牧守,使经制边事。」於是执政请用杞平区希范,乃自京西召见,迁秩而遣之。

  谏官余靖言:

  朝廷蓄养贤俊,当如民家收积财货平时先有营度,至急乃得其用。伏自去年以来,陕西举知州,始用杜杞,三司择判官,则又用杞,京西多盗贼,则又用杞,今兹蛮人作叛,则又用杞:皆席未遑暖,而即移之。是使杜杞有奔命之劳,朝廷有乏贤之叹,如斯事体,良亦可惜。臣亲见杜杞言京西之政,始有端绪,乃未尽施设,今遽舍去【五】,不成绩效,此屡易官之患也。伏惟庙堂之上,当思天下有多少贤才,可与共了天下事者,广为询访,预作处置。某人可了某职,某人可当某路,一旦缓急用之,如指诸掌,此乃庙堂之策,当有素定者也。今二年之内,讲求贤俊,只知有一杜杞,何观听之不广,示天下之狭也。设使别路更有盗贼,则将又移杜杞,无乃取笑四方乎。

  每见大臣谋事,当平居无事时,优游暇逸,如不足忧者;及一隅有警,则仓皇移易,如素不经心者。且去年冬,两府大臣共选诸路转运使,田瑜为广西转运使,梁载为判官,必谓才能出人。今蛮徼才动,未见瑜等如何处置,有甚利害,早已疑之,此择人之术,不自信矣。始若不知,不如勿用。只如近差王丝往湖南安抚,待其奏报,不中事节,乃知其人不可委任。知人不明,为害不细。伏望陛下敕谕两府大臣,广思博采天下贤才,以应万务,无使临事仓卒有乏才之叹,则社稷之福。古人有言曰:「霸王之主,终不采将於往贤,求相於後哲,自是识拔不明,求之不至,不可厚诬四海也。」惟陛下图之。

  谏官言馆职阙人,即乞朝廷先择举主,方许荐人。诏今後馆阁阙官,即据合举人数,降敕委学士院与在京龙图阁直学士以上,或舍人院与在京待制,同共保举有文字德行官员,具姓名并所着述该时务文字十卷以闻。会要庆历四年四月六日事,实录无有,当考。谏官姓名,三年十一月十九日癸未诏更详。

  戊戌,上谓辅臣曰:「自昔小人多为朋党,亦有君子之党乎?」范仲淹对曰:「臣在边时,见好战者自为党,而怯战者亦自为党,其在朝廷,邪正之党亦然,唯圣心所察尔。苟朋而为善,於国家何害也?」

  初,吕夷简罢相,夏竦授枢密使,复夺之,代以杜衍,同时进用富弼、韩琦、范仲淹在二府,欧阳修等为谏官。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进贤退奸之不易。奸,盖斥夏竦也,竦衔之。而仲淹等皆修素所厚善,修言事一意径行,略不以形迹嫌疑顾避。竦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衍、仲淹及修为党人。

  修乃作朋党论上之,曰:「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二十二人并列於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後汉献帝时,尽收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後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六】,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谓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为聪明之圣主,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於是为党论者恶修,擿语其情状,至使内侍蓝元震上疏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还京师。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苟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今一人私党,止作十数,合五六人,门下党与已无虑五六十人。使此五六十人递相提挈,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挟恨报仇,何施不可?九重至深,万几至重,何由察知?」上终不之信也。此一节恐在修进论前,更详之。

  己亥,上谓辅臣曰:「上封者以河东刍粮不继,数请废麟州,其利害如何?」章得象对曰:「麟州四面蕃汉,皆为元昊所掠,今野无耕民,故一路困於馈运。欲更其寨,徙其州少近府州,以省边民之役。」上曰:「州不可废,但徙屯军马近府州,另置一城,亦可纾其患也。」乃命右正言、知制诰欧阳修往河东,与转运使议之。初,河东转运使张奎於晋州铸铁钱,而民多盗铸,又晋州矾,比岁课益亏,并下修计度之。(铁钱及矾二事,修集有矾奏状,而实录及本志并不载。)

  省郓州通判一员。

  庚子,度支判官、太子中允、直集贤院李绚为京西转运按察使。时范雍知河南,王举正知许州,任中师知陈州,任布知河阳,并二府旧臣,绚皆以不才奏之。居半岁,召入修起居注。修注在十一月。

  知永兴军郑戬言:「尹洙使狄青带领兵马趋德顺军,追摄知水洛城刘沪及本部勾当公事董士廉,枷项送狱,称洙累令住修水洛城,不禀节制。缘臣昨移永兴军,被诏令一面兴修,已移文报洙。洙等既知筑城已就,又闻朝廷专委鱼周询定夺,更难以利害自陈,便欲图陷沪等。一旦用兵,擒胁下狱,必恐蕃汉人民惊溃,互相仇杀,别生边患,惟深察之。」

  壬寅,契丹国母遣左监门卫上将军萧忠孝、利州观察使刘从顺,契丹主遣始平节度使萧诣、高州观察使赵柬之来贺乾元节。

  罢垂拱殿置酒,以翼日燕王葬故也。

  审刑院、大理寺上陈留县移桥狱。权三司使王尧臣罚铜七斤,权户部副使郭难,知陈留县、太子右赞善大夫杜衍,开封县主簿杨文仲,陈留等县催纲、右侍禁李舜举,并罚铜六斤,皆以公罪坐之。户部判官、国子博士慎钺罚铜七斤【七】,提点在京仓草场、殿中丞陈荣古罚铜十斤,都官员外郎王溟追一官,卫尉寺丞卢士伦追一官,仍罚铜十斤,并以私罪坐之。

  先是,舜举建言,请移陈留南镇土桥於近西旧施桥处,以免倾覆舟船之患。开封府差文仲与衍相度,而衍等请如舜举之奏。士伦,县之大姓,有邸舍在桥下,徙则邸舍尽废。溟前监县税,尝减直僦舍居之。溟与尧臣为同年,因白尧臣,且谓徙桥於官无利害,又桥柱未尝坏舟船,安用更张为?翼日,尧臣谓钺曰:「自移陈留桥,仅三十年,今忽议徙故处,动费官钱不赀。」时开封府已毁桥,而三司帖下县不得毁,因奏遣荣古往相度,而请於旧桥西展木岸五十步【八】,擘水入大洪,而罢移桥。权知开封府吴育固争之。又命监察御史王砺再定夺,砺言徙桥故处便,且言三司称桥下有官私屋,今据其处惟有士伦邸舍而无官屋,切恐私有请求。於是内降下开封府录司,命工部郎中吕觉就鞫之。钺坐尝遣人诣砺刺其事,为砺所得,荣古不言庆历二年有船触桥柱破,故以私罪论。及狱上,特诏免溟追官,罚铜二十斤,荣古暨钺仍改从公罪。

  范仲淹言:

  臣前日与章得象以下,亲奉德音,谓近知左右臣僚,恐上不能主张,不敢尽心言事,今後不得更事形迹,避涉朋党,须是论列,必无所疑。臣等千载遭逢,得陛下圣言及此,不胜庆幸。臣日夜发愤,愿尽其心,以副陛下待辅弼之意,虽犯雷霆,岂敢回避?今窃见审刑、大理寺奏断王尧臣以下公罪内,有情理不圆,刑名未当之处。如便降敕,恐外议纷纷,传播天下。臣忝参预大政,岂当缄默,负陛下前日之训,为天下罪人?今略指陈事节,奏陈如後。

  一、陈留桥,是真宗皇帝亲诏【九】,为损舟船,遂遣使经度而迁之。姚仲孙在三司日,杜衍乞移此桥,仲孙不行。王拱辰知开封府日,又乞移之,拱辰亦不行。昨又催纲使臣乞移此桥,本府只差一主簿相度,便具申奏。朝廷不知先朝有诏,失於检详,遂许移之。三司为去年新曾添修,今又破材料,遂奏乞差官相度,乃是举职。今却以不应奏而奏坐罪,惟圣慈深察,方可见情。

  一、据案中照勘得三司手分,已先检寻移桥文字,於初九日纳在王尧臣处,要行遣申奏。初十日,方见王溟,为本人自陈留替回,尧臣遂先发言,问当移桥利害,溟方对答,即非因溟请托而後行也。

  一、经曰:「贵贵,为其近於君也;贵老,为其近於亲也。」又堂高则陛高,盖言重公卿者,所以尊天子也。今三司使主天下大计,在天子股肱之列,有罪,则陛下自行贬废,不可使法吏以小过而辱之。「投鼠忌器」,正在此矣。陛下纵有轻近臣之意,不可外示於人。何哉?近臣轻则减天子之重矣,今法寺坐尧臣杖七十,公罪,其过至小。

  一、王溟得替,赁卢家宅子,称每月饶减得房钱一千。其人已移辰州通判,只是暂时【一○】,即非久住,当赁宅子时,又未曾言请托桥事。量人情,只是为溟曾在本县守官,遂欲借宅与住,溟尚不肯,须用钱赁,只饶减得一千。今因王砺奏,溟受卢家请托,入狱之後,须至虚有招认。岂可一两千钱,便使得一员外郎请托此事?兼案内照勘得,因尧臣问及,遂说利害,又未尝及不移桥,此岂是请托?今独追官勒停,众议未允,望深察其情,或与罚铜、监当,亦减得外边怨说,又免本人频来理雪,紊烦朝廷。

  一、陈荣古定夺桥事,据案帐上开说,所损舟船五十五只,内五十只因风并相磕撞致损,只有五只,因桥致损。又根究得元乞移桥状内,所说损却人命及陷没财物,并是虚诳,所以荣古定夺,更不移桥。今来虽依王砺所奏,移归旧处,一则违先朝诏命【一一】,二则未及月余,已闻新桥不利,损却舟船,撞折桥柱,及水势稍恶,重船过往不易。若再差人体量,必是先朝移改不错。以此荣古所定【一二】,未必不当,虽三度取状,不全招认罪名,盖有此情理。须至分疏,本因公事,别无私曲,今法寺坐为私罪,伏望特与改作公罪。

  一、慎钺是三司判官,本案管移桥公事,既闻差王砺重行定夺,遂令人探问移与不移。今来勘得别无情弊,伏望特与改作公罪。

  一、王砺与尧臣祖同姓名,素不相喜,因此定夺,遂诬奏乞勘三司情弊;又奏慎钺是尧臣所举,必有奸谋。今来勘劾,别无情弊,亦无奸谋,王砺亲自定夺此事,当以实言,且非风闻之失也。

  右前件,王尧臣罪名,乞特出圣意,差中使传宣放罪,令依旧起居,并乞特降圣旨,王溟免追官,罚铜,与监当;陈荣古、慎钺,并与改作公罪。如此施行,则众情稍安,羣议自息。王砺初奏王尧臣必有情弊及有奸谋,满朝公卿,忧尧臣祸在不测,赖陛下仁圣,特与辨明,不陷深辟。臣又近奉德音,令不避嫌疑,而况陛下越次擢用,敢不尽心,助陛下之明德。

  从之。

  己酉,监修国史章得象上新修国朝会要一百五十卷。以编修官王洙兼直龙图阁,赐三品服。

  监察御史王砺既奏论陈留移桥事,而谏官欧阳修言:

  臣伏睹朝廷近为王尧臣、吴育等争陈留移桥事,互说是非,陛下欲出至公,特差台官定夺。而王砺小人,不能上副圣意,内挟私徇情,妄将小事张皇,称王尧臣与豪民有情弊;诬奏慎钺令凶吏潜行杀害,及妄称真宗皇帝朝移桥不便,致民切齿等事。及勘出事状,王尧臣元不曾受豪民请托,慎钺亦不曾令小吏潜行杀害;及据先朝日历内,真宗皇帝亲谕王旦为陈留桥损害舟船,特令修换,证验得王砺所言,悉是虚妄,上惑圣听。赖陛下圣明,谨於听断,不便轻信其言,别令吕觉根勘。今既勘出事状,方明王砺不公。伏以台宪之职,本要纠正纪纲,而砺但务挟私,欺罔天听,合行黜责,其罪有四:

  一曰谤黩先朝圣政。谨按日历,书真宗皇帝亲谕王旦移桥一事,乃是先知民间利病【一三】,移得此桥为便,故史官书之,以彰圣政,为後世法。今王砺却称是真宗皇帝朝权臣受豪民献赂,移得此桥不便,民间至今切齿。若如王砺所说,即是真宗误信权臣移桥,致民怨怒,乃是当时阙政。今国史书移桥便利,彰先朝圣政,王砺言移桥不便,是先朝阙政,臣不知国朝旧史可信,为复王砺之言可凭?其虚妄谤黩之罪,可诛一也。

  二曰中伤平人,使今後劳臣不劝。臣见向前三司使不能擘画钱谷,至有强借豪民二十万贯,买天下物业,至税果菜之类,细碎刻剥。自王尧臣在司,不闻过外诛求,而即今财用不至大阙。又闻南郊渐近,诸事亦稍有备,当此窘乏之时,而能使民不加赋,而国用粗足,亦可谓劳能之臣。方当责其办事,今因移一桥小事,而王砺诬其与豪民有情,致兴大狱。及至勘出,并无情弊,是王砺不恤朝廷事体,当此乏用之际,将能干事之臣,因小事妄加伤害,其罪二也。

  三曰诬奏平人为杀贼。凡台官言事许风闻者【一四】,谓耳目不及之事即许风闻【一五】。今王砺目见慎钺所遣小吏,别无武勇,又无器仗,而诬其有杀害之心。及至勘出,并无迹状,其罪三也。四曰挟私希旨。初,朝廷本为省府互争,别选不干碍官定夺;王砺既吴育是举主,即合自陈乞别差官,岂可谤黩先朝,希合举主?且砺言慎钺是尧臣所举,感惠本深,今砺是吴育所举,岂不怀感?且吴育与王尧臣本无怨恨,各为论列本司公事,所见异同,乃是常事,但王砺小人,妄思迎合,张皇欺诳,其罪四也。

  且王砺谤黩先朝圣政之罪,若不重责,则无以彰陛下孝治之明。中伤尧臣,若不重责,使劳能之臣,不安心展效。其诬奏慎钺遣吏杀害及挟私迎合举主之罪,若不重责,则今後小人恣情妄作,狱枉必多,事系朝廷之体。臣忝谏职,不可不言。其王砺伏乞重行贬黜。

  庚戌,罢砺御史,授太常博士、通判邓州。

  辛亥,诏广州发澄海军一千人屯宜州。

  壬子,判国子监王拱辰、田况、王洙、余靖等言:「首善当自京师,汉太学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余室、生徒三万人。唐学舍亦一千二百间【一六】。今取才养士之法盛矣,而国子监才二百楹,制度狭小,不足以容学者,请以锡庆院为太学,葺讲殿,备乘舆临幸,以潞王宫为锡庆院。」从之。

  癸丑,诏诸路招禁军而人才小弱者,官吏并劾罪以闻。时上封者言招军有常格,而所至务张其事,多得怯弱不及等之人,比有复自禁军降厢军者,故条约之。

  甲寅,诏诸路罪人权住配广南东西、荆湖南北路。

  始,狄青械刘沪、董士廉送德顺军狱。寻有诏移邠州,既而释二人,令往水洛城讫役,须勘到罪状,别听旨。

  丙辰,谏官欧阳修言:

  近差鱼周询等相度修水洛城,如闻蕃族见狄青械系刘沪等,因致惊骚。今周询却将沪往,以此可见沪能以恩信服彼一方,朝廷必知水洛之为利而不欲废之,非沪守之不可。然沪与狄青、尹洙难共了此事,臣谓不得已,宁移尹洙,不可移刘沪。尚虑议者谓不可因沪而动大将,今但移尹洙而不动狄青,若洙更以恩徙他路,即不是因沪而屈大将矣。如此,则於洙无损,於沪得全其功,於边防之体无不便,三者皆获其利,不则有害。

  大凡武臣尝疑朝廷偏厚文臣,假有二人相争,实是武人理曲,然终亦不服,但谓执政尽是文臣,递相党助,轻沮武人。况沪与洙争,而沪实有功,又其理不曲,罪沪则缘边武臣尽鼓怨怒,其害一也。自西事以来,擢用边将固多,能立功效者殊少。惟范仲淹筑大顺城,种世衡筑青涧城,沪筑水洛城,沪尤为艰难,其功不在二人下。今若曲加轻沮,则武臣无复为朝廷作事,其害二也。沪若不在水洛,则其生聚,恐他人不能绥抚,苟别致生事,则自今蕃部更难以招辑,其害三也。今三利三害,其理甚明。但得大臣公心,不於尹洙曲有顾虑,则不与边防生患,此系国家利害甚大,伏望圣意断而行之。

  余靖言:「臣窃闻狄青、刘沪争修水洛城事,朝廷尚候鱼周询勘到沪等方行断遣者。窃以将帅协心,乃成绩效,朝廷处法,要在公平,专听偏词,恐未为允协。凡大将节度,不从者诛,谓可从而违,则置於法。今二臣所争之事,各有奏陈。臣愚以为若强贼在近,须兵救援,召沪不到,罪则当诛。今沪言筑城有利无害,事已复奏,乞听朝旨,青等知沪所执,自有本末,但以所议不同,辄肆私忿,一召不至,即举兵擒之。既囚其身,又围守其妻子,脱有他变,岂不上贻国忧?若沪及士廉犯大将之怒,而朝廷不能保全,则今後边臣,谁肯立效?况生蕃数千帐因沪来附,若使沪守,必与此城同其存亡,他人继之,恐不能及。伏乞早降指挥周询,如所筑新城的实利便,即应留沪等令其专守此城,招抚蕃部。仍以此意诫敕狄青、尹洙,今後行事,不可如此仓卒。朝廷若以沪与青等既有私隙,不欲令在一路,则宁移青等,不可移沪,以失新附之心。」此奏附见欧阳修後,实录无有也。

  丁巳,梓夔钤辖司言泸州淯井监夷人攻三江寨。诏秦凤部署司发兵一千人及选使臣三人,驰往捕击之。会要四月二十五日事。

  诏:「三司丞郎给谏以上,两省待制以上,御史中丞、正卿监,岁得举正郎以下朝官不得过三人;起居郎、舍人、三司副使、知杂御史、少卿监【一七】,岁得举员外郎以下朝官不得过二人;左右司郎中、司谏、正言、三院御史并馆职、知谏院、天章阁侍讲、三司判官、开封府推判官并员外郎以上及正郎见任知州,有出身无赃罪者,并岁得举太常博士以下朝官不得过二人。安抚制置发运使、转运使副、提点刑狱朝臣,於本部内得举正郎以下朝官;提点刑狱使臣、发运、转运判官,得举本部内员外郎以下朝官,并不限人数【一八】。仍於状内开说其人堪充何任使,同罪以闻【一九】。」

  己未,遣官祈雨。

  秘书丞、集贤校理张掞往江、淮、两浙路转运司体问利害事。掞初调临淄主簿,李迪荐知益都县,罢里正弗用,而赋租以时入。石介献息民论,请以益都为天下法。明道中,京东大饥,盗贼充斥,御史中丞范讽荐掞才可治剧,以天平节度推官知掖县。县人诉旱,州不欲蠲税,掞自力为奏,诏除登、莱税。掞,历城人,揆弟也。

  庚申,以宜州捉贼、右侍禁李德用为合门祗候、宜融缘边巡检使。先是,德用出韩婆岭,击区希范,斩获甚众,俘伪将崔盈、谭护二人,故赏之。希范自是入保荔波洞,间出拒官军。

  诏合门副使须历引进、客省副使方转使,其西上须历东上方转四方馆使。此据会要。

  先是,边奏契丹修天德城及多建堡寨。知制诰田况意敌蓄奸谋,乃上疏曰:

  朝廷予契丹金帛岁五十万,朘削生民,输将道路,疲弊之势,渐不可久。而近西羌通款,岁又予二十万,设或复肆贪黩,再有窥求,朝廷尚可从乎?臣至愚,不当大责,每念至此,则惋叹不已。矧两府大臣,皆宗庙社稷、天下生民所望而系安危者,岂不为陛下思之哉?每日垂拱之对,不过目前政事数条而已,非陛下所以待辅臣,非辅臣所以忧朝廷之意也。

  有唐故事,肃宗以天下未乂,除正衙奏事外,别开延英以询访宰相,盖旁无侍卫,献可替否,曲尽讨论。今北敌日强,而河朔将佐之良愚,甲兵之善窳,道路之夷险,城垒之坚弊,军政之是否,财粮之多少,在两府辅臣,实未有知之者。万一变发所忽,制由中出,少有差跌,则事不测矣。如前岁萧英、刘六符始来,和议未决,中外惶扰,不知为计,此臣所目睹也。和议既定,又复恬然若无事者,岂得为安哉?

  愿因燕闲,召执政大臣於便殿,从容赐坐,访逮时政,专以敌患为急。则人人惟恐不知以误应对,事事惟恐不集以孤圣怀,日夕忧思,不敢少懈,同心协力,必有所为。今不此为务,而日以委琐之事,更相辨对,议者羞之。臣叨备近列,实同朝廷休戚,惟陛下不以人废言也。况本传载,况此疏在出为陕西宣抚副使前。按况以二年八月宣抚陕西,十一月召还,时孙甫、欧阳修始有许西人岁赂二十万之言,若况未使陕西,则二十万岁赂,朝廷亦未尝即许西人。疏又称前岁萧英、刘六符始来。按萧、刘之来,乃二年三月,若况疏即以三年上,则当云去岁,不当云前岁。又二年北敌始和,三年即多建堡寨,亦恐不然,传或误也。按是年四月三日乙未,李京乞因乾元节使谕敌罢修二城。今取况疏附四月末,但京称代州西北,况称天德城,其地理远近当考。或即附四月乙未京上言後,或移入七月末张方平疏前。

  注 释

  【一】或因贺乾元节使人还「因」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补。

  【二】自陕西用兵诸将立事者少此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此二十七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三】又闻水洛之戍「戍」原作「城」,据宋本、宋撮要本及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一○五论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刘沪等劄子改。

  【四】应援三郡「三」原作「二」,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五】今遽舍去「遽」原作「据」,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六】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臣」原作「人」,据宋本及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一七朋党论改。

  【七】国子博士慎钺罚铜七斤「慎」原作「填」,盖避宋孝宗讳改,今改回,下文同改。

  【八】而请於旧桥西展木岸五十步「木岸」,宋会要方域一三之二二作「水岸」,疑是。

  【九】是真宗皇帝亲诏「亲诏」原作「新造」,按下文有「朝廷不知先朝有诏」,作「新造」则文义不相承,兹据范文正公集政府奏议下奏辩陈留移桥改。

  【一○】只是暂时同上书「暂时」下有「守官」二字。

  【一一】一则违先朝诏命「违」原作「为」,据同上书改。

  【一二】以此荣古所定同上书「以此」下有「知」字。

  【一三】乃是先知民间利病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一○五论陈留桥事乞黜御史王砺劄子「先」作「先帝」,义胜。

  【一四】凡台官言事许风闻者「言」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一五】即许风闻「闻」下原有「者」字,据同上书删。

  【一六】唐学舍亦一千二百间「学舍」原作「京师」,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宋史全文卷八下、编年纲目卷一二改。

  【一七】起居郎舍人三司副使知杂御史少卿监「监」字原脱,据宋会要选举二七之二七补。

  【一八】并不限人数「不」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一九】同罪以闻「罪」原作「举」,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宋会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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