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续资治通鉴长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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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九十八 嘉佑八年(癸卯,1063)

 

  起仁宗嘉佑八年正月尽是年六月

  春正月己酉,翰林学士范镇知贡举。

  癸丑,诏夏国主谅祚:「所遣进奉人石方,称宣徽南院使,非陪臣官号。自今宜遵用誓诏,无得僣拟!」

  丙寅,翰林学士范镇提举校正医书。

  龙图阁直学士、知审官院韩贽兼判都水监。初,置都水监,欲重其事,以知杂御史判。至是,知杂赵拚辞以不知水事,故命贽焉。

  戊辰,宰臣韩琦言:「秦州永宁寨以钞市马。自修古渭寨在永宁之西,而蕃、汉多互市其间,因置买马场,凡岁用缗钱十余万,荡然流入敌境,实耗国用。」诏复置场永宁,罢古渭寨所置场,蕃部马至,径鬻於秦州。

  己巳,充仪俞氏为昭仪,婕妤杨氏为修仪,周氏为婉容。

  二月癸未,帝不豫。

  甲申,德音降天下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

  乙酉,太子少傅致仕田况卒,赠太子太保,諡宣简。况宽厚明敏,有文武才,与人若无不可,至其有所守,人亦不能移也。其论天下事甚多,至并枢密院於中书以一政本;日轮两制、馆阁一员於便殿备访问;以锡庆院广太学;兴镇戎军、原、渭等州营田;汰诸路宣毅、广捷等冗军;策元昊势屈纳欵,必令尽还延州侵地,无过许岁币;并入中青盐;请录陕西陷殁主将随行亲兵,其论甚伟,然不尽行也。

  始,契丹寇澶州,略得数百人,以属况父延昭。延昭哀之,悉纵去,因自脱归中国。生八男,子多知名,况长子也。保州之役,况杀降卒数百人,朝廷壮其决,後大用之。然卒无子,以兄子为後。

  丙戌,中书、枢密院奏事於福宁殿之西阁,见上所御幄帟、裀褥皆质素暗敝,久而不易。上顾韩琦等曰:「朕居宫中,自奉止如此尔。此亦生民之膏血也,可轻费之哉!」

  三月甲辰,诏前郓州观察推官孙兆、邠州司户参军单骧诊御脉。上初不豫,医官宋安道等进药,久未效,而兆与骧皆以医术知名,特召之。案:此条原本为甲申日事,然二月已有甲申,不应三月复见。且帝崩於三月辛未,距甲申已四十余日,不应是一月中事,其为甲辰无疑也。医官宋安道,原本亦讹作朱,今并改正。

  丙午,诏中书劾宋安道等罪以闻。

  丁未,诏「进士七举、诸科八举曾经御试年四十以上,进士五举、诸科六举曾经御试及进士六举、诸科七举曾经御试年五十以上,河东、河北、陕西举人,递减一举,令礼部贡院特以名闻。」

  戊申,太子太保致仕庞籍卒。时上不豫,废朝、临奠皆不果,第遣使吊赙其家,赠司空兼侍中,諡庄敏。籍晓律令,长於吏事,持法深峭,军中有犯者,至或断斩刳磔,或累笞至死,以故士卒闻风畏服,而治民有惠爱。及为相,为言者所诋,声望减於治郡时。案:此不载言者姓名。宋史载籍尝受道士赵清贶赂,韩绦论之不已,乃罢知郓州,或即此事也。

  甲寅,昭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李昭亮卒,赠中书令,諡良僖。昭亮为人和易,谙练近事,於吏治颇通敏,善委僚佐,故数更藩镇无他过。然妻早亡,三妾并嬖,迭擅家政,昭亮莫能制也。

  丁巳,诏:「加号上仙隐影唐将军曰道化真君、上灵飞形葛将军曰护正真君、直使飞真周将军曰定志真君,仍於在京宫观营建殿宇。」先是,上不豫,梦三神人自言其姓号,若在左右翊卫之。既寤而疾稍平,乃诏遍求神祠而无有,後得於上所受籙中,特表异之。春明退朝录当考详。案:春明退朝录载此为嘉佑初年事,第云上梦至大野,迷失道,有葛将军送至宫阙,与此微有不同。

  壬戌,孙兆为殿中丞,单骧为中都令,仍令校正医书。封神应侯扁鹊为神应公。皇城使、巴州刺史宋安道等皆降官。

  癸丑,御内东门幄殿。

  甲子,御延和殿,赐进士许将等一百二十七人及第,六十七人同出身;诸科一百四十七人及第、同出身;又赐特奏名进士、诸科一百人及第、同出身、诸州文学、长史。将,闽人也。

  乙丑,以圣体康复,宰臣诣东上合门拜表称贺。

  辛未晦,上暴崩於福宁殿。是日,上饮食起居尚平宁,甲夜,忽起,索药甚急,且召皇后。皇后至,上指心不能言。召医官诊视,投药、灼艾,已无及。丙夜,遂崩。左右欲开宫门召辅臣,皇后曰:「此际宫门岂可夜开!且密谕辅臣黎明入禁中。」又取粥於御厨。医官既出,复召入,使人禁守之。

  夏四月壬申朔,辅臣入至寝殿。后定议,召皇子入,告以上晏驾,使嗣立。皇子惊曰:「某不敢为!某不敢为!」因反走。辅臣共执之,或解其发,或被以御服。召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及宗室刺史以上至殿前谕旨。又召翰林学士王珪草遗制,珪惶惧不知所为,韩琦谓珪曰:「大行在位凡几年?」珪悟,乃下笔。至日昳,百官皆集,犹吉服,但解金带及所佩鱼,自垂拱殿门外哭而入,班福宁殿前。哭止,韩琦宣遗制。

  英宗即皇帝位,见百官於东楹。百官再拜,复位哭,乃出。帝欲亮阴三年,命韩琦摄冢宰,辅臣皆言不可,乃止。蔡氏直笔云:仁皇暴崩,慈圣光献皇后秘不发丧,密召英宗入禁中,降内批宣大臣。明日,却问候,晓开内东门,乃启垂拱殿後门宣上旨,令大臣由垂拱殿入。宰相韩琦而下至福宁殿下,再拜,升阶,扣帘欲进,内侍言:「皇后在此。」琦却立。后发哭曰:「天下不幸,夜来官家忽然上仙。」大臣发哭。后曰:「怎奈何,相公?官家无子。」琦曰:「皇后不可出此言,皇子在东宫,何不便宣入?」后曰:「只是宗室,立了他,後莫有人争?」琦曰:「更何可拟议!」后乃曰:「皇子已在此。」方命卷帘时,英宗已即位了。琦退谓同列曰:「适来敢乱发一言耶!」於是宣班,草遗制。殿帅郝质戒殿前班兵曰:「今入殿,候见吾山呼拜时,汝辈方得山呼。」质扣殿阶白宰相:「欲上殿看官家。」琦禀后,后许之。时英宗散发被面,覆以帽子。质徐搢笏拂开发,审观之,降殿山呼拜,殿前班亦山呼拜【一】。时朝论称有如此宰相、殿帅,天下岂不晏然。按司马氏日记,则英宗在外,翌旦召入。韩琦家传亦云遣中使扶持皇子,须臾皇子到,与日记略同。如直笔所载琦对后语,若果有之,家传必不肯遗,恐出于传闻,未可信也。又此时殿帅乃李璋,而郝质实为马军帅,直笔盖误,今并不取。邵氏闻见录亦云,仁宗大渐之夕,光献即召英宗入,翌日大臣方入,英宗即位,与蔡氏直笔同。然实录、本纪皆云辅臣至福宁殿,皇后传遗旨,命皇子即位,不云先召皇子入也。神录曹太后传独云先召皇子入,翌日乃召辅臣,更须考详。

  癸酉,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百官进官一等,服绯紫及十五年者,与改服色。优赏诸军如乾兴故事,所费无虑一千一百万贯、匹、两,在京费四百万。

  时禁卫或相告,乾兴故事,内给食物中有金【二】。既而宫中果赐食,众视食中无有,纷纷以为言。殿前副都指挥使李璋呼其长谓曰【三】:「尔曹平居衣食县官,主上未临政已优赏,尔何功复云云,敢諠者斩!」众乃定。职方员外郎、判吏部南曹王端言:「公卿子弟,襁褓得官,未尝涖事【四】,而锡服与年劳者等,何以示劝。请从涖日始。」遂着为令。端,质弟也。

  命引进副使王道恭告哀契丹,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夏国。拱之仍齎赐大行遗诏及遗留物。

  三司奏乞内藏库钱百五十万贯、紬绢二百五十万疋、银五万两【五】助山陵及赏赉。从之。

  宣庆使石全彬提举制造梓宫,以画样进,诏务为坚完,毋得过有华饰。

  武胜军节度使李璋、案此即前殿帅李璋,盖兼武胜军节度使也。镇东留後李端愿、同州观察使李玮乞随宗室别班赴临。诏璋管军,同百官入,端愿、玮从所乞。

  上初即位,与辅臣言,皆不名。及将责降医官,有欲为孙兆、单骧地者,言於上曰:「先帝初进兆等药,皆有验,不幸至此,乃天命也,非医官所能及。」上敛容曰:「闻兆等皆两府所荐,信乎?」对曰:「然。」上曰:「然则朕不敢与知,唯公等裁之。」皆皇恐。甲戌,兆编管池州,骧峡州,同时责降者十二人,独骧、兆得远地云。

  乙亥,羣臣表请听政,不从。

  诏:「天下官名、地名、人姓名与御名同者,改之。改名部署曰总管。」

  命韩琦为山陵使。

  先是,辅臣奏事,帝必详问本末,然後裁决,莫不当理,中外翕然,皆称明主。是日晚,忽得疾,不知人,语言失序,复召已责降医官宋安道、甄立里、秦宗一、王士伦等入侍疾。

  丙子,尊皇后曰皇太后。

  丁丑,羣臣三上表请听政。

  戊寅,诏许之,既而以疾不果。有司请改日大敛,司天监言卜近日则不利上及太后,上令避太后而已。

  己卯,大敛,上疾增剧,号呼狂走,不能成礼。韩琦亟投杖褰帘,抱持上,呼内人,属令加意拥护,又与同列入白太后。下诏,候听政日,请太后权同处分。礼院奏请:「其日皇帝同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中书、枢密院合班起居,以次奏事;或非时召学士,亦许至小殿;皇太后处分称『吾』;羣臣进名起居于内东门。」从之。韩琦投杖褰帘,拥护英宗事,据家传及王岩叟别录,国史并无此。

  庚辰,遣供备库副使夏僖等二十人,告谕诸路官吏军民以先帝升遐及上嗣位之意。

  谏官司马光等言:「窃见大行晏驾,已近旬日,其告哀契丹使者犹未进发,兼闻不曾素戒使者对答继嗣之辞,臣等窃议,深恐未便。何则?国家既与契丹约为兄弟,遭此大丧,立当讣告。彼中刺探之人,所在有之,今天下缟素,彼中岂得不知?而讣告之人尚未到彼,将谓中国有何事故,能不猜疑?自古大宗无子,则取於小宗以为後,着在礼典,岂为国患?若敌人有问【六】,尽以实对,有何所伤?今问继嗣於使人,而使人对以不知,事体岂得稳便?陛下初为皇子之时,诏书已布告天下,彼中安得不知?今若答以虚辞,不足诈彼,而适足取其笑侮尔。国家自与契丹和亲以来,五十六年,生民乐业。今国有大故,正是邻敌闚伺之时,岂可更接之失理,自生间隙?臣等愿朝廷早决此议,令使人昼夜兼数程进发。若彼中问及继嗣,皆以实告。孔子曰:『言忠信,虽蛮貊之邦,行矣。』此之谓也。」

  辛巳,命契丹贺乾元节使、保静军节度使耶律谷等进书奠梓宫,见上於东阶;放夏国使人见,令合门以书币入。

  始,契丹使者至德清,廷臣有欲却之者,有欲候其至国门谕令出者,议未决。太常丞、集贤校理邵亢,请许其使者奉国书置柩前,俾得见上,以安远人。诏从其言。前此契丹使介并书,惟此年但书耶律谷等【七】,今因之。龙图阁直学士周沆充馆伴契丹使者,初未许见,先诏取书置柩前。使者固请见,曰:「取书,非故典也。」上以方衰絰,辞焉。使者执书不肯授合门,沆曰:「昔北朝有丧,南使至柳河而还。今朝廷重邻好,听北使至京师,达命於几筵,恩礼厚矣,奈何更以取书为嫌乎!」使者立授书,然上亦卒见谷等。朝廷未知契丹主之年,沆从容篮他语以问,使者出不意,遽对以实。既而悔之,相顾愕然曰:「今复兄事南朝矣!」案:沆先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庆州,此时已召知通进银台司、判太常寺矣。此犹称直学士官,与本传不合,未知孰是。

  壬午,辅臣入对於柔仪殿西合,皇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初议帝与太后同御东殿垂帘,辅臣合班以次奏事。及是,上方服药,权居柔仪殿东阁之西室,太后居其东室。辅臣既入西室候问圣体,因奏军国事。太后乃独御东殿【八】,辅臣以政事复奏於帘前云。

  癸未,内出遗留物赐两府、宗室、近臣、主兵官有差。富弼、文彦博时居丧,皆遣使就赐之。赐富弼、文彦博在庚辰日,今并书之。

  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司马光言:「蒙恩赐以遗留物【九】,如臣所得已千缗,况名位渐高,必沾赉愈厚,举朝之内,所费何翅钜万!窃以国家用度素窘,复遭大丧,累世所藏,几乎扫地。传闻外州、军官库无钱之处,或借贷民钱,以供赏给,一朝取办,逼以捶楚。当此之际,羣臣何心以当厚赐!况将来山陵所须,全未有备,国信往来,又当供亿,万一更有水旱、军旅之虞,不知朝廷何以处之。若国用不足,必重敛於民,民已困穷,何以供命?饥寒所驱,必为盗贼。此乃安危之本,愿陛下深思熟虑,勿以为细事而忽之也。臣诚知乾兴之际,曾有此例,亦恐当时所赐,不至如此之多。况当时帑藏最为富实,今事力耗竭,十无一二,岂可但云旧例,不思损益?况委质为臣,共图国事,股肱耳目,譬犹一体,安则俱安,危则俱危,岂待多得金珠【一○】,然後输忠尽力?恐非所以遇士大夫之道也。今天崩地坼,率土哀摧,羣臣各迁一官,不隔磨勘,恩泽已厚,诚不忍更受赐物,因公家之祸,为私室之利。伏望圣慈许令侍从之臣,各随其意进奉金帛钱物,以助山陵之费。如此则君恩下流,臣诚上达,上下相爱,洽於至和,既可以少舒民力,又不至有伤国体。」光遂与同列诣客省进奉,诏以乾兴年无此例,却之。

  光又言:「方今国家多虞,人心危惧,正是朝廷斟酌时宜,损益变通之际,岂可不究利害,但徇旧例而已?况所赐羣臣之物,比旧例过多几倍,而羣臣有所进献,则云旧例无之,虽圣恩务在优隆,然羣臣有廉耻之心者,何面目以自安!又州县鞭挞平民,逼取钱物,以济一时之急【一一】,不知乾兴年中何尝有此例也?以此见国家虚实缓急,逐时不同,岂可专执旧文,不加裁损。今大丧之後,内外困穷,凡百在位之臣,皆当焦心克己,以救其患。若受此非常之赐,恬然有之,曾不为媿,则士众必曰:『我辈劳苦,而所得微薄,羣臣安坐,而专享厚利。』其心安得不怨?百姓亦曰:『我辈剥肤椎髓,以供赋敛,而浩浩入羣臣之家,如泥沙不惜。』其心安得不怒!近者怨,远者怒,为国计者,可以不深思远虑乎?是以臣辈区区,欲输此物,非谓可以增帑藏之富,助用度之急也,其意盖以通上下之情,慰远近之心,塞无厌之怨,解重敛之怒。伏望朝廷留心省察,知其为安危之本,非夸小廉、兢小忠也。」朝廷卒不许。光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遗其舅氏,义不藏於家。

  甲申,宰相韩琦加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进封卫国公;琦本传称进封卫国,实录称魏国,今从本传。案宋史,进封卫国公与山陵使同命,後太后还政,复拜魏国公。曾公亮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枢密使张昪【一二】、参知政事欧阳修赵槩并加户部侍郎;枢密副使胡宿、吴奎并加给事中。

  司马光上皇太后疏曰:

  羣生无福,大行皇帝奄弃天下。皇帝继统,哀毁成疾,未能亲政,恭请殿下同决庶务。臣愚伏计殿下念宗庙社稷之重,为四海黎元之计,不得已而临之,非中心所欲也。若皇帝圣体不日康宁,殿下必推而不居,若药石未效,则殿下方且总揽万几,未暇自安。故凡举措动静,不可不谨戒留心焉。

  方今天下之势,危於累卵,小大战战,忧虑百端。若非君臣同心,内外协力,夙夜勤劳,以徇国家之急,则祸难之生,岂可胜悔哉【一三】!夫安危之本,在於任人,治乱之机,在於赏罚,二者不可不察也。若中外百官各得其人,贤能者进,不肖者退,忠直者亲,谗佞者缙,则天下何得不安?任职之臣多非其人,贤者退,不肖者进,忠直者缙,谗佞者亲,则天下何得不危?赏不因喜,罚不因怒,赏必有所劝,罚必有所惩,则天下何得不治?喜则滥赏,怒则妄罚,赏加於无功,罚加於无罪,则天下何得不乱?然则天下安危治乱不在於他,在於人主方寸之地而已矣。

  凡御下之道,恩过则骄,骄则不可不戢之以威;威过则怨,怨则不可不施之以恩。恩威之道,圣人所以制世御俗,犹天地之有阴阳,损之益之,不失中和,以生成万物者也。夫恩者,欲物之亲己也,有时而生怨。威者,欲物之畏己也,有时而生慢。小人之性,恩过则骄,骄而裁之,则怨矣。爵禄赏赐,妄加於人,则其同类皆曰:「我与彼才相若也,功相敌也,彼得之而我独不得,何哉?」是出一恩而召羣怨也。故曰:「恩有时而生怨也。」威严太盛,则人无所容,刑罚烦苛,则滥及无辜,滥及无辜,则其类皆曰:「是过也,人谁无之?彼既不免,行将及我。」於是乎穷迫思乱。为其上者,乃更畏恐而求姑息【一四】,是始於严而终於慢也。故曰:「威有时而生慢也。」如是则为人上者岂不至难哉!盖善为人上者不然,恩则施於有功,而罚必加於有罪。恩虽至厚,而人不敢妬者,何也?众人之所与也。罚虽至重,而人无所怨者,何也?众人之所恶也。大行皇帝天性至仁,羣臣之功或未足言而赏之已厚,罪或不可容而罚之至轻,善则善矣,而小人不识大恩者,或几乎骄慢。臣窃意殿下今兹继而为政,必纠之以严。纠之以严,诚是也,然天下之人,涵濡大行皇帝圣泽日久,一旦暴加绳检,恐骇而离心。伏愿殿下徐以义教之戒之,有不听从而尤无良者,然後加刑罚焉,则谁敢不肃?此善之善者也。

  往者大行皇帝嗣位之初,章献明肃皇太后保护圣躬,纲纪四方,进贤退奸,镇抚中外,於赵氏实有大功。但以自奉之礼或尊崇太过,外亲鄙猥之人或忝污官职,左右谗谄之臣或窃弄权柄【一五】,此所以负谤於天下也。今殿下初摄大政,四方之人,莫不观听以占盛德。臣以为凡名体礼数所以自奉者,皆当深自抑损,不可尽依章献明肃皇太后故事,以成谦顺之美【一六】,副四海之望。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殿下当信之用之,与共谋天下之事。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勳者,殿下当疏之远之,不可宠以禄位,听采其言也。

  臣闻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一七】,况后妃与国同体,休戚如一。若赵氏安,则百姓皆安,况於曹氏,必世世长享富贵明矣。赵氏不安,则百姓涂地,曹氏虽欲独安,其可得乎!是故政者,正也,为政之道,莫若至公。臣愿殿下熟纵羣臣之中,有贤才则举之,有功则赏之,虽贱如厮役,憎如仇绚,远在千里之外,皆不可弃遗,如此则人谁不劝矣!羣臣之中,职事不修则废之,有罪则刑之,虽贵为公卿,亲若兄弟【一八】,近在耳目之前,皆不可宽假,如此则人谁不惧矣!夫为善者劝,为恶者惧,百姓称职,万民乐业,天下之安,犹倚泰山而坐平原也,尚何忧哉!然後俟皇帝圣体平安,授以治安之业,自居长乐之宫,坐享天下之养,则殿下圣善之德,冠绝前古,光映後来,虽周之文母,汉之明德,不足比也。

  乙酉,作受命宝,命欧阳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

  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七百八十人修奉山陵。

  丙戌,以国子监所印九经及正义、孟子、医书赐夏国,从所乞也。

  丁亥,以皇子、右千牛卫将军仲鍼为安州观察使、光国公,右内率府副率仲纠为和州防御使、乐安郡公,仲恪为博州防御使、大宁郡公。

  翰林学士王珪上言:「圣体已安,皇太后乞罢权同听政。」即命珪草还政书,既而不行。司马光日记:十六日丁亥,珪乞皇太后还政。实录无其事。又据珪集,有皇太后第一次还政书,注云:嘉佑八年四月十八日辰时,通进司降到御宝劄子令撰,当日未时进入。十八日,己丑也,实录亦无其事。今依日记载此,更须考详。

  荧惑自七年八月庚辰夕伏,积二百四十九日,命辅臣禳於集英殿。己丑晨,见东方。

  癸巳,权三司使蔡襄奏大行山陵一用永定制度,於是右司谏王陶上言:「民力方困,山陵不当以永定为准。」其後京西转运使吴充楚建中、知济州田棐继上言,请遵先帝遗诏,山陵务从俭约,皇堂、上宫除明器之外,金玉珍宝一切屏去。建中,须城人也。礼院编纂苏洵【一九】亦贻韩琦书切谏,至引华元不臣以责之,琦为变色。乃诏礼院与少府监议,唯省乾兴中所增明器而已,其他犹一用定陵制度。卢士宗传云:士宗为少府监,典工作造方中诸物,比乾兴省费十余万缗。按实录云省乾兴所增明器而已,然则器一种自费十余万缗也【二○】,士宗传似饰说,今不取。

  右司谏、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郑獬上言:「大行山陵依乾兴制度,虽未为过多,以今校昔,盖有不同。乾兴帑藏充积,财力有余,故可以溢祖宗之旧制【二一】。今国用空乏,财赋不给,近者赏军,已见横敛,富室嗟怨,流闻京师。虽三路州郡颇能支吾,盖将累岁边备一日费之,不知何年复能充补。万一岁凶民饥,小有风尘之警,则将何策以善其後?岂可用乾兴为法也!夫俭葬之制,周公非不忠,曾子非不孝,以为襃君爱父,不在於聚财。此前世之极论,臣不复言。窃惟先帝节俭爱民,出於天性,无珠玉奇丽之好,无犬马游观之乐,服御至於澣濯,器玩极于朴陋,此天下所共知也【二二】。今山陵制度,乃取乾兴最盛之时为准,独不伤先帝节俭之德乎!臣以为宜敕有司条具名数,再议减节。」獬疏据本传附见,实录不载也。

  上自不豫以来,丧皆礼官执事,羣臣奉慰,则垂帘不坐。乙未,大祥,上始亲行礼,又卷帘坐受慰,人心少安。

  丁酉,起复文彦博,固辞。表三上,乃听终丧。寻有诏给俸赐比宰相之半,彦博又辞,许之。给俸赐在七月乙卯,今并书。

  己亥,羣臣上表请临朝听政,表三上,乃许之。

  立京兆郡君高氏为皇后,北作坊使遵甫之女。遵甫,继勳之子也。母曹氏,皇太后亲姊。后四岁,与上同育於禁中,仁宗常谓太后,他日必以相配,太后许诺。既长,出宫。庆历七年,归於濮邸,封京兆郡君,於是正位。案立后系庚子日事,此与己亥连书,疑误。

  戊戌,司马光上疏曰:臣愚窃惟大行皇帝春秋未甚高,以宗庙社稷之重,昭然远监【二三】,确然独断,知陛下仁孝,可守大业,擢於宗族之中,建为嗣子,授以天下,其恩德隆厚,踰於天地,固非微臣所能称述。今不幸奄弃万国,陛下哀慕泣血,以夜继昼,过於礼制,以至成疾。中外闻者,无不感泣,知大行皇帝能为天下得人,治平之期,企踵可待,羣臣百姓,不胜大幸。今者圣体痊平,初临大政,四海之人,拭目而视,倾耳而听,举措云为,不可不审。易曰:「君子以作事谋始。」召诰曰:「王乃初服,鸣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夫为政之要,在於用人、赏善、罚恶而已。三者之得,则远近翕然,向风从化,可以不劳而成,无为而治。三者之失,则流闻四方,莫不解体,纲纪不立,万事隳颓。治乱之原,安危之机,尽在於是。臣愿陛下难之重之,精心审虑,如射之有的,必万全取中,然後可发也。

  陛下思念先朝,欲报之德,奉事皇太后孝谨,抚诸公主慈爱,此诚仁孝之至,过人远甚。臣愿陛下虽天性得之,复加圣心,夙夜匪懈,谨终如始,以结亿兆之心,刑四方之化,则福祚流於子孙,令闻垂於无穷矣!

  古者人君嗣位,必踰年然後改元。臣愿陛下一循典礼,勿有变更於中年也。三年之丧,自天子达於庶人,一也。自汉氏以来,始从权制,以日易月。臣愿陛下虽仰遵遗诏,俯徇羣情,二十七日而释服,至於宫禁之中,音乐、游燕、吉庆之事,皆俟三年然後复常,以尽送终追远之义焉。礼,为人後者为之子,故为所後服斩衰三年,而为其父母齐衰期,为所後者之亲皆如子,而为己之亲皆降一等,盖以承重於大宗,则宜降於小宗,所以专志於所奉而不敢顾私亲也。汉宣帝自以为昭帝後,终不敢加尊号於卫太子、史皇孙。光武起於布衣,亲冒矢石,以得天下,自以为元帝後,亦不敢加尊号於钜鹿都尉、南顿君。此皆循大义,明至公,当时归美,後世颂圣。至於哀、安、桓【二四】、灵,或自旁亲入继大统,皆追尊其祖父,此不足为孝,而适足犯义背礼,取讥当时,见非後世。臣愿陛下深以为监,杜绝此议,勿复听也。凡此数者,臣伏计陛下聪明,皆素知之。然臣复区区进言者,诚恐不幸有谄谀之臣,不识大体,妄有开说,自求容媚,陛下万一误加听从,欲捐躯争之,亦无及已。是以不敢不先事而言,庶几圣德纯粹完美,不有秋毫之缺,使一夫窃议於草莱者,臣之志也。

  五月癸卯,进封公主为长公主,岐国改越国,福安改康国,庆寿改惠国,永寿改荣国、宝寿改顺国。

  以皇子位伴读、太常少卿李受为左司郎中,皇子位说书、屯田员外郎王猎为刑部员外郎,并充天章阁待制,受兼侍读,猎兼侍讲。管勾皇子位昭宣使、瑞州刺史、右班副都知石全育领原州【二五】团练使,充入内副都知。故事,都知四人,至是并全育而五,诏後有阙勿补。任守忠、邓保吉、甘昭吉、李允恭、石全育并为入内都知,凡五人也。

  庚戌,封长女为德宁公主,第二女为宝安公主,第三女为寿康公主。中书奏用故事,并长公主皆赐告,罢其册礼。

  诏:「山陵所用钱物,并从官给,毋以扰民。」诏虽下,然调役未尝捐也。此据司马光日记,王珪集亦载此诏文。三司计山陵当用钱、粮五十万贯、石而不能备,或请移陕西缘边入中盐於永安县,转运副使薛向陈五不可,且乞如其数以献,许之。此据薛向传附见。

  右司谏王陶为户部员外郎、直史馆,充皇子位伴读;屯田员外郎周孟阳、秘书丞孙思恭充皇子位说书。孟阳自以王宫教授,与上有潜龙之旧,而李受、王猎皆非上故识,顾先得待制,由是觖望,固辞说书,不拜。

  司马光言:

  臣闻三代令王【二六】,置师、傅、保以教其子,又置三少与之燕居。至於左右前後侍御仆从之人,皆选孝弟端良之士,逐去邪人,毋得在侧,使之日见正事,闻正言,然後道明而德成,心喻而体安,福被兆民,功流万世。此教之所以为益也。今王陶等虽为皇子官属,若不日日得见,或见而遽退,语言不洽,志意不通,未尝与之论经术之精微,辨人情之邪正,究义理之是非,考行己之得失,教者止於供职,学者止於备礼;而左右前後侍御仆从,或有佞邪谗巧之人,杂处其间,出入起居,朝夕相近,诱之以非礼,导之以不义,纳之以谄谀,济之以诈伪,虽皇子资性聪明,端慤难移,然亲近易习,积久易迁,谄谀易入,诈伪易惑,如此则虽有硕儒端士为之师傅,终无益也。

  臣闻孟子曰:「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二七】,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又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臣愚伏望陛下多置皇子位,与皇子居处燕游,讲论道义【二八】,耸善抑恶,辅成懿德。其左右前後侍御仆从,亦皆选小心端慤之人,使所属官司结罪保明,然後得入。仍专委伴读官提举觉察;若有佞邪谗巧之人诱导皇子为非礼之事者,委伴读官【二九】纠举施行,即时斥逐,不令在侧。若皇子自有过失,再三规诲不从,亦听以闻。如此,则必进德修业【三○】,日就月将,善人益亲,邪人益疏,诚天下之幸也。

  丁巳,案:丁巳,原本误作乙巳,今改正。赐郑州公使钱五百贯,以灵驾所过故也。

  富弼既除丧,戊午,授枢密使、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庚申,翰林学士王珪奏:「谨按曾子问曰:『贱不诔贵,幼不诔长,礼也。惟天子称天以诔之。』『春秋公羊说,读诔、制諡於南郊,若云受之於天然。』【三一】乾兴元年夏既定真宗皇帝諡,其秋始告天於圜丘。史臣以为天子之諡,当集中书门下御史台五品以上、尚书省四品以上、诸司三品以上,於南郊告天,议定然後连奏以闻。近制唯词臣撰议,即降诏命,庶僚不得参闻,颇违称天之义。臣奉命撰上先帝尊諡,欲望明诏有司,稽详旧典,先之南郊,而後下臣僚之议,庶先帝之茂德休烈,可信万世之传。」诏两制详议。翰林学士贾黯等议如珪奏,从之。

  甲子,集庆节度使、知曹州张茂实请改名孜,从之。

  戊辰,皇子仲鍼、仲纠始就东宫听读。

  是日,初御延和殿。上疾犹未平,命辅臣祈福於天地、宗庙、社稷及景灵宫、寺观,又遣使二十一人祷岳、渎、名山。

  六月癸酉,上复以疾不出。是时唯两府得入对柔仪,退诣内东门小殿帘帷之外,覆奏政事於皇太后如初。

  先是,礼院言,大行祔庙,而太庙七室皆满,请增置一室。诏两制及待制以上与礼官考议。观文殿学士孙拚等议曰:自十月丙戌日移入此。「谨按礼曰:『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书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曰世与昭穆云者,据父子之正而言也。若兄弟则昭穆同,不得以世数数之矣。商祖丁之子曰阳甲【三二】,曰盘庚,曰小辛,曰小乙,四子皆有天下,而商之庙有始祖,有太祖、有太宗、有中宗【三三】。若以一君为一世,则小乙之祭不及其父祖丁【三四】,是古之兄弟相及,昭穆同而不以世数数之明矣。故晋之庙十一室而六世,唐之庙十一室而九世。中宗、睿宗之於高宗,恭宗、文宗之於穆宗,同居穆位。国朝太祖为受命之祖,太宗为功德之宗,此万世不迁者也。故太祖之室,太宗称孝弟,真宗称孝子,大行皇帝称孝孙。而禘祫图,太祖、太宗同居昭位,南向,真宗居穆位,北向。盖先朝稽用古礼而着之於祀典矣。大行皇帝神主祔庙,伏请增一室为八室,以备天子事七世之礼。」诏从之。

  於是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卢士宗、天章阁待制兼侍读司马光议曰:「臣等谨按礼,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太祖之庙,万世不毁,其余昭穆,亲尽则毁,示有终也。自汉以来,天子或起於布衣,以受命之初,太祖尚在三昭三穆之次,故或祀四世,或祀六世,其太祖以上之主,虽属尊於太祖,亲尽则迁。故汉元帝之世【三五】,太上庙主瘗於寝园。魏明帝之世,处士庙主迁於园邑。晋武帝祔庙,迁征西府君;惠帝祔庙,迁豫州府君。自是以下,大抵过六世则迁其神主。盖以太祖未正东向之位,故止祀三昭三穆【三六】;若太祖已正东向之位,则并三昭三穆为七世矣。唐高祖初立祀四世,太宗增祀六世。及太宗祔庙,则迁弘农府君神主於夹室,高宗祔庙,又迁宣皇帝神主於夹室,皆祀六世,此前代之成法也。惟明皇立九室,祀八世,事不经见,难可依据。今若以太祖、太宗为一世,则大行皇帝祔庙之日,僖祖亲尽,当迁於西夹室,祀三昭三穆,於先王典礼及近世之制,无不符合,太庙更不须添展一室。」诏拚等再议。於是复上议曰:「先王之礼,自王以下降杀以两,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三七】。自汉以来,诸儒传礼者,始有夏五庙、商六庙之说,其说出於不见伊尹之言,而承用礼家之误。盖自唐至周【三八】,庙制不同,而大抵皆七世。王制所谓『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者是也。今议者疑僖祖既非太祖,又在三昭三穆之外,以为於礼当迁。如此,则是以有天下之尊,而所事止於六世,不称先王制礼降杀以两之意。且议者言僖祖当迁者,以为在三昭三穆之外,则於三代之礼,未尝有如此而不迁者。臣等以为三代之礼,亦未尝有所立之庙出太祖之上者也。後世之礼既与三代不同,则庙制亦不得不变而从时。且自周以上,所谓太祖,亦非始受命之主,特始封之君而已。今僖祖虽非始封之君,要为立庙之始祖。方庙数未过七世之时,遂毁其庙,迁其主,考三代之礼,亦未尝有如此者也。汉、魏及唐一时之议,恐未合先王制礼之意。臣等窃以为存僖祖之室以备七世之数,合於经传事七世之明文,而亦不失先王之礼意。」诏恭依。

  戊寅,翰林学士、权三司使蔡襄为修奉太庙使。襄乃以八室图奏御,又请广庙室并夹室为十八间。从之。

  侍御史吕诲上疏曰:「陛下践祚,於今累月,哀慕日深,摧毁过礼,圣躬违豫,久而未平。万几滞留,皆期英断。法宫严閴,不睹清光。臣子之心,若为启处。传闻太医所上汤剂,鲜用服饵。臣居外,罔知其然。陛下必以方术无状,当更选上医,精加调护。若谓勿药有喜,计日可待,则臣恐宣节失宜,五行二气,寖滛汨戾,邪得干正,非所以保圣躬,为宗社计也。且居丧之礼,毁不灭性,圣经深戒。士人承家,犹曰弗克,况万乘之重耶!商高宗居亮阴中,谓傅说【三九】曰:『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平居尚及於此,况陛下实撄美疹,其可不念?臣敢祈明断,节损哀泣,申敕二府【四○】,责成太医,讲求药饵,无俾玩疾,切须瞑眩,期於必瘳。使天下倾耸,知礼乐刑政,行於朝夕;皇太后惟疾之忧,懽然慰怿,岂不休哉!又安止孝德充塞高厚,将见药石之言,自闻於上【四一】,丕命其承,昌明於圣世矣!」诲以六月八日上此疏,八日戊寅也,今附见。

  帝自感疾,即厌服药饵。韩琦常亲执药杯以进,帝不尽饮而却之,药污琦衣。太后亟出服赐琦,琦不敢当。太后曰:「相公殊不易。」皇子仲鍼侍侧,太后曰:「汝盍自劝之。」帝亦弗顾也。十一月吕诲乞大臣及淮阳王侍药,後移此附彼,然附此为允,更详之。

  癸未,同知礼院、祠部员外郎、直秘阁吕夏卿奏:「请定九庙之制。及请俟大行山陵复土,百官班迎灵驾还内,山陵使先入见,日中行始虞之祭,虞主不题諡号;九虞既毕,然後行卒哭之祭,明日而祔庙。」诏两制及待制以上与礼官会议。

  观文殿学士孙拚等奏:「夏卿所陈九庙,事不经见。其言周、汉以来,九虞之祭,皆在十六日外,欲俟大行灵驾还内,日中行始虞之祭。缘古之葬去国近,平旦而葬,日中而虞於寝。今之葬远,虞主在途,日迁舍,不可以无祭。其言汉制不题諡虞主,及终虞而行卒哭之祭,则如夏卿议【四二】。」从之。

  丁亥,诏:「今岁制科举人着作佐郎赵商等十七人权罢,将来判场,便赴秘阁就试。」商,安仁人也。案:原书作赵卨,然卨系邛州依政人【四三】,与此不合。又一本作商,今从之。

  兵部郎中、权判大理寺陈太素知明州。

  太素常为大理详断官、审刑详议官、权大理少卿,又判大理寺,任刑法二十余年,朝廷有大疑狱则必召与议。太素推原人情,以傅法意【四四】,众皆释然,自以为不及。虽号明习法令,然所论建亦或有不中。每临案牍,至忘寝食,大寒暑不变。子弟或止之,答曰:「囹圄之苦,岂不甚於我也!」在大理以耳疾,数求罢,案:耳疾原本作身疾,今据宋史改。执政以为任职,弗许。久之,乃出守。太素常谓:「有司议法,当据文直断,不可求曲当。求曲当,法所以乱也。」

  翰林学士范镇言:「窃闻大行皇帝受命宝及沿宝法物【四五】,与平生衣冠器用,皆欲举而葬之,恐非所以称大行皇帝恭俭之意。其受命宝,伏乞陛下自宝用之,且示有所传付。若衣冠器玩,则请陈於陵寝及神御殿,岁时展视,以慰思慕。」诏检讨官讨寻典故及命两制、礼官详议。

  翰林学士王珪等奏曰:「受命宝者,犹传国玺也,宜为天下传器,不当改作。古者藏先王衣服於庙寝,至於平生器玩,则前世既不纳於方中,亦不尽陈於陵寝。谓今宜从约,以称先帝恭俭之实。」然时已更造受命宝,而珪等所议弗用。

  癸巳,司马光上太后及帝疏曰:

  臣闻天地交谓之泰,天地不交谓之否。天地者,上下之象也。施诸人事,君仁而臣忠,父慈而子孝,兄爱而弟恭,皆泰也;君不仁,臣不忠,父不慈,子不孝,兄不爱,弟不恭,皆否也。泰则上下之情通,内外之志和,国以之治,家以之安;否则上下之情塞,内外之志乖,国以之乱,家以之危。治乱安危之分,不在於他,在於审察否泰之端而已矣。

  书曰:「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於家邦,终於四海。」自古明王治天下之道,未有不自孝慈始者也。恭惟先帝属籍之亲凡数百人,独以天下之业传之圣明,皇太后承顾命之际,镇抚中外,决定大疑,其恩德隆厚,踰於天地,何可胜言!皇帝至性烝烝,哀以执丧,恭以致养,夙夜忧劳,以成疾疹,其於慈孝之美【四六】,可谓至矣。然臣窃有惧,不可不过虑於万一,先事而进言者。臣闻金堤千里,溃於蚁壤,白璧之瑕,易离难合。况社稷之重,非特金堤也,骨肉之亲,非特白璧也,在於守之至谨,执之至固,完美无间,然後福禄无疆也。夫奸邪之人,专闚主意,衅隙则因乘之,於是离间人君臣,交斗人父子,使之上下相疾,内外相疑,已然後得奋其诈谋【四七】,以盗其大权,利其重利。自古以来,丧国败家,未有不由此者也。今虽睿圣在上,朝廷清明,中外之臣,咸怀忠良,然祸福之源,其来甚微,举措听纳,不可不慎。

  臣愚窃惟今日之事,皇帝非皇太后无以君天下,皇太后非皇帝无以安天下,两宫相恃,犹头目之与心腹也。皇帝圣体平宁之时,奉事皇太后,承顺颜色,宜无不如礼。若药石未效,而定省温清,有不能周备者,亦皇太后所宜容也。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盖言诚信纯至,表里着明,而他人不能间也。孟子曰:「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也。」盖言骨肉至亲,止当以恩意相厚【四八】,不当较锱铢之是非也。臣愚伏望皇帝思孔子之言,皇太后无忘孟子之戒。万一奸人欲有关说【四九】,涉於离间者,当行诛戮,以明示天下,使咸知谗佞之徒,不能欺惑圣明也。方今天地、鬼神、羣臣、百姓、鸟兽、草木,皆恃两宫以为安。两宫欢欣於上,则天地、鬼神得以歆其禋祀【五○】,鸟兽、草木得以遂其生息,况羣臣、百姓,孰不保首领以乐太平之化哉!癸巳二十三日,据本集附此。

  帝初以忧疑得疾,举措或改常度,其遇宦官尤少恩,左右多不悦者,乃共为谗间,两宫遂成隙。太后对辅臣尝及之,韩琦因出危言感动太后曰:「臣等只在外见得官家【五一】,内中保护,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安稳。」太后惊曰:「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琦曰:「太后照管,则众人自然照管矣。」同列为缩颈流汗。或谓琦曰:「不太过否?」琦曰:「不如此不得。」间有传帝在禁中过失事,众颇惑之,琦曰:「岂有殿上不曾错了一语,而入宫门即得许多错!固不信也。」传者亦稍息。此据琦家传及别录,但略加删润,大意与十一月末所载略同。盖此时琦未赴昭陵,彼时归自陵下,不妨两出之。

  戊戌,山陵使韩琦奏,山陵诸顿所调物过多,乞选朝臣一员,付之计度。乃命盐铁判官楚建中往裁其数。时三司使蔡襄总应奉山陵事,凡调度供亿皆数倍,劳费既广,已而多不用,议者非之。此据蔡襄传附见。

  入内副都知甘昭吉充永昭陵使。上即位之夕,昭吉直禁中翊卫有劳,自文思副使超迁供备库使、康州刺史。昭吉奏曰:「臣本孤微,无左右之举,而先帝知臣朴直,自小官拔用至此,分当从葬,今愿得洒扫陵寝足矣。」上嘉其忠,特有是命。

  上疾既平,犹未御正殿。御史中丞王畴上疏曰:「王者以一心应万几之务,莫不始於忧勤,终则逸乐。受命之初,德泽未有以及人,聪明未有以照物,上下之诚未交,中外之心未和,故必勤其所当事,忧其所未济,夜思昼行,惟恐不及,然後功业成,而可以深拱无为矣。此始终劳逸先後之序也。祖宗丕受天禄,四圣相授,未尝不以天下为忧。陛下潜养藩邸,而先帝发知子之明,决承後之托,天授有德,固宜自勉,以承灵心。今四方之人,翘足引首,倾耳注目,愿观新政者,累月於兹,而未御正殿以见羣臣。议者皆谓圣躬固已平复,但以未经先帝卒哭,不忍视朝,此实天子之孝逾於高宗矣。今易月之期已在卒哭之外,惟引礼割情,顾思大谊,早御前殿,南面听政,赫然日昇,万物咸睹,臣民之望也。」

  注 释

  【一】殿前班亦山呼拜「班」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上文补。

  【二】内给食物中有金「给」原作「纳」,据同上二本及宋史卷四六四李璋传改。

  【三】李璋呼其长谓曰「其」,同上二本作「什」。

  【四】未尝涖事「尝」原作「常」,据宋撮要本改。

  【五】银五万两「银」原作「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六】若敌人有问「人」字原脱,据同上三本及司马光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二四告哀使劄子补。

  【七】惟此年但书耶律谷等「年」字原脱,据宋撮要本补。

  【八】辅臣既入西室候问圣体因奏军国事太后乃独御东殿此二十二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九】蒙恩赐以遗留物「遗」字原脱,据同上二本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二五遗留物劄子补。

  【一○】岂待多得金珠「待」原作「得」,据同上二本及同上书改。

  【一一】以济一时之急「一」字原脱,据宋撮要本及同上书补。

  【一二】张昪原作「张昇」,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一三】岂可胜悔哉「悔」,宋撮要本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二五上皇太后疏作「讳」。

  【一四】乃更畏恐而求姑息「畏」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书补。

  【一五】左右谗谄之臣或窃弄权柄「或」字原脱,据宋本及同上书补。

  【一六】以成谦顺之美「谦」原作「敬」,据宋本及同上书改。

  【一七】臣闻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而外父母家」五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书补。

  【一八】亲若兄弟「若」,同上二本、阁本及同上书作「为」。

  【一九】苏洵原作「苏询」,据宋撮要本、阁本改。

  【二○】器一种自费十余万缗也「器」字原脱,「自」原作「省」,据宋本、宋撮要本补改。

  【二一】故可以溢祖宗之旧制「可以」二字原倒,据宋撮要本乙正。

  【二二】此天下所共知也「所」原作「之」,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宋史卷三二一郑獬传改。

  【二三】昭然远监「监」,宋本、宋撮要本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二五上皇帝疏作「览」。

  【二四】桓原作「威」,乃避宋钦宗讳,今改回。

  【二五】原州宋本、宋撮要本作「康州」。

  【二六】臣闻三代令王「王」原作「主」,据宋撮要本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二六乞令皇子伴读提举左右人劄子改。

  【二七】未能有生者也「也」原作「矣」,据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书、孟子告子上改。

  【二八】讲论道义「论」原作「谕」,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书改。

  【二九】提举觉察若有佞邪谗巧之人诱导皇子为非礼之事者委伴读官二十六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三○】如此则必进德修业「必」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书补。

  【三一】春秋公羊说读诔制谥於南郊若云受之於天然据礼记曾子问,此系上文所引曾子问之郑注文字,「春秋公羊说」下尚有「以为」二字。

  【三二】商祖丁之子曰阳甲「之」字原脱,据宋撮要本、阁本及宋会要礼一五之三五补。

  【三三】有太宗有中宗二「有」字原脱,据同上二本及同上书、宋史卷一○六礼志补。

  【三四】则小乙之祭不及其父祖丁「祭」下原衍「庙」字,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上引宋会要、宋史删。

  【三五】故汉元帝之世「帝」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上引宋会要、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二六祔庙议补。

  【三六】故止祀三昭三穆「祀三昭三穆」原作「祀一昭二穆」,宋本、宋撮要本俱作「祀三穆」,阁本作「祀一昭一穆」,宋会要礼一五之三五、编年纲目卷一六、文献通考卷九三宗庙考三及同上祔庙议均作「祀三昭三穆」。以宋会要等为是,据改。

  【三七】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事七世有一国者」七字原脱,据上引宋会要补。

  【三八】自唐至周「唐」上原衍「汉」字,据宋本、宋撮要本及上引宋会要、文献通考卷九三宗庙考三、宋史卷一○六礼志、编年纲目卷一六删。

  【三九】傅说原作「传说」,据阁本改。

  【四○】申敕二府「敕」原作「致」,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四一】自闻於上「自」,同上二本作「日」。

  【四二】则如夏卿议「议」字原脱,据同上二本及宋会要礼一五之三六补。

  【四三】然卨系邛州依政人「卨」原作「为」,「邛」原作「卬」,据阁本改。

  【四四】以傅法意「傅」原作「传」,据宋史卷三○○陈太素传改。

  【四五】沿宝法物「沿」原作「公」,据宋本、宋撮要本改。宋史卷一五四舆服志作「缘」。

  【四六】其於慈孝之美「於」原作「余」,据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二六上两宫疏改。

  【四七】已然後得奋其诈谋「奋」原作「夺」,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同上书改。

  【四八】止当以恩意相厚「止」原作「正」,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书改。

  【四九】万一奸人欲有关说「关」原作「开」,据宋撮要本及同上书改。

  【五○】则天地鬼神得以歆其禋祀「禋」原作「礼」,据同上书改。

  【五一】臣等只在外见得官家「只」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编年纲目卷一六、宋史全文卷九下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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