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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九 治平四年(丁未,1067)
起英宗治平四年正月尽是年闰三月
春正月庚戌朔,羣臣上尊号册於大庆殿,太尉奉册授合门使转授内常侍,由垂拱殿以进。
是日,大风霾。
契丹贺正使在馆,故事,赐宴紫宸殿,时上不豫,命宰臣就馆宴之,使者以非故事,不即席。曾公亮责以:「赐宴不赴,是不虔君命也。人主不便,必待亲临,非体国也。」使者乃即席。
丁巳,帝崩於福宁殿。神宗即位,时年二十。百官入福宁殿,发哀,听遗制,见上於东楹,皆如嘉佑之仪。惟入垂拱殿後门乃哭,为异。
戊午,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案宋史作:「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百官进官一等,优赏诸军,悉如嘉佑故事。惟百官拜赦不舞蹈,舞蹈者,嘉佑之失也。
己未,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
以宰臣韩琦为山陵使【一】。
御史刘庠言:「礼,居丧不饮酒食肉。仁宗之丧,百官及诸军朝晡皆给酒肉,京师羊为之竭。请给百官素食。」礼官以为然,执政不从。此据刘庠墓铭及司马光日记。
庚申,羣臣拜表请听政。不允。表三上,乃从之。
枢密院召礼官问遗契丹母书当何称,欲自称重侄,称彼为太母。判太常寺李柬之、同判太常寺宋敏求等以为当称侄孙、叔祖母。从之。
三司使韩绦、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奏疏曰:「天下不幸,大行皇帝奄弃。仁宗升遐,及今未满四年,大祸仍臻,内外公私,财费不赡,再颁优赏,府藏虚散。深惟方今至要,莫先财用。财用者,生民之命,为国之本,散之甚易,聚之实难。财用不足,生民无以为命,国非其国也。祖宗平天下,收敛其金帛,纳之内帑诸库,其所以遗後世之业厚矣。自康定、庆历以来,发诸宿藏以助兴发,百年之积,惟存空簿。窃见赦书,其诸军将校赏给已行支散外,至於文武百官,既迁官加职,其诸赐赉,若更循嘉佑近例,窃虑国家财力不堪供给。伏乞检会真宗上仙及仁宗即位旧事施行,此乃先朝体例,非自今日裁损。所有山陵制度,遗诏戒从省约。窃闻永昭陵修奉之时,有司不能恭遵先志,张皇劳扰,费损不赀,供索烦多,半成弃物。乞下三司及经由州县,凡系科率所及路分,当职官吏各据的确数目,明立期会,务在爱惜官私物力,今日月犹赊,足以办集。至於诸色用度非所急者,不以小啬为无益而弗为,不以小费为无伤而不节,深虑经远之计,以底烝民之生。方今之切务,莫先於此矣。臣等被遇先庙,叨处近列,身同国之休戚,目睹民之利病,不敢循默,少裨涓尘。」
太子右庶子韩维言:「臣窃闻故事,大行皇帝当有遗留物公赐臣下。臣伏思承平日久,用度无节,以致公私财利匮乏。又国家不幸,四年之内,两遭大故,营造山陵,又支士卒优赏,所费不可胜计。今之府库,比於仁宗晚年,又益朘削,若用嘉佑之例,厚行赐赉,臣恐为损不少。陛下若以为奉承先帝之志,加惠羣臣,不可罢之,则望阅诸府库,取服用玩好物以充用,才足将意便可,不须过为丰侈,所有金帛诸物可以赡兵恤民者,愿赐爱惜,以救当世之急弊。」又言:「陛下於此时即位,正当躬行节俭,帅先天下,以强国阜民为意。若以臣言为然,则请从此一事为始。况遗留之赐,自台谏官以上方始有之,此等皆是朝廷近臣,义当体国,虽至薄约,万无不足之理。若事关众多为陛下怨者,臣必不敢妄言。」
诏遗赐令内侍省取旨裁减,山陵制度令三司奉行遗制。初议山陵,上以手诏赐执政於资善堂曰:「国家多难,四年之中,连遭大丧,公私困竭。宜令王陶减节冗费。」且谓执政曰:「仁宗之丧,先帝远嫌,不敢裁减,今则无嫌也。」
癸亥,内出遗留物赐宗室近臣有差。上谓执政曰:「仁宗御天下四十余年,宫中富饶,故遗留特厚。先帝御天下才四年,固不可比仁宗,然亦不可无也。」故所赐皆减嘉佑三分之一。
丙寅,始御迎阳门幄殿听政,见百官。三司乞内藏钱三十万缗助山陵支费。从之。初,真宗即位,听政於便殿,宰臣等加恩,宣制於崇政殿门外。及仁宗、英宗,听政、宣制於文德殿庭。至是复用至道故事。
山陵使言:「嘉佑八年山陵所役卒四万六千四百余人,今止乞差三万五千人【二】,诸路转运司和雇石匠四千人。」从之。
癸酉,羣臣拜表请御正殿,不许,表三上,乃许之。上初欲遣王陶往河南府,赐手诏曰:「朕深惟山陵所费浩大,方今府库空竭,民力凋敝,正当扶危拯溺之际,而国家四岁两遭巨祸,志虽切於简省,又虑有司不能遵奉从约之旨,今遣卿往河南府计置【三】,凡事须节省,有切时先务者,亦宜奏闻。」又赐诏曰:「朕前欲遣卿往河南府计置节省山陵浮费,庶遵遗旨。反覆思之,山陵所用皆总於三司、少府监,欲令与卿同议节减,已谕辅臣降敕。而朕又以卿在东宫,推诚辅朕,方即政之初,正赖卿与朕戮力图治,故不遽遣也。」
戊寅,以王陶为羣牧使。
二月乙酉,始御紫宸殿见羣臣,退御延和殿视事。
龙图阁直学士韩维陈三事:一曰从权听政盖不得已者,惟大事急务时赐裁决,余当阔略;二曰执政皆两朝顾命大臣,宜推诚加礼,每事谘询,以尽其心;三曰百执事各有其职,惟当责任,使尽其材,若王者代有司行事,最为失体。其末又曰:「天下大事不可猝为,人君施设,自有先後,惟加意谨重。」并注释滕世子问孟子居丧之礼一篇,因推及後世变礼,以申规讽。上嘉纳焉。维事据附传,因始御殿,遂着之,不得其日【四】。
立安国夫人向氏为皇后,敏中之曾孙也。
丙戌,御垂拱殿。
壬辰,手诏曰:「朕尝侍先帝左右,恭闻德音:『以本朝旧制,士大夫之子有尚帝女者,辄皆升行,以辟舅姑之尊。习行既久,义甚无谓。朕尝念此,寤寐不平,岂可以富贵之故,屈人伦长幼之序也?可诏有司革之,以励风俗。』朕闻谕之始,钦仰称叹,至于再三。不幸先帝後婴疾疢,其议中寝。朕恭承遗旨,敢不遂行!可中书门下议【五】,降诏有司,以发扬先帝盛德。」於是,令陈国长公主行见舅姑之礼,王师约更不升行。公主行见舅姑之礼自此始。
乙巳,赐李端愿手诏曰:「卿地居近戚,忠辅先朝,累抗封章,悉陈治要,先皇帝未及有所施行,奄弃四海。当冲人嗣位之始,是王者有为之秋,勿弃譾凉,无忘顾托,输忠朕躬,庶先帝成业有以振举。应当今先务,宜条次以闻。」後端愿所陈甚疏,不能副上所望。
三月,枢密直学士、礼部郎中王陶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陶入对便殿,上引书咸有一德谕陶曰:「朕与卿一心,不可转也。」问以时事,陶请谨听纳,明赏罚,斥佞人,任正士,复转对以通下情,省民力以劝农桑,先俭素以风天下,限年艺以汰冗兵。
命天章阁待制陈荐同修撰仁宗实录。
降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彭思永为给事中、知黄州,主客员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蒋之奇为太常博士、监道州酒税。先是,监察御史刘庠劾参知政事欧阳修入临福宁殿,衰服下衣紫衣,上寝其奏,遣使谕修令易之。朝论以濮王追崇事疾修者众,欲击去之,其道无由。有薛良孺者,修妻之从弟也,坐举官被劾,会赦免,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良孺竟坐免官,怨修切齿。修长子发,娶盐铁副使吴充女,良孺因谤修帷薄,事连吴氏。集贤校理刘瑾与修亦仇家,亟腾其谤,思永闻之,间以语其僚属之奇。之奇始缘濮议合修意,修特荐为御史,方患众论指目为奸邪,求所以自解,及得此,遂独上殿劾修,乞肆诸市朝。上疑其不然,之奇引思永为证,伏地叩首,坚请必行。之奇初不与同列谋,之後数日,乃以奏稿示思永,思永助之奇,言修罪当贬窜,且曰:「以阴讼治大臣诚难,然修首议濮园事犯众怒。」上乃以之奇、思永所奏付枢密院。修上章自列曰:「之奇诬罔臣者,乃是禽兽不为之丑行,天地不容之大恶,臣苟有之,是犯天下之大恶,无之,是负天下之至冤。犯大恶而不诛,负至冤而不雪,则上累圣政,其体不细。乞选公正之臣,为臣辨理,先次诘问之奇所言是臣闺门内事,自何所得,因何彰败?据其所指,便可推寻,尽理根穷,必见虚实。」
上初欲诛修,案宋史云: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修,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此云欲诛修,恐未必然。且神宗初立,何至以暧昧之言即欲诛旧辅臣耶?以手诏密问天章阁待制孙思恭【六】,思恭极力救解,上悟,复取之奇、思永所奏以入,并修章批付中书,令思永、之奇分析所闻,具传达人姓名以闻。之奇言得自思永,而思永辞以出於风闻,年老昏缪,不能记主名。且言法许御史风闻言事者,所以广聪明也,若必问其所从来,因而罪之【七】,则後不得闻矣,宁从重谪,不忍塞天子之言路。因极陈大臣朋党专恣,非朝廷福。修复言:「之奇初以大恶诬臣,本期朝廷更不推穷,即有行遣。及累加诘问,惧指出所说人姓名,朝廷推鞫,必见虚妄,所以讳而不言。臣忝列政府,动系国体,不幸枉遭诬陷,惟赖朝廷推究虚实,使罪有所归。」章凡三上,而充亦上章乞朝廷力与辨正虚实,明示天下,使门户不致枉受污辱。於是上复批付中书曰:「凡朝廷小有阙失,故许博议闻奏。岂有致人大恶,便以风闻为托?宜令思永等不得妄引浮说,具传达人姓名并所闻因依【八】,明据以闻。」思永与瑾同乡,力为瑾讳,乃言:「臣待罪宪府,凡有所闻,合与僚属商议,故对之奇说风闻之由,然暧昧无实,尝戒之奇勿言,无所逃罪。」而之奇亦奏:「此事臣止得於思永,遂以上闻,如以臣不当用风闻言大臣事,臣甘与思永同贬。」故思永、之奇同降黜。上手诏赐修曰:「数日来以言者污卿以大恶,朕晓夕在怀,未尝舒释。故数批出,诘其所从来,讫无以报。前日见卿文字,力要辨明,遂自引过。今日已令降黜,仍榜朝堂,使中外知其虚妄。事理既明,人疑亦释,卿宜起视事如初,无恤前言。」它日,上谓吴奎曰:「蒋之奇敢言,而所言暧昧,既罪其妄,欲赏其敢。」奎曰:「赏罚难并行。」乃止。墨史孙思恭传云:思恭性不忤物,犯之不校。欧阳修初不知思恭,以为诈。及修为言者所攻,上将诛修,手诏密问思恭,思恭极力救修。朱史以为言者攻修【九】,帝加诘问,既辨明,赐手诏召之,岂有诛修之意,遂删去。按司马光日记,以之奇等奏付枢密院,後数日,乃复取入,密诏问思恭,必非墨史之妄,今仍掇取附见。
权知贡举司马光等上言所考试合格进士许安世以下三百五人,分四等;明经诸科二百一十一人,分三等。诏进士第一第二第三等赐及第,第四等赐同出身;明经诸科第一第二等并赐及第,第三等赐同出身。敕下贡院放牓,安世及第三等三人【一○】并为防御、团练推官,其余注官守选如例。
丙辰,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祠部郎中陈汝羲【一一】判三司都磨勘司【一二】,知开封县、都官员外郎罗恺提点府界诸县镇事。恺入见,上问以开封事,皆不能知,上不悦。及见汝羲,问以府界事,应答详敏。翌日,谓执政曰:「恺不才,宜复用汝羲代之,仍与馆职。」执政言:「汝羲资序已高,复为提点,则下迁,宜但令试馆职而已。」上从之。知制诰邵必言:「陛下新即位,以言语擢汝羲,如汉文赏上林啬夫,恐臣下争以利口求进,乞罢之。」不从。汝羲,诂子也。汝羲直史馆在五月癸未,并书。
昌王颢、乐安郡王頵乞解官行服,诏两制与太常礼院详定典礼。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等言:「谨按大行遗制,丧服以日易月,自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并依先庙典故,惟宗室出则惨服,居则衰麻以终制。盖一法度,所以尊天子也。皇帝承大统,奉宗庙,昌王、乐安郡王当与宗室同例,不容以私恩为异。所以别嫌明微,辨章名分,古今通谊也。」从之。
丙寅,翰林学士兼端明殿学士、尚书左丞钱明逸罢翰林学士,为端明殿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先是,御史蒋之奇言:「臣累奏弹明逸奸邪,及吴申、刘庠亦尝论列,先帝属疾,未及施行。臣与明逸素无嫌隙,但以倾险憸薄,在仁宗朝附贾昌朝、夏竦、王拱辰、张方平之党,陷杜衍、范仲淹、尹洙、石介之徒,朝廷一空,天下同疾。况文辞纰缪,政术乖疏,贪赃有闻,沈湎污滥,岂可冒居禁苑?」而同知谏院傅卞亦有言,执政召明逸示以台谏章疏,使自引疾,因改命之。上它日谓吴奎曰:「钱明逸不解作文字,何因中大科?」奎言:「应举亦系人之幸,一日之长,未见其善。必若求实才,须试以事,徐观其器业。」又问明逸为人,奎言:「臣顷作谏官,尝论列明逸罪状,其人可知也。」
丁卯,三司言:「在京粳米约支五年以上,虑岁久陈腐,欲令发运司於上供年额权住起发五十万石,於谷价贵处减和籴之数,变市金银绢输榷货务封桩,分给三路以备军须。」从之。
壬申,尚书左丞、参知政事欧阳修为观文殿学士、刑部郎中案宋史作刑部尚书。知亳州。彭思永等既以论修贬,而知杂御史苏寀、御史吴申言犹不已,修亦三表乞罢,故命出守。初,英宗以疾未亲政,太皇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每帘前奏事,或执政聚议,事有未同,修未尝不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事虽非己出,同列未及启口,而修已直前折其短。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请,前此执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诽者益多。英宗尝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既出守,遂连六表乞致仕,不从。修年才六十也。
癸酉,枢密使、礼部侍郎吴奎参知政事。上初欲用奎,宰相言:「陈升之有辅立陛下功。」上曰:「奎辅立先帝,其功尤大。」遂越次用之。奎入谢日,进治说三篇。上尝语以追尊濮王事与汉宣帝异。奎对曰:「然。宣帝与昭帝祖行,昭穆不相当,又大臣所立,岂同仁宗能以义立先帝为子?先帝入奉大统,天下欣戴,虽先帝积有令闻,良由仁宗命为子,所以人无异言。」因言:「仁宗本意止在先帝,更无它择。臣自寿州召还,已见仁宗意,为大臣间有异议者,遂辍。後每见必知其微,终能决意建立,此天地之恩,不可忘也。追尊事诚牵私恩。」上深然之,又言:「此为欧阳修所误。」奎对曰:「韩琦於此事亦失众心,臣数为琦所荐,天下公论,不敢君前有所隐。」它日,奎进言:「陛下在推诚以应天,天意无它,合人心而已。若至诚格物,物莫不以至诚应於上,自然感召和气。今民力困极,国用窘乏,直须顺成,然後可及它事也。帝王所职,惟在判别忠邪,自余庶务,各有司存,但不使小人得害君子,君子常居要近,则自治矣。」上因言:「尧时四凶犹在朝。」奎对曰:「四凶虽在朝,不能惑尧之聪明。圣人以天下为度,何所不容?未有显过,固宜包函,但不使居要近尔。」
太常礼院言:「准嘉佑诏书,定太庙七世八室之制。今大行皇帝祔庙有日,僖祖在七世之外【一三】,礼当祧迁。将来山陵毕,请以大行皇帝神主祔第八室,僖祖、文懿皇后神主依唐故事祧藏於西夹室,以待禘祫,自仁宗而上至顺祖以次升迁。伏请下两制、待制以上参议。」後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等言:「同堂八室,庙制已定,僖祖当祧,合於典礼,请依礼院所奏。」诏恭依。
礼院言:「羣臣奏皇太后称殿下,皇太后处分称教旨。」诏皇太后宜称圣旨,余从之。中书言典礼事重,乞再下礼院检详,又从之,然卒无所改。
乙亥【一四】,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定王允良卒。辍视朝五日。允良性宽裕,好修威仪,未尝诘责左右。弟之子宗粹早孤,允良保育如所生。及卒,宗粹请服丧三年。然所为荒僭,始授泰宁军节度,嫌赐印小,私召少府监篆文官张班等入宫,与钱帛,更铸大印。久之,班事发系开封,狱具,上不欲致法,薄责班等,余置不问。好酣乐,以昼为夜,夜则燕游,昼则寝息,左右侍者寝兴皆然。御史刘庠尝劾奏允良郊不陪祠,久废朝谒,无人臣礼。英宗置不问。有司以允良起居无度,反易晦明,諡曰荣易。
初,蒋之奇劾欧阳修,上怒曰:「先帝大渐,邵亢建垂帘之议,如此大事不言,而抉人闺门之私乎?」之奇以告吴申,申即劾亢。事下中书,上徐知其妄,中书亦寝申所奏。亢时同知贡举,及出,上殿自辨曰:「臣在先帝时若有是请,必不为先帝所容。且先帝不豫已来,羣臣莫得进见,臣无由面陈,必有章奏,愿陛下索之禁中,若得臣章,当伏诛。索之不得,则谗臣者岂得不问,愿下狱考究。」上曰:「朕不疑卿,吴申所奏已不行。」
闰三月甲申,夏国主谅祚遣使来献方物,谢罪,请戒饬酋长守封疆,如去冬所赐诏旨。复以诏答之曰:「苟封奏所敍,忠信弗渝,则恩礼所加,岁时如旧。」仍赐绢及银各五百匹两。
己丑,京西转运使、刑部郎中刘述兼侍御史知杂事。先是,苏寀迁度支副使,中书奏以述代之,中丞王陶言述任非所长,上因赐陶手诏曰:「朕固疑述朝望不着,士大夫罕有称者,方欲以访卿,而卿适有论列,甚符朕意,岂得不谓君臣一心?览章赏叹,至于三四。大凡执政选言事者,利在循默录录辈,此意了然可见,诚如卿论。吕诲、傅尧俞朕固知其方正可使,止为先朝所逐,未欲遽用,俟其岁月稍久,任之亦未晚也。知杂御史谁可当者,朝夕密以名闻。」然上亦竟用述也。
御史吴申言:「窃见先召十人试馆职,而陈汝义亦预,渐至冗滥。兼所试止於诗赋,非经国治民之急,欲乞兼用两制荐举,仍罢诗赋。试策三道,问经史时务,每道问十事,以通否定高下去留。其先召试人,亦乞用新法考试,明诏两制详定以闻。」其後翰林学士承旨王珪等言,宜罢诗赋如申言。於是诏自今馆职试论一首,策一道。
枢密使、永兴军节度使文彦博言:「蒙赐本镇公使钱三分之一,向因奏事略具陈述,盖枢府无燕犒之费,公钱无虚受之理,伏望寝罢。仍乞自今枢密使领节度使准此。」从之。旧例,在京公使钱,惟宗室减一半,管军三分给一【一五】,余悉罢。後增枢密使例,至是因彦博辞而罢之。
知谏院邵亢、傅卞、御史刘庠、吕景言:「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王举元薄有干能,本无德望,四年之间,八易差遣,迁官改职,恩渥便蕃。望别选近臣知永兴军,仍乞臣僚到任未及二年移差遣者,更不推恩。」诏待制以上因差遣推恩者,具职位除授年月取旨。
庚子,诏曰:「朕以菲德承至尊,托于公卿兆民之上,惟治忽在朕躬,夙夜兢兢,上思有以奉天命,下念所以修政事之统,愧不敏明,未烛厥理。夫辟言路,通上下之志,欲治之主所同趣也。其布告内外文武羣臣,若朕知见思虑之所未及,至於朝之阙政,国之要务,边防戎事之得失,郡县民情之利害,各令直言抗疏以闻,无有所隐。言若适用,亦以得人,观其器能,当从甄擢。惟尔文武,其各体朕兹令之非徒也。」
御史中丞王陶言:「臣奉诏别举台官,缘有才行可举之人,多以资浅不应敕文,欲乞许举三任以上知县资序人为御史里行。」从之。先是,陶乞复用吕大防、郭源明,执政以为意欲逼己,不悦。
工部郎中、知制诰王安石既除丧,诏安石赴阙,安石屡引疾乞分司。上语辅臣曰:「安石历先帝一朝【一六】,召不起,或为不恭,今召又不起,果病耶?有要耶?」曾公亮对曰:「安石文学器业,时之全德,宜膺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罔。」吴奎曰:「安石向任纠察刑狱,争刑名不当,有旨释罪,不肯入谢,意以为韩琦沮抑己,故不肯入朝。」公亮曰:「安石真辅相之才,奎所言荧惑圣听。」奎曰:「臣尝与安石同领羣牧,备见其临事迂阔,且护前非,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公亮荧惑圣听,非臣荧惑圣听也。」上未审,奎重言之。癸卯,诏安石知江宁府,众谓安石必辞,及诏到,即诣府视事。或曰:「公亮力荐安石,盖欲以倾韩琦也。」龙图阁直学士韩维言:「臣今日闻除王安石知江宁府,然未知事之信否。若诚然者,臣窃以为非所以致安石也。何则?安石知道守正,不为利动,其於出处大节,料已素定於心,必不妄发。安石久病不朝,今若才除大郡,即起视事,则是安石偃蹇君命,以要自便,臣固知安石之不肯为也。又其精神可以为一大郡,而反不能奉朝请,从容侍从之地,岂是人情?臣久知安石之不肯为也。所可致者,惟有一事,即陛下向所宣谕,臣向所开陈者是也。若人君始初践阼,慨然想见贤哲,与图天下之治,孰不愿效其忠,伸其道哉?使安石甚病而愚则已,若不至此,必幡然而来矣。臣窃恐议者以为安石可以渐致,而不可以猝召,若如此,是诱之也,是不知安石者之言也。惟贤者可以义动而不可以计取,陛下稽古讲道,必於此理粲然不惑【一七】,唯在断而行之,毋以前议为疑,则天下幸甚!」韩维论王安石,据维奏议具载之,足明安石进退失据也。
学士院言屯田员外郎夏倚、雄武节度推官章惇,诗赋中等。诏以倚为江南西路转运判官,惇为着作佐郎。倚及惇皆治平三年十月两府所荐者,及是召试,而御史吕景、蒋之奇言倚素无学术,尝任麟倅败事。惇佻薄秽滥,向以擢第不高,辄掷敕於廷【一八】。皆不可奖。故不除馆职。惇,浦城人,欧阳修所荐也。惇,得象族子,已见治平三年十月【一九】。
甲辰,诏诸路帅臣及副总管有移易,可依庆历故事,中书、枢密院参议。庆历中,尝诏宰臣贾昌朝,凡军国机务及沿边兵马事,知州、钤辖,宜同枢密使陈执中参议【二○】。自後寝废,至是复之。
龙图阁直学士、知蔡州吕公着,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司马光,并为翰林学士。光累奏固辞,不许。上面谕光曰:「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尚何辞!」光曰:「臣不能为四六。」上曰:「如两汉制诏可也。」光曰:「本朝事不可。」上曰:「卿能举进士高等,而不能为四六,何也?」光趋出,上遣内侍至合门强光受告,光拜而不受,诏趣光入谢,光入至庭中犹固辞,诏以告置光怀中,光不得已乃受。它日,上问王陶曰:「公着及光为学士,当否?」陶曰:「二人者,臣尝论荐矣,用人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学士院言:「奉诏详定颍、许二州进士、僧道所贡贺登位银。本朝之制,太宗自开封尹、晋王即位,真宗自开封尹、寿王,仁宗自建康军节度、昇王册为皇太子即位,皆无推恩旧领封镇故事。大行皇帝自齐州防御使即位,本州举人、父老、僧道诣阙进奉,故特推恩。今皇帝以忠武军节度、颍王册为皇太子即位,与先朝异。今两州贡奉无典故稽考。」诏却其贡,各赐茶彩遣归。
丙午,屯田员外郎刘攽、着作佐郎王存为馆阁校勘,太常丞张公裕、殿中丞李常为秘阁校勘,着作佐郎胡宗愈为集贤校理,并以召试学士院诗赋入等也。攽试入优等,故事当除直馆,又员外郎例不为校勘【二一】,而攽素与王陶有隙,陶及侍御史苏寀共排之,执政但拟校勘。
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又奏疏论国计曰:「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而均节之,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刑也者,防禁此者也,凡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後立者也。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故食货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谈虚辞之可致者也。今京师砥平冲会之地,连营设卫以当山河之险,则国依兵而立,兵待食货而後可聚,此今天下之大势也。臣在仁宗朝庆历中充三司使,嘉佑初再领邦计,尝为朝廷精言此事,累有奏议,所陈利害安危之体,究其本原,冗兵最为大患。略计中等禁军一卒,岁给约五十千,十万人岁费五百万缗。臣前在三司勘会庆历五年禁军之数,比景佑以前增置八百六十余指挥,四十余万人,是岁增费二千万缗也。太祖皇帝制折杖法,免天下徒,初置壮城、牢城,备诸役使,谓之厢军,後乃展转增创军额,今遂与禁军数目几等,其岁增衣粮几何,是皆出於民力,则天下安得不困?臣庆历五年取诸路盐酒商税岁课,比景德计会录皆增及三数倍以上,景佑中收商税四百五十余万贯,庆历中一千九百七十五万余贯;景德中收酒课四百二十八万余贯,庆历中收一千七百一十万余贯;景德中收盐税课三百五十五万余贯,庆历中收七百一十五万余贯,但茶亦有增而不多尔。天下和买紬绢,本以利民,初行於河北,但资本路军衣,遂通其法以及京东、淮南、江、浙,景佑中诸路所买不及二百万匹,庆历中乃三百万匹,自尔时及今二十年,但闻比较督责,不闻有所宽减也。如此朘取,天下岂复有遗利?自古有国者,货利之入,无若是之多,其费用亦无若是之广也。昔唐自天宝之乱,肃、代之後,国力大窘,禁卫乏饷,畿甸百姓,至挼穗以供兵食,登城门以望四方贡奉之至,可谓危蹙矣。然患难既平,则兵有时而解,兵解则民力纾矣。今中外诸军,坐而衣食,无有解期,天下困敝已如此,而恬然不图营救。宝元、康定中,夏寇阻命,西师在野,既聚军马,即须入中粮草,在京支还交钞银钱物帛,一岁约支一千万贯以上,三司无以计置,即须内帑供给。庆历二年、三年,连年支拨内库银紬绢,只此两次六百万匹两,三司以补不足,寻即支尽。西事已定,二纪于兹,中间亦不闻有所处置者。邦家不幸,大变仍臻,颁赉之余,府库虚匮,宿藏旧积,盖无余几【二二】。万一因之以饥馑,加之以寇患,臣恐智者难以善於後矣。夫苟且者,臣下及身之谋,远虑者,陛下家国之计,兹事重大,在陛下所忧,无先於此。计财之任,虽三司之职,日生烦务,常程计度,簿书期会,则在有司。至于议有系於军国之体,事有关於安危之机,其根本在於中书、枢密院,非有司可得而预也。今夫赋敛必降敕,支给必降宣,是祖宗规条,二府共司邦计之出入也。今欲保泰丰财,安民固本,当自中书、枢密院同心协力,修明祖宗已前旧典,先由兵籍减省,以次举其为弊之大,若宗室之制,官人之法,诸生事造端非简便者,裁而正之。至于微末细故,於国计盈虚不足为损益,属之有司可矣。提其纲则众目张,澄其源则下流清,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又曰:『变而通之以尽利。』节卦之辞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故伤财害民之事,当为制度以节之尔。若但遵常守故,龊龊细文,避猜嫌,顾形迹,恤近议而废远图,忽人谋而徼天幸,『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後虽噬脐,何嗟及矣!臣叨在近列,荷恩三朝,窃见时事日以迫急,不胜忧愤,辄罄狂瞽,惟陛下留神省察!」
注 释
【一】以宰臣韩琦为山陵使「以」字原脱,据宋本、阁本补。
【二】今止乞差三万五千人「止」字原脱,据宋本补。宋会要礼二九之四九「止」作「只」。
【三】今遣卿往河南府计置「置」字原脱,据宋本及下文补。
【四】不得其日「得」原作「传」,据宋本改。
【五】可中书门下议原作「中书门下可议」,据宋本及宋会要帝系八之二六乙正。
【六】以手诏密问天章阁待制孙思恭「手」字原脱,据宋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八欧阳修诬谤补。
【七】因而罪之「罪」原作「罢」,据宋本及同上书改。
【八】具传达人姓名并所闻因依「具」原作「其」,据宋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编年纲目卷一七改。
【九】朱史以为言者攻修「朱」原作「宋」,据宋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改;「为」下原衍一「为」字,据宋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删。
【一○】安世及第三等三人「第三等」疑当作「第一等」。
【一一】陈汝羲「羲」原作「义」,据宋本及宋会要职官一八三之改,下同。
【一二】三司都磨勘司下「司」字原作「同」,据文义改。
【一三】僖祖在七世之外「世」原作「室」,据上文「定太庙七世八室之制」,自英宗上溯至僖祖为八世,礼当祧迁,「世」「室」音近而误,故改。
【一四】乙亥原作「己丑」。按三月己酉朔,是月不值己丑。宋本及宋史卷一四神宗纪作「乙亥」,为是月二十七日,据改。
【一五】管军三分给一「一」原作「之」,据宋本改。
【一六】安石历先帝一朝「历」下原衍一「事」字,据宋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九王安石事蹟上、编年纲目卷一七、宋史全文卷一○下、宋史卷三二七王安石传删。
【一七】必於此理粲然不惑「必」原作「心」,据宋本、阁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改。
【一八】辄掷敕於廷「敕」原作「劾」,据宋本改。
【一九】惇得象族子已见治平三年十月此十三字注文原脱,据宋本补。又「得」原作「德」,据宋史卷三一一章得象传改。
【二○】宜同枢密使陈执中参议「执」原作「报」,「中」下原衍一「书」字,据宋本及宋史全文卷一○下改删。按此句文字疑有脱误。
【二一】又员外郎例不为校勘「又」原作「入」,据宋本改。
【二二】盖无余几「盖」原作「尽」,据宋本及张方平乐全集卷二四论国计事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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