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契丹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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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国志卷之十六

 

  列传

  韩延徽

  韩延徽,幽州人也。仕刘守光为幕府参军,守光与六镇构怨,自称燕帝,延徽谏之不从,守光置斧质於庭,曰:「敢谏者斩。」孙鹤力谏,守光杀之。延徽以幕府之旧,且素重之,得全。

  守光末年衰困,卢龙巡属皆入于晋,遣延徽求援於契丹。太祖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马於野。延徽有智略,颇知属文,述律太后言於太祖,曰:「延徽能守节不屈,此今之贤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礼用之」。太祖召延徽语,悦之,遂以为谋主,举动访焉。

  延徽始教太祖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蓻荒田。由是汉人各安生业,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诸国,延徽有助焉。

  顷之,延徽逃奔晋王[一],晋王欲置之幕府,掌书记王缄疾之,延徽不自安,求东归省母。过真定,止於乡人王德明家。德明问所之,延徽曰:「今河北皆为晋有,当复诣契丹耳」。德明曰:「叛而复往,得无取死乎?」延徽曰:「彼自吾归,如丧手目。今往诣之,彼手目复完,安肯害我?」既省母,遂复入契丹。太祖闻其至,大喜,如自天而下,拊其背曰:「曏者何往?」延徽曰:「思母,欲告归,恐不听,故私归耳。」太祖待之益厚。及称帝,以延徽为相,累迁至中书令。

  晋王遣使至契丹,延徽寓书於晋王,敍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恋英主,非不思故乡,所以不留,正惧王缄之谗耳。因以老母为托。」且曰:「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牧。」故终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南牧,延徽之力也。

  後,太宗援石晋,得幽、燕,会同称制,以延徽兼枢密使、同平章事。後数年,延徽卒於契丹。

  张砺

  张砺,磁州滏阳人也。唐魏王继岌征蜀,时为掌书记。继岌死,砺诣王府恸哭久之。潞王时,为翰林学士。

  石敬瑭叛,潞王以赵德钧为行营招讨,砺以翰林学士为行营判官。砺随德钧入契丹,太宗复以为翰林学士。砺事太宗甚忠直,遇事辄言,无所隐避,太宗甚重之。後自契丹逃归中国,为追骑所获,太宗责之曰:「何故舍我去?」对曰:「臣华人,饮食衣服皆不与此同,生不如死,愿早就戮。」太宗顾通事高彦英[二]曰:「吾尝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若失之,安可再得耶?」遂笞彦英而谢砺。

  是年,太宗会同改元,参用中国人为公卿百官,以砺为翰林承旨,兼吏部尚书。

  太宗既入大梁,一时番将恣横,肆行杀戮,如萧翰、麻荅、耶律郎五之类,纵兵杀掠尤甚。砺言於太宗曰:「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太宗不从。後改除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大兵北归,回居恒州,萧翰、麻荅以铁骑围其第,砺方卧病,出见之。翰数之曰:「汝何言於先帝,云胡人不可为节度使[三]?又吾为宣武节度使,且国舅也,汝在中书,乃帖我;又先帝留我守汴州,令我处宫中,汝以为不可,又谮我及解里於先帝,云解里好掠人财,我好掠人子女。我必杀汝!」命锁之,砺抗声曰:「此皆国家大体,吾实言之。欲杀即杀,奚以锁为?」麻荅以大臣不可专杀,力救止之,翰乃释之。是夕,砺愤恚而卒。

  赵延寿

  赵延寿,相州人也。父德钧,唐为卢龙节度使。

  石敬瑭叛,与契丹会击张敬达,潞王令德钧将幽州兵由飞狐出契丹军後。德钧密与契丹通,许以厚赂,云:「若立己为帝,即请以见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国」。契丹以晋安未下,欲许德钧之请。晋高祖亟使桑维翰入说太宗,太宗从之,指帐前石谓德钧使者曰:「我已许石郎,此石烂,方可改也。」会太宗至潞州,德钧父子迎谒於高河。太宗问德钧曰:「汝在幽州所置银鞍契丹直何在?」德钧指示之,太宗命尽杀之於西郊,凡三千人。遂锁德钧、延寿,送归其国。德钧见述律太后,悉以所齎宝货并籍其田宅献之,太后问曰:「汝近者何为往太原?」德钧曰:「奉唐主之命。」太后指天曰:「汝从吾儿求为天子,何妄语耶?」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儿将行,吾戒之云:『赵大王若引兵北向渝关,亟须引兵归,太原不可救也。』汝欲为天子,何不先击退吾儿,徐图亦未晚。汝为人臣,既负其主,不能击敌,又欲乘乱邀利,所为如此,何面目复求生乎?」德钧俛首不能对。又问:「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德钧曰:「在幽州。」问:「今属谁[四]?」德钧曰:「属太后。」太后曰:「然则又何献焉?」德钧益慙,自是郁郁不多食,踰年而死。

  德钧既卒,太宗释延寿而用之。其後会同改元,参用番汉,以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

  太宗遣使如洛阳,取延寿妻唐国长公主以归。

  会同六年,以延寿为卢龙节度使。

  是时,晋少帝初立,构怨契丹。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太宗击晋,太宗颇然之,乃集山後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将之,委之经略中国,曰:「得之,当立汝为帝。」又尝指延寿谓晋人曰:「此汝主也。」延寿信之,由是为契丹尽力。

  会同八年,延寿与其弟延照将兵五万南征[五],逼贝州,陷之,吴峦死,所杀且万人。太宗逼澶州,屯元城,延寿屯南乐。以延寿为魏博节度使,封燕王[六]。

  会同十一年,延寿进言於太宗,陈桥降卒得免死者二三十万人。

  先是,晋军降契丹,太宗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杜重威将其衆从,已而南,及河,太宗以晋兵之衆,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为患,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太宗乃使重威以其衆屯陈桥。会久雪,官无所给[七],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駡之。太宗犹欲诛晋兵,延寿言於太宗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它人取乎?」太宗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它人乎?」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曰:「知之。」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於吴、蜀,常以兵戍之。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它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它人取之乎?」太宗曰:「朕不知也,然则奈何?」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太宗曰:「朕昔在上党,失於断割,悉以唐兵授晋,既而返为仇雠,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後患乎?」延寿曰:「曏留晋兵於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今若悉徙其家於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此上策也。」太宗悦曰:「善,惟大王所以处之。」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天禄元年,太宗初许延寿代晋,後负约,恨之,谓人曰:「我不复入龙沙矣。」

  太宗崩,延寿伪称受太宗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永康王兀欲锁之。後二年,延寿卒於契丹。

  论曰:契丹之兴,当朝柄国,率其种人,名曰番汉杂用,然汉人无几矣,而名之彰彰尤着者,莫如延徽诸人。方延徽屈身牧圉,微述律后一言,终其身夕阳牛背间耳。城郭宫室,谁其画之?威服诸番,谁其翼之?太祖之兴,延徽有力焉。砺与延寿自南归北,委质太宗朝,痛番臣之横肆,救陈桥之降卒,谓非忠诚天性不可;而一困於麻荅之强,一失於睥睨之误[八],岂不重可嗟欤!

  校勘记

  [一]延徽逃奔晋王「晋王」,通监卷二百六十九作「晋阳」。

  [二]太宗顾通事高彦英通监卷二百八十一书此事作「契丹主顾通事高彦英」。高彦英,同上引通监卷二百八十六、二百八十七、旧五代史高祖纪、张砺传、新五代史四夷附录契丹传均作高唐英,而辽史张砺传同作高彦英。国志卷十九「番将除授职名」之「彰德节度使高唐英」,疑即其人焉。

  [三]云胡人不可为节度使通监卷二百八十七此句作「胡人不可以为节度使」,元本脱「可」字,席本删「以」字,今从後者。

  [四]问今属谁「问」字原脱,据席本补。

  [五]延寿与其弟延照将兵五万南征通监卷二百八十一、二百八十三均见延照之名,又皆以为思温之子。辽史赵延寿传称延寿「本姓刘,恒山人」。国志言延寿弟延照,恐误。

  [六]封燕王通监卷二百八十三作「封魏王」。

  [七]官无所给「所」字据通监卷二百八十六补。

  [八]一失於睥睨之误「睨」原作「睍」,据席本及文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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