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蠡测汇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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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沙连纪程

 

  水沙连归化生番共二十四社,在彰化县界外;非与生番互市之社丁不能至,而越界私垦有厉禁焉。嘉庆二十年,今淡水司马吴朴庵性诚知县事,因奉檄往逐占垦埔里社之汉民,作诗以纪其事。越七年而余来为北路理番同知,读朴庵诗而嘉叹之。适又有熟番潜入者,当事廑涓涓不绝之虑,叠檄申禁。余念非亲往不能察实,况佳山水之得自传闻何如目睹,岂惮险远而不一行。顾深入异域,未可无卫,於是先次广盛庄,令众社丁属徒百人,益以屯丁四十人,田头社生番亦率众来迓,愿为先导,乃韔弓、箙矢、执戈、扬盾以往。

  过油车坑口,路陡而狭,擎兜上下,如挽如缒。又沿溪行数里,登鸡胸岭。从岭上望社仔旧社,盖二十四社之最近者;既被汉民占垦,生番不能御,俱迁往山内矣。水里社土目率众番迓於岭上。过土地公案五里,皆密树。过牛朥泽五里,皆修竹阴翳,并不见日,然树林有湿气侵人,未若竹林之萧洒可爱。此入山之最奥处,海外所未见也。过满丹岭至田头社,由奥得旷,心目顿开。两社番男妇跪迓道旁,装束不名一状;见官长皆欣然喜,因留宿焉。时当秋莫,山气夕佳;社丁指点,两山相向,形似龟蛇,延伫久之。

  次早,过水里社,望见日月潭中之珠仔山;蓝鹿洲东征集所纪之水沙连即此。因番未舣舟留俟,回舆畅游。过猫兰及审辘,昔为生番两社,自被占垦,番徙社虚,汉民既逐,鞠为茂草。由审辘而东,穿林下坡,行坑中,两山耸峙,夹以巨石,溪流湍急,浅处可厉,深处不可涉。登山伐木,推而下之,顷刻成梁,如左氏传之除道梁溠者,以人众易为力耳;亦有不可梁处,仍擎兜渡水,纵横湾转,更险於油车坑。险尽而夷、奥尽而旷,遥见埔里社,一望皆平原,此界外之最旷处也。埔里社番及招来诸熟番皆跪迓於路,即延馆於覆鼎金山下之番寮。山之高不三丈,登而眺远,四望如一;乃知二十里平旷,中惟埔里一社,余社俱依山。草莱若辟,可得良田千顷。生番不能深耕,薄殖薄收,已有余粮。即招来之熟番,亦不能如汉人之尽地力。今熟番聚居山下者二十余家,犹藉当日民人占筑之土围以为蔽,诛茅为屋,器具粗备;官长随从多人,皆免露处。生番既供薪米,并以牛豕犒众。闻椎牛屠豕声,不啻于京斯依之跄跄济济矣。

  明日,以熟番为引导,履勘田原。新垦地不及三十甲,尚未成田;旧垦田十倍於此,早已荒芜。此地东通秀孤鸾,南连阿里山,北连未归化之沙里兴,为全台适中之地,而平旷膏腴彷佛内地莆田一县,真天地自然之美利;惜其越在界外也。民人生齿日繁,番黎生齿日耗,不知何故。余经过处已见三社为墟,疑他处亦有似此者。过埔里社,见其番居寥落,不及十室;询知自被汉民扰害後,社益衰、人益少。邻近眉里、致雾、安里万三社皆强,常与嗜杀之沙里兴往来,其情叵测;偪处者实惴惴焉。番性贵货易土,何所爱於旷土而不招熟番以自卫耶?余既知以番招番之由,仍召四社土目,诘以旷地之可开与否。音须重译以通,而社丁及熟番之能生番语者各怀私见,互有是非;及求得能汉语之生番为通事,乃悉其实。盖眉里诸社之不愿开,藉口於社仔社之因招垦而亡;其理甚正。埔里社之孤立自危,不但汲汲招垦,即薙发为熟番亦所心愿,其情可悯矣。且此次越入之熟番,实缘生番招来,异乎当日汉民之强占者。特以开垦不利於壮丁,未免侜张其辞,以闻於上。当事虑有奸民混入其中,渐次藏垢纳污,不得不察实申禁耳。余所见已异乎所闻,并逆料熟番之开垦,将来必无成功,不必如往岁实力驱逐;惟谕令具状,俟岁事既毕各还本社,可以安番众而复上官,何多求焉。遂於明日回舆,为水里社之游。是岁,道光三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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