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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音诗
侯官刘家谋芑川着
秋斋卧病谢朋徒,欹枕狂吟且自娱;绝域西来声不断,可知歌答有天吴。
壬子夏秋之间,卧病连月,不出户庭。海吼时来,助以台飓;郁勃号怒,壹似有不得已者。伏枕狂吟,寻声响答韵之;曰「海音」。
一方擘画括全台,叙述何徒擅史才。添邑添兵关至计,他年筹海此胚胎。
周宣子(锺瑄)「诸罗志」,半成於陈少林(梦林)之手中。论半线以上,当增置城邑;及北路兵单汛广,营制宜更。後皆如其议。
发凡起例倍精严,谢郑同心两美兼。谁敢挥毫相点窜,画蛇应笑足轻添!
谢退谷(金銮)、郑六亭(兼才)续修「台湾县志」,在嘉庆十二年;再订於道光元年。岁久原版散失,修补颇多。或於学宫、坛庙诸门,忘加添注;皆元年以後事。体例殊乖,宜亟删之,以待续志。
韩赵吴杨并隽才,一时职志让文开;鹭洲草罢瀛堧咏,已恨无人继福台。
张鹭洲(湄)「瀛堧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调绝音希孰继声』?自注:『「东宁诗」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郑廷桂、榕城林奕丹、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後唱和之作』。文开,光文字。
旧迹空余大井头,败篷断缆可曾留?沧桑变幻真弹指,徒步同登赤嵌楼。
大井头,在西定坊,昔年泊舟上渡处;今去海岸一里许。赤嵌楼在安平镇;自郡至镇,舟行常患风涛;今则由陆路可达矣。天险渐失,防海者所宜知也。
故宫萧瑟土花斑,海外当年转徙艰;宝玦珊瑚无觅处,天人眉宇落民间。
宁靖王府在西定坊,今为天后宫。韦泽芬明经(廷芳)云:『宁靖王像,十年前见诸重庆寺街某老妇家。妇自言陈姓,其祖曾为郑氏将;故有此像。像戎装独立,仪容甚伟。上缀草书数行,笔墨飞舞,即当日绝命词也。韩策庵孝濂(治)家,亦有王手书「杜诗」一帧;而天后宫、北极殿两匾,并王笔也』。
魁斗山头吊五妃,郑娘芳塚是耶非?年年琅峤清明节,无数东来白雁飞。
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郑女墓俗呼小姐墓,郑成功葬女处;在凤邑琅峤山脚。每岁遇清明节,乌山内飞出白雁数百群,直到墓前悲鸣不已;夜宿於兰坡岭,其明日仍向乌山飞去。一年一度,俗谓郑女魂所化;其然欤?
卑南觅与水沙连,更有波澜万顷田。好续梁家詹事疏,一戈一甲乐尧年。
卑南觅在南路傀儡山後,凡七十二社。水沙连在北路,距彰化县治九十里,凡二十四社。泗波澜一名秀孤鸾,又名秀姑鸾,在山後;北界噶玛兰、南界凤山,横四百余里、亘二百余里。三处皆地宽土沃,闽、粤人多私垦其中。收之,则有益国家;弃之,则徒贻奸宄。诚使置官司、定田赋,收千余里所出之利以佐正供,纳数十万无籍之民咸遵国法,劳在一时、逸在万世,岂曰小补云哉?噶玛兰之开创,议自同知徐梦麟;继之者,知府杨廷理。嘉庆十五年,奏准於总督方维甸;至十六年,总督汪志伊、巡抚张师诚乃定议。丈田地,置官司焉。然十三年少詹事梁上国一疏,实有以成之。台郡田,每甲东西南北各二十五戈;每戈长一丈二尺五寸。计一甲,约内地十一亩三分一厘零。
一甲徵租近一车,赋浮那得复言加!多田翁比无田苦,怕见当门虎老爹。
台邑地狭,而赋视其他邑为多。内地田一亩约赋银一钱,台地田一甲比内地十一亩三分一厘零,上则田一甲赋粟八石八斗,每石折番饼银二圆二角,计每甲赋十数倍内地不止。久垦,土田渐成硗瘠,每甲出粟上者不过三、四十石,每石价不过六、七角;一年所入,除各色费用外,不足以供赋。追呼之惨、称贷之艰,有不忍言者矣。田地昔值百金者,今仅及半焉;鬻之则亏资,存之则受累,民亦何乐求田耶?台榖每石为一车。班役之家皆祀虎,谓之「虎老爹」;逋赋者拘押诸家,荼毒万状。
有田翻得免催科,纳赋人无半亩禾;凫鴈秋粮自狼籍,南山乌堕北山罗。
富室田园日开日广,逋赋者多;而贫民坍塌漂没之粮,不得免焉。
负郭曾无一棱田,儿孙犹纳赋租钱;飞来何计还飞去,李代桃僵不记年。
先时崩陷之田,户逃人绝,无从追索;吏役常浼上户代完。上户亦以所费无多,慨然代之;谓之「飞租」。数传以後,田产斥卖无遗,而所谓「飞租」者依然在也。通泉谁把堰渠开,旱魃如焚总可哀;百面麻旗千面鼓,五街簇簇戴青来。
久旱,乡村人皆入城,手执麻布旗,各书村名,首戴树叶,击鼓鸣钲,数步一拜;呼号之惨,闻者恻然。
居然不绩市婆娑,华丽犹将竞绮罗;大甲溪头机轧轧,至今妇苦有人歌。
女人不知蚕织,以刺绣为能。三十年前,妇女出门者虽内着美衣,必袭以布;犹诗人尚絅之遗也。今则绮罗照耀矣。阮参戎蔡文有「大甲妇」诗,首云:『大甲妇,一何苦!为夫饁饷为夫锄,为夫日日织麻缕』。
一碗糊涂粥共尝,地瓜土豆且充肠;萍飘幸到神仙府,始识人间有稻粱。
澎地不生五谷,惟高粱、小米、地瓜、土豆而已。地瓜,蕃薯也;土豆,落花生也。以海藻、鱼虾杂薯米为糜,曰糊涂粥。草地人谓府城曰「神仙府」。韦泽芬明经云:『郑氏有台时,置府曰「承天」;今外邑人来郡者,犹曰「往承天府」。神仙,殆音讹也。
真教澎女作台牛,百里饥驱不自由;三十六村归未得,望乡齐上赤嵌楼。
谚云:『澎湖女人、台湾牛』,言劳苦过甚也。咸丰元、二年冬春之交,澎地大饥;澎女载至郡城鬻为婢者不下数十口。徐树人廉访(宗干)谕富绅出赀赎之;予亟商诸二、三好善之士劝捐赎回,各为收养。稻熟後,按名给路费,载还其家。澎湖五十五岛,着名者三十六岛。
蜀糖利市胜闽糖,出峡长年价倍偿;挽粟更教资鬼国,三杯谁觅海东粮!
台地糖米之利,近济东南、远资西北。乃四川新产之糖,价廉而货美,诸省争趋之,台糖因而减市;英吉利贩吕宋诸夷米入於中国,台米亦多贱售。商为亏本而歇业,农为亏本而卖田,民愈无聊赖矣。「三杯」,台榖名。
浩浩飞台竞卷沙,秋棚何处觅新瓜?乌鱼岁晚无消息,累得盐官仰屋嗟。
腌瓜,四时皆有;和酱食,尤佳。乌鱼;至冬方盛,家家腌而藏之。二者皆课盐所赖以销者也。
亭户盐筹滞未行,牢盆在手绌经营;涓涓莫塞卮中漏,徒析秋毫利不盈。
内地私盐每斤二文,偷载至台每斤卖四、五文;而官盐每斤十二、三文,故民间趋之若骛。私盐出入,小口居多;关吏利其贿,不问也。内山生、熟番及粤庄人,皆食此盐。台盐每年减销,不啻十之六、七,而官与商俱困矣。惟稍减官价,使之易销;而严缉诸口,禁其偷漏,庶有瘳乎!
鹿耳门前礁石多,张帆尚未出沧波;赊来水利重添载,一夜飘流付孟婆。
内港多礁石,舟未出洋遇风辄碎。以金贷商船,置货往北洋,每番镪百圆取二十圆、十八圆不等;由厦兑台,每百圆亦取五、六圆或八、九圆,曰「水利」。风水不虞,并母钱没焉。贷於本处者,曰「山单」;每百圆唯取二、三圆,不包定风水也。
戈船如雾集沧湄,破浪乘风是几时?无数估帆愁海暴,千金枉聘碧眸夷。
洋商畏盗,尝鸠赀雇夷船为护;近艇匪之暴,夷船亦无能及矣。夷人,皆高准碧眸。
暮年曾未赋添丁,乞得男青复女青;底事森森阶下玉,也随蜾蠃负螟蛉。
老年乏嗣,无期功缌麻之亲;不得已,而抱育异姓者有之。然渎姓乱宗,已干明禁。今则富家有数子者,亦蓄他人子;噫!异矣。
晨馐夕膳可能谋,罔极恩从死後酬;未必重泉真一饱,筵前争进九猪头。
始死,必祭以猪头。自是每祭用之,能具九猪头者上也。无者以为大戚。
有孝男儿来弄铙,有孝女儿来弄猴;生天成佛犹难必,先遣爷娘黑狱投。
凡亲丧必忏佛;僧於中午飞钹,谓之「弄铙钹」。谚曰:『有孝後生来弄铙,有孝查亩来弄猴』。弄猴者,以猴演杂剧也。俗谓男曰「後生」、女曰「查亩」。按「查亩」二字,无谓;当是「珠母」音讹,犹南海之言「珠娘」也。
争将寸草报春晖,海上啼乌作队飞。慷慨更无人赠麦,翻凭百衲共成衣!
家贫亲老者,或十人或数十人为一会。遇有大故,同会者醵金为丧葬之资;竞赴其家,助奔走焉:谓之「父母会」。
构屋空糜十万钱,化为灰烬亦堪怜!飘流多少加鴒仔,何处栖身觅一廛?
亲丧礼佛,必糊纸屋焚之;屋中器物悉备,雕镂之精、绘绣之美,常费百余缗。内地无业穷民,每附兵船渡海;久而不归,曰「加鴒仔」。
山邱零落黯然归,薤上方嗟露易唏;歌哭骤惊声错杂,红裙翠袖映麻衣。
赛神,以妓装台阁,曰「倪旦棚」;今乃用之送葬。始作俑於某班头;至衣冠之家亦效之,可慨也夫!
送终争欲饰奇珍,不智谁知启不仁!君看汉朝陵墓古,竟教玉碗落烽尘。
吾郡送终之礼,衣衾以外无他饰;片金寸玉不以附身,故棺无劫者。台地饰终皆从厚,被劫所以多也。议者徒求御盗之法,而不知致盗之源;昼夜巡防,转招觊觎。仁人、孝子,尚慎厥初。
箕中悬笔倩人扶,潦草依然鬼画符;道是长生真有药,九泉犹未觉迷途!
俗重堈神,有病请神医之。神舆两辕,前一人肩其右、後一人肩其左,其行颠簸不定。病家用糠或米置箕中,前左辕忽低忽昂,点注糠、米间作画字状,以为神方;即医死不悟也。
夜合花开香满庭,鸯鸳待阙社犹停;怪来百两盈门日,三五微芒见小星。
男女嫁娶,迟至二、三十岁。晚近风气不古,每有冶游之男、怀春之女,毋亦愆期之所致耶?未娶而先纳婢,既育男女,娶後有嫡不相容而复离异者。
张盖途行礼自持,文公巾帽意犹遗;一开一阖寻常事,不觉民风已暗移。
妇女出行,以伞自遮,曰「含蕊伞」;即漳州「文公兜」遗意也。今则阖之如拄杖;然觚不觚,觚哉、觚哉!
爱恋曾无出里闾,同行更喜赋同车;手牵何事轻相放,黑齿雕题恐不如!
「诸罗志」番俗考:『夫妇自相亲昵,虽富无婢妾、僮仆。终身不出里门,行携手、坐同车,不知有生人离别之苦』。台俗:夫妇虽相得极欢,鲜不广置妾媵,甚且出为冶游;反目,辄轻弃之。妇被弃於夫,亦无顾恋;马头覆水,视为故常。何乃少结发情耶?内地来台者,每娶台妇,久亦忘归;及归,则未作飞蓬之嗟,已违就木之誓!地气之薄也,抑人心之浇欤?番俗可以风矣。俗娶妻,曰「牵手」;弃妻,曰「放手」。
厚奁不惜橐金销,盼到堂前亚亚腰;犹藉鸡豚相馈遗,尽情唯博大家烧。
嫁娶辄千金,少亦累百;愆期者所以多也。何若称家有无,早成嘉礼乎!娶妇三日後,拜堂;新郎望前叩头,新妇望後倒仰,谓之「亚亚腰」。既成昏三日,小舅来「探房」;四日,夫妇「回车」;弥月日,做「满月」;四月日,做「四月」,女家皆馈鸡鸭豚蹄以献於姑,曰「大家烧」。「大家」,俗谓姑也;「烧」,热也。
烟草槟榔遍几家,金钱不惜掷泥沙;夕阳门巷香风送,拣得一篮鹰爪花。
妇女吸生烟、吃槟榔,日夜不断。若夫夕阳已西、初月欲上,卖花者盈门阑焉。茉莉四时常开,佛桑、含笑、睡香、月桂、鹰爪兰之类,流香送馥,簇拥乌云,不惜青蚨一掷也;日费盖不止杖头矣。
火树千丛映绦霄,年年菜市闹花朝;路旁掩泣谁家子,失却髩边翠玉翘。
菜市坡放烟火,常以花朝前後。是夕妇女皆出游,堕珥遗簪,填衢塞巷;守土官亲弹压之,以防奸徒。
清明时节雨初曦,楮陌纷纷化蝶飞;刚是重关斜照後,云鬟无数插青归。
清明前後,妇女俱适墓。淡粧素服,三五成群;随柳傍花,男女不避。祭毕,摘树归;或簪之,谓之「插青」。
黑齿偏云助艳姿,瓠犀应废国风诗;俗情颠倒君休笑,梨茇登盘厌荔支。
妇女以黑齿为妍,多取槟榔和孩儿茶嚼之。按「彰化县志」番俗考:『男女以澁草或芭蕉花擦齿,令黑』;盖本番俗也。梨仔茇,即番石榴。味臭,番酷嗜之;见鲜荔支,反以为恶。
竞送王爷上海坡,乌油小轿水边多;短幨三尺风吹起,斜日分明露翠蛾。
鲲身王,俗谓之「王爷」;以五月来,六、七月归。归时,郡中妇女皆送至海坡上。轻薄之徒,藉言出游,以觇佳丽。
何必明珠十斛偿,一家八口托檀郎;唐山纵有西归日,不肯双飞过墨洋。
内地人多娶台女,以索聘廉也。然娶後,而父母兄弟咸仰食焉。久羁海外,欲挈以归,不可;或舍之自归,隔数年则琶琵别抱矣。谓内地人曰「唐山客」。「墨洋」,即黑水洋。
鸨儿原不及娘儿,聘结槟榔喜未迟;分得後生查亩仔,白头无复嫁尩时!
鸨儿爱钞、娘儿爱俏,随地皆然。台妓不堪鸨母之苦,常速嫁;鸨母但图厚聘而已。所生之女,则乐而忘嫁,索聘亦廉。然既嫁之後,一家资衣食焉;虽豪客难之。二、三十岁未嫁者,必抱养子女,为他日头家地。俗谓夫曰「尩」;音如「安」。周光邰明经(维新)云:『俚曲多此字』;然「尩」者,瘠病之谓,於义无取。土音,「尩」、「翁」并读如「安」,殆「翁」字之讹欤?子抱养者曰「分」;音如「奔」。
誓海盟山意正长,缠头百万亦寻常;三家村里盲儿鼓,犹唱当年黄锦娘。
永春人贾於台者,眷一妇黄锦娘,倾其赀。既归复来,锦娘拒而不纳;流落失所。台人哀之,为俚曲纪其事。
撮合偏饶秘术多,莲花座下簇青娥;不图色相全空後,犹舍慈航渡爱河!
重庆寺,在宁南坊;昔住持以尼,今则僧矣。男女相悦不得遂者、夫妻反目者,皆乞灵於佛;置醯瓮佛座下,以箸系发搅之,云使人心酸;取佛前灯油暗抹所欢头,则变。东安坊岳帝庙亦有之。皆整俗者所宜除也。
婢作夫人固有时,江沱江泛亦何辞!独怜赤脚厨头走,垂白无因着履綦。
大脚者,曰「赤骹」;小脚者,曰「缚骹」。婢皆大脚跣足,或指配与人,始得穿屦,而执役依然。锢婢之风,豪富家尤甚,不能禁其奔也。
可怜十曲已歔欷,再到堂前笔寓讥;辛苦吴航柯博士,载将怨女满船归。
周涧东太守(彦)有「十可怜」之歌,戒锢婢也;郑六亭广文「再到堂笔录」亦讥之,以为士大夫家何苦为此徒作冤孽以贻後耳。长乐柯义周广文(龙章)尝掌教崇文书院;将归,载婢数十人於内地嫁之,诚苦海慈航也。
睥睨东边列屋居,冶游只费杖头储;那知切里徵村外,别有催科到女闾!
大西门内,右旋而北,面城居者,皆狭邪家;肩挑负贩之人,百钱即可一度。主者多蔡姓,收淫妪、逃婢实之,日敛其买笑之资;未盈,辄遭苛责。或勒负债家妇女为之,以偿所负;尤为不法。
筠篮隐约盖微遮,月影胧胧路几叉:恰似纸钱送猫鬼,背人偷挂路旁花。
偷生之子,贮以竹篮,夜深挂路旁,任人拾之。猫狗骨得溺生毛,便能为祟;故猫死挂之树、狗死投之水,必送以纸钱。
草鸡长耳乱经年,饲鸭狂徒更可怜;君看纷纷群蚁斗,槐安一郡已骚然!
台地自入版图,奸民十数乱,然多赤子弄兵耳。其酿衅也有由,其烛几也不早;蔓延日久,致动大军,可胜浩叹!朱一贵居母顶草地,以饲鸭为生。
同是萍浮傍海滨,此疆彼界辨何真!谁云百世仇当复,卖饼公羊始误人!
台郡械斗,始於乾隆四十六年;後则七、八年一小斗,十余年一大斗。北路则先分漳、泉,继分闽、粤;彰、淡又分闽、番,且分晋、南、惠、安、同。南路则惟分闽、粤,不分漳、泉。然俱积年一斗,惩创即平;今乃无年不斗、无月不斗矣。陈恭甫先生「治南狱事论」云:『细虞构讼,攻杀无已;祸连子孙,殃及乡闾,踰百年不能解』。其意似近於公羊「春秋」之百世复仇;而用之不得其义,以至此也。
秋成争唱太平歌,谁识■〈艹佳〉苻警转多;尾压未交田已做,却抛耒耜弄干戈!
腊月既望,各市廛竞餍酒肉,曰「尾压」;秋成报赛,曰「做年」、亦曰:「做田」。禾稼登场,佣工者无以自食,多去而为盗;故每岁十月後,尤重巡防。至腊月望日,饮「尾压酒」,乃无事也。
草间狐兔每纵横,潜入崔嵬百雉城;夜半女墙斜月影,出关无事效鸡鸣。
乡村盗贼入城窃劫,旋踰城而出;皆守门者为之导。迨擒获至官,辄以瞻徇营员,久难定谳。
派饭曾无十日期,闯兄几辈似儿嬉;股头旗脚雄豪甚,釜底游鱼尚未知。
匪徒滋事,传食诸村庄,谓之「派饭」;领队者曰「股头」;余党曰「旗脚」。闯兄,罗汉脚之别名也。近日树旗聚众,多以械斗开端,非真有大志也。逞一朝之忿,冐不韪之名,身膏萧斧,懵然未悟,可哀也哉!
空把强弓毒矢施,藏山猛虎穴难窥;笑他北海孙宾石,复壁惟容一赵岐。
豪强之家,爪牙常数百辈;横行乡曲,莫敢谁何!争讼者,须其一言而定,不必控官。巨奸积匪,敢於藏匿;官欲捕之,非屈意相求不可得也。
十六营兵饷已糜,更烦筹画到荒陲;千言侃侃飞书上,独有曹参不肯随。
达总镇洪阿於所辖各营抽选六百人,自练为精兵;岁计犒赏钱二万五千余缗,道、府、厅、县捐助其半。周观察凯下各属酌议,於是凤山令曹谨上书极言其弊;略云:『朝廷慎重海疆,额设水陆步战守兵一万二千六百七十名,无一非镇帅之兵——即无一非镇帅当练之兵。今所练之兵,仅全台二十分之一,所赏较本兵粮饷倍之;是予各兵藉口之端,而开各营推诿之渐。且台地绵亘一千余里,精兵六百,以之自卫则有余,以之卫人则不足;一旦南北交警,此六百人者顾此则失彼、顾彼则失此,势不能不仍驱未练、未精之人相与从事。夫平居各筹练兵之赀,有事不获共享练兵之用;与平居未沐精兵之赏,有事不免蹈精兵之危:皆情所难堪,而理所弗顺也』。曹君尝请以所练壮勇与精兵较,且曰:『兵能胜壮勇乃为精也』。
曾门溪畔少行人,草地常愁劫夺频;何似春风香脚好,去来无恙总依神。
曾文溪为台、嘉二邑交界处;「文」亦作「门」,方音「文」如「门」也。近溪多匪人,渡者苦之。乡村曰「草地」。进香北港天后者,不下数千人,谓之「香脚」;往来盗不敢劫。劫者,辄遭神谴。
五虎长牙舞爪来,秋风避债竟无台;惊心昨夜西邻哭,掌上明珠去不回!
每百钱,按日缴息五文;停缴一日,即前缴抹销,谓之「五虎利」;亦营卒所为。穷民不得已,贷之;无力偿者,或掳其妻女而去。
九抽敢把禁条违,飞去青蚨忽自归;寄语杜陵头白叟,可堪日日典春衣?
私典有曰「小押」者,皆兵卒为之。每质物一百文,只给九十一,谓之「九抽」;赎时仍满其数。每十日,一百文计息六文。其限期之缓急,以物之高下为差;然无过一岁者。
锻矛砺刃卫边垠,恰有三郊比鲁人;水债不收公饷亟,头家近日亦愁贫。
商户曰「郊」;南郊、北郊、糖郊曰「三郊」。蔡牵之乱,义首陈启良、洪秀文、郭拔萃领三郊旗,自备兵饷,破洲仔尾贼巢。近日生计日亏,三郊亦非昔比。「水债」即「水利」;见前。民有余赀,遭官吞噬,曰「公饷」。俗谓富人为「头家」。
夜半鸣金起僻隅,弓刀环集满街衢;但教户户都联络,明月花村犬吠无。
岁暮有联络诸乡,互为救援者。夜间闻警,即鸣锣集众御之;得「守望相助」遗意。惜不能时时然、处处然也。
蔡郭黄卢大姓分,豪强往往虐榆枌!那知拔戟能成队,五色旌旗照海濆。
大西门外五大姓,蔡姓最多,郭姓次之,黄、许、卢三姓又次之;并强悍不驯,各据一街,自为雄长。然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乱,五大姓皆充义民;尔後郡城守御,亦屡资其力。
檨仔林边径路分,中藏罗汉脚纷纷;寄言玉局休相笑,担粪年来亦不群。
台兵之横,殃及平民;然所惧有四焉:曰「舆夫也,罗汉脚也,大西门外蔡、郭五大姓也,大南门边担粪人也」。盖四者半孤身无赖,好勇轻生;其党多至千百人,愈集愈多。拚命死斗,兵无如之何也。抑此四者,遇地方有事,收之则为用,散之则为非,当事者尤宜加意也。檨仔林在宁南坊,地旷径多,「罗汉脚」所聚也。
骑轻从减历危途,化日终教照一隅。争按图经谭拓土,可能威惠似双梧。
噶玛兰初开时,杨双梧太守(廷理)亲往勘视;舆从寥寥不避艰险,噶民怀之。谢退谷广文尝序其事,比之陈雷阳。
依然朱邑祀桐乡,岁久方知惠泽长。八卦山前人似织,不关菊酒赛重阳。
杨蓉初大令(桂森)宰彰化有惠政,其去也民为立祠。九月三日大令生辰,至今醵祝者不绝。
少时了了大时差,游戏徒教误岁华!莫惜十年迟树木,飘零容易是唐花。
台童多早慧,父师教之为应制之文,一学而就;书法皆圆整光润,不难造成大器。第入学之後,束之高阁矣。大抵八、九岁後,智识便开;二十岁外渐塞。说者谓:台地诸山,早晨极开朗秀发,午後即多蒙翳;虽地气使然,亦驰逐纷华有以锢之欤?
千金送女亦寻常,翠绕珠围各斗强;底事一经思教子,翻愁破费束修羊。
千金嫁女,犹嫌其薄;而百金延师,转以为厚。富家子,多附学;来往道涂、荒废时日,有潜逃而为非者。
鸡皮三少总人妖,莫讶娄猪定宋朝;不惜金笼饲黄脰,秋风无数老来娇。
年老不安其室者私蓄少年,曰「饲黄脰」。「黄脰」,鸟名,善斗,故以比之;亦曰「冤斗」。老妇善粧,俗谓之「老来娇」。
兴筑功同苏白堤,政成偕乐与群黎;玉箫金管归何处,阁阁荒蛙傍草泥。
半月池,在小南门外永康里法华寺前;广可数亩,即南湖也。左受蓬溪,接内山之流;右出大南门,经新昌里婉蜒入海。蒋金竹太守(允焄)亲濬之,为旱涝蓄泄之资。建半月楼其上,五日观竞渡於此;画桨锦帆、金樽玉管,极一时之盛;可谓为政风流者矣。今则寒苇荒蛙,萧然满目。
虎须手捋自棼迷,那更围鱼一网提;布裤不辞都脱却,春风处处勃鸠啼。
手握三签,藏其根、露其梢,一根系红绳垂於外,若可辨、若不可辨。猜者置钱其梢,以得红绳为胜;胜则三倍偿之。然随手抽换,罕能中者;辄罄资以归。谓之「虎须」。屋前为博场,後为妓馆;或被人诱入其中,必倾其囊橐、褫其衣服乃得出。谓之「围鱼」。
赤嵌城里■〈轻上足下〉徘徊,一局棋兵两阵开;莫更旁观学王质,烂柯容易得归来。
市上常设局排成棋势,所争一子、两子间。有来观者,邀其以赀入夥,或指衣服为注;先云:『操有胜算,万无一输』。既入夥後,随手变化,转胜为输;罄所有偿之,或称贷以益,乃得归也。此局设自营兵,而乡愚之受欺尤众。
密密根连未肯疏,故应外御藉林荼;大哥尾弟空联臂,持较同怀总不如。
台竹生笋不出丛外,连根相附为藩篱城郭之资。不拘年齿,推强有力者为大哥;一年少者殿後,曰「尾弟」。歃血为盟,相称以行次;凶终隙末,曾不移时。
灵根转眼化枯荄,毒火销磨百事乖;学得顾长康食蔗,漫云渐入境能佳。
台人以甘蔗为鸦片烟杆,上者一根值数金。
舐罢余丹尚共争;淮南鸡犬可怜生;漫将上下床分别,如豆灯光数不清。
烟渣馆,多营卒所开;收鸦片烟之灰,熬而卖之。地狭不足庋床,每隔为两、三层以待来者。无赖之辈囊无一钱,至为小偷,觅数十文以求度瘾。
耗掷瓮飧百口粮,如山狼籍不堪偿;伤财翻被居财误,浪说红龟是吉祥。
吉凶事,皆用「红龟粿」;台语「龟」若「居」,取「居财」之意也。每用,常数百个;其弃之也如泥沙,暴殄甚矣。
公门折节竞趋风,牵引都凭一线通;辛苦为人装布袋,肯教妙手独空空!
出入公门、为官弋利,曰「布袋手」。
鼠牙雀角各争强,空费条条诰诫详;解释两家无限恨,不如银盒捧槟榔。
里闾构讼,大者亲邻置酒解之;小者馈以槟榔,不费百钱而消两家睚眦之怨。余尝为赞曰:『一口之贻,消怨释忿;胡文告之烦而敝其唇吻』。
解从经史觅传薪,自有文章动鬼神;梦里几曾分五色,年年乞笔向鲲身。
枕经葄史者,何地无才;而率尔操觚、便求速化,此学人之通病也。鲲身王以四、五月来郡,祈祷於行宫无虚日;皆携所乞以归,明年必倍数酬之,如求利者乞钱、求名者乞笔乞纸之类。
井边下石忍相残,得势谁知失势难;潮长潮消期倍速,几人着眼海门看!
轰轰烈烈之时,争相趋附;一朝势败,反从而排挤之。炎凉之态,盖亦徒狃目前耳。鹿耳门至南路打鼓港,较同安、金、厦潮早四刻;打鼓港至琅峤,竟早一时。
鸡似鸾凰彘似山,梨园子弟演分班;怪来海外都随俗,声味全无佛亦艰!
七月普度,日夜演剧,有四、五台相连者。以鸡鸭作凤鸾状;以猪作山,布人物其上以供佛。
劳身犹足博瓮餐,岁暮无衣意亦宽;不怕饥寒宁怕死,自家断送入三棺!
台郡佣工所得常倍。地暖,冬月不需绵裘也。「三棺」者,猜宝「铜棺」也、吃鸦片「竹棺」也、狎妓「肉棺」也。
怀中刺灭少遭逢,回首家山路万重;典尽征衫归未得,几人豪气傍芙蓉!
台幕修脯丰於内地,游客争趋焉。然人浮於幕,强半赋闲。羁留海外不得归,因而冻饿者有之;胡轻去其乡耶?
一席珍肴费数金,万钱日食更难禁;不如真率温公会,嘉话流传直到今。
寻常筵席,每费三、四金;斗靡夸多,至十余金不止。
杨仆楼船自列营,孙卢岛上尚纵横;薛文吉武威名在,如铁依然旧土城!
游击吉凌阿用兵得法,蔡牵之乱力战有功。时台湾令薜志亮号爱民;民为谣曰:『武官有一吉,文官有一薛;任是蔡牵来,土城变成铁』!
挂籍牙门意气盈,衅争竹徃徃启编氓;沈几谁似黄都阃,一语从容遏乱萌。
黄淡川参戎(清泰)任彰化都司时,大墩民与汛弁争。汛弁故捏其词,上下惶恐。君急慰诸营将曰:『此妄语耳!若稍涉张皇,愚民畏罪走险,转生他变』;乃只身往谕之,兵民帖然。嗟夫!使将帅尽如君者,岂有兵民之祸哉?
分疆画界立公厅,盘踞俨然犄角形;传首已教心胆落,古来兵法本兼刑。
班兵各据一隅,私立「公厅」为聚议之所。提标兵据宁南坊,漳镇、诏安、云霄兵据镇北坊,同安兵据东安坊,本土募兵则分据西定坊之开仙宫、辕门街诸处,赌场、烟馆、娼窝、私典皆其所为。白昼劫夺财物、掳掠妇女,守土官不敢治,将弁亦隐忍听之,惧其变也。不知台兵多住家内地,一有叛乱,戮及妻孥,敢为变乎?闻乾隆末年奎总镇(林)知兵之强悍难制也,严治之。兵胁众缴刀铳,公许之,示以期;至期,令五人为一牌,以次入缴。公升堂,先召五人入,不见出;次召五人入,不见出;次又召五人入,不见出;其在外候缴者,久之不闻消息;须臾,内持五头出,又召第四牌入;诸兵在外见者,咸鸟兽散。其在内十人,甫入见五头,惧而求免;各予以责革。一军肃然,孰谓兵之不可治乎?
戎马书生气浩然,军中草檄笔如椽;功成不复论酬赏,大海归来月满船。
蓝鹿洲(鼎元)以诸生佐从兄廷珍平朱一贵之乱,军中筹策悉藉赞襄;平台後归,不言功绩。其自序有『事定归来,满船明月』之语。
一岛能伸气浩然,铺扬盛烈亦微权;覆盆冤诉何从达,金镜曈曈照海堧。
英人滋事以来,南凭浙、粤,北驶燕、齐;秽毒之流,上干天怒。鸡笼一役,虽曰受制尾闾,而敌忾同仇,究关众愤。论功行赏,作民气,即以壮国威也;议者不原其意,辄以冒滥为辞。信漏网之顽谗,阻干城之义勇;攀辕泣诉,舆论莫伸!幸宣宗皇帝洞烛隐微,镇、道二臣仅施薄谪;嗣皇御极!功罪益彰;桂海用兵,并加节钺。知人则哲,不其然欤?
忠毅勳猷勒鼎钟,王邱英勇继前踪;手歼狂寇鲸波里,不愧天朝五等封!
李忠毅公(长庚)殁後,王军门得禄、邱军门良功卒击沉蔡牵船於鱼山外洋。奏入,王得禄晋封子爵、邱良功晋封男爵。
柯亭德教孰能如?遗墨犹黏四壁虚;东里西华憔悴甚,几人渡海吊幽居!
柯仪周广文掌教崇文数年,培植人材,不遗寒畯。每课文,评定甲乙,揭其尤者贴於壁,俾相观摩;或自作以为程式,台士称之。内渡後,旋卒;其後人不能自立。周光邰明经省试时,尝至其家。
一死都缘抚字劳,不徒冰雪励清操!鸡笼山下舆人在,歌罢前曹复後曹。
曹怀朴司马,河内人也;治淡五年,方正廉洁,爱民如子。滇南曹馥堂(树桂)继之;其约己勤民,殆有过焉;莅任八阅月,积劳而卒。至今,淡人犹称前、後曹也。
杀贼书生勇独饶,一门义烈薄云霄!未妨冷吃阑干菜,热血千年自不消。
闽县叶梦苓,字景西、一字松根;乾隆二十七年举人,官凤山县学教谕。五十一年林爽文之乱,城陷,梦苓率乡勇御贼埤头街;被执,骂贼死。继妻林氏红玉闻难自缢,以救免;复入井,不死;一日突取刀截其喉半断,村妇以药掩之;卧月余,防者稍懈,卒以手绝吭而死。次子殿材、三子殿豪、四子殿杰、幕客庄如圭、圭侄鸣璧(一作其徒)、家丁林长飞、林德、陈益,并殉难。事闻,赐祭葬,予云骑尉世职。按「东瀛纪事」惟纪梦苓死为五十二年正月十五日,不及从殉诸人;故备录之。
谁兴水利济瀛东,旱潦应资蓄泄功!溉遍陂田三万亩,至今遗圳说曹公(字书「无圳字」,俗制也;音若「畯」)。
曹怀朴(谨)令凤山时,开九曲塘,引淡水溪。垒石为五门,以时启闭,自东而西,入於海。计凿圳道四万三百六十丈,分筑十四坝,灌田三万一千五百余亩,岁可加收早稻十五万六千六百余石。踰一岁而功成,熊介臣观察(一本)名以「曹公圳」。今则修筑不时,故道渐塞;而台、嘉二邑旱田居多,无堤防沟渠之利,为政者宜亟筹之!
鸿荒凿破海天空,慷慨当年赋大东!无数明珠遭按剑,怜才倍忆捞虾翁。
蔡香祖(廷兰),澎湖人;以诸生充道光十七年拔贡,旋举於乡;二十四年,成进士,出为陕江令。澎之科第,自廷兰开也。道光十一年,澎湖风灾。周观察凯自厦往账,廷兰为「请急赈歌」上之,一见倾心;既而视学台、澎,遂膺首选。师生沆瀣,时并称焉。嗟夫!青云之士,不附骥尾而名不彰者,可胜道哉!吾欲梦周公矣!观察常自号「富春江上捞虾翁」。
养晦衡门亦自清,闾阎疾苦不关情;独怜头白归田叟,问俗犹闻太息声!
士大夫居乡,绝迹公门、不闻外事,亦可谓矫矫自好者矣。然一方有当兴之利、当除之弊,官民阻隔,上之情不下通、下之情不上达;联上下之情而随事补救之,不有赖於方正之乡先生哉?陈星舟州倅(震曜)为诸生时,凡里中善事,辄身任之,不惮贤劳。既以优贡官广文,爱才好义、遇事敢言;上官器重之。自陕之宁羗归,宦橐萧然。年踰七十矣,犹以人心、风俗为忧。撰有「归田问俗录」一卷。
迎年饯腊事休论,爆竹声中欲断魂;争得城西黄太学,一囊夜半忽敲门。
黄太学拔萃居总赶宫,由贫致富,好行善事。郡中有大役,必佽助成之。尝立「引心文社」以育後进,捐赀为饭食、奖赏之资。设馆待应试寒士,日给瓮飧;获隽者代为经纪,罢黜者亦资以归,士林颂焉。每岁除前三日,预贮千金,遇亲朋告匮,随所需以畀;除夜自出巡历街巷,见不能度岁者,必有馈贻。今其子孙官学校、登贤书者比比矣。
黄家亭馆傍城隅,一瓣香烧仰楷模;遂使陆机怀祖德,拜坟当日有遗图。
黄秀才献南,家在佛头港。馆中祀有李秀才梦琼栗主,其尊甫锦尚所从学者也。不忘其师,可以风矣。先王父素堂公从陈虞英先生学;先生殁,无嗣,公亦祀之於家。有「竹柄山拜坟图」,多名人题咏。
覆雨翻云事可欷,巨卿白马已称稀!君看札佐张巡检,朽骨犹能万里归。
彰化张源怘官黔之札佐巡检,殁於任;宦橐萧然,旁无亲属。其友黄锋(字楚实)吁於当道,醵集数百金,柩始得返。留黔三载,黔人义之,争咏歌其事。
交口争闻詈蠹胥,铮铮也有铁相如;一编抵得传家宝,我亦低头守拙居。
「守拙居苫余录」,台邑监生蔡国香纂。国香为道署吏,廉谨有士风;集家训及自作诗为一帙,语语真切,可当规箴。
纷纷番割总殃民,谁似吴郎泽及人!拚却头颅飞不返,社寮俎豆自千春。
沿山一带,有学习番语、贸易番地者,名曰「番割」;生番以女妻之,常诱番出为民害。吴凤,嘉义番仔潭人,为蒲羗林大社通事。蒲羗林十八社番,每欲杀阿豹厝两乡人;凤为请缓期,密令两乡人逃避。久而番知凤所为,将杀凤;凤告其家人曰:『吾宁一死以安两乡之人』。既死,社番每於薄暮,见凤披发带剑骑马而呼,社中人多疫死者;因致祝焉,誓不敢於中路杀人。南则於傀儡社、北则於王字头,而中路无敢犯者。凤坟在林社,社人春秋祀之。
辛苦耕渔朝暮偕,饥来薯米爨牛柴;煌煌六十年中纪,贞节如林聚一涯!
澎地之耕者,男人仅犁耜反土。而栽种耘耨,俱女人任之;又随潮消长,拾取虾蟹蠃蛤之属以赡其家。以薯乾煮粥而食,曰「薯米」。无薪以牛粪爨,曰「牛柴」。蒋通守镛「澎湖续编」去胡通守建伟「纪略」之成仅踰周甲,而「列女」一门增至一百二十二人,比他志独盛。鲁敬姜之言曰:『凡人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恶心生』;其此之谓欤?
阐幽郡伯有传文,吴女沉冤得上闻;我向昭忠祠外过,披榛空访守娘坟!
邓菽原太守(传安)有「书彰化吴贞女事」,见「蠡测汇钞」。陈守娘,郡城东安坊经厅巷人;夫殁守节,姑强令更适,不可。姑之女常谮之,百端凌虐,肌无完肤。一日,母女共缚守娘於■〈登上廾下〉,以锥刺其下体而毙。里人鸣诸官;台湾令某欲寝其事,检屍曰:『无伤也』。众愤,毁令舆;令惧,乃定谳。此道光末年事也。初葬昭忠祠後山仔尾,屡着灵异,祈祷者无虚日;官以其惑民,为改葬之。
贞烈陈黄报所天,捐躯无媿五妃贤;匆匆六甲光彤史,况沐皇风二百年!
陈烈妇、黄弃娘,并郑时人;郡邑志有传。草昧之初,而九烈三贞煌煌志乘;今入版图将二百载矣,列圣相承昭然礼法,有不共被涵濡哉?近周光邰明经欲辑台郡节烈勒成一编,诚盛举也。『起年灭年,六甲更始』,郑氏初谶语也;详见「池北偶谈」。
四年炎海寄微官,虚吃天朝苜蓿餐;留得秦中新乐府,议婚伤宅总忧叹!
己、庚、辛、壬,历四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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