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戴施两案纪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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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案纪略卷上

 

  咸丰十一年辛酉冬,台湾彰化县戴潮春结会作乱。

  潮春小名万生,祖名神保,父松江,家巨富,住彰化捒东堡四张犁庄,世为北协署稿书。前北协夏汝贤贪酷,侦潮春为富家,任意勒索。春遂回家。

  先是,地方盗贼孔多。春兄结土地公会、八卦会,为争田租计。後,兄死,春更结天地会。伊时,入会者众。富户挟巨赀始得入会过香。其渠称香主。每名入会纳银五角。过香以夜间作事。环竹为城,城分四门。城中设香案三层,谓之花亭。上奉五祖,并立香案,大书戴万生禄位。上冠以「奉天承运天命大元帅」等号,旁设一几,书朱一贵、林爽文为先贤。已入会者为旧香。首裹红布,披发跣足,在场执事。十余人为一行,叩门而入。问:从何来?曰:从东方来。问:将何为?曰:将寻兄弟。旧香者导新香者跪於案前,斩鸡立誓,曰:会中一点诀,毋对妻子说;若对妻子说,七孔便流血。宣示戒约,然後出城。牵白布为长桥,由桥下穿过。问:何以不即过桥?应曰:有兵守之。又问:何以能出?应曰:五祖化小路导出。授以八卦及隐语。若会中人相乎,曰:红英兄弟。由是,转相招纳。路中遇强劫者,若隐语相符,皆免。时彰化县高廷镜,令潮春自备练勇三百名保路,声势甚大,剧盗皆歛手,亡命无赖者皆聚党应之,总计过香上簿者多至十余万。迨高廷镜罢,雷以镇接篆,仍以潮春为左臂。至是,党羽白日抢掠。时,潮春已不能制。地方一时摇动焉。

  吴立轩曰:会盟结党之宜禁也。揣戴逆之初心,倡举此会,阳以保身家为名,实阴以拒夏汝贤之索贿;而祸水一杯,风波顿起。始而富家殷户藉以保卫矣,继而社鼠城狐挟以扬威矣,寻而亡命无赖肆其劫掠矣。有识者於此当必禁厥招摇,散其党羽,庶可弭乱於未萌。乃计不出此,竟倚其声势,视之如腹心,卒戕官破城,扰乱三载,始克荡平。谁为民牧而职为厉阶乎?此君子所由防微杜渐而思患预防也。同治元年壬戌春正月,雷起大成殿,灾异叠见。

  吴立轩曰:是月雷忽从孔子庙大成殿与天地参之匾起,咸称为天地会之应。明伦堂叠闻鬼哭,牝鸡化为雄。城中之鸡亦未至三更而啼。是即「汉书」「五行志」所谓鸡祸者也。县署夜间鼓音填然,署中误以为有人击鼓争讼者,门丁出视,寂无影响,如是者数次。「汉书」「五行志」所谓鼓妖者,殆类是欤!北斗浊水溪,其水澄之不清,是年忽水澄清数日。灾异叠见,识者知地方有变故矣。

  春三月十七日,淡水同知秋曰觐(雁臣,山阴副贡)率师讨贼,兵败於东大墩,死之。

  台湾道孔昭慈(云鹤,山东省进士)三月初九日到彰化,办理会党。淡水同知秋曰觐前曾任彰化县,威武素着。孔道檄召之,以办会党。金万安总理林明谦保荐林日成、即戆晟带勇四百名、阿罩雾林奠国带勇六百名,随曰觐剿办。曰觐偕北路协副将林得成、守备游绍芳带兵千余名,十五日官军至大墩,晟遂反戈相向。奠国退归阿罩雾。官军势孤,退入民间竹围,贼环攻之。十七日,曰觐手执双鐧,杀开血路,甫出竹围,遇其跟丁猫仔鹿手执大刀来犯。秋公力舞双鐧,遮架数十合,後贼众合围,始遇害。仆从颜大汉拼命与贼战,死之。幼仆名小黄,以身蔽秋公,代受血刃而死。时林协被晟执囚於家。守备郭得陞(同安县人,署台湾镇标左营千总)、把总郭秉衡皆死焉。把总庄奇轩身被数十疮,偃卧尸中,忽然起立,惊退众人,逃匿村中。後猫仔鹿扶秋公之头献功。戴潮春曰:尔为人仆而杀主人,不忠也。以数金赏之,挥令远去。时罗冠英带庄丁四百名行至半途,闻变始回。

  吴立轩曰:以林日成本为秋曰觐欲得而甘心者(秋任彰时,常欲掳之),一旦使之出死力,是犹枘凿之不相入也。以林奠国素为林日成恨之而刺骨者,一旦使之赋同袍,是犹冰炭之不相容也。况乎党羽甚众,悉数难终(?),即仆从之辈,多与会盟,营垒之间,尽成敌国。以孔道之未经艰钜,平昔只承流宣化,而蹈是弊者,犹可言。以秋公之曾理烦剧,素时刚健精明,而致是夫者,不可解也。是役也,虽曰人谋之不臧,抑亦天道之将变欤!顾或谓戴逆家本巨富,作乱非其本心,抚之则就驭,激之则生变。然凶焰既张,祸势蔓延,即使孔道雍容坐镇,使戴逆绥定而安辑之,亦难使群党俯首畏服也。是以君子略迹原心,揣时度势,故未敢以激变咎秋公耳。

  十七日巳刻,戴潮春率会党攻彰化县,至二十早卯刻,城陷,各官皆被拘。陆路提兵李得志巷战被执,诱贼至火药局,与贼并焚死之。

  戴逆闻秋公被杀,亦甚悔之。然为首祸,亦无可如何。会党四处皆是,一时汹涌鼎沸,乘势攻城,登高而望,东西南北云集。城中仅有老弱营兵三、四百名。孔道命都司胡松龄、千总吕腾蛟守城堵御。令金万安局董林明谦派各街舖勇助守。贼党占据八卦山,炮如雨下。十七、十八两日,漫山遍野,草木皆兵。城愈闭愈严。千总杨夺元欲缒城出战不果。

  先是,秋公之出也,幕友汪宝箴向孔道而言曰:秋公既出,城中空虚,当退鹿港以观其变,然後可以从中调兵,以为救援。孔道不听。令勇首施九挺往鹿港召勇至!城闭之日,无一应者。汪又劝孔道率其丁壮夺门而出。孔道畏缩不进。城内奸民王万徒夥,结党成群,欲谋内应,形迹颇显露,与群勇争闹。林明谦仍保令带勇守城,将功赎罪,缒城劝贼归顺。万竟与贼密约,佯许归降。贼乘势四出派饭,城中误以为实,守御稍懈。林明谦向官言贼人就抚,各督队官回衙休息。时城中入会者,各衙门书役皆遍,惟瞒官不知。十九夜三更,王万与粗役陈在、何有章、蔡沛等贼夥开东门以引,贼蜂拥而入,头发披散,口称洪英兄弟。先入者三步一伏,以防不测。各兵皆脱号挂、投军器於沟池,死者甚多。惟陆提兵李得志率十余人巷战,被执,贼问银库在何处?李佯引入署搜寻,诱至火药库。李抢贼火龙掷於药桶,炮火震发雷轰,声闻数里,焚死贼前锋队百余人,血肉碎飞。後至者焦头烂额,衣裳多被焚烧。李亦焚死焉。

  贼先期遣夥入城,令人结红布条在身,门首焚香插旗为号,并操会中私语,可保身家。百姓如其言。贼党备鼓乐以迎。戴万生骑马入城安民。身穿黄马褂,头戴黄帅帽,面前健夫数十人,持令旗大刀扈拥。营兵多泉州人,若被执见郑玉麟皆杀之,若见潮春皆释之。各官拘在金万安局内。南投县丞钮成标掳贼孔急,故贼掳之以见郑玉麟,犹怒骂之,遂遇害。幕友候选经历姚兹亦不屈死。孔道随员咨部军功九品戴严厚亦死。前任知县高廷镜、马庆钊,潮春书「清官放回」四字,送之鹿港。知县雷以镇持斋,身带金刚经逃入菜堂幸免。盖因戴逆入城之时,其寡嫂罗氏持斋求春入城无杀百姓,并乞无伤菜堂,而後自缢死,时入菜堂者多免之,故雷得以不死。前任副将夏汝贤,以其贪酷激变,一家受辱死。孔道迟至数日,寄书问汪季铭。汪答以「朝闻道夕」四字。孔道即仰药死。营兵林绍芳等九十七名皆遇害。

  戴逆安民数日,群贼入城,称呼为伪大元帅。以戴彩龙为伪二路元帅。郑玉麟为伪大将军。以麟兄猪母为伪都督。陈有福为伪殿前大国师。相士黄阿狗为伪副国师。外甥余红鼻为伪左丞相。余乌鼻为伪右丞相,兼刑部事务,以曾为刑书也。设应天局於书院。以蔡知为伪徵粮使司,办理局事。以魏得为伪内阁中书。以郑大柴为伪保驾将军。以卢裕为伪飞虎将军。以陈在为伪镇港将军。黄丕建弟黄飞龙、叶虎鞭、陈大戆、林大用、逆叔戴老见、逆侄如川、如璧,皆称为伪将军。以妻兄许幕为伪国舅。设伪宾贤馆於邑内。

  时虽安民,而漳泉各分气类。百姓惶恐,纷纷絜眷逃乡。漳人得以出入无阻,泉人之出入皆窒碍遭掠。叶虎鞭、林大用、陈大戆皆泉人,虎鞭见之不平,即向黄丕建而言曰:大哥(称戴为大哥)前约内谓:联和二属,不相欺凌,庶不致激成分类之变。言犹在耳,而今安在哉?兄粤籍,可居中调停。泉人尤(犹?)被掠夺如故。二十九日,叶虎鞭带泉人数百,按剑镇於南门、西门,使泉人得以逃出白沙坑以及鹿港等处。城中泉人为之一空。是役,家丁黄彬死者十四名,文武衙门书役死者三、四十名,施九挺、杨怀宝平日助官,亦被贼惨杀。鹿港人施九挺为孔道勇首,彰人杨怀宝前与郑玉麟不睦,将发之先,入县衙告变,皆被惨杀。

  吴立轩曰:彰邑之失守,有三故焉。昇平日久,民不知兵,营兵粮饷甚薄,兼以当道之刻扣银米,饷期稽迟,不及时而发,故营兵半兼为商,全无训练。除分守各汛外,以及随林协得成同秋丞往剿,城中止有嬴老兵三、四百名,虽遇乌合之众,俨临大敌。其不瓦解也难矣。古者内奸不除,外侮莫御,以王万之形迹毕露,自当斩首号令,以肃军威,而犹姑息养奸,使之坠城乞和。城中兵饷盈绌,贼皆洞悉,适以坠其术中,而遂其阴谋。「左传」所谓坠军实而长寇雠者也。卒至开门揖盗,悔之无及矣。当孔道之来彰也,既知贼势蔓延,若火燎原,难以扑灭,故特简能员之秋丞以剿办,亦可谓得人矣。奈全师尽出,城中空虚,尔时何不请绅士以召民兵为守陴之计?贡生陈捷魁以蜡丸告变,转囚其使於狱中,而不为之备。又不听汪宝箴之言,退守鹿港,徐图恢复,奈何株守孤城,援兵卒无一应,坐使孤注一掷,岩邑倾陷,百姓流离,惜哉!

  同月,戴潮春令伪镇北将军林大用往鹿港安民。

  彰城既破,各官逃至鹿港,人心惶惶,郊户或絜眷内渡,或寄家属於舟中,或请股首领伪帅令以护卫其身家。水师游击江国珍环火药桶於署中,刘巨炮於土堡,督兵力守,贼不敢迫。戴逆以鹿港皆泉人,即命林大用为伪镇北将军,领令巡鹿港,街民迎之。

  三月,台湾知府洪毓琛(字润堂,山东进士)闻变设筹防局於郡垣,修城、备械以防台郡。

  彰化既陷,贼势浩大,日夜军书旁午,各处请兵拨饷,知府洪毓琛请绅士以议战守,设筹防局於台郡,以举人黄景祈、吴尚震、拔贡生黄应清等为局长,筹借洋商十五万两,以关税抵还。各处要隘,设立腰站,传递文书。郡治戒严。洪率署知府马枢辉、台防同知二府秦煦、知县章觐文、候补同知图塔本、通判王恒修、萧澈、王衢,并佐贰十余员,分道巡察,稽查奸细,获李刣狗、罗海洋,诛之。台嘉交界之萧垄庄黄文滔等,笠旗作乱。南路许夏老、李从亦据冈山作乱。嘉义吕仔梓、吴仔墙、黄猪羔、严办等悉揭竿倡乱应之。北路王和尚窜据大甲,中港人王江龙遍贴告示,府中警报时闻,洪道昼夜焦灼,派兵分防之。

  夏四月,戴潮春、林日成攻阿罩雾不克。

  春兄万桂,常与林姓争田租,晟曾与阿罩雾分前後厝械斗,至是悉众环攻。时林文察、林文明皆征发匪,家中惟有林奠国与子林文凤在,猛攻三日,几为所破。赖文凤少年果勇,昼夜巡守,与壮士同甘苦,力拒却之。

  戴潮春造谶语埋於八卦城楼,使民掘献之,以惑愚民。

  戴逆常自造谶语,埋於八卦城楼下,使人掘开、献之,诈称杨大令桂森所作。文云:雷从天地起,扫除乙氏子,夏秋多湮没,万民靡所止。解之者谓:雷即雷以镇也。天地,会名也。乙氏子,孔道也。夏即夏汝贤也。秋即秋曰觐也。万即潮春名也。讵知末句靡所止,後家破身亡,无所依倚,即自谶也。洪范五行志所谓:诗妖者也。

  四月,陈弄率贼围鹿港三日,快官三十五庄陈大戆等、二十四庄叶虎鞭等及本港民人击退之。

  彰城陷後,鹿港戒严,绅士黄季忠、蔡马湖、林清源率众拒之。泉人三十五庄,念泉人一脉,率庄民为之固守。是日大战,三十五庄之义民阵亡一人,阖港为之治丧。鹿港游击江国珍哭拜。第二日,二十四庄壮丁阵亡一人,亦如之。自是,庄民感激,力守,围解。

  四月,淡水新庄街会党杨贡纠众,思图为乱。艋舺县丞郭志炜执而诛之,谣言始定。

  四月,台湾镇挂印总兵林向荣闻变,遣安平协副将王国忠(嘉义人)、游击颜常春,赴嘉义防堵。

  时嘉义地方人心鼎沸,柳仔林、黄猪羔、黄万基等竖旗,适王国忠带百余名勇遇柳仔林、黄猪羔於中途,邀杀至二十八日,始到嘉邑。国忠所带水师亦至。贼攻城急甚,城上矢石如雨下,贼犹不退,後以火药掷之,始溃。遍处抢掠而去。百姓见贼横行,绅士陈熙年等会百姓至城隍庙焚香,誓同心拒贼,并联络近城各庄应之。

  四月初七日,台澎挂印总兵林向荣统兵三千出郡讨贼,以都司陈宝三为总带,同知寗长敬为粮台,遇贼於坊埤,水提左营外委胡惠杰死之。水师左营守备蔡安邦、把总周允魁、外委连陞、周德荣等四员,被迫落水,死之。

  先是,初九日,军次坊埤,立五大营。贼据南靖厝,戴彩龙率严办、陈弄、黄猪羔、王新妇万余人来犯,官军力拒之,相持在八掌溪交界。二十八日,贼拒白沙墩,截断盐水港粮道,镇军前後受敌,水师左营守备蔡安邦、把总周允魁、外委连陞、周德荣被迫落溪而死。义首林有才,火药尽而败,然用奇兵以炮击之,三发皆中,贼乃却退。

  四月,盐运使衔浙江补用道林占梅总办台北军务,绅民推候补通判张世英(字实卿,绍兴人)权视厅篆。

  林占梅闻变即向秋司马之家索出关防,会同绅士郑如梁、翁林萃、郑秉经、贡生陈缉熙,共请张世英暂视淡水厅篆,即会禀徐中丞宗干,细陈战守,联络各庄社,招练乡勇。梅出家赀,备子药,修器械,设保安局於城中,以蔡宇为勇首,统带练勇。寻奉巡抚徐宗干颁给总办台北军务钤记於林占梅,自是梅以平贼为己任,毁其家以纾国难,人心赖以安。

  吴立轩曰:淡水自大甲以递噶玛兰,广延三百余里。彰邑既陷,洪道在台南,虽多方布置,而北路中间阻隔,声势不通,有鞭长不及之患。矧秋丞凶耗耸闻,厅治无主,故群匪或啸聚以勒索民财,或奉令遍贴告示,不轨之徒,思欲揭竿以应之。斯时非有器识之人维持其间,则人心惶恐,大事已去,行将投鞭以断大甲之流,驰檄而略北门之管矣。幸有林司马者,翩翩佳公子也,平日弹琴赋诗,极雅人之深致,一旦猝膺变故,乃部署从容,毁家纾难,请张司马以权厅篆,联诸绅富以保地方,卒使鹑火歛焰,鸱喙不张,虽古名将何以加此。

  五月,总办台北军务林占梅、淡水同知张世英,遣蔡宇并贡生陈缉熙带勇复大甲,节妇余林氏祷雨立应。

  先是,大甲土人王和尚侦知彰城破,率其党庄柳、陈再添,与街民王九螺勒迫舖户庄民。时大甲守备洪先达、巡检吴良弃城而奔。但贼各不相服,互相龃龉。戴潮春差蒋马泉镇大甲,全无纪律,索掠民间物件。王、陈诸巨族,复恃势凌人,民皆轻视,又畏王姓,故暂依之。马泉依王和尚为耳目,日坐堂上武断,不预设备。五月,占梅遣蔡宇等乘端午日闯入东门,突击破之。马泉等奔回彰邑。陈缉熙谂王和尚,欲招之降,而和尚知官军止数百名,初六日大会贼党,将大甲水道塞断。大甲城中素无水井,专恃溪水为食,百姓炊烟不举。节妇余林氏年已六十余,生平守苦节,当天叩首祷雨,以救万民,甘霖遂降。练勇与民始安心固守,胜气百倍,以为天助。十三日,张世英率千总曾捷步、把总周长桂并檄召翁仔社罗冠英、廖世元赴援,大安港黄姓亦率族人拒贼。是日,军威大振,遂开城门出战,擒贼渠戴瑞必,斩首示众,贼退归彰。戴逆以马泉不设备、预先请援师,斩之。使王和尚带罪立功。二十一日,王和尚纠伪扫北大元帅何守、伪将军戴如川、陈鮄、刘安、陈在、陈梓生、陈狗母、赵憨、林尚等大股贼,杨大旗为引路先锋,共二十七营,旌旗遍野,蜂拥齐集,水道复为断绝,居民不敢出汲,城中窘甚。张世英令百姓具香案请节妇复出祷雨,而立降亦如前。军士更加奋勇。张世英登陴擂鼓,罗冠英、蔡宇等各开门夹击之。大甲解围。时军费浩繁,竹堑恐接济不及,命总理林愿作抚安局董,辨理抽厘助饷。王九螺投诚反正。

  吴立轩曰:淡水有大甲,传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也。大甲一破,则贼可席卷台北矣。淡水齿也,大甲唇也,翁仔社辅车也。故林占梅与张世英欲守台北,必争大甲。又有翁仔社罗冠英以为之援,故大甲以危而复存。然食为民之天,水道既断,则炊火必虚,是时百姓祈雨而雨不降,兵弁祈雨而雨不降,节妇祷雨而雨立降,是天欲存大甲并以显节妇之苦节也。於呼奇矣。

  五月,伪二路副元帅戴彩龙南下率大股贼严办攻嘉义。

  戴彩龙领兵南下,西螺廖谈、打猫严辨、埔心陈弄等应之。嘉义柳仔林、黄猪羔、黄万基,埤堵庄罗猪羔等,率众引龙进攻嘉义,四面环攻,郡垣声势阻隔,城中粮饷告匮,绅士陈熙年、殷户许山,竭力助官堵御。时贼猖獗,援兵已绝,城中贫民乏食,至以龙眼核粉和糖为食,许山自发仓榖,按口匀给,众赖以安。戴彩龙旋回彰化。

  五月,以前任彰化县高廷镜权视彰化县篆。

  五月十三日,提督军门固勇巴图鲁曾玉明(泉人)带兵六百,由鹿港登岸,招抚各庄义民,发书数封,招戴、林二逆归诚,不报。

  玉明任北协时,潮春尝充稿书,戆晟与阿■〈冖八卓,上中下〉雾械斗,亦尝为两家和解。故曾至而以书招之,使彼不战自解,竟不报命,并招二四庄拔贡生陈捷魁(汝梅)、禀生李华文(如清)、生员陈宗廷(宪章)、加宝潭举人陈宗潢之子陈耀以及和美线延海一带各泉庄到鹿港镇义民旗。嗣是二十四庄叶虎鞭、二十五庄陈大戆,率众投诚,并带勇守鹿港。自是港中民心始固,并请举人蔡德芳、林清源等设局抽厘助饷。洪道亦遣候补县凌定国等官,由海道运饷接济,并将盐课厘金充兵费。曾镇又以书招城内生员陈玉崑、陈锺麒、潘知等内叛,後贼侦知,潘知一家被戮,陈玉昆叔侄以金二千赎罪。

  吴立轩曰:彰化大约有二种人焉。曰漳州人、曰泉州人。二属各不相能。故泉人若反,漳人则助官以平之。漳人若反,泉人则扶官以平之。林爽文之反也,相国福康安由鹿登岸,泉人为之接济舟师,卒能削平巨乱,得膺懋赏,则泉人林振嵩也。陈周全之反也,中军焦光宗在八卦被执而为之负匿家中,终能恢复岩邑、得受优任,则漳人林国泰(後官现任至处州府)也。曾提军由马兵洊陞总镇,素稔彰邑人情,到鹿设此二计以图之。一则贻书於林戆晟,使杀戴以献功,一则投书於戴潮春,使之杀林以赎罪。且分书数十道於各党羽,使之杀二逆以邀赏。苟其计得行,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官军可不血刃而平矣。一则招致各泉州绅董,给发白旗,使之率众拒贼,并诱说陈大戆、叶虎鞭,俾其反邪归正;使其谋得成,则二属相并,终有一败,官军可以坐享其成矣。奈何二计不行,卒至三年始定,是殆天心之未厌乱欤!

  五月,千总龚朝俊、从九品陆晋,带勇解饷,遇贼於安溪藔,力战死之。澎湖副将陈国诠、陈宝山,力战死之。

  洪道遣千总龚朝俊带屯番五百名、从九品陆晋带勇二百名,解饷接济,陆晋将饷银令勇分带,忽贼首向朝江率众淹至,其勇杀陆晋,负银而逃。朝俊转战而行,紮营於安溪藔。初七日,贼乘势攻林镇大营,官军大溃,器械尽为贼有。林镇狼跄而奔,适与朝俊遇,同紮安溪藔。澎湖副将陈国诠、游击陈宝山亦力战而死。

  五月,林日成入踞彰城,自称为千帅;戴潮春退归四张梨。

  晟得曾玉明之信,兼以林协在晟家,劝其反正,略有归诚意,适戴逆送黄马褂、伪令、伪印,即乘间入城。时戴逆以北协署为帅府,晟带先锋林猫皆领健夫数十人阴欲弑之,然汗流夹背,不敢下手,如是者数次,正踌躇之间,有江有仁者,曾带勇征发匪,说晟曰:天下十八行省,已乱十三省,官军实不足畏。晟惑其言,反谋遂决。令死党刺字於面。林协知晟无反正之日,自伏剑死。晟遂自称为千帅,向优人取通天冠、黄龙袍服之。出门坐八座,脚踏金狮,前呼後应,势甚赫赫。春自铸铜章狮狃印。晟铸银章虎狃印;篆曰:受命於天、既受永昌;受误作授。一日晟说春曰:自古帝王南征北讨,始建江山,今鹿港二十四庄泉人,近在肘腋,尚未悦服,林镇紮嘉义地方,当乘势以图南郡,岂安坐城中、可图大事耶?戴然其言,兼畏晟之势,遂暂辞归四张犁。晟遂踞彰城,以林猫皆为中军,以江有仁为伪军师,卢仔仁为粮官,以弟狗母、巨盗康江中、何守、何有章、王仔万为伪将军,守城。使茄投陈鮄、陈九母、赵憨,据大肚茄投。使牛骂头蔡通、陈大旗据西保。使纪番仔朝据葫芦墩。使廖有誉、廖安然据捒东。皆封伪将军。以洪欉为伪元帅,据北势湳。

  吴立轩曰:戴逆之乱,其贼党最强者,莫如林晟。使得曾镇之书,坚刺戴逆,易如反掌,彰化不足平也;乃谋之不就,适以助贼之焰,惜哉!

  戴潮春僭称东王,以彰邑让林日成,率其众南下,至水沙连行耤田礼,强派民饷,严办等贼附应。

  戴自顾乌合之众不足恃,拱手以岩邑让晟,恐威势不足慑服愚顽,於是请庄天赐(拺东人,原充县书辨)为伪左相,以赖阿矮为先锋。赐平日舞文弄法,本为衙中猾棍既承戴请,随同南下派饷。爰教行耤田礼,以惑草野愚民。至水沙连,令各庄修治道路,以黄土敷之。伪丞相先行,绣衣朱履,骑马佩剑,戴逆雪衣、雪帽,皆黄色,令壮士数十人簇扶彩轿前,以赤脚婢十余人随後为伪宫娥宫监,到处挂「风雨免朝、鬼神免」八字。至期,伪丞相引戴逆祭告天地,向田间执犁,播种五谷,鼓吹喧天,观者如堵。各派富家军饷。时水沙连刘参筋、五城吴文凤应之,封为伪将军。廉交厝许丰年封为伪总制。石榴班张窍喙、张公毅、覆鼎金宋田市,皆封为伪将军。时嘉义大股贼严办,亦举众应之。柳仔林黄猪羔、大仑召仔梓、鳗鱼藔黄丁、青埔庄何钱鼠、何万基、水窟头黄猪、八掌溪黄番仔,皆到领红旗,各据地以为声援。贼势遂浩大。日议进取之策。伪丞相献计於戴曰:当今声势日炽,千岁当先取斗六,进攻嘉义,以图台南。檄大元帅林晟进攻大甲,以窥淡水一带。戴逆从之。

  吴立轩曰:戴逆在拺东,一小姓耳。因倡举会盟,能使群贼蚁附,破城戕官,殆亦使之应劫运欤!至论其战阵,全无把握。近侍又无敢战之士,不若逆晟,族大人众,平生与前後厝列械,亲冒炮火,其党羽皆敢死士,目中实无戴逆,岂甘为人下哉!戴逆外强中乾,假图南郡,以避晟之焰。又行耤田之礼,不啻沐猴而冠耳。然到处鼓动豪猾,逢人以将军相赠,至嘉义地方,又得陈弄、严办之助,其势遂汹涌而不可遏也。噫!

  五月,贼犯斗六门,都司汤得陞守之,副将王国忠带兵来援,贼始退却,千总蔡朝阳死之。

  是日,贼首率众万余来犯,斗六都司汤得陞统兵守之,遣前护理镇标右营千总蔡朝阳出街力战,身中数枪而毙,适王国忠举兵来援,生斩贼数级,贼众始退。

  六月,义首李章慈首倡率众图复彰化,攻诏安厝,贼在城闻知,悉众出御,力战死之。

  时各庄从贼,人心尚未定,李章慈首领义旗,同打铁山李利等攻诏安厝,冀图复彰化城,贼在城闻知,挥令悉众来犯,章慈力战而毙,李利逃回。

  六月初三日,嘉义义首林聿成率义民黄知等三十四名,解运油米救嘉义城,遇贼截抢,力战死之。

  时,嘉义被贼围久,城中乏油米,林聿成出城解油米,至好收庄,被贼围抢,成率黄知等三十四名力战,皆遇害(其余阵亡芳名载在末卷)。

  六月初八日,台澎挂印总兵林向荣解嘉义之围。

  先是,五月初七日,严办、陈弄大股贼悉众攻大营;时,林镇兵败,收合余烬,退守安溪藔,适其弟向皋自往厦门募亲勇五百名到营,声势甚大,众贼始惧。时,店仔口吴墙,聚众数万,柳仔林黄知羔,亦系大股首,相率降官,军声乃大振。时,嘉义被围已三阅月,粮食将罄,幸有许山发米分给贫民,日请救援。林镇以林有才、王飞琥为先锋,守备龚朝俊、把总寗长泰、外委柯必从,率勇首李志扬、李得龙,带精兵向嘉义进发,屯番把总段得寿,亦带屯番三百名,分道前进,与陈弄、严办连战数日,阵获股首黄房、王新妇,斩之。官军乘胜,直薄城下。城中绅士王朝辅、陈熙年,亦开门率兵勇出击,杀退群贼,嘉义解围。举人陈尚恭积劳病故。

  吴立轩曰:嘉义古称诸罗。前林爽文反,绅民协同守扞,粮食已尽,以龙眼核研末和米麦粉食之。大学士福康安奏闻,皇上降诏褒之,改名嘉义。此次遇陈弄、严办大股匪,围攻三阅月不下,又得绅士许山发赀赈济,赖以不恐,足见皇上一字之褒,荣於华衮。其绅民能顾名思义,竭力防守,而贼不得逞志於台南,厥功岂不伟哉!

  六月十三日,提督军门曾玉明率金门左营守备黄炳南(金门人),带水师四百名,并台勇千名,克复彰化马芝堡、菁埔仔、後湳、马鸣山四庄。

  燕雾二十四庄附官,每往鹿港解铅药,贼恒拒四庄马鸣山,向大仑半途截抢,曾镇又接黄炳南带水师兵四百名,兼以叶陈所带土勇,兵力稍厚,遂紮大营於秀水庄。十七日,贼攻番婆庄,炳南率兵追之,都司胡松龄、游击游绍芳为左拒,叶虎鞭、陈大戆为右拒,皆带勇前进,同攻菁埔仔等四庄。四庄多王姓,从贼,正当要冲,故曾镇遣诸军力破之。房屋毁为平地,庄中男妇老幼啼哭逃生,自是贼止紮後港仔、莿桐脚、十四甲,离城止七、八里(是役也,陈大戆之妻蔡员督战包围,曾镇称为女孙吴)。

  六月十九日,伪二路副元帅戴彩龙、伪大将军郑玉麟,往燕雾派饷,二十四庄拔贡生陈捷魁,率庄丁截杀,是日倡竖白旗,埤岛义首李文灿死之。

  戴彩龙同郑玉麟,到燕雾下堡大庄武举赖登云家索饷,是夜所带三百余人梦见鬼燃火照之,贼知不祥,欲退;桥仔头李炎亦挟众到茂才陈宗文家索贿,炎竟迫良家之妾把盏。茄苳脚拔贡生陈捷魁密约白培英、唐允文、沈炎,二十四庄绅董当天立誓,约俟贼回半途击之。二十四庄一齐举手,翌日贼退至茄苳脚,各庄鸣锣,枪炮如雨,喊声震地,贼惊溃,无队伍。适天大雨,贼火龙皆湿,束手受刃,屍填圳沟,血迹狼藉,擒李炎、戴彩龙,解鹿港斩之。戴如壁被枪毙,郑玉麟恃其刚猛,手执短刀,遮架不住,亦被斩首。是日也,贼死者十之八、九。翌日,陈捷魁率庄民曾溪,斩获首级,到鹿港曾玉明营中献功,每首赏银贰元,众尽搜圳沟中死屍,斩而献之,共贰百余级。自是,贼恨二四庄,誓不两立,以大岸头湳尾为贼界,以白沙坑口庄为官军界,贼用红旗,官用白旗,为贼者蓄发以别之。

  吴立轩曰:曾玉明以秋丞轻进,引为殷监,暂驻鹿港,请陈捷魁共议战守恢复之策。魁年少,负磊落之才,忠直敢言,与官长论事,有王景略扪虱而谈、旁若无人之慨。尝与知县凌定国论事龃龉,即作酷吏论以嘲之。至是,魁以平贼自任,请曾镇以北联和美线诸泉庄、南联二十四庄以及三十五庄而後立脚能定,可图恢复。然当是时,无论漳泉之人,多与会盟,不特无人敢竖白旗,亦无人可与同事。魁乘贼索饷,密约二十四庄为义首,绅士富户一齐举事,乘其归,半途而击之,适天降大雨,而贼衣服军装皆湿,俯首就戮,悉数皆歼,无异风雨助昆阳之捷也。贼闻风破胆,各处泉庄纷纷领旗反正,而鹿港之藩篱益固。是役也,为倡竖义旗之首,实为恢复彰化之基,故大书特书之(廪生柯承晖避乱白培英家,亦力劝乘势截杀)。

  六月二十一日,戴潮春率众攻白沙坑口庄不克。

  自六月十九日,二十四庄杀戴彩龙等,各贼恨之,遂率众环攻白沙坑。二十三日,贼猛攻口庄,庄民黄南身伏竹围内,手刃二人,贼始退。

  七月十九日,伪千帅林日成率伪镇北将军林大用、陈九母、赵憨率众攻破湳仔庄、柑仔井、和美线等庄,至加宝潭,为义民首陈耀击退之。

  戴逆以附近泉庄不服,令林大用等焚烧湳仔庄、柑仔井、竹仔脚、和美线街,迫攻加宝潭,举人陈宗潢长子陈耀舍,当城破之後,即约富户林家、阮家连合拒贼,而林、阮二家皆逃,惟耀开沟修壕,内筑炮楼,雇勇紮李厝庄以为犄角,并积粮米铅药柴草,身亲督勇,日夜守御。时,贼连攻湳仔庄、柑仔井,势如破竹。庄民林熊兄弟,与贼战,熊弟被杀,熊身中数枪,头颈已断一半,犹手刃数人而逃,贼延烧焚五、六庄,如入无人之境,西烧至和美线街北境竹仔脚番社,及至加宝潭,耀率众御之,连战三日,力不支,家中火药亦尽,出红旗诈降,献马一匹与贼。耀田业多在大肚,陈九母、赵憨皆其佃人,故力向晟言,约银贰千元,以作军费,贼始退。乘夜差召三家春陈清泉带勇二百,紮李厝庄;又令陈快往新港召柯、姚二姓健夫数百名,一半入家助守,一半分紮邻右林家,布成鼎足之势。又差人往鹿港向曾镇请领子药,部署完备,收起红旗,再竖白旗,贼闻知,又令中藔庄林大用猛攻数日不克。盖加宝潭前与中藔械斗,故挟前恨以攻之。然耀粮饱勇多,亦无可如何。自是贼不再犯矣。

  吴立轩曰:当戴逆陷城之时,富户各自保其身家,抱头众窜,庄社甘为焚烧而不顾。陈耀乃纨裤之子,平日不好读书,只执铳打鸟、试剑为戏,人以其轻俏,群呼为「跳走耀」。至其临事变、遇仇敌,先时能修葺竹围,环开濠沟,积聚粮米铅药,夜间督勇守御,达旦不寐,及其力战不支,又能诈降饵敌,再图守御,世无不服其胆智过人。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老於行间者,其器识亦不过是也。非然者,贼乘胜长驱,如摧枯捻朽,则北至於溪,西至於海,皆不免蹂躏,吾知鹿港难以高枕而卧矣。

  秋七月,台澎兵备道洪毓琛趣台湾总兵林向荣进兵斗六门。

  向荣洒泪出师,带副将王国忠进紮斗六门,被贼围困。向荣既解嘉义之围,欲就地捐派军需,兼结联海口一带泉庄,而後出师。但斗六附近内山石榴班张窍嘴、张公毅等,勾引戴潮春率众猛攻,洪道爰催向荣进军。七月,林镇知斗六在贼窝,与泉庄阻隔,兼以饷道遥远,不得已洒泪出师,带副将王国忠进紮斗六,就街中都司衙屯紮。王国忠以为不可,请屯街外,缓急庶有救援。林不听,遂紮之。越日,伪军师刘仔屘率大股首严办、陈弄、许丰年等贼数万,将斗六街四面攻打,王国忠率兵冲突,不能出围,连日与贼鏖战,全无外援,洪道叠差员令涂库义首陈澄清带庄勇数百护卫,然群贼知为粮道要地,叠争拒之。

  吴立轩曰:行军以择地为要,不可犯军中之所忌,虽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复生、置之危地而复存,此权宜之论,乌可为训?王国忠此言,相时度势,深得机宜,惜乎不能用也。然林镇本待题派军饷充足,结联泉庄以为声援,未可谓无见。洪道闻蜚语谣传,林镇在嘉义厚派军饷,富家忌之,遽尔趣令进军,然未行军、先行粮,此寄专阃者,当预为谋画,何可厚非;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矧堂堂总兵,与道职抗衡,何不辩论力争,而驱数千人於死地乎?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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