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台湾生熟番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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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生熟番纪事

 

  ●台湾驱寇论

  台湾枕夷夏之交,四面滨海。其中层峦耸翠,前後相连。後山为生番巢穴,名曰高山番;山外皆熟番所居,名曰平埔番:总计生、熟番千百社。其余贸易、耕种,漳、泉人居多。地本膏腴,物产富饶,富甲於中外,为夷人窥伺、垂涎非一日矣。当法兵猖獗,基隆、沪尾、鹿耳门各海口皆梗塞。我军驻台,虽猛力前驱,其势或有所不敌;渡台救应,其容缓哉?虽然,临时募勇不习海战,纵有大队兵轮,恐敌人藏鱼雷於海底,未及登岸即被轰毁,将捐躯不足以报国,反致有损国威。

  查乾隆、嘉庆、道光年间,朱一贵、林爽文、蔡牵、朱濆等侵犯台疆,所为剿灭驱逐者皆借土勇、社番之力。台多烟瘴,地尤险阻,鴞音鴃舌,言语不通,又不合水土,行之路难,实为所苦;即承平无事,官军驻防伤亡不少,一旦交锋对垒,能保全军无恙乎?惟漳、泉飘海之舟乘风潮而入,着名海口虽塞,其间小港尚多,土人素所经历,而且民风强悍、番性尤刚,所好者红布、盐、酒,以此奖励,遂踊跃从公。该处富绅,家赀数万至数十万者,又多急公仗义、夙负干练之才;如台北林时甫、黄绍芳、周振东、台南林荫堂、张缙云、林汝梅、张春华、林仪卿等,皆能助军饷、举义旗,招集民番,力图驱逐;一纾国难、一保身家,义固有不容辞者。特非谕令,则其权莫假、即其势不行;务期大帅主将,谨遵上谕,督师驻紮漳、泉,联络绅士、土勇,设计渡台,暗结台民,向前猛扑,而以官军助之。不增兵、不筹饷,以拙胜巧、以逸待劳;斯驱■〈寇,女代攴〉之计得焉矣!

  ●上岑宫保抚番禀稿

  为安边绥远、和众丰财,以广招徕而增赋税事。

  窃维用兵之道,固宜因利乘机;制敌之方,尤贵随时应变。逢昶渡台日久,民物关怀;地方情形,颇为熟悉。查台北府南离城四十里,大地名南势,兼连粗坑、新田、火烧樟等处:陆路三十里至基隆、九十里至宜兰、一百二十里至苏澳;水程五十里至台北、七十五里出大海。该处多出木料,遍山种靛、栽茶,物产富饶,生生不息;前此多资度活,近来莫庆安全。其故因官军驻台,威振海疆,生番不敢猖獗;迩年防务稍松,番众毫无忌惮,毁民房、毙民命,滋扰情形不堪言状,居民求救,地方官不遣一师驻防追剿。该处离城不远,兼属要区;若不痛除,必贻後患!

  逢昶虽属儒生,略知武备。敢请招募壮丁五百,名为追剿,实则抚绥;择要驻防,致令梗顽向化。且番主我客,要在先探虚实;番守我劳,亦须略用机谋。欲剿不剿,可抚则抚;剿必使知畏,抚则必使知恩。并恳颁发关防,以昭信允。军装、火药,准其请领;营规、营制,俾有遵循。如军饷不敷,该地绅士愿设厘卡抽费弥补。一则舆情安堵,一则赋税加增;一经肃清,事归画一。该处局面宽广,最好安人。现山田遍荒,一旦耕种如前,皆得随营度活,不至流落边陲。且此地招抚有方,後山尤为易办。生番以杀人为快,後山番逆无一月不伤民命,即无一月不毁民房;其弊皆由奸徒贪利,私造军械、火药,斢换生番土物,名曰「换番」,实助番为虐。地方官束手无策,眼前杀戮置若罔闻;毙命虽多,皆隐匿不报。民冤莫诉,民害愈深。此情此景,目击心伤!有志斯世、斯民者,其能安坐耶?果派勇丁防守,扬言剿番、严禁「换番」,遣妥当通司曲为开导,着将所换之军械、火药概行缴出,仍以食品易之。番不用银钱,所好者红布、盐、酒,将此物并悬奖格,以示鼓励,番必俯首投诚。一社投诚,众社闻风向慕;有不从命者,即将降番征逆番。

  由此进兵,庶几後路相应,该番逼窄无路,归化当在须臾。若由後山进剿,层岩远涉,势必縻饷劳师。且三面空虚,进退维谷;一将救援,缓急不接。番逆无惧,兵勇不合水土,疾病尤多。弃难从易,以逸侍劳,斯用兵之道得焉矣。

  爰不揣冒昧,敢献刍荛。为此,禀恳宫保大人台前察核施行,深为恩便!是否有当?尚乞钧裁!临禀悚惶,不胜待命之至。

  批:据禀轸念民艰,留心时务,并熟悉台地情形,募勇驻防,一面招抚;事关切要,大有裨於生灵。俟府城竣工,准即如禀施行,相期助理!

  ●台湾生熟番舆地考略

  台疆初辟时,预筹进山要道,以便策应缓急。南北通衢,由大甲至新庄、抵淡水北路凡三条:一由淡水基隆、三貂过l嶐岭,抵头围,系入山往来大路;即漳人分得地界之内,今由艋舺入宜兰通行大路。又一路由艋舺之大坪林进山,从内山行走,经大湖隘,抵东势之溪洲;系泉人分得地界之内。又一路由竹堑之九芎林进山,经盐菜瓮、玉山脚,由内鹿埔出东势之叭哩沙喃;系粤人分得地界之内。近年来,艋舺安溪茶贩,竟由大坪林内山一带行走,直出头围,其径甚捷。艋舺近庄人,多由万顺藔六里至平林尾过溪,入九芎林,开垦田园千万顷;桑麻黍稷,被野盈畴。

  台湾入山孔道,初由东北行。自淡水之八堵折入基隆,循海过深澳,至三貂、嶐岭,入宜兰界。嗣改从东行,由暖暖、三爪仔过三貂,则较由基隆而稍近矣。迨开疆时,复由三爪仔迤东南走三貂、鱼桁仔、远望坑过岭,至大里简,入头围;此即现在通衢,视番路又较近矣。然自宜兰至艋舺计程二百余里,官程四站、民壮五藔,虽便而犹未捷也。兹查有一路,地甚宽坦,毋庸多涉深溪、重经峻岭;但由头围炮台外斜过石空仔山六里至鹿藔(一名待牛藔),再十二里至大溪,又十二里至大坪、二十里至双溪头,双溪头二十里出淡属之水返脚,再二十五里便抵艋舺矣。凡所经过内山,皆做料、煮栲、打鹿、抽藤之家;而大溪、大坪、双溪头一带,皆有藔舍,行人可资栖息。现安溪茶贩往返,皆资此途。惟中有溪流数处,深广五、六尺许,必须造桥五、六座,设隘一、二藔,方足利於行人。又中有一路,不出水返脚而出锡口。又有一路,不由大坪,可直向万顺藔出口,路更坦旷无溪;出口十余里,即抵艋舺。附志之,以俟捷足者先登。

  宜兰县,南与奇莱社番最近。奇莱,陆由鸟仔埔触奇莱至苏澳南关,大约一百五十里;水由米浪港出口,直入苏澳界,程五、六十里。该处生番,现有根耶耶、直脚宣、豆难、薄薄、李刘、罢鞭等六社名目。查根耶耶即筠椰椰,直脚宣即竹仔宣,豆难即多难。此四社,旧属诸罗县界崇爻山後、傀儡大山之东,後与崇爻、芝舞兰、芝密、猫丹、水辇合为九社,归入诸罗,岁输社饷;近又改照民丁例,凡四社与芝舞兰、芝密、水辇、纳纳,名为崇爻八社,另输鹿皮朾(?)徵丁银:亦可见番性之迁改无常,故社之分合不一也。今芝密讹作奇密,与纳纳同属泗波澜。泗波澜有十八社番,与奇莱相近,属凤山县界,亦在崇爻山後;可知奇莱即嘉义之背、泗波澜即凤山之脊。由此而卑南觅、而沙马矶头,回环南北一带;则後山诸地,自泖鼻至琅峤,大略与山前千余里等耳。海舟从沙马矶头盘转而入卑南觅诸社山後大洋之北,有屿名钓鱼台,可泊巨舟十余艘;崇爻山下泗波澜,可进三板船,漳、泉人多有至其地者。

  卑南觅自山阔五、六十里,南北长约百里到海。此地开辟,可垦良田数万甲,岁得租赋数万石,足置一县治;与秀孤鸾为邻,今嘉、彰两相接壤也。其地为东面大平洋,向西北行百余里即彰化界外之埔里社,乃全台适中之处也。卑南觅土产槟榔,薯榔尤多,漫山遍野皆是。近时郡城有小船私到山後,向番摆流(华言互易)者,即卑南觅也。所出鹿茸、鹿脯亦多。交易不用银钱,但以物互换而已。其地港澳数处,皆可泊舟。小舟由溪而入百二、三十里,溪水清且深。

  鸟石港口,南去「万水朝宗」洋面不远。舟行至此,百无一回;俗谓之「落溜」,即「落漈」也。按「续文献通考」:『水至澎湖渐低;近琉球,谓之落漈。落漈者,水趋下而不回也。凡西岸渔舟,到澎湖以下遇飓风发,漂流落漈,回者百无一、二』。又「稗海记游」云:『基隆山下,实近弱水,秋毫不载。舟至,即沈。或名为「万水朝东」。势倾泻,卷入地底,滔滔东逝,流而不返』。二说微异。但谓在澎湖以下者,时尚未开台也;谓在基隆山下者,时尚未开兰也。总之,不离平东流者近是。新修「台邑志」则云:『弱水见於「禹贡」,自有其处。「万水朝东」,天下之公言也。诸书言顺流而东而南者,就内地言之也。台处东南,其北之基隆(本系鸡笼,近时更易)山,即内地之东;其南之沙马矶头,即内地之南。水归东南,故皆可曰顺流』。康熙初,张给谏「出使琉球记」谓:『由五虎门放洋,已离梅花所七日矣。令舵工上斗遥望,见东北一山,形圆,卑如覆盂,四面无址;谅无居民,心甚疑。越日,因北风,引舟南行至小琉球;询之土人云:「尤家埠琉璜山也」。北去日本、东出弱水洋,当飘蓬莱、扶桑,不知何日西还矣』!据此,所言则又似「朝东」之水与小琉球遥相对云。

  嘉庆丙寅春,海寇蔡牵至乌石港,欲取其地,使人通谋共垦,众患之。贼舟有幼童被虏者,乘间登岸,遇其父匿之,贼索不得,扬言且灭头围;众益惧,头人陈奠邦、吴化辈相与谋:今通贼,官兵必讨,自家之害,尤为切要;不如拒之,且以为功。乃夜定计,集乡勇并各社番伏岸上为备;贼犹未觉,晨入市货物,众乃缚之,得十三人并头目。贼闻之怒,连帆进攻;众断大树塞港,贼不得进。拒敌久之,贼败去;化等乃以所擒贼献。将军赛冲阿闻,乃有「该处膏腴为蔡逆窥伺」之奏。越丁卯秋,朱濆大载农椇泊苏澳,谋夺溪南地为贼巢。陈奠邦遣人告急,知府杨廷理缉捕至艋舺,得讯,遂与南澳镇王得禄水陆赴援。先是,漳人尽得有西势地,柯有成、何绘、陈奠邦、赖岳、吴化、吴光裔六人为之董事;而东势之强者,独番社潘贤文驻罗东。自罗东以南至苏澳三十里,朱濆谋夺之,以哔吱、红布散给东、西势诸社番;有漳人李佑,阴结党羽勾通。廷理乃以札谕柯有成、潘贤文七人,晓以大义,出哔吱十板、红布五百疋、番镪千圆赉番众,贤文大悦,民咸踊跃用命;设木栅於海口,各出器械巡逻,捕通贼者。佑党惧,挈妻子入贼舟;贤文复获海■〈寇,女代攴〉黄善等七人以献。有黄灶者,大股贼目也;为黄姓所匿,廷理索之,即缚灶出献。於是蛤仔难居民竞出,治道以迎廷理。四日而至五围,至则泉州义首林永福、翁清和自艋舺率精壮番勇千二百人穿山开路,以达苏澳;潘贤文亦以众断贼樵汲,遂与舟师夹攻败贼,贼顺流而东遁。

  蔡牵僭称王号,逆造正朔(自称镇海威武王光明元年),起衅沪尾,窜连东港,厚集郡城,皆山贼为之扬其波;一若至微极贼之蔡牵,一日可鞭箠番民,控制闽、粤也,岂不悖且惑哉?蔡牵虽垂涎台湾,然日久计熟,所欲得志者噶玛兰耳。其地膏腴,未入版图,田亩初开,米粟足供给郡城;上流险固可守,漳、泉人杂处,其衅易乘,而同时巨盗朱濆力足控蔡牵,又虑为其所夺,是以挥金布赂,密谋先发,令其党赴东港而自留沪尾督率,意以沪尾既得,即可上追噶玛兰而下制郡城。不图羽翼未成,陆贼元凶就戮,不得已始率党南下。既入鹿耳门,又迁延逾旬;若其初意在郡城,必乘无备,并力急图。盖蔡牵虽愚,生长海涯,习闻往事,纵使侥幸得有郡城,未有不惧为朱一贵之续。以此度群贼所为,决非噶玛兰不可也。蔡牵乌合鴞张,多以林爽文比;而大势实相反。林爽文之变,实激之使起;故衅生一时,蔓延数载。而其败也,至於穷蹙自投。蔡牵之变,若招之使来;故勾通数载,流毒一时。而其败也,祗於诡秘自逸。以势论之,山贼被诱迫胁,身虽从贼,心怀两端,群呼跳跃,如同儿戏;有节制之师,不足平也。海贼虽拚命敢杀,然其入港借势风潮,即使登岸必无倾船尽出之理;有勇力之师固守海口以逸待劳,亦足恃险无虞!惟上流噶玛兰,官所不辖、所不必争,万一民番失守,弃以与贼,台湾之患,由是方滋。故为台湾久远计,非扫清洋面以拔其根,即当破力上流以绝其望!论者谓海贼出没踪迹无常,水师频年剿灭苦於风涛,无已,则请踵蓝鼎元「鹿州集」中之故智,而以假扮商船之说进。然时至今日,则又不然!自泰西诸国通商後,商船往来不绝,台中物产丰饶,皆外夷所窥伺;为夷人第一紧要者,基隆之煤、全台之樟脑木料耳。地方官因现敦和好,借轮船飞渡为便捷。凡漳、泉人飘海之舟,几置为无用;番社屯丁、团勇并不时加训练,又未能抚恤招徕为固结人心之本。一旦海疆有事,将鞭长莫及,其为患有甚於从前者矣。

  乌筠林,讳竹芳。前宰诏安,以缉捕勤能,擢升刺史,借署噶玛兰通判(道光五年六月)。到任次年五月间,嘉、彰分类,匪徒窜入兰境,布散谣言;吴郑成、吴集光、吴乌毛等从而和之,聚众数千人,焚村庄、劫财物,全台鼎沸。乌闻信,星驰至冬瓜山,粤庄贼众甫集,仓皇惊散;追至马赛,生擒贼七名。次早至罗东,闻贼正攻打圆山,遂不暇食,率众前往。贼伏那美庄竹园中,枪铳齐鸣,伤勇役三名,众欲奔避;乌以身当先,大呼各役奋勇冲击,生擒五名,贼畏逃。次日,探贼聚鹿埔庄,乌与营员议分路夹攻。乌先至鹿埔,贼正焚庄;见官兵骤至,率众齐出,漫山遍野而来;彼众我寡,人人皆惧,乌独激励勇役以一当百,冲锋直入,生擒贼九名。从此贼众丧胆,望风而靡;但团聚四处,一时未能即散。二十四日,诸路贼又会,攻打圆山。乌传谕各村居民:团练乡勇,竖立义旗;身领兵勇,并带大炮三尊,布列山前,与贼对垒;各路伏勇又生擒八名。自此贼众计穷势蹙,遁影无踪;而全台不至蹂躏,居民得以保全矣。又中港逃来难民不下三千人,乌恐与贼合谋;率领头人,亲至头围抚恤,给以米银、栖以庐舍;皆欢然不敢滋事。时淡水小鸡笼与兰接壤山上,又有避难粤人千余,被漳人围圈日久,饮食几绝;乌闻信,即饬漳属头人带银数百,星夜驰赴,给以米石,劝漳人解围和好。由是,欢颂之声遍於道路。光绪八年(壬午),逢昶奉委至宜兰催收台北城捐,兰中父老有详述其事者,遂不握管直书。足见轶事流传,至今不替云。

  ●生番歌

  风藤缠挂傀儡山,山前山後阴且寒;怪石丛箐巨龟卧,横眼老干修蛇蟠。呦鹿结群觅仙草,捷猿率旅寻甘泉。蕉叶为庐竹为壁,松枝作瓦椶作椽。中有毛人聚赤族,群作鸟语攀云颠;黔面文身喜跳舞,唐人头颅汉人奸。或言嬴秦遣徐富(福),童男童女求神仙;神仙不见见海岛,海岛已荒荒人烟。五百男女自配合,三万甲子相回环;不识不知觉太古,以似以续为葛天。何不招之隶户籍,女则学织男耕田?人生大欲先饮食,此辈喜见盛衣冠。熙朝版图轶千古,梯山航海暨极边;此亦穷黎无告者,圣人仁政怀与安!

  ●熟番歌

  人畏生番猛如虎,人欺熟番贱如土;强者畏之弱者欺,无乃人心太不古!熟番归化勤躬耕,山田一甲唐人争;唐人争去饿且死,翻悔不如从前生。窃闻城中有父母,走向堂前崩厥首;啁啾鸟语无人通,言不分明画以手。诉未终,官若聋,仰视堂上有怒容。堂上怒呼将杖具,杖毕垂头听官谕:『嗟尔番!汝何言?尔与唐人吾子孙,让耕让畔胡弗遵』?吁吁乎!生番杀人汉人诱,熟番翻被唐人丑;为民父〔母〕者虑其後。

  ●台湾竹枝词

  鳌头砥柱梗中流,千里台疆水上浮;沧海云涛环四面,我来疑即是瀛洲。

  驱车走马白云湾,游遍银山又玉山;造物不知何爱宝?教人莫挂杖头还(台中有银山、玉山,人不敢取)!

  忽讶空中振铎声,樵逢谷口问山名;道侬且住闻天语,铎子峰前铎自鸣(铎子山,台北府属;空中有声如铎,故名)。

  僭伏深渊不计年,鱼头仰卧正朝天;化龙飞去知何日,得水从今跃海边(鱼头山,台北府属;山似鲤鱼朝天,故名)?

  孤山笑口为谁开,龟息千年欲出来。漫道斧柯今莫假,蓬莱宫阙正须才(龟山,宜兰县属;有老龟千数筋,尝现身)。

  作霖有愿代天工,欲雨何眠乱石中?不信卧龙岗在上,请看烛照(「山海经」:『烛龙照天』)海门红(台北有石烛坑,乱石参天,光如烛照。天将雨,则有声如龙;又呼龙洞)。

  名园曲路柳成阴,月满楼台树满林。金缕歌喧莺嘴岭(宜兰县北),携柑往听奏新音。

  画栋云飞近海滨,花枝右拂武陵春(台北大成馆右有武陵寮,熟番聚处,取鱼为业);榜人一笑先招手,如入桃源访道真。

  电光时掣日光斜,万景遥涵映白沙;枫落潮头秋色晚,登仑如踏紫金蛇(宜兰县有蛇仑,海沙飞积,逶迤六十里,酷似蛇形。每岁秋晴,士女游观,纷纷争集。过客登楼爱晚,题句最多)。

  桃花三月绕前堤,倏忽秋风檞叶低。日暮渔船何处泊,下双溪接上双溪(台北有上双溪、下双溪,水云环抱,渔舟往来)。

  采花莫道菊花残,朵朵琼英足夕餐;忽讶扁舟浮一叶,仙人又到秀孤鸾(宜兰县有秀孤鸾,其山多菊花,能结实。海中有一浮屿,皆仙居;每岁冬初,遣一童子驾独木舟到秀孤鸾采菊实。有老番从童子至其处,无城市、有人家,异兽珍禽,琪花瑶草,满目缤纷。归则寿数百岁,犹依稀能忆其概。或童子不来,欲往寻之,则迷路不得其所;惟随童子往返,瞬息登岸,迅若云飞)。

  兰疆驿路辟三貂,海外雄图天外桥;有句携来搔首问,莫疑孤岭隔云霄(三貂岭为台湾第一最高处)!

  旅夜高楼梦忽惊,潇潇不住到平明;天公欲与蛟龙喷,听罢涛声听雨声(台临海,涛声作,即大雨)。

  海内何如此地温,恒春树茂自成村;轻衫不怯秋风冷,终岁曾无雪到门。

  乡村二月便分秧,望杏频闻叱犊忙。打稻家家逢令节,新镰磨罢过端阳。

  未取才歌三百囷,村边鸟语复催春;蒲悬万户秧千亩,前度红莲今又新。

  绿野芸苗遍夏畦,身如跃水手搓泥;笑他脚底双双采,一脚高来一脚低(内地人芸苗,手持竹管以足采草;台人反笑其愚)。

  操臼何修月下容,红颜赤脚鬓蓬松;双拳握杵声声喊,紫竹黄粱用手舂(闽中妇女皆用手舂米;笑其愚,尤悯其苦)。

  花林港口泛轻航,问道穿花尽女郎;两面芙蓉看不见,采莲人在水中央(花林港,台北府属)。

  家家弄瓦必开筵,庆溢门楣喜欲颠(生女较生男尤为贵重);包布客来齐入贺(贺生女者以布赠之),道郎(台人男女均呼郎;又呼女为杂木郎)应载美人船(贺客称呼、主人回答之词,可意会、不可言传)!

  闉闍一去女如云,翠带垂肩两鬓分;莫讶双莲弯似月,玉钩倒挂映霞裙。

  槟榔何与美人妆?黑齿犹增皓齿光;一望色如春草碧,隔窗遥指是吴娘(台中妇女,终日嚼槟榔;嚼成黑齿,乃称佳人)。

  引得清风拂面来,张葵曾画放翁梅;何如赠我槟榔扇(槟榔扇出台湾),一路扬仁到上台!

  烟飞漠漠绕千家,珠玉辉增蔗管华(台地多甘蔗,以蔗管嵌金饰玉为鸦片烟枪;人皆宝贵);异客不知何物好,隔村远听卖风车(台人呼鸦片烟枪为风车)。

  登台莫讶杖燃藜,万户星临福德齐(台北有福德坑,石如明星朗照);照彻石头鸜鹆眼,取来井井胜端溪(其石为砚最佳,人争取之)。

  海曙云霞日暮烟,炬光闪闪焰横天;何人不怕山头火,尚有真金在客船(台南有火山,出硫磺)。

  百围大木耸烟岚,珠树琪花好供探;海外有材储国器,袭大尤爱是香楠(台湾後山,多香楠木)。

  落霞掩映夕阳红,海外花开别样工;日下扶筇桑下望,教人错认牡丹同(大红花,即扶桑花;宜兰县最盛)。

  一枝高折近蟾光,尚待中秋桂子黄;讵料木樨花斗巧,年年月月散天香(木樨花枝繁蒂软,每月一开,亦名月桂;台地最多)。

  香雪含葩玉吐华,影随明月照窗纱;攅如银箭擎如伞,疑是簪花即此花(洋玉簪花,茎如伞柄,葩似箭攅,开似伞盖;周围似雪,香气袭人,真异花也。宜兰县有之)。

  後山踏遍到前山,绿树阴浓明月湾;蕉叶有心才转雨,累累结果出闽关(蕉果最多,台人争食之)。

  昨夜闻声卖地瓜,隔墙疑是故侯家。平明去问瓜何在?笑指红薯绕屋华(台人呼红薯为地瓜。地瓜最多,大者十余筋重;家家和米煮粥以佐饔飧。内地人不合水土,食地瓜最宜)!

  百盘异果出台湾,多品何如金面山(台北山名;多果品)。柿子初黄瓜子熟,秋来不改旧容颜。

  台高湾曲产名茶,一味清香沁齿牙;有女采来歌欲罢,满筐归去夕阳斜。

  日落沙明喜浴凫,泉流月照水平铺;新茶石上初烹火,过客勾留是此湖(白石湖出清泉、产名茶)。

  从来丙穴出嘉鱼,况复山居近海居。无那游鳞多怪状,秋风鲈脍思何如!

  窗壁摇摇忽作声,无端地震辄心惊;东边墙屋西边倒,传说鳌鱼正转睛。

  客中闻道巨鱼多,忽报扬鬐海口过;屈指前程三十里,登台犹见尾长拖。

  恍听工歌入曲新,鹿鸣何独遍东闽!不知异兽多花样,海内鲨鱼是化身(土人里:有花毛者,鲨鱼变成;茸无补意)。

  山番港口水中流,番女番婆夜荡舟;打得鹿来归去好,歌喧绝顶月当头(鹿港,台南府属;熟番捕鹿之区)。

  涛飞日落水潆洄,昔欲乘桴今渡台;南望层城如画里,天边竹箭海边来(由台北至台南,楼船泊处,离城三十里,竹排转渡。排中置木桶,一桶坐二人;波涛汹涌,殊为可畏。间亦有失事者)。

  恒春开辟几经年,草木逢春色倍妍(恒春县,台南府属);夏雨才过秋雨润,稻香风送雁来天(其地多稻,粒大、米香)。

  金鳌稳踏上山波(嘉义县,台南府属;县南,有金鳌山),马首东来嘉阜(县东有嘉阜)过;谁道海邦无义士?荷锄人尽习干戈(其地尚武,民多仗义)!

  彰化(彰化县,台南府属;朱澍吾大令权篆斯土,民尚爱之)人称宰治良,牛刀小试旧登堂;问谁手段屠龙(治南有屠龙市)惯,驱马(治西有驱马坡)来观海国光。

  咸水中分淡水流(淡水,为台北府首县),波涵月影照城头:天开一幅新图画,客到如临十二楼(现新修府城)。

  种得千竿菉竹新(新竹县、台南府,其地多竹。竹之高者,海内所未有),班联玉笋出风尘;琴堂若有虚心问,除却松梅有故人!

  绿沈千个俨维城,凤竹犹传维蝶名;固圉即今劳版筑,此君应不负生生(台地多插竹为城)。

  自昔疆开噶玛兰(台北府属),而今化县治思潘(今改为宜兰县);宜民早种宜男草,九畹新英好并看。

  蜃市鸡关爽气通,早朝日射夕烟笼;泉流水渺帆初转,尽在兰阳八景中(苏澳蜃市、北关海潮、西山爽气、龟峰朝日、嶐岭夕烟、汤围温泉、沙喃秋水、石港春帆,皆宜兰县境内;为兰阳八景)。

  曾过马隘凤山边,海外人疑别有天;乍见东方红日出,无端变幻又云烟(马隘凤山,其地多阴霾瘴雨)。

  鸡笼(海口)罕见月中蟾,鸭涨茫茫昨夜添;客子貂裘何易敝?沾衣无奈雨如盐(台地多山临海,气候不同;风土人情,亦复各别)。

  游人莫漫解轻衫,沪尾(海口)风寒水更咸;若问波涛谁敢涉?惟凭忠信挂征帆(台歌云:『艋舺女,沪尾风、鸡笼雨,郎去郎来容易死』)。

  桂棹兰桡艋舺(台北地名)过,来如飞箭去如梭(舟随潮来去);仙槎八月年年到,有客从兹泛绦河(台俗:中元新造一舟,家家备办粮食、百盘食品俱全。公请一闲人坐於其中,任风飘泊;及止其处,其人登岸还家。舟中食品,任穷民分取;舟亦听其争夺。此风不独台湾,闽中多有之。故七、八月之间,有飘泊至艋者,有由艋经过飘泊他方者)。

  南北衢通大甲溪,洪涛巨浪涌前堤;行人到此愁无奈,唤救声声共鸟啼(大甲多山,阴霾瘴雨,终岁不改。山水奔流,行人不敢经过。有时晴霁忽雨,进退维谷,葬於鱼腹者多矣。岑宫保铸铁笼,修筑堤防,行人歌颂。今又冲倒,非愚公复起、神禹再生,无济也)!

  岩疆犹见古衣冠,独苦荒山白骨寒;有孽难逃归去後,请公入瓮便抛棺(闽中风俗:人死埋葬後,必检骨於瓮罎。富者,用石灰窑砖封於土面;贫者,即以瓦瓮置诸山中。若不如是,其心不安,无颜对亲友。然仕宦秉礼之家,则不闻有此。若乡间愚民,虽叠经地方官出示严禁,习俗移人,今犹如故)!

  家贫殓葬更寒心,屋小如舟构竹林;无数枯骸皆入内,泉台风雨夜沈沈!

  中元殽果列层台,夜夜灯花绕市阑;鸭作高山鸡作塔,人人竞说抢孤来(台俗:中元家家灯烛辉煌,并结彩灯,多至千万;笙歌鼓舞,夜夜游街:名放水灯。猪羊鸡鸭,砌成山塔;百盘果品海菜,罗列高台。无赖之徒,争相夺食:名曰抢孤。抢时虽有地方官率弁勇监督,犹不免伤人。乡城用费,须十数万金)。

  莫道僧无父子亲,也曾旧好结朱、陈;禅林花放桃千树,根叶迎有一色新(僧家娶妻,不独台湾;闽中多有之)。

  鴞音駃舌苦难通,翻笑唐人(唐人呼内地人为唐山郎)话不同;欲问前程何处是,但凭指画辨西东。

  生番何独爱髑髅,日暮孤村动客愁;手执长标腰佩剑,杀人争贺夺人头!

  携手归来落照西,番王有女配为妻;更将何物增新宠,雉尾双双插鬓齐。

  独怜血刃尚流红,手举头颅作碧筩(取酒灌死者口中,以瓦樽承接,和血畅饮);有酒盈樽招客饮,衔杯争说助英雄。

  甡甡忽讶遍山村,又取枯髅饮一樽(见山中有鹿,取枯髅灌酒酣醉以捕之);闻说醉人先得鹿,皆携斗酒祝灵魂(众番罗拜称贺)。

  报道空空打猎回,便抛枯首堕尘埃(百端辱詈,并以屎尿污之);不知无限泉台憾,且嘱痴魂莫再来!

  防番无奈「换番」何(以物易物,名曰「换番」;番首出山「换番」,名曰「番割」),持戟杀人引诱多;不有奸徒贪货殖,问谁能与制长戈?

  异类犹能感至仁,有台无物不登春;同游化日光天下,何独生人欲噉人(有海舟将之日本,行至鸡笼山後,无风,为东流所牵;抵一山,得暂息。舟中七十五人,皆莫知其所。有四人登岸探路,见异类疾驰,攫一人共噉之。三人逃走,遇一人於莽中;与之语,系泉州人。携之登舟,具道妖物噉人状。莽中人曰:『此非妖物,即生番之别种也。蛇首狞狰,能飞行;然所越不过寻丈。前数日,余舟至,同■〈犭吕〉遭噉,惟余独存』。问其故;举项间一物曰:『彼畏此,不敢近耳』。众视之,则雄黄也。皆曰:『吾辈生矣』!出其簏,有雄黄百余斤;因各把一握。少顷,蛇首数百飞跃而来,将近船,皆伏地不敢仰视;久之,逡巡而退。殆後水转西流,舟回厦门,泉人得归故里)!

  赤身几莫辨豚鱼,犹见娥眉月下舒;荳■〈蔻,女代攴〉梢头风露冷,护花有布尺无余(番女美色,尚多眠云宿露,尺布遮羞;殊为可惜)。

  同心蕊绽并头莲,点点波纹欲斗妍(番女配合者,头面刺纹为记);树下谁题鸾凤字?惟将一齿缔良缘(番皆倚树为巢,男女配合,女拔一齿授男,以示信从)。

  莫道番非太古民,羞颜犹自率天真;夭桃不与桑中乱,粉蝶偷香恨煞人!

  渔郎宛载木兰艭,一曲歌声度隔江;月夜不知谁荡桨,熟番有女话篷窗(生番归化曰熟番;番女多以取鱼为业)。

  唱罢渔歌觅剪刀,轻裁番布白如旄;漫疑花样新宫锦,莫与香罗价并高(熟番以树皮为布,轻似香罗;豪贵争购)!

  熟番相顾谓生番:何弗同沾雨露恩?闻道戍楼兵不解,低头欲语复声吞!

  歌传碑口语思岑,顽石犹如众母心。讵料巉巉头乍点,云边一去憩棠阴(岑宫保修城开路,设法招抚,生番向慕。惜移节滇南)。

  台城郁郁水迢迢,满目蚨飞海上桥;毕竟有钱归不得,千金都付客中消(台歌云:『台湾钱,台湾酒;台湾不酒,不得过海』。内地人纷纷渡台,获利者多矣;究竟空空妙手,非悯死亡,即悲沦落。童谣有是,天实为之,可慨也夫)!

  春帆带雨转山隈,柳絮飞时破浪来;归路忽逢葭琯动,竹枝唱遍海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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