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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康熙六十年朱一贵之役,南路营守备马定国战没;事载「台湾通史」。吴县徐佩云茂才有诗咏之,曰马将军歌。歌曰:『朝呼鸭,暮呼鸭。鸭妖兴,贼擐甲。台湾城中将军守,台湾城头坠天狗。海水起立飞妖氛,将军开城麾三军;跳刀走戟何纷纷,十荡十决奔如云。何时城头鼓声死,守陴之军为贼使。将军守土关存亡,转战已无麾下士。白首亲兵刁大成,短衣匹马相随行。贼人注矢弦不鸣,环呼将军是好人,我辈戒勿戕其生。将军闻言忽嗔喝:「贼不杀我我岂活」?急麾大成速突围,他日呼儿收我骨。拔刀自刭血洒空,以血涂玦玦尽红。手付大成成泣受,身僵直立横屍中。贼人咋指尽罗拜,是将军者真鬼雄。天兵迅扫欃枪奔,大成幸保将军门。郎君间关历战地,瞥见高塚巍然存。将军义不葬贼手,敢道骨寒今已久。启土争看忽大惊,异事流传万人口:五十三日颜如生,昔日刀瘢痂结成。吁嗟乎!将军忠勇信无敌,将军英烈真如神!同时死难欧、许、马,将军事未闻朝野。大书特书不一书,以告采风入史者』。
按佩云名葵,康熙时人,着「澹如吟草」一卷。朱一贵未起事时,居乡饲鸭,台人称为「鸭母王」。是役死绥者,台湾镇总兵欧阳凯、水师副将许云,而定国没於赤山,非守城者,与诗不同;後俱赐祭葬,入祀昭忠祠。
朱一贵之役既平,清廷以台湾孤悬海外,吏治,军制均须整饬,命满、汉御史驻台监察。六十一年五月,满御史吴达礼、汉御史黄叔璥至自北京。叔璥,直隶大兴人,字玉圃,康熙四十八年进士,授编修。时大兵之後,闾阎雕敝;巡视各地,颇有兴革,志称善政;着「使槎录」。有晚次半线作云:『忆昔历下行,龙山豁我情。今兹半线游,秀色慾与争。林木正蓊郁,岚光映晚晴。重峦如回抱,涧溪清一泓。里社数百家,对宇复望衡。番长罗拜跪,竹彩儿童迎。女娘齐度曲,頫首款噫鸣。璎珞垂项领,跣足舞轻盈。斗捷看麻达,飘摇双羽横。萨豉声铿锵,奋臂为朱英。王化真无外,裸人杂我氓。安得置长吏,华风渐可成』。过斗六门云:『墙阴蕉叶依然绿,垄畔桃花自在红。冬仲向殊春候暖,蛮娘嬉笑竹围东』。按半线即今彰化,斗六门後为云林县治。
漳浦蓝鹿洲先生,文章经济,久着儒林,而诗绝少;唯呈黄玉圃侍御十首,以韵语而论时事,深得少陵笔意。鹿洲名鼎元,字玉霖,朱一贵之役,曾参戎幕,着「平台纪略」、「东征集」。後以拔贡授普宁知县,有惠政,升广州知府,卒於任。诗曰:『东宁大海邦,从古无人至。明末群盗巢,岛彝互窃踞。郑氏奄而有,蔓延为边忌。我皇挞伐张,天威及魑魅。遂使瘴疠乡,文物渐昌炽。川原灵秀开,郁勃不可闭。式廓惟日增,蹙地非长计。所当顺自然,疆理以时议。勿因去岁乱,畏噎却饭饎』。
其二:『去岁群丑张,揭竿三十万。我旅一东征,挥戈云见晛。七日复全台,壶箪匝地献。可知帝德深,望云争革面。余孽虽时有,死灰谋欲煽。旋起即扑除,夫谁与为叛?当兹振遒铎,麦化不容缓。民心原犹水,东西流乍变。弃之铤而走,理之忠以劝』。
其三:『台俗敝豪奢,乱後风犹昨。宴会中人产,衣裘贵戚愕。农惰士弗勤,逐末趋骄恶。嚣凌多健讼,空际见楼阁。无贱复无贵,相将事樗博。所当禁制严,威信为锋锷。勿谓我言迂,中心细忖度。为火莫为水,救时之良药』。
其四:『闽学进鲁邹,东宁昧如障。当为延名儒,来兹开绦帐。俾知道在迩,尊君与亲上。子孝父亦慈,友恭更廉让。从兹果力行,诱掖端趋向。其次论文章,经史为酝酿。古作秦汉前,八家当醯酱。制义本儒先,理明气欲王。洗伐去皮毛,大雅为宗匠。此邦文风靡,起衰亦所望』。
其五:『台地一年耕,可余七年食。寇乱继风灾,民间更萧索。今岁大有秋,仓储补须亟。谷贵虑民饥,谷贱农亦恻。厉禁久不弛,乃利於奸墨。徒有遏籴名,其实更何益。估客既空归,裹足自寥寂。何如撙节之,一艘一百石。穷年移不尽,农商惠我德。幸与诸当涂,从长一筹画』。
其六:『累累何为者,西来偷渡人。锒铛杂贯索,一队一酸辛。嗟汝为饥驱,谓兹原隰畇。舟子任无咎,拮据买要津。宁知是偷渡,登岸祸及身。可恨在舟子,殛死不足云。汝道经鹭岛,稽察司马门。司马有印照,一纸为良民。汝愚仍至斯,我欲泪沾巾。哀哉此厉禁,犯者仍频频。奸徒畏盘诘,持照竟莫嗔。兹法果息奸,虽冤亦宜勤。如其或未必,宁施法外仁』。
其七:『台邑最偏小,征粮视凤、诸。土狭赋独重,民困曷以纾。台田大一甲,内地十亩余。甲租八九石,亩银一钱输。将银来比粟,相去竟何如。纳粟弊多端,斗斛交相愈。折色比时价,加倍复何居。凤、诸虽厚敛,什百台版图。垦多或报少,以羡补不敷。台土瘠无旷,冲压且偏枯。安得相均匀,丈之三邑俱。征收同内地,含哺乐只且』。
其八:『郡东万山里,形胜罗汉门。其内开平旷,可容数十村。雄踞通南北,奸宄往来频。近以逋逃薮,议弃为荆榛此地田土饶,山木利斧斤。移民迁产宅,驱之亦齗齗。何如设屯戍,守备为游巡。左拊冈山背,右塞大武臀。既清逸贼窟,亦靖野番氛。府治得屏障,相需若齿唇』。
其九:『诸罗千里县,内地一省同。万山倚天险,众港大海通。广野浑无际,民番各喁喁。上呼下则应,往返弥月终。不为分县理,其患将无穷。南划虎尾溪,北踞大鸡笼;设令居半线,更添游守戎。健卒足一千,分汛扼要冲。台北不空虚,全郡势自雄。晏海此上策,犹豫误乃公』。
其十:『台湾虽绝岛,半壁为藩篱。沿海六七省,口岸密相依。台安一方乐,台动天下疑。未雨不绸缪,侮予悔噬脐。或云海外地,无令人民滋。有土此有人,气运不可羁。民弱盗将据,盗起番亦悲。荷兰与日本,眈眈共朵颐。王者大无外,何畏此繁蚩。政教消颇僻,千年拱京师』。
鹿洲又有台湾近咏二首,亦不易得之作,并录於此。诗曰:
内山有生番,可以渐而熟。王化弃不收,犷悍若野鹿。穿菁截人首,饰金夸其族。自古以为常,近者乃更酷。我民则何辜,晨樵夕弗复。不庭宜有征,振威宁百谷。土辟听民趋,番驯赋亦足。如何计退避,画疆俾肆毒。附界总为戕,将避及床褥』。
其二:『凤山东南境,有地曰琅■〈王乔〉。港澳通舟楫,山後接崇爻。宽旷兼沃衍,气势亦雄骁。兹土百年後,作邑不须龟。近以险阻弃,绝人长蓬蒿。利在曷可绝,番黎若相招。不为民所宅,将为贼所巢。遐荒莫过问,啸聚藏鸱枭。何如分汛弁,戒备一方遥。行古屯田策,令彼伏莽消』。
陈少林先生梦林,亦漳浦诸生;朱一贵之役,与鹿洲同参戎幕。前後游台三次,着「游台诗」,鹿洲序之。先是康熙五十五年,诸罗令周锺瑄初修县志,聘任笔政,志成称善本焉。
玉山歌云:『须弥山北水晶宫,天开图画自玲珑。不知何年飞海东,幻成三个玉芙蓉。庄严色相俨三公,皓白须眉冰雪容。夹辅日月拄穹窿,俯视众山皆群工。帝天不许俗尘通,四时长遣白云封,偶然一见杳难逢。唯有霜寒月在冬,灵光片刻曜虚空,万象清明旷发蒙。须臾云起碧纱笼,依旧虚无缥缈中。山下蚂蟥如蚁丛,蝮蛇如斗捷如风;婆娑大树老飞虫,攒肌吮血断人踪。自古未有登其峰。於戏!虽欲从之将焉从』?按玉山在诸罗东北,长年积雪,其状如玉;今名新高山,海拔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尺,为世界第四高山。少林有望玉山记,载县志中。
檨圃云:『小圃茅斋曲径通,参天老树郁青葱。地高不怕秋来雨,暑极偏饶午後风。海外云山新画卷,窗闲花草旧诗筒。莫愁纸尽无挥洒,才种芭蕉绿满丛』。按檨圃在县署後,为诸罗八景之一;少林修志,即居於此。
少林有丁酉正月初五夜,诸罗署中大风,次早风歇,饮酒,纪之以诗云:『海西蛰起蛟龙怒,昨夜海吼风不住。风声入耳骇人闻,风势如痴复如倨。客子残灯半灭明,闭门欹枕空百虑。山房四柱柱影摇,有时风欲挟之去。万马蹄奔剑戟鸣,虎豹搏噬急如注。往来嘈杂不成眠,一夜梦魂无宿处。平明起视浮云决,风力渐微声渐歇。呼僮煖酒赏春朝,似怯寒吹帘慢彻。因忆去年腊月初,番子渡头朔风烈。番社纷纷乱卷茅,竹树倒披梢半折。耳鼻填沙眼怕开,行人却走马蹙■〈薛〉。山溪狂似海波潮,溪水冷於轴头铁。双犊乱流车苦迟,番儿强挽肤破裂。下马停车暂息肩,店舍无烟酒不热。番儿力尽冻且僵,呼起聊为哺与啜。可怜幅布半围身,青钱那惜恣饕餮。此时如我敢言寒,犹有敝裘重补缀。况复今朝风已春,窗明几净椒盘新。水仙香发绿尊满,春冷无尘奚足嗔。风波自古重忠信,念尔孤篷海上人』。
北香湖在嘉义之北,距城里许,广三、四亩,修数十倍,溉田数百甲。北风之时,荷花盛开,度腊乃尽。少林有记,谓丙申秋初至诸罗,九月九日,与李君世勳、林君秀民偕游北香湖观荷,因为命名,二君各系以诗。
李诗云:『九日湖光好,红蕖一望奢。嘉名初有锡,胜地倍增华。国色临秋水,香风落彩霞。岁寒须共保,切莫妒黄花』。
林诗云:『湖上秋光老,君子意何迟。似有东篱约,来吟招隐诗。绿叶浓寒露,红衣淡水湄。高山不可到,斯会宁易期』。
按李名钦文,凤山岁贡生,别有诗,林无可考,均与少林同事修志。此湖自锡名後,遂为胜地,题咏者多,今已污为稻田,惜哉!
钱唐张鹭洲侍御,以乾隆六年巡视台湾,着「瀛壖百咏」,蜚声艺苑,诗多可诵。
泊澎湖云:『大嶝门外渡横洋,群山灭影流汤汤。天水相交上下碧,中间一叶凌波扬。少焉红沟映霞赤,倏忽黑沟翻怒墨。陆离斑驳异彩腾,绘画乾坤须五色。针盘远指天南交,苍茫四属心悁劳。直上桅尖索西屿,亚班矫捷如飞猱。澎湖环岛三十六,历历人烟出渔屋。未须沧海变桑田,结网临渊食粗足。我来收泊妈宫湾,舳舻屹立疑邱山。三夜惊涛舂客枕,梦魂跌宕雷霆间。是时望雨忧如渴,极目园畴断余沫。北风可令济行船。唤起痴龙驱旱魃』。鹭洲名湄,雍正十一年进士。
鹭洲之诗,颇多登临之作,为录数首,以实「诗乘」。
赤嵌城云:『巍楼遥望屹西东,月户云窗结构工。极目晚天环海屿,倚栏谁忆荷兰宫』。按城在安平镇,为荷人所建。
澄台云:『澄台上下树婆娑,满目残阳动远波。天水无痕同一碧,风帆如叶岛如螺』。
斐亭云:『留得清风动去思,千竿湘碧影猗猗。何人唤起文同笔,有斐亭前画卫诗』。按澄台、斐亭均在道署。
海会寺云:『歌罢蛮腔易梵腔,层楼烟际晚钟撞。吟诗赌奕人稀到,闲煞孤寒白菊窗』。按寺在郡治北门外,即郑氏北园别墅。
小西天云:『竹溪小寺远尘廛,青壁临流薜荔悬。高望美人何处所,漫凭东海说西天』。按小西天即竹溪寺,在南门外,为避署胜地。
梦蝶园云:『疏林一碧映清渠,物外翛然水竹居。指点昔年寻梦处,秋风蝴蝶自蘧蘧』。按园在小南门外,为明季龙溪举人李茂春所建,改为法华寺。
李氏园云:『梧竹阴森护短垣,群峰飞落聚星园。海翁九十发如鹤,门外水田秋稼繁』。按园在小东门外鲫潭畔,有亭曰「聚星」,官僚省耕,皆憩於此,今废。
龙湖岩云:『湖波如镜寺门幽,面面晴峦空翠浮。寂历辋川图画里,柳烟花雨不胜愁』。按岩在赤山堡,为郑氏谘议参军陈永华所建;岩即寺也。
北香湖云:『十顷红云贴水舖,藕花深处乱鸥凫。北风凉动香逾好,得似西湖六月无』?按北香湖在嘉义北门外,大数十亩,为县辖八景之一。
弥陀寺云:『宦迹重溟外,游情半日闲。妙香禅室静,灌木鸟音蛮。种叶常书偈,留云早闭关。稍闻烹水法,容我坐苔班』。按寺在府治东安坊,延平郡王经建,今存。
杂感云:『高挟天墟括九州,茫茫一水记琉球。风生鳌背重溟黑,雷奋鲲身巨岛浮。针路向空难问渡,铁礁拔地不容舟。林、颜几辈沙虫没,落日苍凉赤嵌楼』。
钱唐袁简斋太史有送张鹭洲御史巡台之诗。简斋名枚,字子才,年二十一举博学鸿词科,乾隆四年成进士,改为庶吉士,出为县令;着「小仓山房诗集」、「随园文集」等。其诗曰:『戒外荷兰国,开疆自本朝。四围城是海,终日耳闻潮。弹压须骢马,威棱借皂雕。谏书留玉陛,飞盖出虹桥。鼓角龙听避,妖星剑照消。甲光秋万里,刀影雪千条。古迹无唐、汉,奇功有管、萧。风和知浪静,弦缓使弓调。笔洗扶桑月,花低螺女箫。装甯资陆贾,人自爱班超。虎节三关重,瓜期两载遥。安边应努力,莫负侍中貂』。按台湾开疆,肇自延平,非由清代;简斋清人,故尊其本朝尔。
台南宁南门下,有五妃墓道碑,为乾隆十一年台湾道庄年所立,刻巡台御史六十七、范咸之诗;风雨飘摇,渐就磨灭。为录於此,以存古迹。
六御史诗云:『东风骀荡天气清,载驰骢马春巡行。刺桐花落林投畔,森然古墓何峥嵘。路旁老人为余泣,当年一线存前明。天兵既克澎湖岛,维时五烈皆捐生。至今坏土都无恙,谁为守护劳山精。云封马鬣连衰草,四围怪石争纵横。时闻鬼母悲啼苦,想见仙娥笑语声。岁岁里民寒食节,椒浆频奠陈香羹。满目凄凉已感叹,更闻此语尤伤情。有明岁晚多节义,樵夫渔父甘遭烹。岛屿最後照英烈,顽廉懦立蛮妇贞。田横从死五百皆壮士,吁嗟五妃巾帼真堪旌』。
范御史诗云:『明亡已历四十载,死节犹然为故明。荒塚有人频下马,真令千古气如生』。
『天荒地老已无亲,肯为容颜自爱身。遥望中原肠断绝,伤心不独是亡人』。
『君后相从殉社稷,虞兮未敢笑重瞳。朝廷倘使增陪祀,臣妾应教祭享同』。
『田妃金碗留遗穴,何似贞魂聚更奇。三百年来数忠义,五人个个是男儿』。
『可怜椎髻文身地,小字人传纪载新。却恨燕京翻泯灭,英风独让费宫人』。
『忍把童家旧誓忘,孝陵风雨怨苍苍。芳魂若向秦淮去,正好乘潮到故乡』。
『长恨丁宁数语余,从容犹自系簪裾。邽西便是埋香地,三女坟应近阖闾』。
『封题无树一孤岑,剩有儿童踯躅吟。岂是五丁开蜀道,却缘望帝哭春深』。
『明妃无命死胡沙,青塚荒凉起暮笳。争比冰心明似月,隔江不用怨琵琶』。
『垒垒荒坟在海滨,魂销骨冷为伤神。须知不是经沟渎,绝胜要离塚畔人』。
『又逢上已北邙来,宿草新浇酒一杯。自古宫人斜畔土,清明可有纸钱灰』?
『十姨庙已传讹久,参昂还应问水滨。此日官僚为表墓,五妃直可比三仁』。
按六御史字居鲁,满洲镶红旗人,官户部给事中。乾隆九年巡台,着「使署闲情」、「台海采风图考」、「番社采风图考」各一卷。范御史字贞吉,号九池,浙江仁和人,雍正元年进士。乾隆十年巡台,志称善政,着「浣浦诗钞」、「婆娑洋集」。
六居鲁侍御有澄台观海之作,诗曰:『层台爽气豁双眸,远望沧溟万顷收。赤雾衔将红日暮,银涛拍破碧云秋。鲲鹏飞击三千水,岛屿平堆十二楼。极目神洲缈无际,东南形势此间浮』。
鹿耳门汛即事云:『乘风才命驾轻航,回首荒城已渺茫。日与云山争隐见,天连波浪若低昂。巡行鹿耳新防汛,指点鲲身旧战场。谁道疆隅惟恃险,圣朝威德是金汤』。
偶成云:『饱啖槟榔不是贫,无分妍丑尽朱唇。颇嫌水族名新妇(新妇啼,鱼名),却爱山蕉号美人(美人蕉,花名)。剧演南腔声调涩,星移北斗女牛真。生憎负贩犹罗绮(台俗尚奢,有衣罗绮而负贩者),何术民风使大淳」?
居鲁又有咏物诗数首,亦采风者之责也。
方司马惠九头柑柬谢云:『海壖残腊试霜柑,才挹清香兴已酣。采自千头金颗重,携来九瓣玉浆甘。种传瓯粤原无匹,宴饮华林旧锡三。不是乘槎远行役,殊方佳味那能谙』?按九头柑即虎头柑,实小於柚,色黄而酸。
七里香云:『雪魄冰姿淡淡妆,送春时节弄芬芳。看花何止三回笑(每岁开花,率三、五度),惹袖犹余半日香。竟使青蝇垂翅避,不教昏瘴逐风狂(能袪蝇蚋,并辟烟瘴)。灵均莫漫悲兰茞,正色宜令幽谷藏』。按七里香即山矾,台人植为篱落,香闻数里。
頳桐花云:『枝柔叶厚碧痕浓,色艳还看花发重。朱萼临风迷紫蝶,丹须和露浥黄蜂。剪残锦彩枝头见,敲碎珊瑚月下逢。好是年年夸竞渡,沿江如火映鱼龙』。按頳桐花一名龙船花,五月盛开,色红如火。
范九池侍御有再叠台江杂咏,为「婆娑洋集」中之佳构。诗曰:『弥茫徼外辟穷途,飞渡横洋计不迂。瀇瀁自来瓯脱地,屏藩藉此弹丸区。灵槎好系扶桑木,赤石谁传瀛海图(「神异经」云:南方裔外,赤石为墙,今台陶瓦皆赤)。千树刺桐红似火,锦官直欲拟成都』。
『汗漫真成不系舟,连樯还裹片帆头(海舟欲疾,则加片帆於樯上)。远瞻沙马矶边石(凤山县有沙马矶,吕宋往来船以此山为指南),近眺澄台海上楼(澄台观海,为郡治八景之一)。云物有情随我往,鲸鲕未辨悔空游。剧怜春瘴迷人目,清梦何从觅九州』。
『西天小寺礼弥陀(府治有小西天寺),故郑园亭日渐蹉(悉改为寺)。铜炮风雷金甲动(「郑氏逸事」:龙硕者,大铜炮也;成功见水底有光上腾,使善水者出之),鲸鱼冠带海门过(成功攻台时,红毛先望见一人冠带骑鲸从鹿耳门而入)。虎鲨夜集贪牵罟(虎鲨,鲨之大者),鹦鹉朝游寄负螺(鹦鹉螺常脱壳朝游,寄居■〈丿上虫下〉入其中)。堪笑揭竿称鸭母,空嗤海外夜郎多』(朱一贵饲鸭,人称鸭母王)。
『密云狂吼几时开,鼍鼓逢逢潮汐洄。沙线两条翻白浪(鹿耳门有南北两线),台风六月作黄梅(台风,飓之大者,六月风雨连旬)。楼船出水凭颿疾,犀甲摧人藉将才。惆怅鲛宫经百战,忠臣血溅白沙堆』(辛丑之变,水师副将许云、游击游崇功并战死)。
『不信豳风蟋蟀篇,雪霜冰霰了无缘(台无雪霜)。潮鸡夜半已先唱(鸡应潮鸣),月魄蓂稀便上弦(初二日见月)。金穴玉山那可到,汤泉硫井转相怜。最奇暗澳花如海,稍至新秋薄暮天』(志称台东北有暗澳,万花偏山,仲春始旦,至秋则如长夜)。
『零丁避世有遗民(沈文开「杂记」:零丁洋之败,宋人遁亡至此),重译还疑似女真(或云女真遗民,以语有似者)。山上蛎房成泽国(大冈山顶多蛎房),洞中橘树烂樵薪(志称凤山人樵於冈山,见一石室,四围皆橘,再往失其处)。鹿场渐已除荒埔(番社捕鹿各有场,今皆辟为田),蟒甲於今渡汉人(蟒甲,独木舟也)。底事穴居同一室,仅分衽席夜横陈』(番社举家一室)。
『繁花多半是深红(如刺桐、仙丹、佛桑之类),有色无香谢晓风。倒挂终嫌与物异(倒挂鸟来自吕宋),含羞却似向人同(含羞,草名)。蜑烟蛮雨怜猫女(番女幼多以猫名之),狐带鹈衣怪狡童(台人服多不衷)。赖有松醪风味足,玉山颓处醉衰翁』。
『凤尾黄梨间白瓤,连林檨子共分尝。生怜香醉郎官舌(荔支有名郎官红者),牵惹情多御史肠。辟瘴定须藏薏苡,拂尘聊且缚槺榔(槺榔叶可为帚)。蓬麻茜草能成锦(番妇织苎麻为布,以茜草染之),何必田园定种桑』。
「婆娑洋集」有赤瓦歌,序谓台湾屋瓦皆赤,下至墙垣阶砌无不红者,此赤嵌城所由名也;余乃为作赤瓦歌:『绦云火繖张海国,烧空灭尽青铜色。信知天运应炎方,抟土何缘变髹漆。万屋於今陶者谁,炀灶浑疑欺白日。连椽栉比纷参差,画栋朱甍几回惑。汉家黄屋禁例严,风剥雨淋遮不得。临漳铜雀更何如,分香旧款无人识。况兼四壁光炯炯,环堵恍与宫墙逼。帘前砖影更辉煌,彤墀彩绘盈阶墄。华棼俨上祝融峰,珠煤贯屋祥光直。千门万户火西驰,照耀烛龙鸟戟翼。我思天台有赤城,朱霞天半称奇特。又闻南方裔外山,赤石为墙标异域。此间合是虹霓居,羲毂、轩轩火鞭抶。六丁叱驭驱蛟螭,故发狂颷销鬼蜮。君不见火焰山头半焦土(火焰山在彰化),轩轩如焚少荆棘。又不见掀翻地底硫磺山(磺山在淡水),草枯石烂飞烟黑。麒麟之飓吹繁星,流金烁石鲸鲵息。温泉转作瘴母胎,裂窍烘池土花赩。刺桐万朵吐红丝,蓦地烧天怪繁殖。扶桑照殿逞鲜妍,艳艳絪縕锦交织。海若自来足光怪,丹邱浴日熔金霱。蒸郁恒阳阳用九,司天南正神明力。十八重溪水淜腾,九十九峰山崱屴。鲁阳挥戈势当逐,巫尫自焚尤应殛。炬牛燧象烂功勳,庶几赫怒彰天德。祗今海晏无烽尘,不烦煆炼洪炉侧。承平但愿风雨调,永息炎威静八极』。
按赤嵌番社名,则今台南府治。「稗海纪游」引明「会典」,谓永乐中太监王三保舟下西洋取水赤嵌;则赤嵌之名固已久矣。三保所取之水,为今西定坊之大井,其迹犹存。厥後荷人筑垒於此,华人因称曰赤嵌城,语其地也。而「台湾府志」乃谓台人建屋多用赤瓦。水滨高处闽人曰「勘」,讹为「嵌」,故称「赤嵌」。此与解释台湾之说,同一附会。
七里香则山矾,一名瑒花;见「广群芳谱」。台南甚多,植为篱落。花小而白,香极远。范浣浦有七月一日宴七里花下作六首,引用颇详,为载於此:
『唐昌玉蕊无消息,后土琼花再见难。宦阁犹余春桂影,婆娑长得月中看』。
『小叶荼蘼一丈余,花开五出袭琼琚。生怜青琐无消息(不缘啼鸟春饶舌,青琐仙郎那得知;香山玉蕊花诗也),难觅吹箫紫凤车』(张文昌玉蕊花诗:五色云中紫凤车)。
『瑶台原不在人间,素艳何来绿玉鬟。长见蕊珠宫里雪,祗缘地近补陀山』(补陀山犹言小白花山,疑即玉蕊花,见黄山谷所作诗序)。
『聚仙也合依稀似(「齐东野语」:琼花绝类聚八仙),玉质穠香总不同。欲向通明上封事,弹丸先斥妒花风』。
『幸留七里香名在,认取山矾为写真。寄语世人休聚讼,冰姿原不藉前尘』。
『瀛壖合是洞仙家,宴赏贪看玉树花。赋罢新诗消受得,春风何处七香车』(刘宾客玉蕊花诗:玉女来看玉树花,香风先引七香车)?
台湾处大海之上,黑潮所经,风涛喷薄;偶一不慎,舟辄漂溺,从前泛海者深以为险。余阅「台湾府志」,有巡台御史钱琦泛海歌一首。琦字璵沙,浙江仁和人,乾隆二年进士,授编修,任监察御史,十六年春巡台。其歌云:『娲皇断鳌足,元气泄混茫。散作长波涾■〈氵陁〉杳不知其几千万里,荡摇大地天为盲。有时飓母胎长长鲸怒,星眸电齿云车雷鼓风轮森开张。尘沙飞扬人鬼哭,往往白昼惨洌如幽荒。往时读海赋,犹疑近荒唐。朅来鹭门一怅望,大叫奇绝狂夫狂。柁楼打鼓长鱼立,船头挂席西风凉。是时郁仪忽走匿,但见天光水色一气摩硠硠。大嶝路最近,小憩古禅房。彼岸倏不见,一叶随波扬。南人自夸乘船惯,不比生马颠踣难收缰。岂知波恬风静浪息时,起势一落犹有千丈强。长吉心肝尽呕出,但无好句归锦囊。忽然桃浪暖,红影落星光。须臾墨云卷,四顾失青苍。出海与亚班,神色俱仓皇。飞身上桅杪,指南凴鍼芒。谓言渡海此最险,啊■〈口欻〉下有蛟鼍藏。去年太守误落漈,鹬如飞凫失侣天外周翱翔。今年将军复遭毒,有如曹兵百万赤壁遇周郎。罗经巽已偶错位,北去弱水东扶桑。我闻此语了无怖,俗子所见皆秕糠。男儿桑弧悬矢志四方,径须腰悬斗印提干将,出入玉门走沙场,直探虎穴扫欃枪;名勒钟鼎勳旗常,回手抉汉分天章。不然翻身跳出尘坱外,跨鳌骑鹤骖鸾翔。朝游碧落暮沧溟,须弥大界随相羊。谁能瑟瑟缩缩如寒螿,坐令颜髩凋秋霜。况闻蓬莱方丈咫尺尘隔断,世乏仙骨谁梯航。因风误到更可喜,底用祸福先周祥?台阳一荒岛,宛在水中央。古称毗舍耶,或云婆娑洋。自从归入版图後,穿胸儋耳咸循良。我来衔命持羽节,要将帝德勤宣扬。兼恐奇才遗海外,一一搜采贡明堂。水程志更更十一,蠡窥管测毕竟绳尺难参量。何奇不有怪不备,且复耳目恣探详。兹游之奇平生冠,东坡快事吾能偿。舟师喘定笑绝倒,喜色转露眉间黄。天鸡一声晓色白,百怪照影争逃亡。不见澎湖见飞鸟,鸟飞多处山云长。三十六岛郁相望,渔庄蟹舍纷低昂。收帆暂寄泊,呼童满引觞。尔雅颓然不知身与世,恍惚栩栩瞬息历九州、遍八极、徜徉於无何有之乡』。
巡台御史之能诗者,若范九池之「婆娑洋集」、张鹭洲之「瀛壖百咏」,蜚声艺苑,传播东宁;而钱璵沙御史足与拮抗,惜无全集可资雒诵。唯就诸书所载,采而入之。
七鲲身云:『海中有鹏夜化鲲,将飞似坠忽伏蹲。浸作千年老云根,分排玉立如弟昆。蛟宫千丈恣雄跨,鳄浪万里供馋吞。壮气已作长虹吐,远势欲挟孤鸾骞。如砥狂澜留柱石,时挝天鼓殷雷门。左控安平右鹿耳,襟带众汇如绕垣。当年蛙黾争雄处,犀甲百万齐云屯。一声海吼白骨碎,潮头战血交流浑。自从归我版图後,恬波息浪清乾坤。昇平大业垂万古,异域往往叨殊恩。祗今穷崖绝壑地,已成紫蟹黄鱼村。我来正值三月暮,袷衣习习春风温。玉山可望不可即,远见一片苍烟痕。天地沧桑本变化,古今兴废如朝昏。况复浮生一泡影,忍能岁月逐尘奔?眼中俗客谁与论,黯然默默销神魂。安得如尔息健翮,坐受晚霞与朝暾』!
澎湖云:『海上三山未渺茫,竹湾花屿郁苍苍。白沙赤嵌红毛地,绿苇黄鱼紫蟹庄。仰首但瞻天咫尺,称名合在水中央。古今多少沧桑劫,留得残云照夕阳』。
赤嵌楼云:『旧是红彝地,今成勾漏天。螺旋盘曲磴,树古抱寒烟。日脚浮云外,潮头落槛前。牛皮一席地,芳草自年年』。
赤嵌城云:『几历沧桑劫,孤留赤嵌城。有人谈往事,到此悟浮生。地迥云山阔,时平烽火清。不妨高堞上,欹枕听潮声』。
海会寺云:『草莽英雄地,楼台歌舞春。荒烟迷断础,净业忏前因。潮长龙归钵,亭空鸟唤人。自今依慧日,无复海扬尘』。
澎湖文石产於文澳,五色披纷,形状不一。工人得之,雕为玩具,或作印章,一方可值数金。钱璵沙有文石歌一首,亦佳作也。歌曰:『茫茫元气虚空鼓,长波漫涌蛟鼍舞。忽然蓬莱失左股,幻结澎湖拥仙府。灵秀磅礴孕扶舆,沧桑阅历成今古。遂令宝气磨青苍,知是奎星坠沙渚。雷霆追取敕神丁,冰雪琱锼运鬼斧。合则成璧分如珪,员或应规方就矩。藓斑隐跃渍璘璘,螺文屈曲旋楚楚。或如端溪鸲鹆眼,或如炎洲翡翠羽。苍然古色露精坚,秀绝清姿工媚妩。有时几案供烟云,光怪犹作蛟龙吐。何须铁网采珊瑚,何必夜光夸县圃。我来海外搜奇材,谁料眼中尽尘土。尘土纷纷何足数,此石慎勿轻弃取。犹恐神物不自主,夜半飞腾挟风雨』。
铅山蒋心余太史有「台湾赏番图」,为李西华黄门作,诗曰:『画旗金戟开行辕,绣衣使者来赏番。胡床踞坐白玉山,神和气肃春日暄。社商土目领番众,鱼贯膜拜不敢喧。麻达(未娶之番)穴耳双巨环,萨豉(萨豉宜乃铜器,如卷荷)系背头艾缠(番以艾缠首)。编竹箍腰捷斗猿(番以善走为雄,幼即以竹笊束腰令细),出草捕鹿鹿压肩(猎曰出草)。长鈚劲箙插壶犍,镖弩挂腰血蚀鲜;文身花鸟台阁缘,漆颐凿齿相媚妍。腻新(番妇)美好猫(未嫁番女)悦仙(已娶之番),首饰雉翬项螺钱,含羞(草名)草台钗梁偏。锦裁比甲达戈纹(番锦曰达戈纹),筩裙下遮乌布悬。鼻箫口琴手自牵(婚姻以鼻箫口琴联合曰牵手),牛车看花能渺绵(渺绵训曰飞天,即秋千也)。都卢嘓辘祝唐官(番呼汉人曰唐人),来献都都(糍团也)糗餈团;歌声咮■〈口离〉舞翩儇,连臂踏地意态闲。使者顾之有余欢,圣化普遍沧海堧;羊酒钱布纷花烟,间以杂佩流苏攒。番人得赏稽首崩厥角,心羡通事能唐言。南北各社共欣快,宣布德惠使者尊;其语感人简不繁,众番翼戴天王恩。我闻乾坤东港华严世界婆娑洋,琉球别部地势如弓弯;荷兰日本据此作互市,其他佛郎、吕宋、鸡笼、淡水一一资篱樊。世传金人避元匿毗舍(台湾本名毗舍耶),耕凿窃比桃花源。颜(思齐)刘(香老)殄灭郑(成功)朱(一贵)起,跨海乃有施将军。龙硕(郑氏炮名)失势七澳靖,森舍(成功小字)鸭母(一贵混名)驱游魂。干头衔鼠草鸡死(铃记」中语),遂令五十二区、三十六岛归中原。敕置郡县奉正朔,海色如镜安其澜。风草无节台飓息,断虹屈鲎虹霓删。熟番异俗浴同川,气候多暖地少寒。冬菊春荷蔗满田,女耕男饁家家筑禾间(仓廪也)。杵臼手舂百日赤(米名),嚼米为曲酿法便。织毛茜草机杼巧,窃花得詈诚可怜。手操蟒甲(独木船名)吸鸦片,弄潮不畏天吴颠。揉采槟榔摘番檨,硫井金穴生每捐。又闻生番杀人髑髅用金饰,鸡距、傀儡尤毒獧;一身为衾一身簟,形状狞恶同神奸。暗洋一岁一昼夜,黑洋如靛不可舷。当今声教讫海外,鲲身、鹿耳恩泽宽。险礁沙线伏蛟蜃,使者稳坐巡台船。尾楼一灯帆倚天,登樯下碇恃亚班(舟人曰亚班)。洋更十下香甲煎,赤嵌一点天水连。近闻番俗渐文雅,童丱各能守一编。鹅筒笔写红毛字,七夕磔犬长揖魁星前。番女障面出拥盖,幼者让路长则先。春耕齐听鸟音吉,劝农使者乃至李氏东郊园。铁线桥南亦多雨,优昙贝多花丽娟。居室恬熙若内地,使臣不贪守令贤。黄门先生小临川,口衔凤诏海外居三年。六公「采风」之图、黄公「使槎录」(台湾既平,黄公叔璥首以侍御巡台,着「台海使槎录」;而满洲六公十七亦曾奉是使,着「台湾采风图」等),拾遗补缺着述娴。海神力可御风浪,变灭百怪操微权。鲲鹏击运眼界阔,潮鸡警旦忽下扶桑颠。画中面目本来相,归来展看精神全。只恐台人亦解摹张骞,番儿还铸冰霜颜。为君作歌效蠡测,补入「裸人丛笑篇」(孙公元衡宦台,着「裸人丛笑篇」)。
心余名士铨,一字苕生,乾隆十二年进士,授编修,着「忠雅堂文集」、「诗集」等。西华名友棠,号适园,江西临川人,乾隆二十一年以刑科给事中任巡台御史。唯是诗所引,多属「台湾府志」所载,间有错误,如窃花、磔犬、拥盖均汉俗;然洋洋洒洒,成一巨制,亦可作番俗考读也。
李西华黄门有赤嵌城二首,系集唐句,并录於後。诗曰:『城府开朝旭(杜甫),川流世界东(方干)。楼台山色里(顾井熊),鼓角水声中(姚合)。鸟坠炎洲气(张说),猿吟暮岭风(许浑)。升攀重阁迥(崔湜),极望碧鸿蒙』(李群玉)。
其二:『高足未云骋(卢象),上头应有仙(贾岛)。岸昏涵蜃气(骆宾王),水滑带龙涎(杜牧)。日月光先到(张佑),云霞思独玄(陈子昂)。沧波满归路(刘长卿),忆别动经年』(张乔)。
夏筠庄侍御督学台湾之时,曾取岁试之文刊行,名曰「海天玉尺编」。越年科试,又刊二集,而自序之。略谓台士之文多旷放,各写胸臆,不能悉就准绳。其间云垂海立、鳌掣鲸吞者,应得山水奇气。又或幽岩峭壁、翠竹苍藤,雅有尘外高致。其一瓣一香、一波一皱,清音古响,以发自然,则又得曲岛孤屿之零烟滴翠也。海天景气绝殊,故发之於文,颇能各挺瑰异。至垂绅搢笏、庙堂黼黻之器,则往往鲜焉。固其士之少所涵育,亦其地之风气僻远而然也。故岁试所录,强半灵秀之篇,科试则多取醇正昌博者,为台人更进一格,亦俾知盛朝文教之隆,设科取士之法,以明白正大为宗,而不得囿於方隅闻见间也。
筠庄名之芳,号荔园,江苏高邮人,雍正元年进士,六年任巡台御史。旧志载有巡行诗,为选数首:
『野田清晓碧天空,地指扶桑东复东。赤嵌城边云散彩,拓开海日一轮红』。
『虚滩水落涨沙泥,南北中分虎尾溪。一带草荒村舍少,年来新集有蒸黎』。
『诸峰攒集黛螺青,玉岳如银色独莹。展拓晴云千万里,插天一幅水晶屏』。
『二林迤逦接三林,淡水潆洄咸水深。极目沧波浮海市,一拳直欲笑蹄涔』。
『龟蛇对峙锁孤城,形势空传统领营。不筑埤头筑海口,为怜安土重纷更』。
『打鼓山头石罅开,悬崖倒拍海潮回。雷声鼎沸浮空翠,万里风樯认影来』。
『仙山缥缈暗斜曛,石上棋枰旧印纹。沙马矶头人罕到,烂柯樵子语烟云』。
按虎尾溪、二林、三林均属彰化,而仙人山、沙马矶现在恒春。
杨学山侍御二酉,太原人,雍正十一年进士,乾隆五年任巡台御史,奏建海东书院。
东郊劝农云:『时雨既已足,命驾东郊行。岂不嗜游览,所重在民生。凉影走虹练,深竹鸣催耕。秧马踏畦麦,碧浪扬畴平。村烟间篱落,耆老欢相迎。烽消省烦役,赋薄无苛征。复此兆有年,谈笑尝君羹。残阳摇旆色,鸡犬含余情』。
新园道中云:『路转埤头近,平山一线连。野桥低涧水,深竹暗村烟。犬吠花间径,人锄屋後田。不知身异域,疑对武陵仙』。
过罗汉门山云:『罗汉云中塞,天关第一重。林幽深踞虎,潭静隐盘龙。径辟芦间道,塘虚竹外烽。鸟鸣讶行色,已出翠微峰』。
阿猴、武洛诸社云:『问俗来番社,青葱曲径长。家家茅盖屋,处处竹编墙。牵手葭笙细,嚼花春酒香。但知事稼穑,真可拟羲皇』。
赤嵌城云:『极目天涯是水涯,荷兰城上计程赊。潮光沸沸鸣奔马,帆影星星照落鸦。日丽九重天子阙,云飞万里使臣家。何时慰我桐花节,好向前津一泛槎』。
重阳过海东书院云:『重洋远渡度重阳,载酒寻花花正黄。文苑连朝开霁色,春台九月着罗裳。种来桃李新多实,培得芝兰旧有香。今日登高临海国,奎光一点上扶桑』。
仁和孙御史灏有送范浣浦巡视台湾云:
『东瀛别岛入雕题,豸史威棱使节持。荒服尽联身臂指,重洋遥界国藩篱。六台宠命云边下,一范先声海外知。浩渺洪涛看此去,扶桑晴旭丽旌麾』。
『澎屿烟排点点青,鲲身鹿耳柁楼停。俗仍汉语兼番语,官是文星又福星。地络三山归保障,风乘万里驾沧溟。輶轩坐镇安清宴,但载皇仁播远听』。
『十一更长按海图,三千路近接明湖。未论丹荔黄柑美,先爱青帘画舫无?凤阙衔恩心北向,兰台惜别客南趋。绣衣旧使声华在,银汉仙槎试问途』(谓张鹭洲侍御)。
朱一贵既平之後,命满、汉御史巡视台湾,汉御史复兼提督学政,大都能诗之士,若张鹭洲、苑九池、钱璵沙、夏筠庄诸公之诗既载之矣,此外尚有数人。
景御史考祥,河南汲县人,康熙五十五年进士,乾隆三年巡台,秩满任福建盐运使。题澎湖屿云:『渺矣澎湖屿,海中天一涯。岛开环四面,民聚约千家。风剥山无树,潮侵石买花。捕鱼生计足,不解植桑麻』。
熊御史学鹏,江西南昌人,雍正八年进士,乾隆八年巡台。放洋云:『趣晓乘潮海舶寒,清风相送出台端。片帆飘渺烟中过,一碧澄泓浪里看。举目惟瞻天日近,回头但觉水云宽。要知舟楫由来好,不畏重洋济涉难』。
李御史宜青,江西宁都人,乾隆元年进士,二十八年巡台。北巡旋署留别诸罗卫令云:『薰风吹雨长嘉禾,新港桥流恺泽多。垦土汗沾芳草湿,读书声遏彩云过。玉峰天半晴微吐,铁线沙明月一涡。去後重思情较切,逢人勤说卫诸罗』。
满御史之能诗者,六居鲁而外,书给谏山,满洲镶黄旗人,官刑部给事中,乾隆四年巡台。衙斋秋兴云:『秋半犹炎热,中庭草木香。片云天浅碧,疏叶橘轻黄。不压虫鸣急,还贪竹影凉。此间公事少,无睡夜初长』。
劝农归路经海会寺与诸同人分赋云:『省藉亲民事,归途逸兴同。地高浓翠合,林静妙香通。喜得千村雨,闲来一亩宫。寸心持半偈,顿觉海天空』。
暮春郊行云:『循行岂是补春游,揽辔轻驰谢眺洲。岸接小桥村路曲,烟凝萧寺梵钟幽。尘怀顿向闲中涤,野况都从望里收。风日蹉跎秋过半,家家场圃筑西畴』。
诸罗固番社也,郑氏驻兵於此,归清时始设县治。乾隆五十二年,以林爽文之役,县民婴城死守,诏改嘉义,遂为富庶之地,俨然府治右臂矣。乾隆十四年,桐城周大令芬斗任诸罗知县,十六年秩满,有留题诸罗十一番社诗。十一番社者,今皆为我族居矣,辟田庐、长子孙,以发扬种性,而所谓断发文身者,已不可睹;天演之酷,宁不惧哉!兹录其诗,以验消长,勿使後人复哀後人也。
诸罗社云:『秀色罗山列画屏,男生聪慧女娉婷。三苞竹韵琴堂化,管领薰风动舜廷』。
柴里社云:『柴里烟光映水沙,穰穰妇子咏年华。尖山泉引禾田腴,更绕芳洲种菜花』。
他里雾社云:『虎溪中路渡盈盈,螺黛东西隔岸横。他里郁葱来紫雾,共沾雨露享昇平』。
打猫社云:『慕义驯良首打猫,我来三岁息喧嚣。肩舆绝迹官音解,踏月清歌度洞箫』。
哆咯嘓社云:『十八重溪外九重,山环水复草蒙茸。既和族类臻饶裕,秫酒清过汉酒浓』。
麻豆社云:『袖箭飞镖健卒张,长官白马驭驯良。家家小圃林荫护,一亩槟榔一草堂』。
湾里社云:『新社溪头花正开,一湾水月共楼台。夕阳芳草双双渡,最好同舟共济来』。
头社云:『武垄盘社凤冈中,瓞衍芋匏韭本丰。十里蒲仑渡浏浏,一犁嵌顶雨蒙蒙』。
二社云:『濑清走马到萧篱,芒仔芒分茄茇支。换得内优鲜鹿脯,稻香蔗密厌唐师』。
礁吧善馆云:『烟火村墟入内山,相逢傀儡慎防闲。舆谋莫献原田膴,三浦云封一任闲』。
萧垄社云:『东园西社浑桃津,後旺瓜麻种海滨。百里裹粮漫远佃,槟榔千树赛千囷』。
台湾土番,凡分六族;而凤山一带久已归化,且为汉人都聚。以今考之,几无其迹,唯番社之名,尚存口碑。曩者,凤山县令谭垣有巡社纪事诗。垣,江西龙南人,乾隆十三年进士,二十九年来任。
搭楼社云:『夙驾淡溪东,遥指搭楼路。曲涧架小桥,红英冒绿树。社屋隐云林,篱笆深深护。堂中列图鼎,典则犹可数。帝德浃雕题,覆育时煦妪。番黎沾化久,爱戴深且固。童子四五人,能诵诗书句。谘询实可欣,奖劝不妨屡。番众亦欣然,笑请轩车驻』。
武洛社云:『稻陇转平埔,驱车入武洛。旗竿绕寒云,戍楼鸣晓柝。土目跪前迎,庶番互联络。社丁虽稀少,勇壮俱超跃。昔在大泽机,旧坊连岩崿。日与生番伍,趋走类猿玃。自从归化来,薰蒸销狞恶。移社向中田,妇子安耕获。我来宣皇仁,毋使逢不若。山鬼应从风,祥和遍村落』。
阿猴社云:『山行复出山,远见溪云起。阿猴当中权,闤闾列村市。城门固鱼钥,修篁如列雉。编茅备堂奥,削土崇阶戺。天使持节来,驷马历至止,番目为我陈,此社非他比。素称物力饶,众社归经纪。年来生齿繁,不复追前趾。我为番目言,物盛难可恃。应须敦俭约,慎勿踵奢侈』。
上淡水社云:『溪水向南趋,乘涨多转折。古社依上流,番社参差列。日暮乃停骖,怅望心如结。篱隙见溪光,沙岸水方啮。谋将社藔移,众番情辞切。我与番众谋,非可一言决。相度宜周详,经费宜撙节。暂施堤防功,且待秋潦竭。秉烛坐中庭,劝谕均晓彻。老番共扶携,幼番各持挈。惇庞诚可嘉,整肃尤可悦。忧劳长善心,此理信前哲』。
下淡水社云:『出门仍沿溪,自上而及下。溪流远回汀,番屋藏中野。此处丁盈千,林总甲诸社。罗拜纷难数,注名不停写。圣朝湛仁恩,雕题绥福嘏。试观生息多,谁非被化者。番老不言寿,番女亦云姹。由来沾雨露,亦自谋弓冶。我为番目言,社丁不患寡。衣食所必需,犁锄正堪把。行见尔番庶,击鼓吹豳雅』。
力力社云:『晚过力力溪,溪水清可掬。皎月悬林端,修竹如新沐。下马入番社,番众一何肃。灯前试细认,尔雅殊被服。谘访听语音,通晓更敏熟。圣治开文明,光被及番族。应知久渐摩,秀发此先卜。拱手进番童,经书果能读。忠信自有期,礼义须涵育。劝免且丁宁,披月前村宿』。
茄藤社云:『凌晨赴茄藤,绕社乔木古。宿鸟鸣高枝,疏花缀深圃。番众拥我前,衣被半蓝缕。升堂细谘询,一一诉贫苦。众番叩头说,番愚为人侮。我谓番本愚,圣朝所安抚。谁欤或侮之,我能为尔剖。慎勿学奸徒,贫苦乃自取。老番共点头,少番首亦俯。开导至再三,不觉日亭午』。
放綍社云:『振策向平埔,已过茄藤港。瞥见小琉球,瀛海遥相望。番社辟南隅,放綍乃保障。编竹起连村,仓庾数千量。边海土虽瘠,近山地仍旷。佥称归化後,我皇恩浩荡。番赋既全番,番丁不加饷。更以所徵租,一半给番养。老者亦已耋,少者日以壮。共依覆帱中,尊亲永无忘。我职司拊循,谘诹颇谐畅。暇日仍来巡,勿使耕耘妨』。
庄榕亭观察年,江苏长洲人,乾隆八年任台湾道,重修「府志」,着「澄台集」一卷,与六居鲁、范九池两御史颇有唱酬之作。如次韵和六给事九头柑云:『听莺载酒美双柑,岁暮分遗兴倍酣。红出洞庭微带涩,黄传瓯粤尚输甘。橘中别种瓤余九,海外尝新岁已三。怪底淮南移枳後,罗浮真味可曾谙』?
范侍御招饮七里香花下云:『铃阁清严碧槛凉,一丛玉蕊正芬芳。琼姿乍怯秋初雨,花气浑同夜合香。绣斧尊前歌白雪,银鬟窗外舞霓裳。擎杯细把山矾嗅,我沁诗肠与酒肠』。
澎湖处大海之中,群岛错立,人家依水而居,谓之澳。禹贡:四隩既宅;释文:隩与澳同,水滨也。渔村蟹舍,以海为田,故其人习险耐劳,狎波涛若平地,亦可用也。余读「澎湖纪略」,载胡勉亭司马十三澳诗,录而存之,以资文献。司马名建伟,广东三水人,乾隆十年进士,三十一年任澎湖通判;事在「通史」列传。
文澳云:『粉署何嫌冷似冰,东西分卫蔚云蒸。少躬稼穑先畴美,多羡鱼盐旧业增。屋结海隅邻叔敖,人夸豪气拟陈登。案山头看鲲游浪,会向风雷化大鹏』(澳即东西卫;案山,山名)。
妈宫澳云:『岂特雄封一马头,重洋天堑此咽喉。西援泉厦成犄角,东护台阳控上游。遣戍干城歌肃兔,编氓环堵类居鸠。自维海甸分符重,夙夜难忘驭远猷』(澎之铺屋商船皆萃此澳)。
鼎湾澳云:『沙回港绕锦帆联,漠漠银河落九天。鼎峙中分庐上下,湾开四面地方员。潭边月载求鱼艇,水淈人耕立鹤田。礼让易兴风俗朴,书声断续和春弦』(澳有上中下三社,潭边、水淈皆社名)。
林投澳云:『行春按部过林投,人物丰盈里社休。东石风晴看鹭翥,西溪浪暖起龙游。大夫计富惟询马,比户能封在畜牛。海国太平真乐土,安居渔稼即仙洲』(澳中多畜牛羊;东石、西溪,社名)。
奎璧澳云:『奎光璧彩曜明星,化作人间应地灵。俗尚渔樵知力穑,人敦礼让乐横经。城当北拱瞻辰极,湖自东连浴日溟。红罩青螺皆瑞气,乾坤何处不清宁』(城北、湖东、红罩、青螺皆社名)。
嵵社澳云:『四边无树浪为花,猪母云趋落水涯。看遍鱼龙思结网,荡摇星斗快乘槎。石泉日丽眠黄犊,铁线风勍卷白沙。傍岛倚岛爰作室,晨星三五是邻家』(猪母落水及石泉、铁线皆社名)。
赤嵌澳云:『赤嵌红毛旧日城,文身陋俗久全更。十洲海外逢清晏,百忍堂前好弟兄。却羡多鱼频入梦,漫劳春鸟唤催耕。官闲到处询民隐,巷舞衢歌咏太平』(澳中张姓最睦,故有百忍之言)。
镇海澳云:『■〈立乞〉立洪涛镇海门,星分棋布壮声援。雷鸣百里风云会,豹变重溟雨露屯。港仔行春车驾犊,旗头击楫浪腾鲲。苍茫极目浮天水,缥缈蓬壶一粟痕』(港仔、旗头,两社名)。
通梁澳云:『乱石磊砢砌作墙,绸缪人事拟苞桑。钓来烟雨龟蒙棹,牧遍阿池卜式羊。海绝鲸波逢道泰,民无鳄梦觇官良。采风闲听沧浪咏,步入通梁过大仓』(大仓,社名)。
瓦硐澳云:『四澳星连萃北山,瓦硐看遍顿开颜。鸡窗夜照青黎火,鱼网朝围绿水湾。港尾地饶花蛤富,城前人乐鹭鹚闲。豚肩米酒春风社,白叟黄童带醉还』(港尾、城前,社名)。
西屿澳云:『一屿孤悬澎岛西,小门风乱水云迷。珊瑚海底鱼龙护,文石山头凤鸟啼。夜半横礁喧挂网,春深合界课耕犁。堑分内外帆樯集,共讶泉台百货齐』(外堑海中有珊瑚树,传有蛟龙守之)。
吉贝澳云:『地隆玄武壮坤维,锁钥难忘保障危。吉字有礁藏铁板,贝文无价重金■〈虫隽〉。风晴日丽神山现,浪卷台驰海角迷。边徼自来天设险,荒台烟火吊红夷』(澳北有铁板沙,形如「吉」字,最为险要;■〈虫隽〉即玳瑁,以黄色为贵)。
八罩澳云:『八罩当南海外村,也凴瀛海作田园。珠玑映月寻花屿,玳瑁乘潮入挽门。九夏望雷消飓母,三秋祈雨长薯孙。往来商舶安澜渡,马腹鞭长可勿论』(花屿、挽门,皆地名)。
勉亭又有薯米、牛柴二诗。澎湖土瘠,地少五谷,皆食番薯,谓之「薯米」;山乏树木,樵苏困难,以牛粪炊爨,谓之「牛柴」。此二事「府志」不载,而勉亭咏之;诗虽不佳,亦足以备一方典故。
薯米云:『番薯当米度年华,鼓腹安闲海外家。义士不须劳指囷,将军何事慨量沙。笑殊香粳供天府,喜并山芋唤地瓜。一自岛隅分种後,风流随处咏桃花』(红白合煮,谓之桃花米)。
牛柴云:『谩云牛後逊鸡声,粪可为柴亦令名。跨灶人惊烟缕缕,登山谁听斧丁丁。输他榾柮原无累,剩得扊扅更有情。不待燔燎郊上帝,力堪调鼎着和羹』。
觉罗朗亭观察四明,号松山,满洲正蓝旗人。乾隆二十二年,以内阁中书任台湾道,续修「府志」,则今刊行之本也。
安平阅武晚归云:『荷兰城外静鲸鲵,细柳军容振鼓鼙。旌旆冲波光闪烁,艨艟拍浪影离迷。王朝赫赫声灵远,海国桓桓步伐齐。却喜归来乘暮汐,沙灯渔火满长堤』。
赤嵌城怀古云:『突兀孤城古渡头,苍茫独立浪花浮。南通沙岸鲲身港,北锁潮门鹿耳湫。一片间云留石磴,三更冷月照岑楼。百年敷化波涛息,陈迹空余供溯游』。
武陵朱幼芝司马景英,号砚北,以乾隆三十一年任台湾海防同知,着「海东札记」四卷,有己丑集杜十三首,大都赠人之什,为录二篇:
腊夜云:『绝域三冬暮,宁醉酒琖空。漫看年少乐,不与故园同。殊俗还多事,生涯独转蓬。梅花万里外,疏放忆图穷』。
人日云:『元日到人日,他乡胜故乡。疏花披素艳,沙岸绕微茫。锦里残丹灶,春星带草堂。平生为幽兴,同客未能忘』。
泾阳张孝廉五典,以乾隆间应澎湖勉亭司马之聘,主讲文石书院;皋比之余,颇事吟咏。有澎湖二首:『三十六岛知何似,数点烟矼数尺矶。出海来占风信好,时时白鸟傍人飞』。『澳口新晴日未斜,拍天碧水浸红霞。拨船三板乘风软,礁屿东西拣石花』。
朱筠园广文仕玠,建甯人,以拔贡游京师,素工诗;弟仕琇,字梅崖,善古文辞,均有名公卿间。而筠园落落寡合,乾隆二十八年任凤山县学教谕,着「小琉球漫志」十卷,内有「泛海纪程」、「海东揽胜」、「瀛崖渔唱」各一卷,皆古近体诗也;顾尚无刻本,余为写入台湾诗存,以防遗佚。
海中观日出云:『我生守蓬蒿,寸步困偪仄。忽成沧海游,捩眼恣天色。坤舆漾空虚,洪河洵涓滴。扶桑浇悬根,滇■〈氵目丐〉知不隔。夜半天鸡鸣,霞烧半海赤。绦阙烂温汾,三山下临逼。掉头顾平地,夜气正黝黑。良久火轮出,游氛渐开辟。燋劳念频生,始觇东方白。安得金鸦辉,早射崑仑脊』。
澎湖云:『澎湖一穷岛,外海称险厄。东南控制静,内海安栖息。山童草木荒,潮涸盐卤塞。地泻不宜稼,耙犁安所力。波涛狎床帏,蛟鳌轻蜥蜴。肆其虓阚性,溟涨犹偪仄。粟米自东来,未能饱饥膈。修鳞与团介,炰脍无不得。天兵昔东下,万艘暍荷戟。神畀将军泉,至今喷湢■〈氵仄〉。东临望台疆,时见山尻脊。西颷会有期,便挂如云席』。
鹿耳门云:『精卫衔石填洪涛,羽毛秃尽波仍高。至今碪■〈石咢〉剩遗迹,潜藏海底相周遭。戈矛咫尺銛争向,脱舵失凭心胆丧。崩腾陡觉眼光迷,造次顿许蛟鳌葬。忆昔天戈动地来,潮高十丈千艘开。鲸鲵鏖戳宅窟净,孽血雨洒腥风霾。有道由来四裔守,地险重扃复何有。登崖张宴对沧浪,浮天潋灩临樽酒』。
台湾府云:『海中望台山,山形倏明灭。合沓乘风潮,闯然临■〈山截〉嶭。自从凿混沌,狉榛狎噬啮。安知万禩後,冠裳俨森列。南北千里余,竹木青轇轕。相传鸡笼阴,犹有太古雪。海流日砰訇,海巘长屼■〈山啮〉行。野鹤适何来,拚飞恣寥泬』。
赤嵌城云:『诸番昔陆居,渔海餍腥食。红夷诓牛皮,筑城诛茅塞。驱逐骇禽兽,挺走窜屴崱。睥睨控虹霓,咸池瞰浴赤。潮生惊隆颓,飓作占氛黑。想当缔造初,恋腐恣鸱吓。宁识圣人出,千里沟涂斥。费岂悕垣墉,众心森削壁。黑齿日襁负,纵横闾閈迹。嘓辘唱番谣,湛湛高穹碧』。
鲫鱼潭云:『府东万丈潭,水族纷窟宅。百泓沸重幽,胆破下临黑。连峰亘东回,环照崨嶪色。戢戢穿薲蓏,潎潎弄浟洨。气各挟波涛,隐忍困偪仄。郑氏饕口腹,银鳞出泼剌。脍下金丝盘,细听霜刀騞。自从罢施罛,长时■〈氵歛〉空碧。勿轻鬐鬣微,溟涨迫胁腋。会当雷雨交,腾踔安可测』!
按鲫鱼潭在府治东门外,汇纳众流,修而不广,长可二十里;永康、长兴、广储三里之田多资灌溉。中产鲫鱼,郑氏取以供馔。一名龙潭,旱时祷雨於此。又名东湖。县志以「鲫潭霁月」为八景之一。今淤。
「海东揽胜」颇多凤山之诗,以其为宦游之地也;寄怀幽险,造句新奇,足为山川生色。为录数首:
半屏山云:『兹山名肖形,屈膝裂半曲。造物憎美尽,怯此黛色足。自昔蕴情灵,警火鸣逸躅。猎徒欲买捕,奇兽宁国育。新曦相照耀,时霔深栉沐。哀猿啼一声,薇迸万茎绿』。
打鼓山云:『鼓山邑右辅,百里见尻骨。狞状类孤罴,修脚踏涨渤。兹地萃舟航,宄黠时出没。道乾昔败衄,袽舟渍番血。谁为覼缕传,毋乃涉荒忽。森森朴■〈木敕〉村,营伍槱苏窟。代期三年瓜,口粮随月拨。猛性阚虎哮,赖此朝夕活。居民慑乳羊,腰鎌不敢越。将军巡哨堡,清笳暮幽咽』。
大冈山云:冈山三百仞,云压吐油油。蚌螺辞洪涛,陆死昧所由。鸿蒙溯开辟,万川壅倒流。嶔崟坠汨没,漱激重泉幽。吞舟如山鲸,突兀时来游。戴壳亦狡愤,弄潮镇淹留。波穷忽蹭蹬,呀呷失所求。含浆恋污淤,涎壁成拘囚。安知千万代,壤涸茀青畴。委形埋瘴厉,攒集虫蚁搜。樵苏惊磊砢,舌挢不得收。乘除自古然,天地终悠悠』。
小琉球云:『黄石东行平海卫,浪蘸虹霓湿修曳。天晴时见小琉球,一点青螺漾空际。舟行万里随天风,探奇默捣蛟螭宫。便邀海若相感动,波攒叠巘青摩空。安知琉球何者是,转瞬阴云迷尺咫。到官两日席未煖,欲践层峦恣双眼。风颠浪吼冰夷怒,即恐灵鳌倏移去。咄哉神秘焉可窥,倚天猿啸无穷期』。
按大冈山在凤山东北,距海三十五里,山上多螺蚌之壳,为太古沧海之迹。岩石嶔崎,竹树蓊蔚,有寺曰「超峰」,境绝清閟;少时曾侍先府君游山两次。小琉球在凤山西南海中,孤峰突峙,周围三十余里。闽部疏云:『由兴化至黄石,东行六十里为平海卫,正当大洋,登城东望,天清时小琉球亦隐隐可见』;筠园自注,以为则指此山。
吴素村广文玉麟,字协书,侯官人,乾隆四十二年举於乡,历任龙溪、惠安等教谕,後调凤山,悉心造士。县令吴某,贪吏也,素村揭其罪,上诸大府;而藩司比之,遂迁桃源。着书数种,有「素村小草」十二卷,为录数章:
渡海歌云:『大嶝门内山蚕丛,大嶝门外海空蒙。冯夷无惊涛不怒,扶桑初挂日曈迁。上香酹酒拜妈祖,割牲焚楮开艨艟。桅竿百尺亚班上,布为巾顶箸为篷。舵工神闲火长喜,罗盘乾巽南与东。船如箭发樯如马,不觉破浪乘长风。横洋浩瀚渺无际,琉璃万顷含苍穹。前有一沟涌赤水,长鲸嘘吸成长虹。乍疑火龙翻地轴,回看眼底尚摇红。复有一沟黑如墨,湍流迅驶更不伺。日光黯黯惨无色,毒蛇滚滚腥气冲。海道尝闻此最险,下趋直与尾闾通。每遇阴霾天色恶,飓风引去无终穷。习坎既出心犹悸,云间忽见白鸟翀。澎湖岛屿可指数,排衙六六环葱茏。夜景苍凉潮正上,明珠十斛散虚空。星斗低垂银汉近,蛟龙潜伏水晶宫。天明水碧变深黑,露唏雾霁薄烟笼。渐而变蓝渐变白,赤嵌彷佛在目中。鲲身七曲断复续,乍隐乍现微沙虫。片帆纡回向晚入,荡缨遥辨钲鸣铜。舟人皆言此行好,风力不雌亦不雄。十二更洋二日过,邀神之福皆由公。诸君之言吾岂敢,济险实赖众和衷。量水下碇傍北线,安平更鼓声逢逢』。
九日登打鼓山云:『野服飘飘葛履轻,登临聊此拟蓬瀛。重阳节似春光好,三载官如秋气清。海雾长年迷谷口,山风尽日卷涛声。水仙一操真高绝,无复移情客姓成』。
泛莲花潭同柯绳书云:『秋泠万顷夜偏清,小艇凌虚一櫂轻。荷芰凋残香气减,鱼龙寂寞浪花平。月侵芦苇如霜白,风洒蒲菰作雨声。北斗渐低银汉浅,客星犹傍少微明』。
按打鼓山在凤山旧城之西南,与旗後山对峙,今为互市之埠。山之树木,采伐殆尽,惟留顽石。而莲花潭则文庙之泮池,素村浚之,以资溉田,人感其惠。又有台湾杂诗二十首,多言风俗、物产,以多不载。
「彰化县志」载东螺溪石可为砚,色青而玄,质坚而栗,有金沙、银沙、水纹之别,然不易得。顷读「素村集」,有傀儡石砚歌,颇以为奇。傀儡,番族也,居於深山,性强悍,猎人如兽,人多畏之,不敢入其地。素村所得之砚,不知产於何处,为录其诗,以资参考。
诗曰:『傀儡之山有美石,小者如掌大如席。生番蟠踞此山中,杀人为雄首充积。遂令山下少人行,石亦因之埋沙碛。傍山之侧有熟番,风俗颇通解唐译。今年有客贾其中,偶携片石压车轭。到家留作捣衣砧,敲扑崩余仅盈尺。我乍见之心暗惊,乞得归来更护惜。杜门十日亲琢磨,制成一砚方而泽。环腰痕似火捺红,数点斑如鸜眼碧。致密不燥亦不渗,笔与相安墨莫逆。平生有癖似米颠,蕉叶罗纹宝拱璧。此石真堪鼎足分,晨夕相需忍暂释?天涯知己岂偶然,谁向尘中破资格。摩挲一度一咨嗟,多少奇材伤弃掷』。
海树一名铁树,产於澎湖海中,枝柯密细,状如帆,故又名「石帆」,有黄、黑、白数种,红者较美;以盘插之,下置硓■〈石古〉,可作案头之供。素村有海树歌一首,亦足以资多识也。
『海中奇树交枝柯,根盘怪石沈洪波。渔舟举网偶然得,红若涂朱黑若墨。无花无叶自槎枒,石势玲珑缀锦沙。工人知我素好事,馈我两枝实称意。遍询父老莫能名,谓是珊瑚变未成。养以清水置磁斗,延之几席登座右。昔在淤泥浊水居,今参笔砚与图书。世路悠悠多瓦砾,沧海茫茫谁扬激。不遇深心明眼人,可怜异质委风尘。他日相携归故里,闻者来观定如市。凡物显晦各有时,但令遇合岂嫌迟。珠玉虽珍难免俗,更阑相对犹烧烛』。
素村又有红石之诗,其小引曰:『红石一卷,高三寸余,得诸琅■〈王乔〉溪中,归装藏之书麓。自迁桃源,不见者四、五年矣。丙寅森儿省余,携以俱来,乃以越窑盘贮水养之,为案头清供。色渐鲜,质渐长,文理渐变,亦异物也;因名之曰「灵石」』。诗曰:『灵石秀而丹,玲珑日改观。来从闽海峤,贮以越窑盘。久别时相忆,他乡续旧欢。顽然坚确者,未许作衙官』。按琅■〈王乔〉为今恒春,溪石虽多,未闻佳者,而素村竟能得之;得之又能保之,是天下非无良材,唯在乎人之能求尔。
吴兴孙武水先生以乾隆初于役台湾,绘渡海图徵咏。大兴朱石君相国以诗赠之。诗曰:『天枢欹贯水转空,神州一撮稗海东。踏土食火吸海马,不惯高浪连天舂。君家苕霅美清泚,伯仲自比衡与龙。奇书已搜洞庭穴,椽笔欲赋冯夷宫。崇明小屿昔放棹,叱吒蛟蜃鞭鸿蒙。一朝渡岭到瓯粤,九夏吟苦来商风。蓬莱金阙在何所,嗟君岂复长困穷。天阊凌竞不可羾,掉头迳去登鸡笼。厦门鹿耳屹双堑,八十四岛澎湖中。帆开照空神火碧,夜半烧海扶桑红。此行壮哉足记览,莫放险语惊龙公。迟君归装更千帙,满缀明珠光膧胧』。按石君名珪,乾隆十三年进士,授编修,二十八年署福建布政使,官至体仁阁大学士。
孙武水至台湾之时,即用前韵,以诗寄朱石君曰:『断蜺饮海海水空,亚班针指层洋东。踏歌陆离诧光怪,迫耳灚灂洪涛舂。双沟腾沸划红黑。三山隐现浮蛟龙。铁网乞取珊瑚树,星光直射牛女宫。平生奇绝不易得,况有新诗开愚蒙。小别黯然客腊尾,痴颜大笑来春风。壮怀破浪走万里,乘槎岂复疑途穷。古今沧桑本变幻,短翮势欲起樊笼。神仙若无倏若有,会须身入蓬壶中。佛阁明灯不知夜,金鸡一声初阳红。扬颿三十六岛过,精灵呵护烦天公。荡缨纡回判沙线,鹿耳烟景添朦胧』。按武水名霖,事蹟无考,以诗观之,当为游幕之士而负文名,故石君以诗赠之。
武水又有赤嵌竹枝十首,并录於此:
『竹枝环绕木为城,海不扬波颂太平。满眼珊瑚资护卫,人家篱落暮烟横』。
『四季番花总是春,牙蕉香檨满盘新。投来更有菩提果,清供幽斋悟夙因』。
『雌雄别味嚼槟榔,古贲灰和荖叶香。番女朱唇生酒晕,争看猱采耀蛮方』。
『二八娇娃刺绣工,呼娘习惯便成风。新粧一队斜曛衬,小盖相携面半蒙』。
『结缘才过又中元,施食层台市井喧。三令首除罗汉脚,祗教普度闹黄昏』。
『禾间新构认农家,遗意犹传毗舍耶。报赛秋成联士女,春来已验刺桐花』。
『除却风风雨雨天,分装急唤渡头船。深秋播种清冬熟,拣得西瓜贡十员』。
『渐消粗犷渐恬熙,大杰颠头立社师。海宇同文臻雅化,爱听童子诵毛诗』。
『出草番儿每拍肩,踏歌欢饮不知年。猎场无数惟功狗,贸易还徵贌社钱』。
『庶鱼庶草剧难名,每讶寒宵壁虎鸣。一种绿毛么凤好,也夸文采满东瀛』。
安平海吼,为天下奇。自夏徂秋,厥声回薄。以其在南,谓之「南吼」。小吼如击花鼓,点点作撒豆声,乍近乍远,若断若续;大吼如万马奔突、如众鼓齐鸣、如三峡崩流、如千鼎共沸,远闻二、三十里,日夜罔息。惊涛坌涌,舟莫敢近,虽钱塘八月怒涛,未足拟也。故孙湘南咏之、张鹭洲赋之,皆写其奇。而张方高亦有海吼行一篇。方高不知何许人,乾隆初游台,诗在「府志」。
『海麆矗石如鼍梁,延袤七十里以长,神工鬼斧划沧桑,龟蛇双峙护水乡。气象雄杰不可当,回潮攩浪力堤防。妖风怪雨起微茫,倏忽鼓荡浑元黄,万丈波涛恣猛恣。无端片石竖其傍,当车怒臂笑螳螂,讵知根柢厚难量。蟠结水府亘坚刚,六鳌八柱相颉颃,能使天地乍低昂。海若不平交斗强,横冲直撞声汤汤。遥如万马过前冈,轮蹄分蹴竞腾骧。近如雷霆奋春阳,一发迸裂争硠硠。喧如虡业铿宫商,鸣摐伐鼓骇龙堂。幽如风松韵远扬,悠念隐隐转悲凉。十年岛上鬓秋霜,饱闻此籁意荒荒。物情静者享平康,相逢相让莫相伤。溟渤万里任徜徉,容与平和酿吉祥。胡为激怒自扰攘,日夕汹汹吼若狂。巉岩巨石镇如常,何曾为尔缩头藏;海乎!海乎!空奔忙』。
侯官郑大枢,乾隆初来台,作风物吟十二首。台湾风物颇异中土,阅今二百余年,舆图虽改,伏腊依然。其亦种性之未坠乎?亟录於此,以谂後人。诗曰:
『迎年红紫斗春风,四季花开浥露丛。未字女儿休折采,王昌祗在此墙东』(台俗:元夜,未字女儿偷折花枝,为人诟詈,云将来可得佳婿)。
『花鼓俳优闹上元,管弦嘈杂并销魂。灯如飞盖歌如沸,半面佳人恰倚门』(优童演唱夜戏,多以银钱玩物抛之为快,名曰花鼓戏)。
『宜雨宜晴三月三,糖浆草粿祀先龛。凤头龙尾衣衫摆,踏遍郊垧酒已酣』。(三日节,捣鼠麴草合米粉为粿以祀祖先;裤出衫外曰龙摆尾,袜不系带曰凤点头)。
『海港龙舟夺锦标,缠头三五错呼么。行看对对番童子,嘴里弹琴鼻里箫』(台多漳、泉人,怯海风,以黑布缠头,到处聚赌,盛会尤甚。番童以竹为弓,长四寸,虚其中二寸许,钉以铜片,另系以小柄,以手为往复而唇鼓动之;箫长二尺,截竹四空,通小孔於竹节之首,以鼻横吹之)。
『六月家家作半年,红团糖馅大於钱。娇儿痴女频欢乐,金鼓丁冬闹暑天』(六月朔,以红麴杂於米粉搓之为丸,曰半年丸。街坊金鼓喧闹如新年)。
『今宵牛女度佳期,海外曾无鹊踏枝。屠狗祭魁成底事,结缘煮豆始何时』(七夕,士子杀狗首以祭魁星,或煮豆和糖相赠,谓之结缘)?
『香烟缥缈绕盂兰,果号菩提佛顶盘。普度无遮观自在,纸灯夜静散波澜』(中元兰会,延僧建醮,名曰普度,或三、五、七昼夜不定。高搭木台,排列瓜果饼饵之类,以纸灯千百种燃放水中,头家捐番钱藏第一盏内,渔舟争攫,以为顺利)。
『夺采抡元喝四红,月明如水海天空。野桥歌吹声寥寂,子夜挑灯一枕风』(中秋,士子递为宴饮,制大肉饼朱书「元」字,用骰子掷四红为夺元之兆)。
『囊萸载酒啖槟榔,处处登高屐齿忙。黄菊正开秋未老,满天纸鹞竞飞扬』(重阳酒登高,竞放风筝,名曰纸鹞;或以藤片夹於中,风吹有声,以高下为胜负)。
『一阳初动岁初添,地暖长春不裹棉。糯米为丸黏饷耗,日中视晷卜丰年』(冬至日,以糯米为丸,祀神祭祖,合家同食,谓之添岁;门扉器物,各黏一粒,谓之饷耗。又日中视晷以卜休咎,见「月令广义」)。
『纸马幢幡送灶神,山肴野■〈敕〉杂前陈。厨门长幼交罗拜,频祝休言辣臭辛』(腊月二十四日,焚纸马幢幡於神前,谓之送神。又祀灶前,合家祝曰:『甘辛臭辣,灶君莫言』)。
『宰鸭书符压岁凶,松盆燎火煖芙蓉。千茎爆竹通宵响,贾岛精神酒一锺』(除夕,杀黑鸭祭神,谓压岁凶;又以纸虎涂鸭血或猪血於门烧之,以除不祥,或以瓦盆燃松枝,火光烛天)。
吴廷华,不知何许人,有「社藔杂诗」二十首,载於「淡水厅志」。社藔者,番社也。顾以起句观之,当为乾隆初人。诗曰:
『五十年来渤海滨,生番渐作熟番人。裸形跣足鬅鬙发,传是童男童女身』(郡志:相传秦时方士留童男女於此,土番皆其所遗)。
『陇人短发剪来多,不用高盘髻一縎。海上原邻东印度,居然退院老头陀』(後陇
番多剪发作头陀状,相传有异僧教之,至今人多寿)。
『搜罗采色次浮夸,点缀都凭草木华。天为痴顽偏爱护,一年无日不开花』(土番喜花,遇花则采,垂垂满身,如璎珞然。地暖,四时花不绝)。
『如飞步履敢从容,鲤跃猱升去绝踪。笑数平生轻捷处,超腾九十九尖峰』(九十九尖峰在猫雾拺东南山内,首称峻削)。
『刻期插羽走猫邻,雨夜风晨往返频。一道官文书到处,沿途响彻卓机轮』(番未受室谓之猫邻,亦曰猫达,专司铺递;卓机轮为铃铎之属,又曰萨豉宜,佩之行有声)。
『春郊漠漠水汤汤,莫问当时射鹿场。牵得骏尨朝出草,先开火路内山旁』(射鹿皆於内山。焚林逐鹿,先开火路,防燎原也。番谓射猎为「出草」)。
『才过谷雨觅猫螺,嫩绿旗枪映翠萝。独惜未经娴茗战,春风辜负采茶歌』(猫螺,内山地名,产茶,性寒,番不敢饮)。
『琴瑟更张意已乖,萧郎歧路为谁排?回头断齿追欢日,尚賸亲磨鹿角钗』(番女成婚,则去二齿以别处女。夫妇如不相能,则便离异)。
『底六朝来待客忙,抱瓜献韭总寻常。殷勤含米供新酿,一盏盈盈白玉浆』(番谓美妇为底六。嚼米酿酒,顷刻而成,色白味酸,谓之姑待酒)。
『出浴前溪笑解襟,落潮水浅上潮深。临流洗得沉痾去,大药曾投观世音』(番人喜浴,虽产亦然,谓观世音投药水中,浴之则愈)。
李如员字友胥,广东陆安人,乾隆初来台,肄业海东书院,着「游台杂录」一卷。诗不甚佳,为选数首,以存梗概。台城竹枝词云:
『法华寺对竹溪庵,野色晴空一抹蓝。多少踏青人去後,五妃墓道日三三』。
『客里频闻蟋蟀声,海东气候本先行。桐花未谢莲花放,更异缘墙壁虎鸣』。
『蝶梦园荒野菊开,轻鞵踏遍碎苍苔。登高都向南关去,帽插山花暮始回』。
『糯丸饷耗岁初添,谩道三时似夏炎。北路雪霜南路雾,新棉换却旧纨缣』。
惠安诸生何借宜,乾隆初来游台湾,有寒食过五妃墓之诗,可称佳构。诗曰:『寒烟衰草暗离披,隐隐高原见古碑。谩说从人皆妾妇,应夸死义是男儿。投环不解王孙恨,奕世犹闻鬼子悲(墓在鬼子山)。异域天荒开世运,五常还是五人持』。
少时曾於庙壁见诗一首,不署姓名,并录於此。诗曰『从容毕命起朝堂,五烈於今有炯光。王尽丹心妃尽节,地留青塚史留芳。荒碑没字蜗成篆,野庙无花草亦香。巾帼也知明大义,异方端赖肃纲常』。
台湾三百年间,能诗之士後先蔚起,而稿多失传。则以僻处重洋,剞劂未便,采诗者复多遗佚,故余不得不急为搜罗,以存文献。诗曰:『惟桑与梓,必恭敬止』;况於耆旧之文采,而可任之湮灭乎?
陈旭初先生辉,台湾府治人,素娴吟咏,乾隆三年举乡荐。巡道刘良璧续修「府志」,聘任分辑,故志中颇载其诗。余从各处摭之,计得三十有七首,大都闲居游览之作。
小斋云:『僻处心常静,幽栖意自闲。种花分隙地,闭户似深山。日涌浓烟里,风摇积翠间。不须寻酒伴,独坐亦开颜』。
宁靖王宅云:『间关投绝域,遗庙海之滨。古殿山云暮,空阶野草春。鸱鴞啼向客,杜宇咽迎人。独立千秋节,英风起白苹』。
鹿耳门夜泊云:『冷雨沧江上,移舟泊海门。清歌闻戍客,短笛隐渔村。水阔潮千顷,天空月一痕。摇摇游子意,归梦忆家园』。
再泊月眉湾(俗称隙仔,在鹿耳门前,北风可泊舟)云:『鹿耳门前几溯洄,月眉湾作避风台。舟师不畏东流急,唤得轻舠载酒来』。
泊澎湖西屿云:『海中青屿里,一片带春烟。水上浮奇石,天涯泛小船。波回苍霭外,村在白沙边。客棹经过处,怀人意惘然』。
渡安平云:『碧流春色海天宽,岛屿苍茫雨後看。半棹斜翻云影碎,片帆遥送浪花残。沙浮曲岸渔人宅,树隐孤村战将坛。曾是昔年歌舞地,空城寂寞暮烟寒』。
春日游海会寺云:『翠竹青榕小径通,招提旧是馆娃宫。昙花冷对粧楼月,贝叶寒生舞殿风。野色苍茫留院落,溪烟黯澹入帘栊。寻春莫问欢娱事,霸业兴亡总是空』。
龙湖岩云:『野竹迷离翠作垣,微茫山色古云门。烟侵晚岫通幽径,水隔寒堤接远村。曲槛留阴闲睡鹿,疏钟倚月冷啼猿。昔年曾得游中趣,依旧湖光潋灩存』。
赤嵌城云:『鹿耳鲲身岛屿连,云光海色雨晴天。江帆晓渡波中影,市井寒炊竹外烟。山似画屏常染黛,水如冰镜日磨鲜。凴高得趣闲瞻眺,万里乡关一望悬』。
二赞行溪云:『竹桥平野路,春水涨清溪。风静平沙阔,烟笼远树低。青芜喧海燕,碧岸叫村鸡。为语南游客,应知慎马蹄』。
二赞行桥云:『竹桥双渡涨西流,草绿烟浓拂岸头。马足欲前还又却,数湾春水冷於秋』。
半路竹庄云:『客舍春郊里,阴阴翠竹园。冲烟闻犬吠,隔树见莺喧。草绿疑无路,云深又一村。行行车马过,从此近仙源』(地近前窝仙堂)。
五里林云:『五里林间路,长堤绕碧流。落花春径寂,芳草晚园幽。鹭宿依斜岸,凫啼近小洲。绿阴行过处,客邸在溪头』。
小店仔夜宿云:『尘途未整远行装,夜息还同客异乡。一盏寒灯吟落拓,三更旅舍话凄凉。茅檐梦破芙蓉日,竹榻思侵荻苇霜。晓起鸡声咿喔处,数村烟水画苍苍』。
晓发小店仔云:『碧草横塘露未消,计程烟水望中遥。数声鸡犬当山店,十里园林近野桥。人在石厨炊火起,客临茅屋酒帘飘。匆匆行李随青犊,度竹穿榕看采樵』。
渡菅林潭云:『溶溶潭水碧无垠,两岸苍烟锁白苹。山影远涵波色翠,云光斜映浪花新。一肩行李临流客,半棹歌声唤渡人。欲向前村暂栖息,酒帘风起绿杨津』。
依仁道中云:『踽踽行来望翠微,晚风吹度拂征衣。檨林斜影迷樵径,竹坞繁阴引钓矶。路转纡回溪鸟散,山横黯淡野人归。乡村扰扰何时靖,万马频嘶未解围』(时王师十万进讨)。
凤山春眺云:『满山春树凤毛张,石润岚寒接大荒。翠竹低横三社远(凤山居民分为三庄),黄沙倒接一溪长(山近淡水溪)。猿啼雨外空云岫,鹭宿烟中静野塘。画意谁知从此得,可堪登眺暂相将』。
凤山道中云:『凤岭崎岖道,游人蹑屐行。跻云穿树隙,踏石越浮坪。野鸟半知类,山花不识名。登临望无极,莽莽色纵横』。
过埤头店云:『遥遥行李向溪东,待渡埤头一径通。邸舍人歌春树外,征车牛逐暮云中。沙连淡水村村竹,路近新园处处菘。桥畔酒家旗影动,怜他少妇倚微风』。
宿放綍社口云:『十里荒荆路欲迷,停车小住傍岩栖。山当傀儡烟常冷,地接琉球月更低。蛮曲偏惊春夜里,渔灯散点海涯西。行人到此浑无寐,梦断诗成听晓鸡』。
鳖兴溪云:『芦漪人欲渡,几曲鳖兴溪。浅沚飞沙鸟,深蓬叫野鸡。岚横卑湿地,路入水云蹊。应是极南处,村遥草露迷』。
东港渡云:『斜帆临野渡,水涨海涯东。草色连长岸,岚烟聚短蓬。山山春雨霁,树树夕阳红。欲向津头问,桃源路可通』。
东港云:『渔人几处学吹箫,海色苍茫弄晚潮。一片山间明月上,满堤寒影渡横桥』。
琉球山云:『翠屿孤悬在水隈,青葱疑是小蓬莱。云连远影岚光动,日映高峰海色开。恍惚鳌游千尺水,苍茫浪激数声雷。信知南极瀛壖地,物产犹传鹦鹉杯』。
琅■〈王乔〉山云:『天南遥极际,跨海一峰青。地近朝东水,人看拱北星。千层通翠障,四面是沧溟。力致槟榔货,开山敌五丁』。
九日登龟山云:『独立龟山最上头,倚松舒啸与谁俦。崖中曲岫苔痕破,岛外长空浪影浮。石冷云归山欲暝,霜浓叶落木经秋。清猿洞口声频叫,也学登高伴客游』。
登石屏山云:『攀萝直上石屏巅,四望凌虚意渺然。俯瞰群山培塿细,遥临万树郁苍连。溪痕涧壑青芜地,彩色云霞碧落天。极目沧溟东碇外(东碇,屿名,孤悬海中),烟波数点贾人船』。
村中云:『隐隐孤村近碧峰,朝来但觉睡云浓。疏狂到处难为客,懒散无心学老农。草舍寒烟迷橘柚,竹桥秋水映芙蓉。寂寥幸有园林趣,为觅奇岩路几重』。
山村见凤仙花云:『小种花开地亦偏,生来枝叶本嫣然。半痕奇艳添微粉,几瓣新红染翠钿。色映疏帘欺睡後,香飘野砌到尊前。莫嫌寂寞山村里,却有亭亭物外仙』。
镇北门晚眺云:『烟笼竹树接沙洲,夕照横波海气浮。樵子唱回云影路,戍人吹动角声秋(北门外有较场)。僧归废寺钟常寂(城外有黄櫱寺),燕喜澄潭水不流(域畔有两潭,一内一外,适有群燕飞绕水上,路人谓来自咬■〈口留〉吧者)。触目郊原多景象,迷离草屋起重楼』(城外有地名重楼仔)。
鲫潭霁月云:『一潭澄澈月流华,潋灩机浮光四望赊。冰镜初磨尘不染,玉英新洗色无瑕。寒惊鸟鹊飞幽涧,冷照鱼虾漾浅沙。最是夜深疏雨外,箫声吹落荻芦花』。
买隐云:『买隐山村迹已深,轩车过客莫相寻。清泉白石通幽趣,野鹤溪鸥共素心。看罢晴云峰有色,钓余寒月水成阴。许由自有高风在,未辍箕山得意吟』。
不窳居访林羽叟云:『羽叟先生不窳居,飘然世外葛天初。青山雨度双花坞,绿野云深一草庐。醉倚壶觞闲岁月,吟依几席乐琴书。竹桥秋水相逢处,洗涤烦襟兴有余』。
台湾为种稻之地,一岁三熟,前时米价颇廉,贩运福建各地,苟非水旱之灾,未有市价踊贵也。旭初集中有买米一首,斗值三百文,可谓昂矣;然以今较之,不过四分之一。为录於後,以见消长。诗曰:『米市三百钱,皑皑才一斗。聚囷思渔利,乘此夸其有。台人不皆贫,亦岂尽富厚。菜色叹时艰,枵腹绝薪槱。官司榜平粜,人趋唯恐後。一丁米三升,鞭朴惊且走。攒簇拥吏胥,蒙怒不厌丑。公庭散未了,挈稚且扶叟。谁谓台阳地,盈阡更累亩。名为产米乡,亦有饥人否?闻道昔先民,余三在耕九。贮粟预为计,丰储多聚朽。今人何不然,岁歉辄搔首。谓是俗纷华,虚糜费已久。所以无盈余,饥来罄瓦缶。穷庐有寒士,捉襟常见肘。米贱扬糠秕,米贵悬杵臼。三炊虽举火,茹草兼饭糗。一闻米价高,叹息谋莱妇。高堂有老亲,幼子尚黄口。仰事与俯畜,诗书非琼玖。欲卖不值钱,换米只取咎。洋洋泌水清,乐饥且自守。海日昇扶桑,光华照户牖。
春色不我靳,绿到门前柳。颇爱陶潜节,慷慨莫相负。抗志养其生,士行不可苟。五斗懒折腰,三升岂轻受。甘贫本素心,肉食匪吾偶』。
黄明经佺,字半偓,台邑人,居府治,雍正十年拔贡生,乾隆五年与举人陈邦杰分修「府志」。素好谈诗,着「草庐诗草」二卷、「东宁游草」一卷,已佚,唯存数首。东宁春兴云:
『昨夜园林播暖风,辛夷开尽小桃红。云封孤岛天阊外,竹拥人家瘴雨中。社日尚难欺乳燕,沧波原不阻归鸿。王孙芳草情无限,一曲狂歌仰碧空』。
『三十年来新辟境,春城郊郭尚繁华。槟榔生啖客唇艳,麦穗横簪女髩斜。茅屋人烟连瓦屋,汉家箫管杂番家。惭余数载为名利,辜负寒园桃李花』。
『赤嵌城东番檨林,云晴风静晓烟深。数声杜宇游人意,几点桃花仙客心。已对风尘磨旧剑,更从萍水调新琴。年来辛苦知谁为,堂上萧萧白发侵』。
『海角偏惊物候新,江城如画草如茵。黄开映日林头檨,绿长迎风水面苹。庭树鸟啼回旅梦,故园花发为谁人?登楼此处堪成赋,何必江陵独怆神』!
『青山舒却丽容姿,士女欢游杂沓时。尽解园林看芍药,谁从荆棘辨灵芝?无名鸟雀呼还止,有节篔簹翠自宜。今古荣枯非一定,祗应醉酒复吟诗』。
『晓来无事步闲庭,花草当阶任意生。梅树犹开海外地,春风不落世中情。烟迷傀儡生番社,苔掩荷兰旧瓦城。壮志磋磨还未减,举头万里见云横』。
按以诗意观之,半偓似漳、泉人而寄籍台湾者,故有「庭树」、「故园」之句;不然,东宁桑梓,何必作赋登楼?然我台之人,大都迁自漳、泉,生斯、长斯、聚族於斯,蕃衍盈升,蔚为大族,其能免於天演之淘汰乎?吾见之喜,吾思之戚。
陈茂才斗南,台邑人,居府治,着「东宁自娱集」一卷。
登安平城云:『霁雨孤城曙色多,云中双阙郁嵯峨。纵横辇道空车马,寂寞宫庭锁茑萝。事去重更新海宇,客来凭吊旧山河。鲲身逐处潮声乱,数片归帆泛绿波』。
溪上云:『一湾春水绕人家,两岸余波溅碧沙。咫尺烟津虚过客,浮沉古木欲栖鸦。云封远岫千层渺,草长荒田一望赊。共访仙源何处是?隔溪依约有桃花』。
走珠庄云:『不到山庄又隔年,近来双岸集人烟。芦花缺处疑为路,沟水流时足灌田。岁晏歌钟崇腊祭,天寒老稚负朝妍。行程莫厌沙洲远,落日溪头系钓船』。
登龟山绝顶云:『攀萝扪石上层峦,野旷天遥一望宽。海送潮音如欲雨,山含树色暂生寒。花宫清敞游人集,草径萦纡去路难。咫尺蛇峰余故垒,萧萧烟景正贪看』。
游大奎璧净度庵云:『黄龙白马现今朝,频访山僧不惮遥。卓锡时闻翔鹤响,谈经唯见雨花飘。寒园病叟空泉瓮,小市归人祗木桥。萍水与师成夙契,倾心独许远公招』。
白鸥塘杂咏云:
『暂息征途苦,於今百虑疏。名山随我看,浊水任人渔。风雨三春暮,莺花一朝舒。瞻云时有意,何处遣双鱼』?
『看山宜晓起,万叠最分明。日带云中色,风余树杪声。新畲闻布谷,古竹话流莺。极目烟波际,苍茫积翠横』。
『猛雨连三日,溪声屋後饶。沙堤窗外滑,烟树望中遥。茅舍依高岸,银泉落小桥。泥泞何处客,归路正迢迢』。
『万水何西注,潺湲昼夜闻。荒林横宿雾,远岫夹层云。沐鹭无人管,飞鸦偶自群。忽看渔艇入,欸乃听纷纷』。
卢茂才九图,佚其字,台邑人,乾隆时诸生。诗数首:
落花云:『何处韶光不可怜,底须花落惜花妍?文章虽假知天意,色相皆空悟夙缘。香爱扑衣沾露好,舞宜送酒趁风前。残枝无计留春驻,蜂蝶纷纷一惘然』。
春日游竹溪寺云:『千竿绿竹一湾溪,掩映禅房绕曲堤。烟湿翠峦花隐隐,云深碧涧水萋萋。无营祗觉幽怀广,自在惟闻好鸟啼。清磬数声人去也,咏归还过画桥西』。
海会寺云:『月户云扉半草莱,犹夸当日起楼台。寒枝莫辨金环处,贝叶谁留玉带来。织水真机鱼活泼,萦花幻梦蝶徘徊。高僧自证无生诀,懒向他年论劫灰』。
宁靖王墓云:『周道不复振,晋、郑岂堪依。剧来要荒外,聊思效采薇。圣神膺天统,薄海掩恩威。楼船忽飞渡,原野蔽龙旗。降藩知顺命,逝将安适归?爱此数茎发,短吟自歔欷。苍天为之变,白日敛光晖。哀哉殉主难,从容有五妃』。
曾茂才曰唯,台邑人,着「半石居诗集」一卷,求之不得,而事迹亦无可考;唯「县志」载邑人严炳勳一序,移录於此,以存其人。序曰:『诗之作也,写人之性情而已。其人而忧愤无聊者,诗必沉而郁;其人而高旷豁达者,诗必闲而超;其人而风情肆发者,诗必丽而遥;其人而慷慨刚方者,诗必雄而迈:自古迄今,如一辙也。然而杜也沉郁、李也超闲、偓也丽逸、轼也雄迈,各如其人以成家,兼者往往难之。今读吾友曾君曰唯「半石居」之集,何毕备厥美而不可以一方概耶!盖其赋性超脱,既不以浊俗棼其心;而自命奇伟,复不屑步趋於侪伍。虽磊磊落落,有毅然不可屈之概,而感时物之变迁、伤情态之错迕,亦自有扼腕而不能平者以寄於胸臆;是故发之於诗也,随其境之所投,而即因其诗以见性。有时而见其沉以郁者矣,告知其必有所以触其忧愤焉,而当其写高旷之致则否;有时而见其丽以逸者矣,吾知其必有所以动其风情焉,而当其写刚方之概则否。其为人也不拘於一定,则其为诗也亦不拘於一律。宜乎一集之载,幽郁者忽而超闲、逸丽者忽而雄迈。卷帙虽少,已毕收古人之美而萃於中也已』。
余撰「诗乘」,搜罗颇苦,凡乡人士之诗,无不悉心访求;即至一章一句,亦为收拾,固不以瑕瑜而弃也。志乘雕零,文献莫考,缅怀先辈,賸此遗芳,录而存之,以昭来许,差胜於空山埋没也。
王琅字昂伯,台邑人,举康熙三十二年乡荐,官至监察御史,有名於时。曾作台湾八景诗,惟存鸡笼积雪一首。诗曰:『雪压重关冷,江天俨一新。乍疑冰世界,顿改玉精神。瘠壤皆生色,空山不染尘。寒光如可借,书幌历冬春』。
陈文达,台邑人,康熙四十六年岁贡生,与修「府志」及台、凤二志。
法华寺云:『向晨趋野寺,泉籁共幽清。法雨敲仙呗,疏烟湿磬声。虫吟物外想,蝶梦幽中生。顿觉无尘碍,道心处处明』。
秋夜云:『夜与轩同静,琴将枕共横。无聊人易倦,有忆梦难成。风带疏钟度,云扶片月行。可怜童子睡,未解听秋声』。
莲潭夜月云:『清波澄皓月,沉壁远衔空。山影依稀翠,荷花隐约红。潭心浮兔镜,水底近蟾宫。莫被采菱女,携归绣幕中』。
叶泮英,台邑人,附生。
暮春云:『春风淡荡柳条轻,半老山花半老莺。迟日满帘飞絮乱,不堪肠断是清明』。
龙潭夜月云:『月皓寒潭清,夜深秋露白。骊龙自在眠,云影荡天碧』。
屏山夕照云:『峭壁蒙茸绿,天然列画屏。夕阳残照里,添得十分青』。
蒋仕登,台邑人,诸生。竹溪寺云:『返照入溪渚,长林树欲曛。晚钟催淡月,宿鸟度归云。远近蝉声乱,微茫野色分。初秋迎爽气,徙倚有余欣』。
张英,台邑人,诸生。安平晚渡云:『津头遥见碧波飞,一叶扁舟趁落晖。风力满帆成独往,棹歌临水送将归。孤城战垒空埋骨,草舍渔村半掩扉。为语行人莫惆怅,时清鱼鸟已忘机』。
陈廷藩,台邑人,诸生。游竹溪寺云:『古寺白云里,寒蝉满树吟。送回初度月,花落忽惊禽。棋局延清夜,琴张寄素心。欲归山雨重,尊酒且勤斟』。
嘉义,古诸罗也,文物之盛,媲於台邑。顾自周宣子初修「县志」以来,二百余年靡有续者。嘉人士之诗大都遗佚,即近如林启东、徐德钦之作,亦求之不得。岂非後学之咎欤?余撰「诗乘」,搜罗颇广,唯「府志」有周日灿一诗,余则未见。日灿,诸罗人,乾隆四年岁贡生,事迹无考。
初夏讌集云:『日月无停轨,芳时最难留。人生当为欢,戚戚复焉求。幸有清尊在,旷然涤烦忧。薰风被广陌,兰茞散林邱。凫繄何处来,唼唼鸣沙洲。叹我羽翼短,飘飘莫与俦。长歌沧海外,知我共绸缪』。
台湾前人之诗,颇少刊集。其存者每在方志,而「凤山志」所收尤广。然多近试帖,选取未精;唯卓梦采父子之作,较有可观。梦采字狷夫,凤山人,附生,性孝友,精医术。康熙六十年,杜君英陷县治,募致之。采曰:『不善不入,古有明训』;遂遁打鼓山深处,吟咏自娱,散家赀以给戚族,一乡皆化为善。知县陈志高表其庐曰:「儒林芳标」。卒年八十。
避乱鼓山云:『四野尘氛起,城头鼓角喧。欃枪纷市井,荼火乱乡村。餱橐头为戴,衣牵媪负孙。河山应不改,心迹向谁论?煮茗防烟沸,入林畏鸟言。见几宜早蹈,知避远於樊』。
其二:『遁迹鼓山里,艰危历险巇。径深岩作牖,洞曲百为楣。钻穴眠蛇蝎,愁宵伴鹿麋。干戈入梦息,醒醉寸心知。掬水常携月,闻声最恶鸱。采薇非我志,聊以乐清饥』。
其三:『诛茆巢栖处,逍遥物外天。茑萝常绊枕,狙猱欲偷筵。烽火关山隔,咆哮梦寐连。无心看野鸟,洗耳听幽泉。煮石坚仍在,敲诗记罕全。夜深岚气静,长抱白云眠』。
其四:『世途多棘刺,吾欲向谁亲。高卧为长策,孤栖是逸民。洞虚花写影,树静月窥人。趺坐如禅相(山中席地而坐),凌饥未我贫(绝粮二日)。食鱼羞看铗(山下即海,同逃有能捕鱼者),漉酒好将巾。始觉书生拙,空怀百战身』。
其五:『延伫疏林外,清风吹敝襟。山高岚易暝,洞隐气多阴。世事浑如幻,静观不昧心。君恩沧海阔,乡思白云深。蜩沸凄人耳,蝣浮笑我今。何时天雨降,庶得靖嚣音』。
狷夫又有龙目井诗。井在打鼓山麓,泉出石罅,味清甘。诗曰『山下流泉冷沁冰,涓涓甃里涌清澄。穴通海眼鱼龙沸,波溢田膏雾雨蒸。茶鼎梦寒分石乳,药鑱春暖洗云层。空潭老叟知谁氏,疑有安禅说偈僧』。
肇昌字思克,狷夫之子也。举乾隆十五年乡荐,拣选知县,不赴。二十八年,分修「县志」,主讲书院,着作颇多,有台湾形胜、凤山、鼓山等赋,又有龟山八咏、鼓山八咏,皆非佳构,然亦有可诵者。
鹿耳门泛舟云:『小棹轻摇鹿耳隈,征人万里赋归来(时自京回)。潮依草岸痕初落,风度蒲帆影半开。残日海门寒蚌蜃,隔江烟树起楼台。重重锁钥真天险,汗漫回澜亦壮哉』。
罗汉门云:『步入诸天莲社踪,剧怜罗汉岭重重。悬崖绝磴无飞鸟,乱竹空山尽晚蛩。十八老峰浑似鹫,万年古树矫於龙。此间不与沙门净,谁解拈花一笑逢』。
弥陀港云:『一片云帆泛海垠,空空总未了吾真。澄波悟得如如相,逐浪惭为汲汲人。渡苇昔曾疑太幻,拈花未觉笑何因。弥陀老佛如相晤,为问方壶那个津』?
观音山云:『嵯峨磊落映青螺,面面看来似普陀。洞口草深迷佛眼,峰前竹密护仙窝。云行老树青鼯过,日落长溪白鸟歌。菩萨低眉三岛外,如如空相奈云何』。
仙人山云:『万花环绕闭云扉,绝峤浮空望欲微。乐奏笙簧青嶂合,杯倾醽醁紫霞飞。徘徊洞口呼猿语,控驭山头叱鹿归。若遇仙人烦指点,若为丹灶若为矶』。
按弥陀港、观音山皆凤山县辖;仙人山在其极南,今隶恒春。
思克有双忠歌,其自序曰:『辛丑,贼陷南路,守戎马定国自刎以殉;壬子,攻陴头,守戎张玉力战阵亡。二公事不同,而慷慨捐躯,丹忱报国,忠义之气,辉映後先。作双忠歌』。
『昇平盗贼倡乱离,黄巾裹头角笳吹。么麽伏莽妖氛集,天网倏忽叹陵夷。伏波将军将材裔,冲车无城坚守陴。惨澹烟尘蔽天日,钲鼙震动闪霓旗。青丝络马黄金勒,宝剑错镂誓出师。留兵五百嚣且击,将军一怒犹孤支。其如咆哮肆猖獗,蕞尔偏隅守者谁。冲突犹欲斫贼首,满眼阴黯日厜■〈厂外义内〉。回头江山无去路,刎颈一死肝胆披。张将军,杀身成仁後犹昔,壮哉真不负心赤。弹丸五日固其垒,枭獍乌合丧魂魄。元戎率师檄启行,前驱策辔列棨戟。昨日弯弓连白羽,恨不擒王批贼额。搴旗陷阵身如飞,轻入其锋忽遭戹。楛矢尽兮胶弦绝,断缨刺胸良可惜。卓哉二公若同揆,疾风劲节厉松柏。丈夫慷慨赴疆场,狼角悲号走沙碛。手提三尺鏖野驰,奋不顾身尸裹革。群丑烙死何能为,忠魂叱吒惊鸱吓。千载犹钦二守臣,气如长虹烛天白』。
按辛丑为康熙六十年,朱一贵之役;壬子为雍正十年,吴福生之变;均载「通史」。
「古橘冈序」不知何人所作。谓凤山未入版图前,有樵者於六月登冈山上,见一石室,四围皆橘,实大如婉,啖之甘香。有白犬迎人而入,壁上留题画迹。归谋再往,失其室,并不见橘。事近幻,然亦奇胜也。
思克为作古橘谣云:『蓬莱宫前合欢树,金衣碧叶凌霄坞。朝餐五色文彩霞,露浥金茎广寒府。六月珠颗离离红,樵者入山持雷斧。仙室窅然幽以深,小苑丛丛石洞古。洞头白犬笑迎人,碧落峰前鸡鸣五。抱犊壁前列素书,欲稽叔夜辨岣嵝。羽衣高人玉炼颜,手把珊瑚拂云麈。赠我金瓣珠盘红,晏婴并食不欲剖。千头木奴不记年,逾淮而北枳为乳。金骨仙骑红尾凤,乘空回首笙箫弄。山风缥渺剪霞绡,孤鹤嗷嗷寒泪冻。雾盖狂尘亿兆家,世人犹作牵情梦』。
施世榜字文标,凤山人,康熙三十六年拔贡生,选寿宁教谕,後迁兵马司副指挥,手筑彰化八堡圳;事载「通史」。初朱一贵之役,总督满保委参军事,复同参将王万化等绥抚南路,建功多。世榜通经学,善楷书,亦能诗。
靖台随军入鹿耳门云:『僻峤潢池弄,王师待廓清。海门奔兕虎,沙岛靖鲵鲸。壁垒翘军肃,朝暾画角明。霜飞金雀舫,水涨碧波缨(鹿耳门有「荡缨」,示水深浅)。梐枑火荼列,铃钲鹳鹅成。峰头孤月落,帏帐夜谈兵』。
晚渡安平云:『别浦津头渡,轻舟漾晚风。波寒鸥出没,舵转岸西东。衡宇苍烟外,牛羊落照中。禽言花欲暮,云去岛俱空。平濑沙倾斗,危樯月系弓。剧怜沧海望,惆怅意何穷』!
冈山道中云:『阴阴竹里隐啼乌,迢递冈山百里途。四顾昏林天历乱,独怜疲马步踟蹰。溪桥前後旋深浅,野店烧残乍有无。遥望南村何处是,徘徊歧路问樵夫』。
郑应球字桐君,康熙五十二年恩贡生。性耿介,尚气节,朱一贵之役,陷县治,党人郭国正闻其名,具币聘,不从,潜挈妻子宵遁,遂火其庐。事平,巡抚张伯行荐举孝廉方正,辞不赴。主讲义学十余年,卒年八十。
次韵和宋明府村夜云:『世事浮沉付酒尊,海蟾高挂到衡门;身依竹节常分影,梦绕花须欲断魂。灯下书声乾宿蠹,耳边砧语失悲猿。怜才独有使君在,每檄诗篇过草垣』。
龟山晚眺云:『龟山日色冷长空,竹杖行吟醉晚风。诗句都从闲里得,物情好向静时穷。清潭照影澄云白,老树雕霜坠落红。可是逢秋悲宋玉,暮蝉环噪蕊珠宫』。
李钦文字世勳,凤山人,康熙六十年岁贡生,分修台、凤、诸三县志,後任南靖训导,有节烈行一篇,为烈妇郑氏而作。按「凤山志」,郑氏月娘,县之中洲庄人。年十九,归儒士王曾儒。逾年夫卒,遂殉死。知县宋永清亲奠其墓,并挽以诗,有『百年今日乾坤老』之句。一时作者甚多,而钦文此诗尤佳。其诗曰:『双凤喈喈恋俦匹,屈指余生年二十。恩情两载重於山,一朝影只吞声泣。啼鹃血泪染鸳鸯,连理枝残欲断肠。冰雪心肝甘自矢,轻生重节植纲常。数语辞亲自厄塞,回视亲颜心转迫。高堂勿复念残躯,薄命残躯奚足惜!生离死别在须臾,戚族罗拜皆长吁。精魂顷刻化天地,是为巾帼犹眉须。君不见湘竹泪斑传自昔,又不见古来望夫化为石。以兹寸息付青丝,山为枯容水为赤。吁嗟乎!郑女节烈耀人间,千载留名垂史策』。
钱元扬,凤山人,乾隆初廪膳生,有游仙山引一篇。仙人山者,在凤山极南之沙马矶山上。相传天气清朗,见有紫白衣二仙人对奕。或登其顶,楸枰宛然,是亦荒唐之言也。然蓬莱弱水,供我诗料,又何必求其实而为烂柯之客耶。诗曰:
『天地如橐钥,日月如弹丸;群萌生其间,役役不得安。纵有谈蓬瀛、望昆山,波涛汗漫深莫测,丹阙嵯峨不可攀,采芝饵术倏忽凋朱颜。乘白云、周绝域,上见紫霄之宫阙,座列群辟。酌流霞、饮玉液,龙吹箎兮虎鼓瑟。舞霓裳、振雷鼓,玉女嫣然侍吾侧。上帝顾之而一笑,下方闻之而辟易。吾将驱风驭、鞭云师,追羲和之命驾,使不得东骋而西驰;自无夭殇与耄期,歌且乐兮复何疑』?
蔡庄鹰,凤山人,乾隆四年武进士,官二等侍卫。後以给假回乡,卒於苏州。东郊晚步云:『残暑风袪淡若秋,苍茫向晚步优游。东皋远火飞疏树,南浦归云拥渡舟。落拓不嫌冰是骨,腾骧或望角生头。康庄自听从容赴,捷径多应逊一筹』。
钱鎛,凤山人,乾隆二十四年岁贡生。浴佛日游鼓山寺云:『以天分界负苍穹,下俯孤城指掌中。风送晴岚归别浦,日牵海色驾长虹。偶逢浴佛喧钟鼓,还与同人叶徵宫。杂坐淳于知乐甚,好将沉醉破尘蒙』。
陈文炳,凤山人,岁贡生。龟山望海云:『极目沧溟万里遥,白云片片手中招。晴岚日抱山围郭,水影声喧人渡桥。吾道南来归学海,大江东去涌文潮。何当跨鹤登仙路,绕遍蓬瀛听紫箫』?
钱时洙,凤山人,廪膳生。登屏山云:『徙倚沿苔径,白云盈我衣。新花开欲遍,啼鸟散还飞。笑逐山光入,醉携春色归。更余幽兴在,淡尔发清机』。
陈元荣,凤山人,廪膳生。晚登龟山云:『翠竹与松阴,千江一月沉。峰高云有意,树静鸟无心。烟火城中望,僧徒洞里寻。岚光浮欲滴,最好是疏林』。
史延贲,凤山人,太学生。万丹港云:『自与鱼虾侣,敢辞烟雨迷。携群谋作室,聚落半依堤。短艇随波阔,长竿拂月低。丝纶凭手结,莫笑此卑栖』。
傅汝霖字雨若,凤山人,附生。赤嵌城云:『千重云海绕瀛东,影落平沙夕照红。夜月飞银渔火暗,晚烟积翠戍楼空。星分牛女双垣外,地隔蓬莱一水中。好向安澜徵暨讫,由来声教纪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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