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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刘玄德驻跸荆州城 徐文响失机沔阳县

 

  且说马超自驻宜阳,分遣马岱诸葛瞻会合张翼,各领骑兵,以崤山为根据,往来飘忽,专一却夺洛阳曹兵接济函谷曹兵粮食,甚至放火焚烧;又联络本地土匪,闻风报信,伺险劫掳。魏兵一至,忽如骇兔,阳至函谷一带,黑石关各地,万山重叠,道路回环,此出彼入,杳无定所。函谷徐晃司马昭大困,守关之兵,几不能分以保护粮道。司马懿知道函谷无粮,决定失守,函谷一失,洛阳愈危,急派钟毓钟会胡奋胡坚,各领三千人,沿着新安灵宝一带,保护前军运道。

  马岱三人,见魏兵分防运道,保守严密,与诸葛瞻商议,留张翼守崤山,二人回转宜阳,来见马超,报告毁损魏兵粮运实数,及魏兵分防情形。马超喜道:“函谷粮运艰难,军心必动,彼以重兵护运,所耗正复不少;洛阳守备完足,军力雄厚,一时尚难攻取,诸葛贤侄可与马龙严守宜阳,某家与仲华文将军出崤山,与元帅会攻函谷;函谷一得,三路军声,皆可联合,洛阳无险可凭,自易攻取。”诸葛瞻领令。马超临行,又对诸葛瞻道:“司马懿机警有谋,我出崤山,彼当又攻宜阳,我此番但领马队八千人前往,步兵二万,留守宜阳二处,贤侄可大修守备,旦夕严防,彼渡洛来攻,可凭河拒敌;宜阳城高池深,粟支三载,贤侄若守御得法,司马懿虽悉众来攻,亦非旦夕可以猝下;贤侄与龙门之兵,互为犄角,能坚守一月,则函谷必为我军所得矣!”诸葛瞻再拜受命。马超自同马岱文鸯领马队八千,径出崤山,会合张翼军队,飞报孔明,夹攻函谷,自有一场血战不提。

  且说坐镇成都的汉中王刘玄德,自晋位以来,见两路进兵,未见如何胜利,方城几被攻陷,虽然得了郏鄏,关兴张苞军又大败;幸马超一军东西驰援,夺了龙门天险,却因洛阳兵力太厚,孔明兵阻函谷,马超不敢深入,军事迁延,无时可了!召法正入府商议,意欲自己出驻荆州,策应前敌军事。法正道:“主公出驻荆州,自系上策,昔高祖世祖,均亲历行间,况王业不能偏安,荆州四战之地,形势之区,得主公还镇,内可以绝江东之窥伺,外可以壮关辅之声威,诚如尊谕,移节为便。”

  玄德见法正赞同此举,即日命法正辅世子禅留守成都,事无大小,悉与专行。简新练川兵三万人,偏裨将校三十余员,自将东下,法正率同文武送出郭门。玄德道:“孝直!两川诸事,便以相委,昔萧何留守关中,贮兵积粟;寇恂坐镇河内,御盗安民,孝直勉之,与萧寇而三矣!”法正顿首道:“愿主公上继高祖世祖,再兴汉室。正当竭其股肱之力,俾主公进有所资,后无反顾也。”玄德又敦嘱众文武同心协力,安靖地方,众文武齐声答应。

  玄德别过众人,上马启程,世子禅与法正诸人,回转成都,如命办理诸事。法正举措有方,制用有节,澄清吏治,厚恤民生,多备军实,周转运输,尽心竭力,畅所欲为。世子禅垂拱仰成,但主画诺,到弄得文武辑和,军民安堵。

  玄德领兵到了涪关,舣舟大江,乘流东下,不几日到了荆州。刘琦马良,率领荆州文武僚属,出郭迎接。玄德入府坐定,诸将吏以次参见。玄德分遣使者,赉着羊酒金帛,分头犒劳前敌将士,并谕前敌将领,仍前进行,不须还谒,致疏防务。将新兵暂行分扎城外,休息数日,候令出发。荆州城里,自是非常热闹。

  却不料在此时间,沔阳县弄出一件出类拔萃的乱子来了!只因当年刘表病重,将荆州让与玄德,蔡夫人亲属,便自不服,因玄德兵强将勇,莫可如何;后来玄德去到西川,云长接领荆州,蔡瑁张允,仍是无法;及至云长兵扎南阳,子龙出屯江夏,刘琦坐承父业,把蔡瑁眼中看出火来了,密与张允及弟蔡中蔡和商议,遣人暗向东吴夏口守将徐盛处私通款曲。徐盛久知内容,登时允许,要蔡瑁张允率领战船,回攻巴陵沔阳各城,以为进身之具。

  其时赵云率领水军屯驻江夏,心中颇虑蔡氏兄弟难恃,前时追赶吴兵,即留下蔡瑁张允还屯沔阳,蔡中蔡和随军效力,对于二人,甚为注意,暗暗差人严密侦察。活该刘玄德不致倒霉,算是刘景升阴魂显圣,那蔡瑁张允,暗中遣人送信与兄弟蔡中蔡和,约期举事,被细作看破,火速禀报赵云。赵云即带从人至二人寨中,二人忽听赵云来到,将信收藏不迭,急忙出帐,迎接赵云入内。

  赵云入内,见二人形色仓惶,情知有弊,便问道:“令兄有何书信?取出与某家一观!”二人隐瞒,不肯说出,只推没有。赵云大怒,吩咐将二人捆了,从身上将蔡瑁的手书搜了出来。赵云一看,不觉吃了一惊,拔出宝剑,即将二人杀死,将首级号令船头,以寒徐盛之胆,下令军中,敢动者死。随选二将,代领二人所部,飞檄向宠,进防沔阳,立诛张蔡。因妻子马云騄远屯公安,急令其率所部西凉兵五千人,协同向宠,进屯沔阳。自己整顿兵船,留大队守护江面,截击吴军;自领水军二千人,陆军三千人,昼夜兼行,还救沔阳。

  那夏口守将徐盛,接到蔡瑁会兵日期,与吕蒙商议停妥,以赵云屯驻上流,水师必受拦阻,由徐盛自简精锐陆兵五千人,陈武领三千人沿沌水西上,倍道而行,过了沙湖,直取沔阳。蔡瑁张允,迎接入城。徐盛入府坐定,重赏二人,许以将来若得荆州,必令刘琮嗣立,二将顿首拜谢。徐盛令二将领所部水师三干余人,溯流而上,直取公安;令陈武守住沔阳,与退屯仙桃镇的甘兴霸,联成一气,以防后路;自领部军,由郝穴前进,径袭荆州。

  那徐盛离了沔阳,不过七十余里,只见荆州兵漫山遍野而来,原来是向宠得了沔阳警报,火速来救。徐盛纵马上前,直取向宠,两马相交,不到三十余合,向宠抵敌不住,回马就走。徐盛正待追赶,荆州兵箭如雨下,江东兵士,只得退回。向宠乘势安营,阻住徐盛,急向荆州求援。

  那驻公安的马云騄,接到丈夫紧急命令,将所部军队,立时开拔。开到石首,只见张蔡兵船,纷纷开向上流。云騄令军士沿河高叫:“蔡瑁张允,背主投敌!今汉中王已至荆州,尔等皆有父母妻子,何不速杀二贼,仍归故主,当有不次之赏!”果然军队一唱百和。

  那水兵远远听着,寻思不错,岸上既有大兵,下流又有赵云阻住,进退不能,你言我语,一时骤变。蔡瑁张允,见军心已变,自领卫军,出营晓谕。水兵一声吆喝,早将二人卫军杀了十余个。二人知事已败,只得投水自尽,却被水兵捞救上来,绑上江岸,拢住船只,来见主将。云騄见了二人,不觉大骂道:“荆州何负于汝,通敌求荣?还敢先行袭取荆州,狗屁不若,留之何用!”吩咐左右,将二人乱刀砍死,将首级号令,一面安慰水师将士,令他们推举首领,即时开赴下流,助攻沔阳,不得有误。水军将校领了将令,回船下驶。

  云騄办清水军,火速前进,看看到了徐盛屯兵所在,向宠的营隔在北面,消息不通,云马騄吩咐军将,即行进攻徐盛营栅。徐盛提刀出营,看见一员女将,带领一支西凉兵,早知道就是大败甘兴霸的马云騄,纵马上前,提刀就砍。云騄举枪接着厮杀,两个刚杀个平手。向宠在那边,听到前面金鼓震天,知道救兵到了,尽起所部,径向吴军后面杀来。向宠身当前敌,挥军直入。江东军抵敌不住,一时大乱。马云騄见徐盛兵乱,亦挥军大进,前后夹攻,势如山倒,任凭你徐文响英雄盖世,也只得大败而逃。两军乘势追杀,徐盛死战得脱,折了二千余人。

  徐盛回到沔阳,喘息方定,只听得细作报道:“赵云自领大兵来到,将水师截住沙湖,自屯沔阳城东,塞住我兵归路;向宠兵屯城西,马云騄兵扎城南。”徐盛与陈武计议道:“我兵深入,既已失利,沔阳孤城,决不能守,不如乘城围未合,全军开赴仙桃镇,与兴霸合兵一起,犹足一战。”陈武称善。两个一声号令,陈武先行,徐盛断后,弃城北走。赵云早知道徐盛决不守城,预备追赶。徐盛才出沔阳,赵云早已赶到,徐盛只得奋勇接战。

  马云騄向宠见赵云战徐盛不下,催马助战。徐盛舍死忘生,才敌住赵云,那里还加得两员战将,虚掩一刀,回马败走。赵云督率军士,尽力穷追。徐盛带来了八千军队,死伤过半,不过剩下了二千余人马,幸亏甘宁领兵前来接应,方才收队。赵云也就扎下营寨,夫妻相见,甚是欢喜,向宠刘封,亦都前来参见。赵云与向宠计议道:“今乘吴兵大败,主公又新至荆州,火速催调重兵,不爽分毫。”赵云急专人上启玄德,调新军一万五千军前听用,令马良监护水师,相机迎拒江东上犯,自己决计与甘徐血战。

  荆州城里,刘玄德接到子龙手书,转忧为喜,即差马良前去监护水师,专护江面;令老将严颜的儿子严寿,与吴懿吴钜,合领新兵一万五千,前往助战,听候子龙将令。三将领令,来到军前,见过赵云,云一一抚慰,令暂休息。计刘封屯军五千,向宠兵五千,云騄兵五千,云兵三千,合三万余人。正是:

  细柳营中,偕鸳鸳之好梦;仙桃镇上,招猿鹤之新魂。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玄德猇亭之师,为吴蜀兴亡关键,连营一炬,遂不得复出西川,而至魂归白帝!诸葛每兴叹孝直若在,能制其行。今不意出驻荆州,竟反以孝直劝行,而吴蜀兴亡,甚至魏晋兴亡;亦均以此行为大关键。陈师六路,乃果见出宛洛以向秦川,而至帝统中兴,诸葛当甚喜于孝直之幸未死也。既欲写中兴汉室,诚不可不写玄德之亲征,显玄德亲征往事,却如此不堪其一写,无已,因乘六路陈兵,或进或退之会,姑假策应军事之说,令其出序列荆州,而聊一写之,以略舒文气、再起下文。作者一则曰:高祖世祖亲历行间,再则曰:荆州四战之区,得主公还镇,内以绝江东窥伺,外以壮关辅声威;三则曰:萧何之守关中,寇恂之镇河内;可见字里行间,均非回护玄德,意在矜扬,而实皆若嘲若讽之笔。故此回回目,虽书刘玄德出驻荆州城,要知所以能驻,仍在有人必使玄德能出,亦暗翻可制东行者果在,能使东行之微义耳。然则与谓本回系写刘玄德,不如径谓本回系写法孝直,读者当知刘备半生,只享受孝直一人好处不浅!即诸葛一言,而定三分之局,亦非法孝直几不克成其万古之名!斯孝直之不可不写也,不可不有一回以特写也。

  刘表以让荆州书,刘琮降操一段文字,无形删削,如蔡中蔡和之辈,降操忠操,而以诈降见杀于吴,蔡瑁张允之徒,臣操媚操,而中诈谋见杀于曹者,乃亦同受祸于无形,而入于彀。则此等人,令保善终可改贼性,不惟失作者之笔,诚亦令人为之不快者也。今仍写臣备不忠,通吴见杀,背刘助逆,受刃部卒,嫉恶之案,翻得维严,破吴之谋,写来甚巧。借此四贼引线,以入吴蜀交锋文字,暗写内贼先除,以翻糜芳傅士仁私通祸患,殆无时无地,作者不在深咎荆州之失矣。

  前数回写六路之兵,伐曹之兵也,而公敌私仇,先主有二,乃于此回再写荆州之兵,则又防吴之兵也,而北拒东和,诸葛如一。既往来征战写尽马超,不可竟冷落赵云;又上下兴兵,久写吕蒙,不可再闲了徐盛;先主先吴后汉,私仇是快,故先主一出,即令雪吴之仇。而此回于局势,于文章,于人物,于笔法,皆有不得不写东吴之势矣,可见吕蒙,联贼者也,出则为救贼之兵;徐盛保吴者也,出则为利吴之战;同一攻袭荆州,而原因不同,其人物臧否自见,又诸葛时时不离伐魏,先主时时不离敌吴,亦每于文中暗寓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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