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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晋室将亡廊庙乱 宋家应运帝王兴
粤自西晋之季,惠帝不纲,贾後乱政,宗室相残,群雄四起,天下土崩瓦解,遂至大坏。琅玡王睿,避难渡江,收集余衆。以王导专机政,王敦总征讨。江东名士贺循、顾荣辈,相率归附,奉以爲君,即位建康,遂开东晋之基,是爲元帝。其後遭王敦谋逆,郁郁成疾,在位六年而崩。子明帝立,会敦死,其党皆伏诛,大乱乃定。明帝在位,三年而崩。太子即位,是爲成帝。庾亮、王导、卞壶同受顾命。苏峻反于历阳,兵人台城。卞壶战死,庾亮出亡,天位几失。赖有温峤、陶侃诸贤,奋义起兵,入平内难。峻以败死,晋室复宁。帝在位十七年,国家无事。及崩,二子俱幼,乃迎帝弟琅玡王岳爲嗣,是爲康帝。二年去世,太子聃即位,是爲穆帝。其时桓温都督荆、梁等州,坐拥强兵,遥执朝政。出师平蜀,进封临贺郡公,威名大震,朝廷畏之。时殷浩有盛名,帝引爲心膂,欲以抗温。哪知浩徒负虚声,全无实用,出兵屡败,温上表废之。由是大权一归於温。穆帝崩,无子,乃立成帝长子丕,是爲哀帝。帝在位四年崩,无子,弟琅玡王奕立,是爲废帝。温有篡夺之志,诬帝夙有痿疾,嬖人来灵宝等参侍内寝,秽乱宫掖,所生三男皆非帝出,恐乱宗祧,遂废帝爲海西县公,迎会稽王昱登极,是爲简文帝。帝美风仪,善容止,神识恬畅,然无经济大略。
谢安以爲惠帝之流,清谈差胜耳。在位二年,常忧废黜,俄以疾崩。太子矅即位,是爲孝武帝。其时桓温已死,桓冲继之,尽忠公家。又任谢安爲相,总理朝政。安有庙堂之量,选贤使能,各当其任,内外称治。大元八年,苻坚入寇,发兵八十七万,前临淝水,旗鼓相望,千里不绝,举朝大恐。安不动声色,命谢玄、谢石率兵八万拒之。将士奋勇,大败秦师。死者蔽野,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爲晋兵将至,心胆俱裂。亏此一捷,国势遂固。人皆谓安石之功,实同再造。那知良臣去世,君志渐侈,日复一日,渐渐生出事来。
今且说孝武帝,初政清明,信任贤良,大有人君之度。既而溺志於酒,不亲万几。有同母弟道子,封琅玡王,悉以国事委之。道子亦嗜酒,日夕与帝酣饮爲乐,复委政于中书令王国宝。以故左右近习,争弄威权,交通请托,贿赂公行,朝局日坏。尚书令陆纳尝望宫阙叹曰:“好家居,纤儿欲撞坏之耶?
”群臣上疏切谏,帝皆不剩国宝既参国政,窃弄威福,势倾朝野,却一无才略,唯以追佞爲事。凡道子所欲,无不曲意逢迎,故道子宠信日深。一日,道子色若不怿,国宝问故。道子曰:“吾府中宫室虽多,苦无游观之所,可以消遣情怀。”
国宝曰:“易耳。府吏赵牙最有巧思,何不使辟东第爲之,可以朝夕游赏?”道子从之。乃使赵牙於东第外辟地数里,叠石爲山,高百余丈;环以长渠,列树竹木,高台杰阁,层出其中。
临渠远近皆筑精舍,使宫人开设酒肆其间。道子与左右亲臣乘船就之,宴饮以爲乐。一日,帝幸其第见之,谓道子曰:“府内有山,游览甚便。然修饰太过,毋乃太耗物力。”道子默不敢对。帝还宫,道子谓赵牙曰:“上若知山是人力所爲,尔必死矣。”牙曰:“王在,牙何敢死?”营造弥盛,帝由是恶之。
国宝欲重道子之权,讽令群臣奏请道子位大丞相,假黄钺,加殊礼。侍中车胤拒之曰:“此成王所以尊周公也。今主上当阳,非成王之比。相王在位,岂得自比周公乎?”议乃止。帝闻大怒,而嘉胤有识。又道子爲太后所爱,内延相遇,如家人一般。
每恃宠乘酒,失礼於帝。帝欲黜之,而虑拂太后意,含忿不发。
时朝臣中王恭、殷仲堪最负重望,因欲使领藩镇,以分道子之权。一日,王雅侍侧,谓之曰:“吾欲使王恭爲兖、青二州刺史,镇京口;殷仲堪爲荆州刺史,镇江陵,卿以爲何如?
”雅曰:“王恭风神简贵,严於嫉恶。仲堪谨於细行,以文义着称,然皆局量峻狭,果于自用,且干略皆其所短。若委以方面,天下无事,足以守职;一旦有事,必爲乱阶,恐未可用也。
”帝不以爲然,卒任二人爲刺史。由是君相疑贰,友爱渐衰。
太后欲和解之,暗使中书郎邈,从容言於帝曰:“昔汉文明主,犹悔淮南,世祖聪达,负愧齐王。兄弟之际,宜加深慎。琅玡王虽有微过,尚宜宏贷。外爲国家之计,内慰太后之心。”帝纳其言,复委任如故。
太元二十一年,长星昼见。群臣进奏,劝帝修德禳灾。帝正在华林国饮酒,见奏,起立离座,举杯向天祝曰:“长星,我劝汝一杯酒,自古岂有万年天子乎?”左右皆窃笑。
却说酒色二字,从来相连。帝则唯酒是耽,而於色欲甚淡。
凡嫔御承幸者,一不快意,即贬入冷宫,或赐之死,宫中谓之薄情天子。独张贵妃侍帝有年,宠爱无间,然貌慈心狠,妒而且淫。自承宠之後,即不容帝有他幸。枕席之私,流连彻夜,犹爲未足。故虽独沾恩宠,尚未满意。及帝末年,嗜酒益甚,几乎昼夜不醒。才一就枕,便昏昏睡去,任你撩云拨雨,漠若不知。弄得张妃欲念弥爲炽,终夜煎熬,积想生恨。以故愁眉常锁,对镜不乐。有宫婢彩云者,善伺主意,私谓妃曰:“帝与娘娘夜夜同衾,有何不足,而郁郁若此?”妃叹曰:“如此良宵,身与木偶同卧,尚有生人之趣否?教人怀抱怎开?”彩云笑曰:“此非帝误娘娘,乃是酒误帝耳。”妃爲之失笑。
一夕帝宴於後官,张妃陪饮。饮至半酣,帝忽问张曰:“卿年几何?”妃曰:“三十。”帝曰:“以汝年,亦当废矣。
吾意更属少者,明日贬汝於冷宫何如?”帝本戏言,而张妃积怨已久,忽闻是言,信以爲实,益增恼怒,顿起不良之意,强作欢容,手持大杯敬帝。帝本好饮,且不知是计,接来一饮而尽。饮已无数,犹频频相劝。及帝大醉,不省人事,张妃乃命宫人扶入,寝於清暑殿内。余宴分赐内侍,命各去畅饮,不必再来伺候。内侍退讫,独存心腹宫婢数人,泣谓之曰:“汝等闻帝饮酒时言乎?帝欲杀我,汝等明日皆赐死矣。”宫女亦泣。
妃曰:“汝欲免死,今夜助我举一大事,不但可免大难,且有金帛给汝。否则唯有死耳。”宫人皆曰:“唯命。”乃走至帝所,见帝仰面而卧,烂醉若死。妃令宫女以被蒙帝面,身坐其上,按住四角,使不得展动。良久起视,则帝已闷绝而死矣。
妃见帝死,召内传至前,悉以金帛赂之,嘱其传报外延,但言帝醉後,遇大魇暴崩。外延一闻帝殂,飞报道子。道子闻之,又惊又喜:惊者,惊帝无故暴崩;喜者,喜帝崩之後,则大权独归於己。急召国宝谋之。国宝曰:“臣请人作遗诏要紧。
”遂飞骑入朝。时已半夜,禁门尚闭,国宝扣呼求人。黄门郎王爽,厉声拒之曰:“大行宴驾,皇太子未来,敢入者斩!”
国宝失色而退。黎明,百官齐集,共诣道子,请立新君。道子意欲自立,而难於啓口,使国宝示意群臣。车胤附道子耳语曰:“王恭、殷仲堪各拥强兵於外,相王挟天子以令之,谁敢不服?
倘若自爲,彼兴问罪之师,长驱至京,相王何以御之?”道子悟。辛酉,率百官奉太子即帝位,是爲安帝。当是时,执政者一昏聩之人,登极者又一愚幼之主,群臣依违从事,唯务苟安。
帝崩之由,皆置不问。张妃始犹疑虑,恐怕廷臣究问情由,大祸立至。及梓宫既殓,外延无人问及,私心暗喜。可怜,一代帝王死於数女子之手,把一亲弑逆的人,竟轻轻放过。识者,有以知晋祚之不长矣。
却说王恭闻帝宴驾,星夜起身到京,举哀毕,仰宫殿叹曰:“佞人得志,国事日非,榱栋惟新,便有黍离之叹,奈何?”
故每见道子、国宝,辄厉声色。二人积不能平,遂有相图之意。
国宝说道子曰:“王恭意气淩人,不如乘其入朝,伏兵杀之,以绝後患。”道子胆怯不敢动,或亦劝恭以先诛国宝,可免後忧。恭不能决,谋之王珣。珣曰:“国宝罪逆未彰,今遽诛之,必大失朝野之望。况身拥强兵,发於辇毂之下,谁谓非逆?我意俟其恶布天下,然後顺衆心除之,亦无忧也。”恭乃止。冬月甲申,葬孝武帝于隆平陵。恭亦还镇去了。自是道子益无忌惮,日夜沈湎,杯不离手。除二三谐臣媚子外,宾客罕见其面。
一日有客进谒,道子以其求见数次,不得已见之。其人姓桓,名玄,字敬道,温之庶子也。其母马氏,常与同辈夜坐月下,见一流星,坠铜盆水中,光如二寸火珠,炯然明朗。同辈竟以瓢接取,皆不能得,马氏取而吞之,遂有感怀孕。及産时,有光照室,人以爲瑞,故小名灵宝。你母每抱诣温所,必易人而後至,皆云体重于常儿数倍,温甚爱而异之。临终,命以爲嗣,袭爵南郡公。及长,形貌瑰奇,风神秀朗,博综艺术,兼善属文,每以雄豪自处,负其才地,谓直立朝居要。而朝廷以其父温得罪先朝,疑而不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後出补义兴太守,郁郁不得志,尝登高望震泽,叹曰:“父爲九州伯,儿爲五湖长,恋此何爲?”遂弃官归国,上疏自讼曰:“先臣勤王之勳,朝廷遗之,臣不复计。至於先帝龙飞,陛下继明,请问率先奉上者,谁之功耶?”疏寝不报。今见孝武已崩,道子当国,望其引用,故来进谒。哪知桓玄来见时,道子已在醉乡,蓬首闭目,昏昏若睡。玄至堂阶,衆宾起接,道子安坐如故。左右报曰:“桓南郡来。”道子张目谓人曰:“桓温晚途欲作贼,其子若何?”玄伏地流汗,不得起。长史谢重举笏对曰:“故宣武公,黜昏立明,功高伊、霍,纷纭之言,宜不足信。”道子国视重曰:“侬知侬知。”因举酒嘱玄曰:“且饮此。”玄乃得起,由是切齿于道子,不发一言而退。
归至家,独坐堂中,怒气不息。其兄桓伟见之,曰:“弟有何事而含怒若此?”玄曰:“吾父勳业盖世,子孙失势,爲庸奴所侮。”因备述道子语,曰:“吾恨不手刃之也!”伟曰:“朝政日紊,晋室将败,时事可知。吾桓氏世临荆州,先宣武遗爱在彼,士民悦服,荆、益名流,皆吾家门生故吏,策而使之,孰不心怀报效?况仲堪初临荆州,资望犹浅,今往归之,彼必重用。借其势力,结纳群才,庶可得志。毋庸留此,徒受人辱也!”玄恍然大悟,乃尽室以行,往投仲堪。
先是仲堪到官以来,好行小惠,政事繁琐,荆人不附。又与朝廷不睦,恐爲国宝等所图,正愁孤立,一闻玄至,知其素有豪气,爲荆人畏服,不胜大喜,忙即接见,邀入密室细语。
谓玄曰:“君从京师来,必知朝廷虚实,近日人情若何?”玄曰:“大臣昏迷,群小用事,朝政颠倒,日甚一日,是以脱身西归,委诚足下。且更有一说,君及王恭,与道子、国宝,素爲仇敌,唯患相毙之不速。今道子既执大权,与国宝相爲表里,其所黜夺,莫敢不从。孝伯居元旧之地,尚未敢害。君爲先帝识拔,超居大任,人情不附,彼若假托帝诏,征君爲中书令,君将何以辞之?如是,则荆州失而君危矣!”仲堪曰:“吾正忧之,计将安出?”玄曰:“孝伯疾恶深至,切齿诸奸,君直潜与之约,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东西齐举,玄虽不肖,愿帅荆、楚豪杰荷戈先驱,此桓、文之勳也,君岂可坐而失之?
”仲堪然其计,即与共谋军事。
却说王恭自还镇後,深恶国宝所爲,正欲举兵诛之。一日致书于仲堪回:“国宝等乱政益甚,终爲国祸,愿与君并力除之。”仲堪得书以示桓玄,玄曰:“恭有是心,正君之大幸也!
乌可不从?”於是仲堪复书王恭,殷、王遂深相结,连名抗表,罪状国宝,举二州之兵,同时向阙。国宝闻王、殷兵起,恇惧不知所爲,命其弟王绪,率数百人,戍竹里以伺动静。夜遇风雨,人各散归。道子召国宝谋之,国宝茫无以对,但云内外已经戒严。国宝退,王珣、车胤人见,道子向二人问计,珣曰:“王、殷与相王,素无深怨,所竟不过势利之间耳。”道子曰:“得无曹爽我乎?”珣曰:“是何言与,大王甯有爽之罪,孝伯岂宣帝之俦耶?”道子曰:“国宝兄弟,劝吾挟天子以征讨,卿等以爲然否?”车胤曰:“昔桓宣武伐寿阳,弥时乃克。今朝廷遣兵,恭必拒守。若京口未拔,而上流奄至,不识何以待之?”道子曰:“然则若何而可?”二人曰:“今有一计,恐相王未必能行,若能行之,兵可立退。”道子急问何计,二人曰:“王恭、殷伸堪所欲讨者国宝耳,于相王无与也。若正国宝之罪,诛之以谢二藩,则二藩有不稽首归顺者哉?”道於默然良久,曰:“苟得无事,吾何惜一国宝。”遂命骠骑将军谯王尚之收国宝,付廷尉,赐死。并斩其弟王绪。遣使诣恭,深谢愆失,恭遂罢兵还镇,仲堪亦还荆州。
桓玄又谓仲堪曰:“今虽罢兵,干戈正未戢也。荆州兵旅尚弱,玄请爲君集衆以自强。”仲堪许之。玄於是招募武勇,广置军旅,阴养敢死之土,爲己爪牙,令行禁止,士民畏之,过於仲堪,虽仲堪亦惮之矣。今且按下不表。
且说一代将终,必有一代开创之主,应运而兴。此人姓刘名裕,字德舆,小字寄奴。汉楚元王二十一世孙,世居晋陵郡丹徒县京口里;祖名靖,爲东安太守;父名翘,爲郡功曹;母赵氏。裕生於晋哀帝元年三月壬寅夜。数日前,屋上红光烛天,邻里疑其家失火,往视则无有。将産之夕,甘露降於屋上,人皆谓是儿必贵。哪知生未三日,赵氏旋卒,家贫不能雇人乳,父将弃之。裕有从母张氏,生子怀敬未期,闻将弃儿,奔往救之,抱以归,断怀敬乳而乳之,儿得无恙。及长,风骨奇特,勇健绝伦,粗识文字,落拓嗜酒。事继母萧氏以孝闻。俄而父卒,家益贫,萧氏善织履,卖以给用,亦令裕爲之。裕曰:“昔刘先主卖履爲业,终爲蜀帝,裕何人斯,而敢不爲?”同里皆贱之,而裕意气自若。居常行动,时见二小龙左右附翼,樵渔於山泽间,同侣亦或见之,咸叹爲异。及後所见龙形渐大。
家乏薪,每日伐荻新洲,给薪火用。一日持斧往伐,有大蛇数十丈,盘踞洲中,头大如斛,见者惊走,裕有家藏弓箭,归取射之。大蛇伤,忽失所在。明日复往,闻有杵臼声,从荻中出,迹而寻之,见童子数人,皆衣青衣,捣药其间。问何用,童子对曰:“吾王神也,昨游於此,爲刘寄奴所伤,故捣药敷之。
”裕曰:“既爲神人,何不杀之?”对曰:“寄奴王者,不死,不可杀。”裕以爲妄,厉声叱之,忽不见,乃取其药而返。尝至下邳,遇一沙门,端视之曰:“江表寻当丧乱,能拯之者君也。”见裕有手创,指之曰:“此何不治?”裕曰:“患之积年,犹未获愈。”沙门笑曰:“此手正要用他,岂可患此?”
出怀中黄散一包,曰:“此创难治,非此药不能瘳也。”授药後,沙门遂失所在。裕取药敷之,创果立愈。其後凡遇金创,将所存黄散,及童子所捣之药,治之皆验。偶过孔靖宅,靖正昼卧,忽有金甲神人促之曰:“起,起!天子在门。”靖惊起遽出视,绝无他人,独裕徘徊门外。因延入设酒相待,倍致殷勤,裕讶其礼待太过,问曰:“君何爲若此?”靖执其手曰:“君必大贵,愿以身家爲托,异日元忘今日之言。”裕曰:“恐君言未必确耳,裕何敢忘?”相笑而别。
有吕妪者,开酒肆於里中,尝闻裕多怪瑞,心异之。裕至肆中饮酒,每不计值。一日裕索饮,妪曰:“室内有酒,刘郎自入饮之。”裕入室,即饮於盎侧,不觉过醉,倒卧於地。适司徒王谧,遣其门人至丹徒,过京口里,走路辛苦,至肆中沽饮。妪曰:“请容内坐,送酒来。”其人入室,惊惧奔出,谓妪曰:“汝室中何爲有此异物?”妪曰:“刘郎在内饮酒,有何异处了’其人曰:“现有一物,五色斑烂,如蛟龙状,蹲踞在地,不见刘郎也。”姬入,裕已觉,起立谓妪曰:“饮酒过多,醉倒莫怪。”妪笑而出。
其人问裕姓氏,略饮数杯便去,心窃讶之,归以告谧。谧曰:“我知其人久矣。吾前游京口竹林寺,乍及门,见一人从内走出,容貌奇伟,器宇不凡,询之旁人,乃知爲刘寄奴也。
”入寺,群僧譁然称异,予问其故,僧曰:“刻有刘寄奴,醉卧讲堂禅榻上,隐隐有五色龙章覆其体,衆目皆见,及觉,光始散,故衆以爲异。”予疑僧言爲妄,据子所见,僧言不虚。
此非池中物也。”因戒门人匆盲,阴欲与裕结纳。
一日,谧以公事赴丹徒,便道访裕,带从者数人,步行至京口里,适过刁逵门口,只见从衆纷纷,缚一人大树上。刁逵在旁,大声喝打,谧视之,乃寄奴也,大惊,喝住衆人,谓刁逵曰:“汝何无礼於寄奴?”建曰:“寄奴日来呼卢,负我社钱三万,屡讨不还,故执而笞之。”谧曰:“三万钱小事,我代寄奴偿汝,可速去其缚。”刁逵遂释寄奴。谧执裕手曰:“吾正访君,不意遇君於此。”裕便邀谧至家,拜谢救解之惠。
谧曰:“此何足谢,君乃当代豪杰,何不奋志功名,而甘守穷困,致受小人之侮?”裕曰:“吾有志四方久矣,苦无门路可投。”谧曰:“前将军刘牢之,开镇江北,号曰北府,广招才武之士,以君投之,必获重用,何患功业不建。吾写书爲君先容,何如?”裕拜谢,谧即修书一封,付裕自投,便将三万钱还了刁送逵,厚赠其资而去。裕从此怨逵而德谧。但未识裕去投军,果得牢之重用否,且候後文再讲。
晋祚将衰,王位无常,权奸继起,社稷之畿,倾者数矣。
孝武继统,差强人意,乃正人凋谢,沈酣曲蘖,致毙于数宫人之手,亦可哀矣。道子久有窥伺之心,不得已而扶立安帝。然大权独握,与国宝诸人,朋比爲奸,而又一无才略,徒以酣饮爲事。王恭、殷仲堪兴兵诛之宜矣,乃亦不知大义,只诛国宝以了事。则其所争不过意气之私,非爲国家也。内外无纪,卒啓寄奴。太史公曰:“爲贤者驱除难耳。”《传》曰:“天之所兴,谁能废之?”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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