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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秋佩雨力战众侠客 童海川双钺分双剑

 

  上回书正说到:二次杭州擂,猛英雄于恒登台,连赢数阵,永发镖局的镖主张凯上来,双手一顺,这手儿叫“虎扑子”。刷!直奔于恒胸膛来了。

  猛英雄等张凯的掌到了,一伸左手,虎口冲着自己,把张凯的右手腕攥住,左脚当轴,自己的身躯从右边往后转,使自己的后背跟张凯的后背正对上,然后大喊一声:“呵!”这手叫:山熊硬靠出蹲纵!这一下张凯可惨了,叫于恒摔了一个嘴啃地,鼻子也破了,门牙也活动了,脑门子起了个大包。猛英雄在台上,自言自语:“哟,多少碗肉啦,多少馒头啦,全忘啦!”他一着急,冲西看台点手叫北侠:“老头,你来吧,有你这一锅肉,一屉馒头,就够吃的啦。”北侠秋田告诉大家,谁也别过去。

  老侠站起身来,小童儿高清捧着大宝剑,高和在后面跟随。爷仨下木梯,直奔后台,高和把台帘高高挑起。老侠上台,两个童儿站在大帐前头。猛英雄高兴:“来吧老头儿,快躺下,我们吃馒头肉。”老侠大笑:“行啊,你只要把我打躺下,吃什么都可以,进招吧。”于恒用的是以逸代劳,招术是一下准,你要叫他先动手,他立刻就抓瞎了。猛英雄“举鼎托闸”,伸双拳照老侠顶梁就打。唰的一下就到了。秋老侠上左一滑步,伸右手一攥于恒的左胳膊,稍一用力,顺手牵羊,底下右脚一绊,借劲使劲,猛英雄来了个马趴!于恒面傻心不傻,知道自己不是老头的对手,傻劲上来了,说:“老头,你真损哪,我只能吃半饱。”说完了,顺着梯子下去了。

  这时老侠秋佩雨站在台口道:“众位乡亲们,武林同道们,这飞龙镖局的镖主潘龙是我的徒弟,他与金龙镖局两造的事情,在下本不想过问。无奈一节,听说有位新出世的英雄,要兴一家武术,在擂台之上把我七十岁的师弟法禅和尚,打得口吐鲜血,这倒不怨这位英雄手狠心毒,还是我师弟经师不高,学艺未到。为此老朽打算见见这位师傅,给他道歉而来,现在擂台恭候。”说完往后一撤步,很自然地站在那儿。童海川一听,点了自己的名,非出台不可了。只好一拿双钺上去了。王爷可显得慎重,用手抓住海川的胳膊:“干什么去?”海川一阵冷笑:“爷没听见秋田叫我么?”王爷点头:“听见啦,我想你还是应该慎重,先跟众位哥哥们研究一下好吗?”老侠侯振远也抓住海川道:“王爷的话如金石,贤弟着什么急?今天你想不登擂台都不行,不过不要忙,先看几位兄长的,到时候上去也好有底呀。”二爷侯敬山也过来劝道:“兄弟你别着急,哥我先抛砖引玉会会北侠。”老头子刚要走,海川拉住:“二哥,上次把和尚打重啦,您不能去。”老头子一乐道:“哈哈,不对,你打法禅,和愚兄会北侠可不一样,北侠不是你,二哥也不是法禅,你放心吧。”

  老英雄一按护台栏杆,飘身下看台,飞身登擂台道:“秋老英雄,愚下不才愿在台前领教。”秋佩雨上下打量,道:“阁下莫非是山东侯二侠吗?”

  “正是在下。”“好哇,你们弟兄联袂江湖,一世成名,今天倒要讨教。”

  二爷伸手打包袱亮出镔铁双镢,包袱皮儿往腰里一系,大鹏展翅,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拿桩站稳:“秋老侠请吧。”北侠一抱拳:“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转身,高清把剑往前一递,老侠攥剑把,大拇指用力顶崩簧,“喀嘣呛啷啷”,声音如龙吟虎啸,光闪闪冷森森,犹如一道电闪,光芒四射。这是切金断玉,削钢剁铁的宝剑,名叫辘轳宝剑。老侠秋佩雨右手宝剑冲天,左手掐剑把往前指,举火照天式,“侯二侠客请来进招。”“有僭了。”二爷左手镢晃面门,上右步右手镢“丹凤朝阳”,对准秋老侠左边太阳穴就打,镢挂风声,十分迅速。老侠秋佩雨久经大敌,一看镢到,并不慌忙,微然往右一斜身,宝剑斜着往侯二爷右臂上一放,二侠突然往后撤右臂,秋老侠右手一翻腕子,“紫燕抄水”大宝剑从侯二侠的右肩上往上一挑,剑招来得好快。

  二侠左肩一闪,往后一纵身,“嗖”的一下子蹿出足有七尺。侯二侠心想好厉害的秋田哪!双镢一分,看住门户。秋老侠就势宝剑尖往下落,手往上提,左脚如钉,猛提右脚,“金鸡独立”。两位彼此道请,当场动手又打在一处。

  有这么一句话:棋高一招,杀得你乍手乍脚!放在武术上更是这样。二爷侯杰的本领可比北侠差得多呀。人家北侠驾轻就熟,运用自如,天罡剑三十六式施展开,走行门让过步,随着加快的步法,把二侠围在正中。二爷秃脑袋一幌,双镢展开,上中下走三盘,封避躲闪,自己本不贪功,不求胜,这样破绽少漏洞无,也就不易输招。北侠秋田很佩服侯二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人有自知之明,够个侠客。二侠也明知不敌,可老头想这个:为了我家的事,山南海北的全来了,我要不上擂台,恐被宾朋耻笑。二位动手,侯振远很注意台上,他一看秋佩雨的武艺精湛老练,可用的都不是赢人的招数,可见是位忠厚长者。其实北侠心里想的是:这些位都是成名的人物,一来不敢都得罪,二来是输了招就把一世美名葬送,我只对南侠司马空,因为他跟我对着号哪!侯振远心里很服气秋老侠,南侠也看得很仔细。王爷是外行,也看出些门道来了,道:“司马道爷,本爵看着二侠客要不行啦?”“无量佛,王爷您成了行家啦!”王爷一听这话非常高兴:“老侠夸奖,当然本爵还不真懂,我只觉着侯二爷进不去招,好像是在挨打?”“爷的话说得很是,侯二弟从开始就不敢进招,我看哪位贤弟去替换一下吧。”展翅金雕铁掌李源站起来道:“王爷,道兄,众位哥哥兄弟给我看着点儿,我来会会北侠客。”侯振远一抱拳道:“贤弟多加小心。”李源答应,一按栏杆,飘身而下,飞身登擂台:“二哥,您先住手,秋老侠请罢招。”二位各自纵身出去。侯二侠收双镢拱手抱拳:“秋老侠客,现有清河油坊镇,李源老侠前来讨教,侯杰失陪。”说完走了。李源一躬到地:“老侠客,您是武林前辈,李源本不敢班门弄斧,因看着前辈的武艺绝伦超群,一时技痒,斗胆给您接个三招两式,请前辈不吝金玉为是。”秋佩雨倒提宝剑,连连作揖:“李老侠,您太谦了,秋田忝为武林后进,听说您乃当代着名大侠,西方老侠长臂昆仑飘髯叟于洞海老前辈的高足,秋田久仰啊!我们只能弟兄相称,江湖无辈,绿林无岁,秋田不敢当,李老侠请亮兵刃吧。”“恭敬不如遵命,李源无礼啦。”这叫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人敬人鸟抬林。”李源背过身去一撩长衫儿,“唰”亮出鹿筋藤蛇捧,往前一纵身,“白猿献果”,后把对准秋佩雨胸前便捣,从身法带招数,一碰面儿秋老侠就知道李源的本领不比侯二爷差呀!老侠秋田剑诀变掌,弓左步,左手一扶藤蛇捧,李源一撤,秋佩雨右手剑随着身体一刹矮式,“唰”!对准双腿一扫。李源点台板,长腰往前,“鲤鱼跳龙门”蹿出有六尺,跟着调过脸来,右手棒“唰”起来盖顶就砸。老侠闪身躲过,两个人彼此道请,抢步进身打在一处。展翅金雕李源把三十六手白猿棒展开,拨挂扒打,上中下走三盘,棒带风声,一招一式十分紧密。老侠秋田剑招加紧,盛名之下绝无虚士,步法择得准,“唰唰唰!”

  十几个回合过去,冷森森一片寒光,把李老侠罩住了。李源一看自己的能为就到这儿啦,不敢贪功冒险。司马道爷跟侯振远老侠商量:“侯贤弟,我看李檀越气力不敌,如若恋战很是危险,赶快派人吧。”老侠张鼎站起来,道:“王爷,哥哥兄弟给我看着点儿。”说着一按栏杆,飞身而下,然后长腰登台。来到旁边抱拳拱手:“秋老英雄且请住手,李老英雄也请罢招,愚下有话讲。”二位各自纵身出去。张老侠面带笑容:“李源贤弟,你的白猿棒非同凡响,秋老侠乃武林名流。二位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战到何时是了?请李贤弟暂时下去,待愚兄抛砖引玉吧!”

  李源的本领远远不如秋佩雨,张鼎的话明明是贬低秋佩雨,抬高李源。

  若一般人都要生气,脸色有些不痛快,可秋田脸上丝毫没有。张鼎暗暗惊服,心想:秋田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吾真心愿意交这个朋友,无奈势成水火,实不容易。张鼎又躬身施礼:“秋老侠,看阁下的武艺绝伦,不愧为前辈。晚生明知班门弄斧,一时技痒,斗胆请教,望老侠不吝金玉才是。”秋佩雨连连提剑抱拳,“张老侠夸奖夸奖,实使秋田汗颜无地。您我都是江湖路上的人,交流技击之术,也不过是点到而已。老朽早就知道张老侠师出高门,点穴功夫有独到之处,总有心登门拜谒,趋前聆诲,以增术艺,奈因年纪衰迈,未能如愿。今日机缘凑巧,得识尊颜,还先请你赐招吧。”“恭敬不如从命,张鼎献丑了。”张鼎伸手拉出大铁扇子。右手一拎,左手剑诀一幌,右手扇子,“孔雀剔翎”,照定秋老侠精厥穴位上缠点。秋田剑一搭手腕,右手剑一迎铁扇子,“秀女穿针”,奔张鼎左肋便扎。张鼎跨左步绷右腿,“拨草寻蛇”,在秋佩雨左腿足三里一点,唰的一下就到啦。秋田抽身点头,好俊的功夫,比刚才二位也都强。秋老侠脚跟蹬劲,“虎坐坡”出去有四尺,拎宝剑左手一推银髯,看住门户。张老侠也往后一撤步,右手拎铁扇,封好门户。两个人彼此道请,趋身进招,打在一处。张子美把铁扇子的招数展开,脚下碾得台板哧哧作响,大衫兜起风来好像一篷伞儿,身法加快。北侠秋田封避躲闪,见招化招,见式迎式,确是一个久经大敌的人物,不慌不忙展开天罡剑式。十几个回合,难解难分,到二十个回合,老侠张鼎已经沾不得丝毫便宜。秋佩雨剑招加紧,霞光万道,瑞彩千条,舞成了一座剑山,把张鼎围在当中。

  南侠等人在看台上看得触目惊心:这秋佩雨不仅为人忠厚,而且功夫炉火纯青,造诣非浅。苗老侠也在想:自己本领绝对难敌北侠,可哥哥兄弟大远的把我找来,无论如何也要上擂台。最起码也撤一撤秋田的精力,不然恐怕司马道兄也非对手。想到这里一抱拳:“王爷,司马道兄,众位哥哥,我看子美难胜秋佩雨。你们爷几位给我看着点儿,我到台上讨教秋老侠。”王爷和大家伙都嘱咐他多加小心。

  老侠苗泽一按刀把,飞身下看台,拧腰登擂台,往这儿一站道:“子美贤弟,你与秋老侠战够多时,且请住手,愚兄苗泽有话讲。”张鼎纵身出去,封住门户。老侠秋田站稳身形。张鼎把大扇子掖好:“秋老侠,张某暂时失陪。”秋佩雨答应道:“张老侠请回。”张鼎冲着苗老侠点头道:“老哥哥多受累。”说着,跳下擂台去了。苗润雨躬身行礼,道:“秋老侠剑术绝伦,实令愚下敬佩。不揣冒味,愿为阁下接上三招两式,以增教益,望您不吝金玉才是。”“老英雄太谦了,看您堂堂仪表,莫非是常州府赛判飞行侠苗泽苗老侠客?”“好眼力,正是苗泽。”“苗老 英雄久历江湖,老朽早有耳闻,本当早该趋前拜访,实因家事多忙,未能如愿。今日相逢,堪慰平生渴念。”其实,北侠心里很不痛快,他想:你侯振远老奸巨猾,邀南昆仑对我北昆仑,你还邀天罡刀对我的天罡剑!不过人家秋佩雨腹能容物,脸上不带出来就是了。苗泽抱拳道:“秋老侠请赐教吧。”说完一按刀把,顶碰簧“嚓楞楞”,宝刀离鞘,夜战八方藏刀式。秋老侠二目凝神,剑在右手,左手剑诀前指:“请。”苗泽左手幌面门,刀走缠头裹脑,斜肩带背就劈。秋佩雨躬右步,宝剑一指苗泽的手腕,苗泽一撤刀,秋佩雨“仙人指路”,奔苗泽胸前便点,苗泽左手搭右腕“白猿献果”,用刀一截,两个人刀剑并举打在一处。老侠苗泽几十年闭户精研天罡刀翻天三十六式,戳砍劈剁,刀光闪闪,脚下既清楚,又准确,身如练翅云燕。秋老侠暗自钦佩,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自己不敢疏神大意,剑招走开,身法展动,银髯乱摆,守如处女,动如脱兔。苗泽心里明白,自己绝非秋田敌手。开始慢,越来越快,扭在一起,好象一团大火球,咕噜噜在台上滚转,都看不出来谁是谁了。

  王爷目不转睛,仔细观看。心有所思,这些人不论哪家哪派,都是年高有法、行端履正、疾恶如仇的武林侠义,国家法律森严,但也有鞭长莫及之处,这些人浪迹天涯,与人排难解纷,抑恶扬善,正是补朝庭王法所不及,他们含辛茹苦,练就本领,不求仕禄,自带路费,常年遨游在外,一手托两家,主持公正,给贪官污吏和顽匪刁民以惩罚,使他们稍加收敛,少做恶事,强不凌弱,众不暴寡,闾里安然,也是大好事啊。

  王爷一边看一边想,两看台的人还有台下看热闹的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时候,台上二位已经是三十个回合了,仍然是不分胜败。南侠司马空看了看大家,自己也有个想法:侯振远大远的把我请来,不就是为了遮风挡雨吗?

  长眉罗汉铁背禅师普照的本领不济,陶少仙根本上不了台,如果等到侯振远童林他们本家儿上去,我再替换也无意思,干脆,我现在就上,这叫两强相遇勇者胜。想到这儿口诵佛号:“无量佛,王爷,侯大弟,山人看苗老侠虽然功夫纯熟,也非秋田对手,贫道登台吧。”王爷点头:“老仙长,您可要多加小心。”侯老侠也站起来:“道兄受累了。”侯老侠为什么不上擂呀?

  他有个想法:“无论怎样也应该请南侠上台,自己才能最后跟北侠秋田一拼。”

  司马道爷从看台下来,飞身登擂台,轻轻一落,一点声音都没有。“无量佛。秋佩雨老檀越,润雨贤弟,两位暂请住手,贫道有话讲。”老二位各自纵身形出去。秋老侠把剑还到鞘内,苗泽把刀也插入肋下鞘中,问:“道兄,您莫非有意与秋老侠谈论谈论武艺吗?”“正是此意,请贤弟休息去吧。”苗泽冲北侠拱手:“现有司马仙长与阁下交谈,苗泽失陪。”司马空单掌竖在前胸:“无量佛。秋檀越,贫道稽首。”秋老侠面带笑容道:“唉哟!老仙长,老朽还礼,阁下到底登台啦!”“秋老侠,咱们都是偌大的年纪,争杀好勇还有什么意思呢?一笔写不出两个武林,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此佛家所谓不二法门,老侠客是说理之人,何不采纳愚言呢?”秋老侠一阵冷笑道:“首先谢谢仙长,千里跋涉来到杭州,原为两造说合,息事宁人,秋田非草非木,岂有不感激之理?可惜道长你把事做晚啦,道长来到杭州为什么不了?在镖局为什么不了?单单到了擂台上来了事?秋田再无能为也不能接受!道爷既然来到台上,多费唇舌,唯智者不取焉!”老侠说到这儿一点手,高清递剑把,秋佩雨按剑把,一顶崩簧,“呛亮亮”辘轳剑离鞘,一道寒光,射入二目,秋田对南侠说:“道爷你威镇武林,秋田明知不敌,班门弄斧,请勿见笑!”右手剑尖儿冲天,右脚扎根,左脚招起,金鸡独立:“请。”司马道爷气得直念佛,回手亮巨镢剑,“嚓楞楞”光华耀眼,右手剑紧贴后背,弓右步绷左腿,左手剑往前指:“无量佛,老侠心意已决,贫道奉陪就是,请!”秋老侠左脚往右落,右脚跟着上步,剑走顺风扫败叶,唰!奔南侠脖项便抹,司马空也往右上步躲剑,自己剑走“飞蝠落地”,奔下盘,二位双剑展开,一招一式,探身进招打在一处。南侠把五式剑走开,有赞为证:“开剑式。巨镢惊秋风瑟瑟,寒似银龙蟠烛影,冷如彩凤绕梧桐,出户魁星双提斗,回巢燕子巧穿林,大则鹏展翅,小则鹤衔翎,进式走连环,退式剑撩阴,开招必用击刺携,斜跨太乙棒七星,果得其中真奥秘,剑部班中挂首名。”南侠招术发动,北侠身法更快,两个人的道袍长衫兜起风来,真像穿花蝴蝶,难解难分。开始每招每式还能看得出来,到后来就看不清了,遍体纷纷,如飘瑞雪。内行外行,台上台下,无不点头赞叹!

  侯振远老侠也称赞,看来练到老,学无止境,看了这二位的武艺之后,就不必再谈武啦!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哪。南侠司马空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动手,言归于好,那就万事皆休啦,现在动上手了,有道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你是北昆仑,我是南昆仑,我不能把一生的名誉断送!自己是个出家人,跳出三界以外,不在五行之中,酒色财气完全抛去,可荣誉难求哇!北侠秋田也自忖:我原与人无隙,与世无争,哪位动手我都能客气,唯有司马空,丝毫不能让!你既是了事人,为什么到擂台来了事?

  分明借南昆仑的威名来压我,我是个泥人儿,也有点儿土性吧。秋老侠看道爷的身法剑法,实受高人传授,无懈可击,想着走后留招,看他追我不追,北侠用剑奔南侠面门刺来。司马道爷“老子坐洞把门封”,用剑一闭,秋老侠猛一回身,脚尖儿点台板,噌的一下,蹿出去有一丈挂零。司马道爷一看,秋佩雨走后留招,便道:“无量佛,秋老侠别走。”左手剑诀一搭右手腕,这招叫“长河斩蛟”,唰!一纵身追过来,剑尖对准秋田后腰便扎。秋佩雨“鹞子翻身”,大宝剑往下一落,剑身平着,正落在司马道爷的剑身上,两口剑搭上啦,秋老侠的剑尖儿入了司马空宝剑的吞口以内。这样一来谁也不敢松劲儿,如果南侠的手腕乏力,那么北侠就可以把南侠的剑绷出去,然后剑往里扎,南侠就有性命之忧。相反,北侠腕力不及,南侠也一样,北侠就有性命危险。呛亮一声响,北侠左手剑诀搭于右腕,右脚在前,左腿往后一撤,气贯于腕,躬登步的架式。南侠蚕眉一立,二目圆睁,左腿一绷,右腿一弓,气贯丹田,达于右腕,老二位一用力,“唰”的一下,两口剑平着就拱起一个桥弯儿来!二位侠客的浑身骨节,咯嘣嘣地乱响。这可就凭借功力啦,看谁的劲儿长,功夫深,把对方耗倒,那么谁就能赢。台上台下鸦雀无声,看台上的宾朋,全都楞住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燕子三抄水,有人从东看台飞身而上,正是新出世的英雄童林童海川,双手合着子母鸡爪鸳鸯钺,轻巧地落在二人的中间。好大胆量,双钺高举,气力贯足,往下就砸。耳轮中就听“呛亮亮”,好大的劲头,不是二老侠的腕力足,就把宝剑给砸出手了!这正是:南北仑昆会,双钺分双剑。二老侠各自纵身出去,拎宝剑捋银髯,注目观看。这一下儿看台上群雄的心,才从嗓子眼儿落下来。台下看打擂的人唿噜噜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个乡下人,怎么这大胆子?”旁边的人搭茬儿道:“老兄,上次你没来吧,就是这位把大和尚的脑袋给打漏了的,你往下就看热闹吧。”好哇!您要问双侠的剑都是宝刃,海川怎么敢砸剑哪?因为剑身是平着的,真要是立着刃儿,海川绝对不砸。秋老侠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

  海川一阵狂笑:“阁下要问,我就是你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童林童海川。”老侠一听,蚕眉直立:“噢,你是童林?我钻冰取火,轧沙求油,千里迢迢,从塞北来到江南,寻找于你,一定要为我师弟法禅报仇雪恨!来来来,你我在此较量!”南侠真不敢下擂台,唯恐海川有失闪,又不准站在台上,只好退到大帐前观战。海川分钺发威:“姓秋的,我童林也正要会会你这倚老卖老,昏庸无知的野蛮侠客。进招来!”海川分双钺往这儿一站,虎视眈眈。

  老侠秋田一听,用手相拦:“等一等,你我动手,各凭己能。为什么辱骂老夫!”“哼!你本就是野蛮无知的剑客!”“不对,话说不明,如同钝剑杀人。你说说,我怎么个野蛮无知?”“你不用问,遇见文王讲理义,每逢桀纣动干戈,跟你说你也听不进去!”“童师傅,你还是说出来的好。”“好,你既然要问,我就跟你说说。海川从误伤老父,江西学艺,奉命下山,丢失路费,头结一掌仇,夜探家宅,老父染病,风雪困京师,王府当更头,地坛会二侠,二结一掌仇,丢失国宝下山东,油坊镇行刺,才知二小盗国宝;请兄长相助,杭州立擂,法禅无礼,欲报两掌之仇,才有掌打法禅之事,童林王命在身,怎奈法禅无礼,二次开擂;我童林原以为你这威名的老侠来到杭州,不难解决,因为圣旨赐限期百日,不想你倚仗艺业高强,执意黩武穷凶;将我等战败,方显你出人头地呀!话已说完,你进招来吧。”海川口似悬河,滔滔不断,凡是听得见的人无不赞叹。老侠秋田把宝剑还鞘:“朋友,你说我无知野蛮,我并没想给法禅报仇哇?再说我也有难言之隐哪!”“老侠客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秋佩雨一声长叹,说出一番话来,使海川伤心落泪。

  塞北宣化府正南十五里,有个大村子叫秋林寨。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都姓秋,没有有钱的财主,当然别的姓也有几十户。本寨东口路北有个关帝庙,叫红马关帝庙,因为关羽在四十岁以后曹丞相送给他赤兔马,所以叫红马关帝庙。西口路北还有个关帝庙叫白马关帝庙,因为在他四十岁以前骑白马,所以叫白马关帝庙。秋林寨这村子又叫双马关帝庙。白马关帝庙受香火,有和尚主持,求财求福,都要到庙里烧股香。可这红马关帝庙就不成了,年久失修坍塌倒坏,破烂不堪,断瓦残垣,栋折梁摧,已经是无法居住了,不过还有两间正殿,凑合着遮风挡雨。有一天,村里的头目村长王焕早晨起来,到村口遛个弯儿,他发现破殿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位出家的道长,而且长得很古怪,又矮又瘦,细长的脑袋,挽着发纂,穿青布道袍,系丝绦,厚底云鞋,长眉朗目,云绺墨髯。王焕可就过来啦:“道爷您早哇?”“无量佛,您早您早。”“唉,真不知道,仙长爷几时来的?”“昨天晚上才到。”“哎呀,这座破庙都坏啦,没法住人,道爷您太受委屈啦,这样吧,我叫几个壮年人来,给您收拾一下,修葺修葺。”王焕这人是热心肠儿,他到村里叫了七、八个年轻小伙子,两三天的时间,殿上殿下都修好啦,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锅盆碗灶准备齐全。王焕一看老仙长随身的东西太简单啦,有个大蒲团,一小包裹行李,引人注目的只有一口大宝剑,王焕看着高兴:“道爷,您怎么称呼哇。”“王檀越,贫道姓谷双名道远,还有个道号叫知机子。”

  这个老仙长就是前文提到童林他师父尚道明何道源的亲师弟谷老剑客。谷道爷身怀绝技,云游四海,他来到宣化地面,一看本地老乡,朴实厚道,想在这里找个品德好的年青人,把武艺传授给他。老仙长说出名姓,王焕很喜欢这位道爷:“谷道爷,您来到塞外,指何为生呢?”“唉,我本是个化小缘的出家人,随遇而安,化一点粗茶淡饭以充饥渴就可以啦。”“道爷还带着宝剑哪?”“啊,防身之物。”“您一定会武艺呀?”“无量佛,是啊。我想教几个弟子,村长问问有没有学的?”那年月上元甲子,人人好武好练。

  王焕点点头:“道爷,咱们这儿的年轻人都很能干,可也有个不好的风气,都爱耍钱赌博,说真的,到时候输急了眼,房子土地都押得出!妻子老小,全跟着受罪。俗话说得好,久赌无胜家,您要能教他们些武艺,健体防身,到了农闲的时候,也省得赌钱闹事。先问问您,每月束修多少哪?”老仙长也说得好,“愿多给就多给,少给就少给,实在穷苦的可以不给,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出家人视如粪土,没有钱不成,钱多了也无用。”王焕大喜:“老仙长好痛快,您看需要什么东西?”道爷画了个兵器架子的图,又把该买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全写好。王焕派人去买兵器,找木工打好架子,拉了几车土,砸好了地,又搭起了硬顶儿天棚,一切准备就绪。

  王焕挨门挨户去喊:“有愿学武艺的,束修不限,去到村公所报名。三天后全到村公所,我领你们去拜师学艺。”

  到了正日子,红马关帝庙喜气洋洋,天棚下摆着桌子,祖师牌位,三柱香两支腊,红毡子铺地。王焕带着足有三十多个小伙子,名单交给仙长,叫一个名字过来一个拜师磕头。典礼完毕,叫徒弟围了一个大圈儿,道长坐在椅子上,给弟子们上第一课。告诉弟子们练武艺为了健体防身,将来为国家效力,绝不是为了打架斗殴,谁要学会了武艺去仗艺欺人,为师可不许。从这以后给大家盘腰腿站架子,万丈高楼从地起,树从根处水从源。

  一晃就几个月过去啦,弟子们都有长进,谷道爷暗中一考察,这三十多人里,真能练艺的才两个,一穷一富、一僧一俗。穷的是本寨南街卖豆腐秋宝善的儿子秋田号佩雨,为人忠厚,品行端正,只是家里太穷。秋田还有老母康氏,勤劳贤惠,一家三口,指卖豆腐为生,连练武的束修银子都给不起。

  另外一个是白马关帝庙的小和尚法禅,因为庙里香火盛,师父又疼他,有的是钱,每月法禅都要多给师父几倍,可是这个人性情暴烈,非常急躁。秋田家里穷,在师兄弟里不多说不多道,显得不合群儿。法禅因为有钱,显得跟谁都合得来。法禅学艺,领悟得快,他自己认为别人不如他。晚上弟子们各自回家,秋田也要走,谷老师把秋田叫住:“秋田哪,等师兄弟都回家之后,你打扫院子,擦擦兵刃再回家吧。”“是,弟子遵命。”其实他还要回家推水磨去哪!众弟子都出庙啦,法禅显得多知多懂:“师兄师弟们,你们知道师父为什么把秋田留下吗?”“不知道哇。”“告诉你们,这个月我正好跟他一齐交钱,我给了师父十两银子,你们猜秋田哪?”“他交多少?”法禅一伸两只手:“交了这么多。”“那是多少?”法禅两只手一拍巴掌:“他交了两巴掌,就让师父听了个响儿,一分没有!”“师父可能叫着他,催他给钱吧?”法禅摇头:“不对,秋田家穷得挂了糖锣儿——叮铛乱响,急了眼也就交二斤豆腐呗。师父叫住他替咱们干活。”“对!”大家伙儿也是这么想。过了两天,秋田干完活,给师父行完礼要走。谷道爷微笑,“秋田哪,你知道叫住你干什么吗?”“师父,弟子不知。”“秋田,你的性格内向,不好与人争斗,更兼你骨格清奇,适于练武,每天你晚走一些,为师教你一些武术精华。但有一节,不得无故卖弄,也不准往外透露。”“弟子谨记就是。”,这样,就每天晚上给秋佩雨说拳脚套路,完全拆开,并且给秋田还招,这就是学以致用的意思。有这么一句话:念书不讲等于种地不耪;练武不拆招,等于没有学!因为你不会用。

  这一来,经过三年的苦功夫,秋田大有长进。早晨起来,弟子们全到啦,遛腰遛腿,谷道爷出来啦:“徒弟们都过来。”大家围上了老仙长:“师父,您有什么吩咐?”“你们都练了好几年啦,今天叫你们动动手,验证验证自己的功夫,咱们按擂台的性质,由一个人出场,另外的师兄弟可以攻他,谁败了谁下去,不要用力过猛,以免伤了对方,大家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啦。”“好,现在开始吧。”法禅素常就看不起大家,他早就擦拳磨掌,跃跃欲试啦。到了现在,一个箭步蹿到场子当中:“弥陀佛,来吧,谁不怕挨打就过来吧。”法禅扬眉吐气往当中一站,一个小伙子叫周武,过来举拳就打,法禅用左胳膊一架,抬左脚正踹在周武的肚子上,“嘭!”踹出一溜滚去,疼得他直不起腰来,双手捂着肚子“唉呀唉呀”的转了好几个圈儿,才缓过这口气来。又过来一个叫郑旺,也叫法禅打了个嘴啃地。一连气儿法禅胜了六阵,还有人要过来。谷道爷给拦住啦:“秋田,你和你师弟比一比。”

  “师父,弟子不是师弟的对手。”“无量佛,俗语云,文不加鞭,武不善坐,当场不让步,试试吧。”“是。”秋田过来道:“师弟,我来给你接接招。”

  法禅把嘴一撇:“秋师兄,你成吗?留点儿神。我会打出你的豆腐渣来!”

  法禅往前栖身,左手迎面一幌,上右步右拳“泰山压顶”打下来了。人家秋田可不是硬接硬架,他一甩脸,往左微微一错步,伸右手立着一穿,法禅往回下一撤右手,秋田“叶底藏花”。左手横在法禅的胸前,又叫单扛掌。就听“扑通”一声,法禅仰面冲天摔在地上。秋田赶忙过来把法禅扶起来:“师弟,摔着没有?”法禅一甩袖子:“姓秋的,你少来这一套,硬打软热和,我和尚懂得。这回我没防范,再来!”说着,冷不防双拳走“双风贯耳”,“呜”地一下,就奔秋田的两太阳穴下狠手了,秋田手急眼快,他猛地往下一矮身,右脚照定法禅的迎面腿骨上踹来。法禅闪躲不开,真的用上三成力,他的腿非折不可。可秋田只是轻轻地用脚尖儿一点,法禅坐在地上了。法禅站起来,黑脸一沉:“嘿,真没想到哇,花银子练的武艺跟花豆腐练的武艺比,咱还不成,太新鲜啦!”谷道爷来到法禅的面前:“法禅,同是一样学艺,看来你不知用功,今后好好地练吧。”老仙长一摆手:“都回家去吧,只有秋田一个人留下收拾。”

  众弟子从里面出来,法禅很不乐意:“众位,怎么咱们这些花钱的,这杂毛老道不教真能为?姓秋的不花钱倒比咱们强啊?”有的弟子可就说啦:“法禅,师父说得对,你不好好地练功啊!”“不对,要说练功,咱和尚从不偷懒,看来老杂毛吃着咱们,喝着咱们,他暗地里净教卖豆腐的,像话吗?”

  刚说到这里,就听山门里念佛:“无量佛,法禅你真个大胆!”法禅一看,“哎哟”吓坏啦,正是老师谷道远。老人家面沉似水:“法禅,你背地里竟敢辱骂为师,要知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你骄傲自满,不思上进,还敢出口不逊!恨师怨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吗?怠慢师尊,天诛地灭!你小小年纪,羽翼未丰,尚且如此桀骜不驯,我门户之中岂能容你这害群之马?从今后你不必再来见我!”说完,老仙长转身进庙。法禅无法,回到庙中,自己苦练。后来白马庙方丈圆寂,他就各处飘荡,寻师访友,来到八卦山,才跟李昆结了义兄弟。他对秋田始终不满意。

  后来,谷道爷的门下弟子也越来越少了。这天晚上,秋田练完功告辞要走,谷道爷跟他说:“秋田哪,现在庙里弟子不多了,我的收入也只能糊口而已,宣化城里为师有个亲戚,过些天要办个喜事,为师准备随个人情,无奈我没有一件干净的道袍,你回家跟你父母商量,记住我的身量,设法借一件,等为师回来再还你。可以吗?”秋田立即答应:“师父放心,这能办到,不知日期远近?”“还早哪,下月今天。”秋田答应着回家了,他可就犯愁了,秋宝善夫妻看出儿子为难,问:“秋田,你这孩子到底心里有什么事?

  快说出来。”秋田把师父相求的事一说。然后又道:“爹知道,我师父比我的个头儿还矮,想借一件,无奈咱这一带连个道观都没有,即使是有,也不见得合适。真的合适,人家也不见得借呀。”秋宝善一听:“噢,就为这件事发愁哇。佩雨,谷教师对你额外恩施,几年来一文束修没要过,又知道咱家十分贫苦,他不是山穷水尽,不会求咱们,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作为你来说也应该孝敬师父一件道袍吧。”“爹所说的,也正是孩儿想的,可咱家的情形,没有钱哪!”老人一笑:“哈哈哈,你别着急,咱抽出半套豆腐的本钱不就成了吗?”商量好了,次日清晨,到城里买来青布,回到家里,秋田说出尺寸,康氏老安人亲自裁好做得了。秋田到庙里见师父,练完了功便问:“师父,道袍借来了,您什么时候穿?弟子好给您拿来。”“无量佛,真借到了,明天就拿来吧。”秋田答应。第二天拿来,谷教师一穿,真合体,说:“怎么还借人家的新道袍哇?”“师父穿着合身儿就好。”老仙长进城了,一直到了晚上才回来,一见秋田,老仙长有些不好意思:“唉,徒儿,我到了亲戚家本想吃完饭就回来,没想到有几个老人要斗牌,一定让师父我来,你想,我又不会,结果输了,我把道袍给当啦。”谷道爷从袖口里摸出当票来说道:“北门里仁和当铺。你要能赎就赎,没钱赎先放着吧。”“师父不要操心啦。”秋田带好当票,练完功回家,把事情一说,秋宝善想了想:“还是赎回来,什么时候谷教师要穿也便。明天你去赎吧。”秋田答应了。

  难得的是一家三口,绝没有一句怨言。

  秋田把道袍赎回来,交母亲收好。秋田练武也更刻苦,到了最后,师兄弟只剩下秋田一个人了。老仙长又跟秋田提到上次的道袍,穿着非常合适:“秋田,道袍赎回来了吗?”“弟子早就赎回来啦。”“啊,还能借吗?”

  “能。”“那明天再跟人家借一次吧。”“是的。”第二天就给老师拿来了。

  谷道爷穿着走了一天,晚上回来把道袍交给秋田:“我也忘了问你了,这道袍怎借得这么省事?”秋田笑了,道:“师父,我一家人不认识出家的道长,怎么去借?”把事情原委一说,又禀道:“是我孝敬您的。”“那样你们的生活更困难了!”“弟子一家人多年就过的苦日子,不算什么。”“唉,你一家都是忠厚人哪,你到里屋来。”爷俩进了屋,谷道爷把小包袱打开,拿出两封细丝纹银说道:“这是一百两,你拿回去交给你父母做生意。”“师父,弟子还没孝敬您,怎么能花您的钱呢?就是弟子拿回去,也要受父母的申斥,还得给您送回来。”“不,回去对你父母讲,这银子是叫你父母再雇个力壮的人帮助做买卖,并且告诉你父母,从明天起,你就不能回家了,为师要以绝艺相传,助你成名天下。去吧。”秋田高兴道:“弟子叩谢恩师的栽培,弟子这就回家禀明父母。”说完,趴地下行礼,拿银子回了家,交给母亲,把事情说明,一家人都很欢喜。

  次日,秋田拿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庙中,见师父问候。在教师旁边一站,谷道爷打开包袱拿出三本书来:“秋田,你看看这三本书。”说着,给了秋佩雨一本。秋田一看是古版老书,上边写着《混元一气法》,他翻篇儿一瞧,都是老年人的画象,什么姿式的都有,有坐、有立、有躺、有卧、有歪、有斜、有仰、有俯、有劈腿、有竖臂,他一点儿也看不懂。“无量佛,你练武到一定程度了,应该明白,人的四肢八节为外丹,五脏六腑为内丹。俗语云:外健不如内健,内练一口气,外操筋骨皮。要想熬炼筋骨,必先练气,以后天之功力,补先天之不足,才能体健身轻。古人练武不为的是伤他人,也不为防备他人伤己,实为练体,益寿延年,这混元一气法,乃武术之源,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就是先立本而后求末,才是不老之法,益寿之方,实为上乘功夫!你看这第二本。”秋田接过第二本一看是《易筋经拆解》。第一个目录是无极图,第二是有极,第三是太极,第四是五首,第五是解说前边的图象,第六是三元图,第七是十三单操法,第八是自锤图法,再往下画的全是图,都是拳脚的姿式,秋田茫然不解:“师父,弟子对这十三单操法、自锤法,这双法的运用,一点儿也不明白,望恩师赐教?”谷老仙长微然一笑:“徒儿,你现在当然看不明白,将来把武艺练到火候,自然融汇贯通。这书总的是拆解易筋经的。武术是我中华国宝,当初就以它来保卫国土和家乡。因为远古之人穴居而野处,茹毛而饮血,既要防范猛禽野兽侵袭,还要防范敌人的掠夺。除去两种,还要与洪水风沙自然搏斗,必须具备捕食竞争的本领。轩辕皇帝指猴子而留技艺,远取之于物,近取之于身,动转挪移之物,皆通灵性,皆有防身保命捕食的本能,如猫蹿狗闪,兔滚鹰翻等本事,把这些长处练到人的身上,就是技击之术。从轩辕一直传到鬼谷子王祥,再传到孙膑老先生,几十代又传到大明朝洪武二十年,有位洞玄真人张三丰,还有他族弟张景悦,在武当山精研练艺,才留下混元一气法,但必须切磋易筋经,由于这门功夫非常繁杂,因而删繁就简,按五行三才来说,内含八卦九宫。五才就是这第四目录的五首,三才为天地人,号为三元。一元一百八十招,共计五百四十招,内含八卦。这十三单操法,即十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再加日月,为十二,当中一点为十三式。地下有十二个字的跑字工,暗中含着十二支。外元三元十八个字架,地下有十八趟摔子,就是地躺拳。这就是上盘、中盘、下盘。所谓三盘武功,又叫三盘法。你再看自锤图说,就是太极图上的两个眼,俗说阴阳眼。如果解透练精了真是四海无敌,当你练到这一步,为师再给你详细讲说。你看这第三本是《灵略图》。”秋田一看:“喝!”这一本画的都是龙、虎、蛇、骆驼、猴、马、熊、鹰,不是飞禽,就是走兽的图象。各种姿式不一,可谓所有灵动之物都有。“秋田你看,刚才为师提到轩辕皇帝,察天地的气候,仿万物的灵动,唯猿猴最灵,它有三躲六闪的本能,因此借猿猴之能悟出击技之术,运用后天之法,再用黄帝内经补先天之不足,后辈叫它《洗髓经》,在僧门为吐纳之术。轩辕皇帝集万物的灵动所长,练到人身上,可防身健体。如有四时不正之气,也难侵入人体。后代肝胆照人的英雄之士,凭借功夫行侠尚义,才有秦庭匕现,博浪椎发,暴虎冯河之事,屡见不鲜。你能把此法学成,苦心锻炼,艺业有成,遵守侠道的准绳,为师门增光,做我衣钵传人,也是为师的心愿哪!当然,没有苦功,难通达道,要你珍惜时光,好自为之。”秋田眼含痛泪跪在地下:“弟子何德,得遇恩师,敢不如命吗?”从这时起,秋田开始练功了,万丈高楼从地起,树从根处水从源。重新站架子,武术的架子是根基,根不深蒂不固,岂能长久呢?老仙长叫秋田站直,双手下垂,闭口屯舌,舌顶上颚,取自然之义,不许用力,这就是书上的无极。无极生有极,有极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武术从太极化出,所以这第一个架子,又叫祖架。拳经有云:提顶吊裆心中念,两膀轻松身自然。万万不能用一点力,忘掉自己,似有如无,功夫到了火候,连自己都感到消失了,如在云雾之中,虚无缥缈。又教揉掌,疏散他身上的笨浊之力。然后混身过操,取其静止,教他打坐的功夫。

  爷俩个不论寒冬酷暑,二、五更的真功不断,眨眼就是三年。秋田内外两家之功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三十六大架,化成七十二小架,这就是单式。一边苦练,一边把揉掌、撕掌、揣掌、掖掌、挤掌、暗掌、劈掌、托掌、撩掌、换掌、摔掌,随着往里加进去。各种腿法:曲腿、踹腿、蹦腿、跨腿、劈腿、拨腿、截腿、蹲腿、单磨盘、双磨盘,还有乌龙搅柱、十二阴截腿,也都揉合到技艺中了。跟着到庙外练习跑步轻功,所谓陆地飞行术,共有十二个架子,犹如戏剧舞台上蹲着走的矮子功。双手左右下沉,膝盖冲自己前胸,腿往前伸,悠起来走。当右脚着地时,左腿又从后面悠过来。往返循环跑,每一步将近一丈远,差点儿的也有七、八尺,跑起来像一条线儿一样,要不怎么叫千里脚程呢?仙长给秋田拆招解招,教他如何后发制人,如何发力,这些用的都是五脏之力。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从前的不算,爷俩朝夕相处十八年。这其间父母双双去世了,佩雨孑然一身。这天,老仙长把秋田叫过来:“徒儿,你的功夫很不错了,挟此技击之艺,与天下英雄争一时之短长,倒也不落人后,咱爷俩该分手啦。”秋田一听可就怔啦:“师父,您这是什么话?”“无量佛,秋田哪,消长盈虚,天地至理,离合聚散,人之常情,没有百年相聚的事啊!”

  秋田热泪直流,跪在地下:“弟子不愿与恩师离开,您就给弟子挽发,弟子愿入三清教下。”老仙长摇头:“不到时候,你先到江湖闯荡闯荡去吧,我把门户告诉你,你师祖是江西龙虎山玄天观主,清朝四大名剑的三爷,太极八卦庶士张鸿钧,为师弟兄四个,我排行在末。大师伯庄道勤,二师伯尚道明,三师伯何道源。”谷道爷给秋田说的很详细,并把门户之中的五戒说出,不可犯戒,秋田一一答应。老仙长又道:“秋田,你的剑法是我们门户中的绝艺,今后要守身如玉,我再送给你个物件。”说着,把宝剑拿过来,托剑鞘,按碰簧,呛亮亮一道寒光刺人二目,一汪秋水相仿,老仙长道:“此是辘轳宝剑,当年秦王用此剑斩过荆轲。此剑乃五金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冶炼锻造而成。斩金断玉削钢剁铁,唯遇锤棍之物要注意,好在你艺已学成,要善视此宝。你师祖珍藏两口宝剑,一口赠与你大师伯庄道勤。你师祖要将此剑送给你二师伯尚道明,为师与你二师伯孩童练艺,就在一起,感情最好,我私下里求你二伯父央告师祖把此剑赠给为师,你二伯父慨然应允,因此才落在为师手中。此剑虽在我身上多年,我并未伤一个生灵。今将此剑给你,望你好自为之。”“弟子怎敢夺恩师所爱,弟子不要。”“宝剑虽好,终是杀人之利器,出家人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带剑何用?为师心意已定,你不必推辞。”秋田这才把剑收起,问:“师父什么时候走哇?”

  “明日早晨,你今晚收拾一下,明晨送行即可。”秋田给师父行完礼就回家了。自从二老双双辞世,就搬在家里居住。稍微休息一下,起来收拾,天光闪亮,来到庙中,谷道爷已经飘然远扬。秋佩田只有往空一拜。

  把家里安置好,秋田这才在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一来是武艺超群,二来是为人忠厚,结交不少绿林豪侠。在苏北铜山松棚会上,献艺簪花,当众贺号,人称独占北方笑鳌头南极昆仑子北侠客。有一年去云南昆明县的八卦山,才知师弟身为四庄主,因此结交了李昆等人,来往频繁。秋田跟李昆的交情很深,又是师兄弟儿,相反跟法禅显得不很近。回到秋林寨,就有蓝家寨的蓝田宝、蓝田玉、蓝田璧弟兄三人,头顶门生帖前来拜师,北侠收留了他们,又收了不少的弟子,潘龙也在内。蓝氏弟兄是本地的大财主,拿出钱来给师父起盖房屋,置办田产,俨然大户。潘龙要开镖局,亲自到北侠府上来报告,这时秋老侠已经八十多岁,阅历丰富,不叫他干。潘龙一看师父不愿管,才去八卦山拜见师叔法禅。法禅道:“别管你师父,他胆小怕事。

  你干去吧,有什么事找我来。”杭州擂起来了,潘龙写了封亲笔信,叫儿子潘震把信送往秋林寨。潘震面见秋田秋老侠,跪倒磕头,“祖父在上,孙儿叩见。”“起来,孩儿,千里迢迢怎么来到塞外呀?”潘震把信拿出来,道:“孙儿奉爹爹之命,有信面呈师祖。”老侠把信接过来一看,问:“孩儿,这是怎么回事?”潘震不敢隐瞒,说出真情。老侠一听,蚕眉直立,虎目含嗔,道:“你父实为大胆,当初开镖局,老夫不许,他一定要开,到现在为争渔业,打伤人命,老夫岂是那助纣为虐之人,为虎作伥之辈?把小冤家给我撵了出去!”底下人把潘震给带出去,潘震狼狼狈狈回到杭州,细说一遍,潘龙吓坏了,他万般无奈又亲自来见师父。老侠严厉责备:“我偌大年纪,不能因为你得罪侯振远。我也相信,侯振远也不能因为黄灿得罪老夫!再说我们俩又怎能受你们的指使,快回去息和此事!“徒弟来了,虽然没撵,但也绝对不管!潘龙回去发愁。白亮进来道:“您别发愁,秋老爷子请不动,还有和尚老爷子嘛!您写信我去云南。”这才把法禅请来。童海川探掌打法禅,潘龙叫潘震多带人把和尚送往八卦山。他又马不停蹄备路费来到秋林寨老侠的家中,进门就跪下哭道:“师父,侯老侠不但亲自前来镇擂,而且邀请一位要在武林中自兴门户的童林,把我师叔险些一掌击死!”秋老侠一听,心里不痛快啦,我秋田决不给弟子撑腰,你侯振远又为什么给弟子撑腰?当然我知道这件事起因完全是潘龙不对,你到了杭州也应该以长辈的身份,给说和一下,怎么你还邀人打法禅示威?你是打法禅哪,还是打我秋田?我和师弟没什么感情,可这童林为什么这样狠毒哪!法禅也七十多岁的人啦,为什么打这么重啊!唉,祸到临头须放胆,隐忍避让也叫人看我秋田软弱可欺。

  老侠是这么想的,可不这么说。只道:“潘龙,你是想让我去么?”“弟子想请师父去。”“看来这就是你对我的孝顺?”潘龙知道师父恼了,赶忙跪下道:“只求师父别生气。”“起来吧。”秋田把家安置好,带着大小五个弟子,还有潘龙来到杭州。

  到了镖局当然是远接近迎,各路英雄相陪,老侠告诉潘龙:“你要叫为师登台打擂,为师年纪已高,我只能出头给你们两造和解。”写好了信叫白亮送去。白亮回来说,侯老侠不在,过几天再去送信,才知道侯老侠太湖要镖去了。直到回来,才送去第三封信。白亮回来说侯老侠身体不爽。秋老侠一琢磨:这里有事吧?侯振远你来跟我姓秋的见个面,也小不了你呀!秋老侠派白亮去打听,白亮回来报告,侯二侠去常州请苗泽,张子美去扬州请南侠。秋田一听,再沉得住气也有些儿火了。“侯廷啊、侯廷,想不到你年逾八旬如此办事!你用天罡刀来对我天罡剑,南昆仑来对北昆仑,不但要胜我,而且还气我。好吧,我接着吧!”后来又一想,我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请司马空给说合呢?没想到司马南侠跑到擂台底下说合来啦,才发生今天之事。到现在叫海川一挤,把老侠心里话给挤上来了,连从小到老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我不袒护潘龙,他侯廷也别袒护黄灿!”

  海川听完,站在擂台上发怔。“老人家您的老师是知机子谷老前辈?”

  “不错,童师傅认识家师?”“您知道谷老仙长的二师兄三师兄是谁吗?”

  “我二师伯谈笑清居无极子尚道明,三师伯爱莲居士太乙剑客何道源。”“哟,您提的这二位仙长,是我童林的授业恩师,谷道长是我的亲师叔哇。”秋老侠一听:“啊!你是我的师弟呀,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啦!师弟,是愚兄的不对了。”秋佩雨好度量啊!海川一听,心想:我该认这个哥哥。可他年纪太大,我年纪太小哇?有些不敢。现在一看北侠,笑容可掬,风采可亲,双手抱拳,显着内疚于心似的,抛双钺于擂台之上,“哥哥,小弟童林参拜兄长。”说着话行大礼。北侠伸手相拦,南侠过来给北侠行礼:“您是哥哥,小弟稽首。”北侠马上把南侠抱住:“大弟,这显得愚兄不通情理啦!”“不对,俗语说:好汉子怕调个儿,文言讲故事欲反诸己!哥哥您没有错,小弟错啦!”北侠摇头:“不,不,愚兄不对。”海川拦住:“全没错!有道是不打不相识,老哥哥不出气,您就打兄弟我吧。”

  “岂有此理哪!”海川拱手:“秋老哥,对小弟的事您还有不痛快的地方吗?”

  “我与贤弟一天云雾散,结识贤弟就是愚兄最大的痛快!”“那您跟我哥哥侯振远哪?”秋老侠闻听此言,“唰”的一下,脸上的颜色更变,蚕眉微皱,虎目睁圆:“两位兄弟莫笑愚兄心地狭窄,腹不能容物,我与侯振远,不同天地,不共日月,江湖路上,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势不两立!”风云突变,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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