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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祁山布八阵

 

  建安八年秋八月,孔明屯兵于祁山,听知曹真因与司马懿赌赛,不想兵败,羞惭成病。孔明乃与诸将曰:“若曹真病轻,必便回长安。今魏兵不退,必为病重,故留于军中,以安众人之心也。吾写下一书,教秦良的降兵持与曹真,真若见之,必气死矣。”遂唤降兵至帐下而问曰:“汝等皆是魏军,中原多有父母妻子,不宜久居蜀中。今放汝等回家,若何?”众军泣泪拜谢。内有百余人不愿去,皆留于军中;愿去者千余人。孔明曰:“曹子丹与吾有约,可以达之。吾有一书,汝交割与子丹,他日必有大功也。”魏军回到本寨,见了司马懿,各言其事。懿笑曰:“此乃孔明结我军心也。”遂传令,教运粮草,再不调用。内有曹真帐下人,将孔明书呈上。真扶病而起,拆封视之。其书曰:

  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致书于大司马曹子丹之前:窃谓夫为将者,日就月将,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不动如山岳,难测如阴阳;无穷如天地,充实如太仓;浩渺如四海,眩耀如三光。预知天文之旱涝,先识地理之平康。察阵势之期会,揣敌人之短长。嗟尔无学后辈,上逆穹苍;助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洛阳;走残兵于斜谷,遭霖雨于陈仓。水陆困乏,人马猖狂。抛盈郊野之戈甲,撇弃满道之刀枪。都督心崩而胆裂,将军鼠窜而狼忙!无颜见关中之父老,何面归相府之庙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众口而传扬:仲达闻阵而惕惕,子丹望风而遑遑!吾军兵强而马壮,大将虎奋以龙骧;扫秦川为平壤,荡魏国作丘荒!天书既下,速来归降!”

  曹真看毕,恨气塞胸,至晚死于军中。

  司马懿用兵车装载,差人送赴洛阳迁葬。魏主闻知曹真已死,即下诏催司马懿出战。懿提大军来搦孔明交战,隔日先下战书。

  孔明与诸将曰:“曹真必死矣。”遂批回“来日交战”,使者去了。孔明当夜唤姜维,授与密计,如此而行;又唤关兴分付,吩咐如此如此。次日,孔明尽起祁山之兵,前到渭滨:一边是河,一边是山,中间平川旷野,好片战场!两军相近,以弓弩射住阵角,各排开鼓角。三通鼓响已毕,魏阵中门旗开处,司马懿出马,众将随后而出。只见孔明端坐于四轮车上,手摇羽扇。懿责之曰:“吾主上法尧禅舜,相传二帝,坐镇中原,容汝蜀、吴二国者,乃吾主宽慈仁厚,恐伤百姓也。汝乃南阳一耕夫,不识天数,强要相侵,理宜殄灭!如省心改过,悉宜早回,各守疆界,以成鼎足之势,免致生灵涂炭,汝等皆得全生也!”孔明笑曰:“吾受先帝托孤之重,安可不倾心竭力以讨贼乎!汝曹氏不久为汉所灭。汝祖父皆为汉臣,世食汉禄,不思报效,反助篡逆,何为不诛耶?”懿羞惭而言曰:“吾与汝决一雌雄,汝休出奇兵!汝若能胜之,吾誓不为大将!汝若败时,早归故里,吾并不加害。”孔明曰:“汝欲斗将耶?欲斗兵耶?欲斗阵法耶?”懿曰:“先斗阵法?”孔明曰:“汝先布阵我看。懿回入中军帐下,手执黄旗招颭,左右军动,排成一阵。复上马出阵,问曰:“汝识吾阵否?”孔明笑曰:“吾军中末将亦能布之。此乃‘混元一气阵’也。”懿曰:“汝布一阵我看。”孔明回车入阵,把羽扇一摇,众兵变成一阵,复乘车出阵前,而问曰:“汝识我阵否?”懿曰:“量此‘八卦阵’,如何不识!”孔明曰:“是便是了,汝敢打吾阵否?”懿曰:“既然识之,如何不敢打耶!”孔明曰:“汝只管打来。”司马懿回到本阵中,唤戴陵、张虎、乐綝三将,分付曰:“今孔明所布之阵有‘八门’,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此‘八门’也。生、景、开三门吉,休、伤、杜、死、惊五门凶。正东乃‘生门’,可打;西南乃‘景门’,可打;正北乃‘开门’,可打。汝三人可从‘生门’打入,往‘景门’杀出,复从‘开门’打入:此阵可破,蜀兵可退矣。汝等休辱了志气。”三人受令,张虎在前,戴陵在中,乐綝在后,各引三十骑,径从“生门”打入。两军呐喊相助。

  且说张虎杀入蜀阵,只见阵如连城,冲突不出。虎慌引三十骑转过阵脚,往西南冲去。戴陵、乐綝引着六十骑精兵,在蜀阵中冲突不出,皆被蜀兵射住。只见重重叠叠,都有门户,那里分东西南北!三将不能相顾,只管乱撞,但见愁云漠漠,惨雾蒙蒙。喊声起处,魏军一个个皆被缚了,送到中军。孔明坐于帐中,只见张虎、戴陵、乐綝并九十个军,皆缚在帐下。左右告曰:“此辈乃打阵之人也。”孔明曰:“吾纵然捉得汝等,何足为奇!吾放汝等回去,说与司马懿,教他再读兵书,重观战策,那时再决雌雄,未为迟也。汝等性命既饶,当留下军器战马。”三人连声应诺,遂将众人衣服盔甲脱了,令左右去其缚,以墨涂面放出。九十三人步行回本阵去了。

  司马懿见之,受这一场羞辱,遂大怒,回顾诸将曰:“如此久战不胜,有何面目回见中原大臣耶!”即指挥三军,奋死掠阵,懿自拔剑在手,引百余骁将,催督冲杀。两军恰才相会,忽然阵后鼓角齐鸣,喊声大震,一彪军从西南上杀来,懿分后军当之,乃是关兴也。懿复催军厮杀。忽然魏兵大乱,原来姜维引一枝军悄悄的杀来,蜀兵三路夹攻。懿大惊,急退军时。蜀兵周围杀到。懿引三军望南死力突出,魏兵十伤六七。司马懿退在渭滨南岸下寨,坚守不出。

  孔明收了得胜之兵,回到祁山。此时永安城李严差都尉苟安,解送粮米至军中交割。苟安好酒,于路怠慢,到此违限十日。安告曰:“因丞相与魏兵交战,某恐有失粮饷,不敢早行。”孔明大怒曰:“吾军中专以粮为大事,误了三日,该徒罪;五日,该处斩!今误了十日,有何理说?”令左右推出斩之。长史杨仪谏曰:“苟安乃李严所用之人,又兼钱粮多出于西川,若杀此人,后后无人敢送也。”孔明纳谏,遂叱武士去其缚,杖八十放之。苟安被责,心中怀恨,连夜引亲随人五六骑,径奔魏寨投降。懿唤入,苟安拜告前事。懿曰:“虽然如此,况孔明多谋,以此难信。汝若与国家干一件大功,吾那时奏准天子,保汝为上将。”安曰:“但有甚事,即当效力。”懿曰:“汝若回成都,布散流言,说孔明有怨上之意,早晚欲称为帝;若后主召回孔明,即是汝之功矣。”苟安允之,径还成都,见了宦官,佯布流言,说孔明自倚大功,早晚必将篡国也。宦官闻知,大惊失色,即入内奏帝,细言前事。后主惊讶曰:“似此,如之奈何?宦官曰:“可诏还成都,削去兵权,免生叛逆。”后主下诏,宣孔明班师回朝。蒋琬出班奏曰:“丞相自出师以来,累效大功,何故宣回?”后主曰:“朕有机密事,不睹面,不可言之。”即遣使持节诏出内。

  却说孔明在帐中正商议破魏之策,忽报有天子诏命到来。孔明接入,焚香礼毕,开诏读罢,仰天叹曰:“主上年幼,更有佞臣拨制!吾正好建功,何故取回也?如不从之,是欺主矣;若从之而退兵,祁山再难得也!”姜维问曰:“若大军速退,司马懿必乘势掩杀,当复如何?”孔明曰:“吾今退军,可分五路而退。今日先退此营,假如营内一千兵,却掘二千灶,明日掘三千灶,后日掘四千灶。每日退军,添灶而行。”杨仪曰:“昔孙膑捉庞涓,用‘添兵减灶’之法而取胜;今丞相退兵,何故增灶也?”孔明曰:“司马懿善能用兵,知吾兵退,必然追赶;心中疑吾有伏兵,定于旧营内数灶,见每日增灶,兵又不知退与不退,将校持疑而不敢追之。吾徐徐退去,自无损兵之患。”遂传令退军。

  却说司马懿料苟安行计停当,只待蜀兵退时一齐掩杀。正踌蹰间,忽报蜀寨空虚,人马退去了。懿曰:“孔明多谋,岂肯与胜处而退去也?”不敢轻进,遂自引百余骑壮士,往蜀营中踏看,教军士数灶以毕,回到本寨。次日,又教军士赶到那个营内,查数分明,回报说:“这营内之灶,以三分又增一分。”司马懿与诸将曰:“吾料孔明多谋,今果效孙子减灶之法,每日添兵增灶,使不疑也。吾若追之,必遭庞涓马陵之患矣;不如且退,再作良图。”众皆服之。于是司马懿回军不追。因此孔明不折一人,望成都而去。次后川口土人来报司马懿,说孔明退军之时,未见添兵,只见增灶。懿悔之不及,仰天长叹曰:“昔日西回者,无异今日。孔明退兵,反增其灶,效虞诩之法,瞒过吾也!孔明谋略,吾不如之!”遂引大军还洛阳。孔明到了成都,朝见后主,未知还是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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