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说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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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三

 

  圣王之举事,必先谛之於谋虑,而後考之於蓍龟。白屋之士,皆关其谋;刍荛之役,咸尽其心。故万举而无遗筹失策。传曰:「众人之智,可以测天,兼听独断,惟在一人。」此大谋之术也。谋有二端:上谋知命,其次知事。知命者预见存亡祸福之原,早知盛衰废兴之始,防事之未萌,避难於无形,若此人者,居乱世则不害於其身,在乎太平之世则必得天下之权;彼知事者亦尚矣,见事而知得失成败之分,而究其所终极,故无败业废功。孔子曰:「可与适道,未可与权也。」夫非知命知事者,孰能得权谋之术。夫权谋有正有邪;君子之权谋正,小人之权谋邪。夫正者,其权谋公,故其为百姓尽心也诚;彼邪者,好私尚利,故其为百姓也诈。夫诈则乱,诚则平,是故尧之九臣诚而兴於朝,其四臣诈而诛於野。诚者隆至後世;诈者当身而灭。知命知事而能於权谋者,必察诚诈之原而以处身焉,则是亦权谋之术也。夫知者举事也,满则虑溢,平则虑险,安则虑危,曲则虑直。由重其豫,惟恐不及,是以百举而不陷也。

  杨子曰:「事之可以之贫,可以之富者,其伤行者也;事之可以之生,可以之死者,其伤勇者也。」仆子曰:「杨子智而不知命,故其知多疑,语曰:『知命者不惑。』晏婴是也。」

  赵简子曰:「晋有泽鸣、犊{雔十},鲁有孔丘,吾杀此三人,则天下可图也。」於是乃召泽鸣、犊{雔十},任之以政而杀之。使人聘孔子於鲁。孔子至河,临水而观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於此,命也夫!」子路趋进曰:「敢问奚谓也?」孔子曰:「夫泽鸣、犊{雔十},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之未得志也,与之同闻见,及其得志也,杀之而後从政,故丘闻之:刳胎焚夭,则麒麟不至;乾泽而渔,蛟龙不游;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丘闻之:君子重伤其类者也。」

  孔子与齐景公坐,左右白曰:「周使来言庙燔。」齐景公出问曰:「何庙也?」孔子曰:「是厘王庙也。」景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诗云:『皇皇上帝,其命不忒。』天之与人,必报有德,祸亦如之。夫厘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宫室,舆马奢侈,不可振也。故天殃其庙,是以知之。」景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殃其庙乎?」子曰:「天以文王之故也。若殃其身,文王之祀,无乃绝乎?故殃其庙以章其过也。」左右入报曰:「周厘王庙也。」景公大惊,起拜曰:「善哉!圣人之智,岂不大乎!」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桓公怪之,以问管仲。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叹曰:「歖!日之役者,有执柘杵而上视者,意其是邪!」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焉,东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傧者延而进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者也?」对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优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愀然清净者,縗絰之色;勃然充满者,此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满,此兵革之色也,君吁而不吟,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虑小诸侯之未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君子曰:「凡耳之闻,以声也。今不闻其声而以其容与臂,是东郭垂不以耳听而闻也。桓公、管仲虽善谋,不能隐圣人之听於无声,视於无形,东郭垂有之矣。故桓公乃尊禄而礼之。」

  晋太史屠余见晋国之乱,见晋平公之骄而无德义也,以其国法归周。周威公见而问焉,曰:「天下之国,其孰先亡。」对曰:「晋先亡。」威公问其说。对曰:「臣不敢直言,示晋公以天妖,日月星辰之行多不当,曰:『是何能然?』示以人事多义,百姓多怨,曰:『

  是何伤?』示以邻国不服,贤良不与,曰:『是何害?』是不知所以存,所以亡。故臣曰:『晋先亡。』居三年,晋果亡。威公又见屠余而问焉。曰:「孰次之。」对曰:「中山次之。」威公问其故。对曰:「天生民,令有辨,有辨,人之义也。所以异於禽兽麋鹿也,君臣上下所以立也。中山之俗,以昼为夜,以夜继日,男女切踦,固无休息,淫昏康乐,歌讴好悲,其主弗知恶,此亡国之风也。臣故曰:『

  中山次之。』居二年,中山果亡。威公又见屠余而问曰:「孰次之。」屠余不对。威公固请。屠余曰:「君次之。」威公惧,求国之长者,得錡畴、田邑而礼之,又得史理、赵巽以为谏臣,去苛令三十九物,以告屠余。屠余曰:「其尚终君之身。臣闻国之兴也,天遗之贤人,与之极谏之士;国之亡也,天与之乱人与善谀者。」威公薨,九月不得葬。周乃分而为二,故有道者言,不可不重也。

  齐侯问於晏子曰:「当今之时,诸侯孰危?」对曰:「莒其亡乎?」公曰:「奚故?」对曰:「地侵於齐,货竭於晋,是以亡也。」

  智伯从韩、魏之兵以攻赵,围晋阳之城而溉之,城不没者三板。絺疵谓智伯曰:「韩、魏之君必反矣。」智伯曰:「何以知之?」对曰:「夫胜赵而三分其地,今城未没者三板,臼灶生¨,人马相食,城降有日矣。而韩、魏之君无喜志而有忧色,是非反何也?」明日,智伯谓韩、魏之君曰:「疵言君之反也。」韩、魏之君曰:「必胜赵而三分其地,今城将胜矣。夫二家虽愚,不弃美利而偝约为难不可成之事,其势可见也。是疵必为赵说君,且使君疑二主之心,而解於攻赵也。今君听谗臣之言而离二主之交,为君惜之。」智伯出,欲杀絺疵,絺疵逃。韩、魏之君果反。

  鲁公索氏将祭而亡其牲。孔子闻之,曰:「公索氏比及三年必亡矣。」後一年而亡。弟子问曰:「昔公索氏亡牲,夫子曰:『比及三年必亡矣。』今期年而亡。夫子何以知其将亡也。」孔子曰:「祭之为言索也,索也者尽也,乃孝子所以自尽於亲也。至祭而亡其牲,则余所亡者多矣。吾以此知其将亡矣。」

  蔡侯、宋公、郑伯朝於晋。蔡侯谓叔向曰:「子亦奚以语我?」对曰:「蔡言地计众,不若宋郑。其车马衣裘侈於二国,诸侯其有图蔡者乎?」处期年,荆伐蔡而残之。

  白圭之中山,中山王欲留之,固辞而去。又之齐,齐王亦欲留之,又辞而去,人问其辞。白圭曰:「二国将亡矣。所学者国有五尽,故莫之必忠,则言尽矣;莫之必誉,则名尽矣;莫之必爱,则亲尽矣;行者无粮,居者无食,则财尽矣;不能用人又不能自用,则功尽矣;国有此五者,毋幸,必亡。中山与齐皆当此。若使中山之与齐也,闻五尽而更之,则必不亡也,其患在不闻也,虽闻又不信也。然则人主之务,在善听而已矣。」

  下蔡威公闭门而哭,三日三夜,泣尽而继以血,旁邻窥墙而问之。曰:「子何故而哭,悲若此乎?」对曰:「吾国且亡。」曰:「何以知也?」应之曰:「吾闻病之将死也,不可为良医;国之将亡也,不可为计谋;吾数谏吾君,吾君不用,是以知国之将亡也。」於是窥墙者闻其言,则举宗而去之楚。居数年,楚王果举兵伐蔡。窥墙者为司马,将兵而往来,虏甚众。问曰:「得无有昆弟故人乎?」见威公缚在虏中,问曰:「若何以至於此?」应曰:「吾何以不至於此?且吾闻之也,言之者行之役也,行之者言之主也。汝能行我言,汝为主,我为役,吾亦何以不至於此哉?」窥墙者乃言之於楚王,遂解其缚,与俱之楚。故曰:「能言者未必能行,能行者未必能言。」

  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若弃寡人,竖刁可使从政乎?」对曰:「不可。竖刁自刑以求入君,其身之忍,将何有於君。」公曰:「然则易牙可乎?」对曰:「易牙解其子以食君,其子之忍,将何有於君,若用之必为诸侯笑。」及桓公殁,竖刁易牙乃作难。桓公死六十日,虫出於户而不收。

  石乞侍坐於屈建。屈建曰:「白公其为乱乎?」石乞曰:「是何言也?白公至於室无营所,下士者三人与己相若,臣者五人,所与同衣者千人。白公之行若此,何故为乱?」屈建曰:「此建之所谓乱也。以君子行,则可於国家行。过礼则国家疑之,且苟不难下其臣,必不难高其君矣。建是以知夫子将为乱也。」处十月,白公果为乱。

  韩昭侯造作高门。屈宜咎曰:「昭侯不出此门。」曰:「何也?」曰:「不时。吾所谓不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往年秦拔宜阳,明年大旱民饥,不以此时恤民之急也,而顾反益奢,此所谓福不重至,祸必重来者也!」高门成,昭侯卒。竟不出此门。

  田子颜自大术至乎平陵城下,见人子问其父,见人父问其子。田子方曰:「其以平陵反乎?吾闻行於内,然後施於外。外颜欲使其众甚矣。」後果以平陵叛。

  晋人已胜智氏,归而缮甲砥兵。楚王恐,召梁公弘曰:「晋人已胜智氏矣。归而缮甲兵,其以我为事乎?」梁公曰:「不患,害其在吴乎?夫吴君恤民而同其劳,使其民重上之令,而人轻其死以从上,使如虏之战,臣登山以望之,见其用百姓之信,必也勿已乎?其备之若何?」不听,明年,阖庐袭郢。

  楚庄王欲伐陈,使人视之。使者曰:「陈不可伐也。」庄王曰:「何故?」对曰:「其城郭高,沟壑深,蓄积多,其国宁也。」王曰:「陈可伐也。夫陈,小国也,而蓄积多,蓄积多则赋敛重,赋敛重则民怨上矣。城郭高,沟壑深,则民力罢矣。」兴兵伐之,遂取陈。

  石益谓孙伯曰:「吴将亡矣!吾子亦知之乎?」孙伯曰:「晚矣,子之知之也。吾何为不知?」石益曰:「然则子何不以谏?」孙伯曰:「昔桀罪谏者,纣焚圣人,剖王子比干之心。袁氏之妇,络而失其纪,其妾告之,怒弃之。夫亡者,岂斯人知其过哉?」

  孝宣皇帝之时,霍氏奢靡,茂陵徐先生曰:「霍氏必亡。夫在人之右而奢,亡之道也。孔子曰:『奢则不逊。』夫不逊者必侮上,侮上者,逆之道也。出人之右,人必害之。今霍氏秉权,天下之人疾害之者多矣。夫天下害之而又以逆道行之,不亡何待?」乃上书言霍氏奢靡,陛下即爱之,宜以时抑制,无使至於亡。书三上,辄报:「闻。」其後霍氏果灭。董忠等以其功封。人有为徐先生上书者,曰:「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灶直堗,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曰:『曲其堗,远其积薪,不者将有火患。』主人默然不应,居无几何,家果失火。乡聚里中人哀而救之,火幸息。於是杀牛置酒,燔发灼烂者在上行,余各用功次坐,而反不录言曲堗者。向使主人听客之言,不费牛酒,终无火患。今茂陵徐福数上书言霍氏且有变,宜防绝之。向使福说得行,则无裂地出爵之费,而国安平自如。今往事既已,而福独不得与其功,惟陛下察客徙薪曲堗之策,而使居燔发灼烂之右。」书奏,上使人赐徐福帛十匹,拜为郎。

  齐桓公将伐山戎、孤竹,使人请助於鲁。鲁君进群臣而谋,皆曰:「师行数十里,入蛮夷之地,必不反矣。」於是鲁许助之而不行。齐已伐山戎、孤竹,而欲移兵於鲁。管仲曰:「不可。诸侯未亲,今又伐远而还诛近邻,邻国不亲,非霸王之道,君之所得山戎之宝器者,中国之所鲜也,不可不进周公之庙乎?」桓公乃分山戎之宝,献之周公之庙。明年起兵伐莒。鲁下令丁男悉发,五尺童子皆至。孔子曰:「圣人转祸为福,报怨以德。」此之谓也。

  中行文子出亡至边,从者曰:「为此啬夫者君人也,胡不休焉,且待後车者。」文子曰:「异日吾好音,此子遗吾琴,吾好佩,又遗吾玉,是不非吾过者也,自容於我者也。吾恐其以我求容也,遂不入。」後车入门,文子问啬夫之所在,执而杀之。仲尼闻之,曰:「中行文子背道失义以亡其国,然後得之,犹活其身,道不可遗也,若此。」

  卫灵公襜被以与妇人游,子贡见公。公曰:「卫其亡乎?」对曰:「昔者夏桀,殷纣不任其过故亡;成汤、文武知任其过故兴,卫奚其亡也?」

  智伯请地於魏宣子,宣子不与。任增曰:「何为不与?」宣子曰:「彼无故而请地,吾是以不与。」任增曰:「彼无故而请地者,无故而与之,是重欲无厌也。彼喜,必又请地於诸侯,诸侯不与,必怒而伐之。」宣子曰:「善。」遂与地。智伯喜,又请地於赵,赵不与,智伯怒,围晋阳。韩、魏合赵而反智氏,智氏遂灭。

  楚庄王与晋战,胜之,惧诸侯之畏己也,乃筑为五仞之台,台成而觞诸侯,诸侯请约。庄王曰:「我薄德之人也。」诸侯请为觞。乃仰而曰:「将将之台,窅窅其谋,我言而不当,诸侯伐之。」於是远者来朝,近者入宾。

  吴王夫差破越,又将伐陈。楚大夫皆惧,曰:「昔阖庐能用其众,故破我於柏举。今闻夫差又甚焉。」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也,无患吴矣,昔阖庐食不贰味,处不重席,择不取费。在国,天有灾,亲戚乏困而供之;在军,食熟者半而後食。其所尝者,卒乘必与焉。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今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嫱嫔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从,珍异是聚,夫差先自败己,焉能败我?」

  越破吴,请师於楚以伐晋。楚王与大夫皆惧,将许之。左史倚相曰:「此恐吾攻己,故示我不病。请为长毂千乘,卒三万,与分吴地也。」庄王听之,遂取东国。

  阳虎为难於鲁,走之齐,请师於鲁,齐侯许之。鲍文子曰:「不可也。阳虎欲齐师破,齐师破,大臣必多死,於是欲奋其诈谋。夫虎有宠於季氏而将杀季孙,以不利鲁国而容其求焉。今君富於季氏而大於鲁国,兹阳虎所欲倾覆也。鲁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毋乃害乎?」齐君乃执之,免而奔晋。

  汤欲伐桀。伊尹曰:「请阻乏贡职以观其动。」桀怒,起九夷之师以伐之。伊尹曰:「未可。彼尚犹能起九夷之师,是罪在我也。」汤乃谢罪请服,复入贡职。明年,又不供贡职。桀怒,起九夷之师,九夷之师不起。伊尹曰:「可矣。」汤乃兴师,伐而残之。迁桀南巢氏焉。

  武王伐纣,过隧斩岸,过水折舟,过谷发梁,过山焚莱,示民无返志也。至於有戎之隧,大风折斾。散宜生谏曰:「此其妖欤?」武王曰:「非也。天落兵也。」风霁而乘以大雨,水平地而啬。散宜生又谏曰:「此其妖欤?」武王曰:「非也,天洒兵也。」卜而龟熸。散宜生又谏曰:「此其妖欤?」武王曰:「不利以祷祠,利以击众,是熸之已。」故武王顺天地,犯三妖而禽纣於牧野,其所独见者精也。

  晋文公与荆人战於城濮,君问於咎犯。咎犯对曰:「服义之君,不足於信;服战之君,不足於诈,诈之而已矣。」君问於雍季,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得兽虽多,而明年无复也;乾泽而渔,得鱼虽多,而明年无复也。诈犹可以偷利,而後无报。」遂与荆军战,大败之。及赏,先雍季而後咎犯。侍者曰:「城濮之战,咎犯之谋也!」君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谋也;咎犯之言,一时之权也,寡人既行之矣。」

  城濮之战,文公谓咎犯曰:「吾卜战而龟熸。我迎岁,彼背岁。彗星见,彼操其柄,我操其标。吾又梦与荆王搏,彼在上,我在下,吾欲无战,子以为何如?」咎犯对曰:「十战龟熸,是荆人也。我迎岁,彼背岁,彼去我从之也。彗星见,彼操其柄,我操其标,以扫则彼利,以击则我利。君梦与荆王搏,彼在上,君在下,则君见天而荆王伏其罪也。且吾以宋卫为主,齐秦辅我,我合天道,独以人事固将胜之矣。」文公从之,荆人大败。

  越饥,句践惧。四水进谏曰:「夫饥,越之福也,而吴之祸也。夫吴国甚富而财有余,其君好名而不思後患。若我卑辞重币以请籴於吴,吴必与我,与我则吴可取也。」越王从之。吴将与之,子胥谏曰:「不可。夫吴越接地邻境,道易通,仇雠敌战之国也。非吴有越,越必有吴矣,夫齐晋不能越三江五湖以亡吴越,不如因而攻之,是吾先王阖庐之所以霸也。且夫饥何哉?亦犹渊也,败伐之事,谁国无有?君若不攻而输之籴,则利去而凶至,财匮而民怨,悔无及也。」吴王曰:「吾闻义兵不服仁人,不以饿饥而攻之,虽得十越,吾不为也。」遂与籴,三年,吴亦饥,请籴於越,越王不与而攻之,遂破吴。

  赵简子使成何、涉他与卫灵公盟於鄟泽。灵公未喋盟。成何、涉他捘灵公之手而撙之,灵公怒,欲反赵。王孙商曰:「君欲反赵,不如与百姓同恶之。」公曰:「若何?」对曰:「请命臣令於国曰:『

  有姑姊妹女者家一人,质於赵。』百姓必怨,君因反之矣。」君曰:「善。」乃令之三日,遂徵之五日,而令毕国人巷哭。君乃召国大夫而谋曰:「赵为无道,反之可乎?」大夫皆曰:「可。」乃出西门,闭东门,越王闻之,缚涉他而斩之,以谢於卫,成何走燕。子贡曰:「王孙商可谓善谋矣。憎人而能害之;有患而能处之;欲用民而能附之;一举而三物俱至,可谓善谋矣。」

  楚成王赞诸属诸侯,使鲁君为仆,鲁君致大夫而谋曰:「我虽小,亦周之建国也。今成王以我为仆,可乎?」大夫皆曰:「不可。」公仪休曰:「不可不听楚王,身死国亡,君之臣乃君之有也;为民,君也!」鲁君遂为仆。

  齐景公以其子妻阖庐,送诸郊。泣曰:「余死不汝见矣。」高梦子曰:「齐负海而县山,纵不能全收天下,谁干我君?爱则勿行!」公曰:「余有齐国之固,不能以令诸侯,又不能听,是生乱也。寡人闻之,不能令则莫若从,且夫吴若蜂虿然,不弃毒於人则不静,余恐弃毒於我也。」遂遣之。

  齐欲妻郑太子忽,太子忽辞,人问其故,太子曰:「人各有偶,齐大,非吾偶也。诗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後戎伐齐,齐请师于郑。郑太子忽率师而救齐,大败戎师,齐又欲妻之。太子固辞,人问其故。对曰:「无事於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救齐之急,受室以归,人其以我为师婚乎?」终辞之。

  孔子问漆雕马人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孺子容,三大夫者,孰为贤?」漆雕马人对曰:「臧氏家有龟焉,名曰蔡;文仲立三年为一兆焉;武仲立三年为二兆焉;孺子容立三年为三兆焉,马人立之矣。若夫三大夫之贤不贤,马人不识也。」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隐而显;其言人之过也,微而着。故智不能及,明不能见,得无数卜乎?」

  安陵缠以颜色美壮,得幸於楚共王。江乙往见安陵缠,曰:「子之先人岂有矢石之功於王乎?」曰:「无有。」江乙曰:「子之身岂亦有乎?」曰:「无有。」江乙曰:「子之贵何以至於此乎?」曰:「仆不知所以。」江乙曰:「吾闻之,以财事人者,财尽而交疏;以色事人者,华落而爱衰。今子之华,有时而落,子何以长幸无解於王乎?」安陵缠曰:「臣年少愚陋,愿委智於先生。」江乙曰:「独从为殉可耳。」安陵缠曰:「敬闻命矣!」江乙去。居朞年,逢安陵缠,谓曰:「前日所谕子者,通於王乎?」曰:「未可也。」居朞年。江乙复见安陵缠曰:「子岂谕王乎?」安陵缠曰:「臣未得王之间也。」江乙曰:「子出与王同车,入与王同坐。居三年,言未得王之间,子以吾之说未可耳。」不悦而去。其年,共王猎江渚之野,野火之起若云蜺,虎狼之嗥若雷霆。有狂兕从南方来,正触王左骖,王举旌旄,而使善射者射之,一发,兕死车下,王大喜,拊手而笑,顾谓安陵缠曰:「吾万岁之後,子将谁与斯乐乎?」安陵缠乃逡巡而却,泣下沾衿,抱王曰:「万岁之後,臣将从为殉,安知乐此者谁?」於是共王乃封安陵缠於车下三百户。故曰:「江乙善谋,安陵缠知时。」

  太子商臣怨令尹子上也。楚攻陈,晋救之。夹泜水而军。阳处父知商臣之怨子上也,因谓子上曰:「少却,吾涉而从子。」子上却。因令晋军曰:「楚遁矣。」使人告商臣曰:「子上受晋赂而去之。」商臣诉之成王,成王遂杀之。

  智伯欲袭卫,故遗之乘马,先之一璧,卫君大悦,酌酒,诸大夫皆喜。南文子独不喜,有忧色。卫君曰:「大国礼寡人,寡人故酌诸大夫酒,诸大夫皆喜,而子独不喜,有忧色者,何也?」南文子曰:「无方之礼,无功之赏,祸之先也。我未有往,彼有以来,是以忧也。」於是卫君乃修梁津而拟边城。智伯闻卫兵在境上,乃还。

  智伯欲袭卫,乃佯亡其太子颜,使奔卫。南文子曰:「太子颜之为其君子也,甚爱。非有大罪也,而亡之?必有故!然人亡而不受不祥。」使吏逆之,曰:「车过五乘,慎勿内也。」智伯闻之,乃止。

  叔向之杀苌弘也,数见苌弘於周。因佯遗书曰:「苌弘谓叔向曰:『子起晋国之兵以攻周,吾废刘氏而立单氏。』」刘氏请之。君曰:「此苌弘也。」乃杀之。

  楚公子午使於秦,秦囚之,其弟献三百金於叔向,叔向谓平公曰:「何不城壶丘?秦楚患壶丘之城。若秦恐而归公子午,以止吾城也,君乃止,难亦未构,楚必德君。」平公曰:「善。」乃城之。秦恐,遂归公子午使之晋,晋人辍城,楚献晋赋三百车。

  赵简子使人以明白之乘六,先以一璧,为遗於卫。卫叔文子曰:「见不意,可以生,故此小之所以事大也。今我未以往,而简子先以来,必有故。」於是斩林除围,聚敛蓄积,而後遣使者。简子曰:「吾举也,为不可知也。今既已知之矣,乃辍围卫也。」

  郑桓公将欲袭郐,先问郐之辨智果敢之士,书其名姓,择郐之良臣而与之,为官爵之名而书之,因为设坛於门外而埋之。衅之以猳,若盟状。郐君以为内难也,尽杀其良臣。桓公因袭之,遂取郐。

  郑桓公东会封於郑,暮舍於宋东之逆旅,逆旅之叟从外来,曰:「客将焉之?」曰:「会封於郑。」逆旅之叟曰:「吾闻之:时难得而易失也。今客之寝安,殆非封也。」郑桓公闻之,援辔自驾,其仆接淅而载之,行十日夜而至。厘何与之争封。故以郑桓公之贤,微逆旅之叟,几不会封也。

  晋文公伐卫,入郭,坐士令食,曰:「今日必得大垣。」公子虑俛而笑之。文公曰:「奚笑?」对曰:「臣之妻归,臣送之,反见桑者而助之。顾臣之妻则亦有送之者矣。」文公惧,还师而归,至国,而貉人攻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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