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说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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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七

 

  贤人君子者,通乎盛衰之时,明乎成败之端,察乎治乱之纪,审乎人情。知所去就,故虽穷不处亡国之势,虽贫不受污君之禄;是以太公七十而不自达,孙叔敖三去相而不自悔;何则?不强合非其人也。太公一合於周而侯七百岁,孙叔敖一合於楚而封十世;大夫种存亡越而霸,句践赐死於前;李斯积功於秦,而卒被五刑。尽忠忧君,危身安国,其功一也;或以封侯而不绝,或以赐死而被刑;所慕所由异也。故箕子去国而佯狂,范蠡去越而易名,智过去君弟而更姓,皆见远识微,而仁能去富势,以避萌生之祸者也。夫暴乱之君,孰能离絷以役其身,而与于患乎哉?故贤者非畏死避害而已也,为杀身无益而明主之暴也。比干死纣而不能正其行,子胥死吴而不能存其国;二子者强谏而死,适足明主之暴耳,未始有益如秋毫之端也。是以贤人闭其智,塞其能,待得其人然後合;故言无不听,行无见疑,君臣两与,终身无患。今非得其时,又无其人,直私意不能已,闵世之乱,忧主之危;以无赀之身,涉蔽塞之路;经乎谗人之前,造无量之主,犯不测之罪;伤其天性,岂不惑哉?故文信侯、李斯,天下所谓贤也,为国计揣微射隐,所谓无过策也;战胜攻取,所谓无强敌也。积功甚大,势利甚高。贤人不用,谗人用事,自知不用,其仁不能去;制敌积功,不失秋毫;避患去害,不见丘山。积其所欲,以至其所恶,岂不为势利惑哉?诗云:「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之谓也。

  子石登吴山而四望,喟然而叹息曰:「呜呼悲哉!世有明於事情,不合於人心者;有合於人心,不明於事情者。」弟子问曰:「何谓也?」子石曰:「昔者吴王夫差不听伍子胥,尽忠极谏,抉目而辜;太宰嚭、公孙雒,偷合苟容,以顺夫差之志而伐吴。二子沈身江湖,头悬越旗。昔者费仲、恶来革、长鼻决耳,崇侯虎顺纣之心,欲以合於意,武王伐纣、四子身死牧之野,头足异所,比干尽忠剖心而死。今欲明事情,恐有抉目剖心之祸,欲合人心,恐有头足异所之患。由是观之,君子道狭耳。诚不逢其明主,狭道之中,又将危险闭塞,无可从出者。」

  祁射子见秦惠王,惠王说之,於是唐姑谗之,复见,惠王怀怒以待之。非其说异也,所听者易也。故以徵为羽,非弦之罪也;以甘为苦,限味之过也。

  弥子瑕爱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罪刖。弥子瑕之母疾,人闻,夜往告之。弥子瑕擅驾君车而出,君闻之,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犯刖罪哉!」君游果园,弥子瑕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而忘其口味。」及弥子瑕色衰而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故尝矫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故子瑕之行未必变初也,前见贤後获罪者,爱憎之生变也。

  舜耕之时不能利其邻人,及为天子,天下戴之。故君子穷则善其身,达则利於天下。

  孔子曰:「自季孙之赐我千锺而友益亲,自南宫项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故道有时而後重,有势而後行,微夫二子之赐,丘之道几於废也。」

  太公田不足以偿种,渔不足以偿网,治天下有余智。文公种米,曾子架羊,孙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轭在衡後,务大者固忘小。智伯厨人亡炙{竹选}而知之,韩魏反而不知;邯郸、子阳园人亡桃而知之,其亡也不知。务小者亦忘大也。」

  淳于髡谓孟子曰:「先名实者,为人者也;後名实者,自为者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实未加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污君,不辞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趣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何必同?」曰:「鲁穆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思、子庚为臣,鲁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於国也。」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故不用贤则亡,削何可得也。」曰:「昔者王豹处於淇,而河西善讴;绵驹处於高唐,而齐右善歌。华舟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有诸内必形於外;为其事,无其功,髡未睹也。是故无贤者也,有则髡必识之矣。」曰:「孔子为鲁司寇而不用,从祭膰肉不至,不脱冕而行;其不善者以为为肉也,其善者以为为礼也。乃孔子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故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得识也。」

  梁相死,惠子欲之梁,渡河而遽堕水中,船人救之。船人曰:「子欲何之而遽也?」曰:「梁无相,吾欲往相之。」船人曰:「子居船橶之间而困,无我则子死矣,子何能相梁乎?」惠子曰:「子居艘楫之间则吾不如子;至於安国家,全社稷,子之比我,蒙蒙如未视之狗耳。」

  西闾过东渡河中流而溺,船人接而出之,问曰:「今者子欲安之?」西闾过曰:「欲东说诸侯王。」船人掩口而笑曰:「子渡河中流而溺,不能自救,安能说诸侯乎?」西闾过曰:「无以子之所能相为伤也。子独不闻和氏之璧乎?价重千金,然以之间纺,曾不如瓦砖;随侯之珠,国宝也,然用之弹,曾不如泥丸;骐骥騄駬,倚衡负轭而趋,一日千里,此至疾也,然使捕鼠,曾不如百钱之狸;干将、镆鎁拂钟不铮,试物不知,扬刃离金斩羽契铁斧,此至利也,然以之补履,曾不如两钱之锥。今子持楫乘扁舟,处广水之中,当阳侯之波,而临渊流,适子之所能耳。若诚与子东说诸侯王,见一国之王,子之蒙蒙,无异夫未视之狗耳。」

  甘戊使於齐,渡大河。船人曰:「河水间耳,君不能自渡,能为王者之说乎?」甘戊曰:「不然,汝不知也。物各有短长,谨愿敦厚,可事主不施用兵;骐骥、騄駬,足及千里,置之宫室,使之捕鼠,曾不如小狸;干将为利,名闻天下,匠以治木,不如斤斧。今持楫而上下随流,吾不如子;说千乘之君,万乘之主,子亦不如戊矣。」

  今夫世异则事变,事变则时移,时移则俗易;是以君子先相其土地,而裁其器,观其俗,而和其风,总众议而定其教。愚人有学远射者,参矢而发,已射五步之内,又复参矢而发;世以易矣,不更其仪,譬如愚人之学远射。目察秋毫之末者,视不能见太山;耳听清浊之调者,不闻雷霆之声。何也?唯其意有所移也。百人操觿,不可为固结;千人谤狱,不可为直辞,万人比非,不可为显士。

  麋鹿成群,虎豹避之;飞鸟成列,鹰鹫不击;众人成聚,圣人不犯。腾蛇游於雾露,乘於风雨而行,非千里不止;然则暮托宿於鰌鱣之穴,所以然者,何也?用心不一也。夫蚯蚓内无筋骨之强,外无爪牙之利;然下饮黄泉,上垦曦土。所以然者,何也?用心一也。聪者耳闻,明者目见,聪明形则仁爱者,廉耻分矣。故非其道而行之,虽劳不至;非其有而求之,虽强不得;智者不为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是以远容而名章也。诗云:「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此之谓也。

  楚昭王召孔子,将使执政而封以书社七百。子西谓楚王曰:「王之臣用兵有如子路者乎?使诸侯有如宰予者乎?长官五官有如子贡者乎?昔文王处酆、武王处镐之间百乘之地,伐上杀主立为天子,世皆曰圣。王今以孔子之贤而有书社七百里之地,而三子佐之,非楚之利也。」楚王遂止。夫善恶之难分也,圣人独见疑,而况於贤者乎!是以贤圣罕合,谄谀常兴也。故有千岁之乱而无百岁之治,孔子之见疑,岂不痛哉!

  鲁哀公问於孔子曰:「有智者寿乎?」孔子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命也者,人自取之。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佚劳过度者,疾共杀之;居下位而上忤其君,嗜欲无厌,而求不止者,刑共杀之;以少犯众,弱以侮强,忿怒不量力者,兵共杀之。此三者,非命也,人自取之。诗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此之谓也。」

  孔子遭难陈、蔡之境,绝粮,弟子皆有饥色,孔子歌两柱之间。子路入见曰:「夫子之歌,礼乎?」孔子不应,曲终而曰:「由,君子好乐为无骄也,小人好乐为无慑也,其谁知之?子不我知而从我者乎?」子路不悦,援干而舞,三终而出。及至七日,孔子修乐不休,子路愠见曰:「夫子之修乐,时乎?」孔子不应,乐终而曰:「由,昔者齐桓霸心生于莒,句践霸心生於会稽,晋文霸心生於骊氏,故居不幽,则思不远,身不约则智不广,庸知而不遇之。」於是兴,明日免於厄。子贡执辔曰:「二三子从夫子而遇此难也,其不可忘也!」孔子曰:「恶是何也?语不云乎?三折肱而成良医。夫陈、蔡之间,丘之幸也。二三子从丘者皆幸人也。吾闻人君不困不成王,列士不困不成行。昔者汤困於吕,文王困於羑里,秦穆公困於殽,齐桓困於长勺,句践困於会稽,晋文困於骊氏。夫困之为道,从寒之及煖,煖之及寒也,唯贤者独知而难言之也。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圣人所与人难言信也。」

  孔子困於陈、蔡之间,居环堵之内,席三经之席,七日不食,藜羹不糁,弟子皆有饥色,读诗书治礼不休。子路进谏曰:「凡人为善者天报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以祸。今先生积德行,为善久矣。意者尚有遗行乎?奚居隐也!」孔子曰:「由,来,汝不知。坐,吾语汝。子以夫知者为无不知乎?则王子比干何为剖心而死?以谏者为必听耶?伍子胥何为抉目於吴东门?子以廉者为必用乎?伯夷、叔齐何为饿死於首阳山之下?子以忠者为必用乎?则鲍庄何为而肉枯?荆公子高终身不显,鲍焦抱木而立枯,介子推登山焚死。故夫君子博学深谋不遇时者众矣,岂独丘哉!贤不肖者才也,为不为者人也,遇不遇者时也,死生者命也;有其才不遇其时,虽才不用,苟遇其时,何难之有!故舜耕历山而逃於河畔,立为天子则其遇尧也。傅说负壤土、释板筑,而立佐天子,则其遇武丁也。伊尹,有莘氏媵臣也,负鼎俎调五味而佐天子,则其遇成汤也。吕望行年五十卖食於棘津,行年七十屠牛朝歌,行年九十为天子师,则其遇文王也。管夷吾束缚胶目,居槛车中,自车中起为仲父,则其遇齐桓公也。百里奚自卖取五羊皮,伯氏牧羊以为卿大夫,则其遇秦穆公也。沈尹名闻天下,以为令尹,而让孙叔敖,则其遇楚庄王也。伍子胥前多功,後戮死,非其智益衰也,前遇阖庐,後遇夫差也。夫骥厄罢盐车,非无骥状也,夫世莫能知也;使骥得王良、造父,骥无千里之足乎?芝兰生深林,非为无人而不香。故学者非为通也,为穷而不困也,忧而不衰也,此知祸福之始而心不惑也,圣人之深念独知独见。舜亦贤圣矣,南面治天下,唯其遇尧也;使舜居桀纣之世,能自免於刑戮固可也,又何官得治乎?夫桀杀关龙逄而纣杀王子比干,当是时,岂关龙逄无知,而比干无惠哉?此桀纣无道之世然也。故君子疾学修身端行,以须其时也。」

  孔子之宋,匡简子将杀阳虎,孔子似之。甲士以围孔子之舍,子路怒,奋戟将下斗。孔子止之,曰:「何仁义之不免俗也?夫诗、书之不习,礼、乐之不修也,是丘之过也。若似阳虎,则非丘之罪也,命也夫。由,歌予和汝。」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终而甲罢。

  孔子曰:「不观於高岸,何以知颠坠之患;不临深渊,何以知没溺之患;不观於海上,何以知风波之患。失之者其不在此乎?士慎三者,无累於人。」

  曾子曰:「响不辞声,监不辞形,君子正一而万物皆成。夫行非为影也,而影随之;呼非为响也,而响和之。故君子功先成而名随之。」

  子夏问仲尼曰:「颜渊之为人也,何若?」曰:「回之信,贤於丘也。」曰:「子贡之为人也,何若?」曰:「赐之敏,贤於丘也。」曰:「子路之为人也,何若?」曰:「由之勇,贤於丘也。」曰:「子张之为人也,何若?」曰:「师之庄,贤於丘也。」於是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者何为事先生?」曰:「坐,吾语汝。回能信而不能反,赐能敏而不能屈,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此四子者,丘不为也。夫所谓至圣之士,必见进退之利,屈伸之用者也。」

  东郭子惠问於子贡曰:「夫子之门何其杂也?」子贡曰:「夫隐括之旁多枉木,良医之门多疾人,砥砺之旁多顽钝。夫子修道以俟天下,来者不止,是以杂也。诗云:『苑彼柳斯,鸣蜩嚖嚖;有漼者渊,莞苇淠淠。』言大者之旁,无所不容。」

  昔者南瑕子过程太子,太子为烹鲵鱼。南瑕子曰:「吾闻君子不食鲵鱼。」程太子曰:「乃君子否?子何事焉?」南瑕子曰:「吾闻君子上比所以广德也,下比所以狭行也,於恶自退之原也。诗云:『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吾岂敢自以为君子哉?志向之而已。孔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

  孔子观於吕梁,悬水四十仞,环流九十里,鱼鳖不能过,鼋鼍不敢居;有一丈夫,方将涉之。孔子使人并崖而止之曰:「此悬水四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不敢过,鼋鼍不敢居,意者难可济也!」丈夫不以错意,遂渡而出。孔子问:「子巧乎?且有道术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曰:「始吾入,先以忠信,吾之出也,又从以忠信;忠信错吾躯於波流,而吾不敢用私。吾所以能入而复出也。」孔子谓弟子曰:「水而尚可以忠信,义久而身亲之,况於人乎?」

  子路盛服而见孔子。孔子曰:「由,是襜襜者何也?昔者江水出於岷山;其始也,大足以滥觞,及至江之津也,不方舟,不避风,不可渡也,非唯下流众川之多乎?今若衣服甚盛,颜色充盛,天下谁肯加若者哉?」子路趋而出,改服而入,盖自如也。孔子曰:「由,记之,吾语若:贲於言者,华也,奋於行者,伐也。夫色智而有能者,小人也。故君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言之要也;能之为能,不能为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则知,行要则仁;既知且仁,夫有何加矣哉?由,诗曰:『汤降不迟,圣教日跻』。此之谓也。」

  子路问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孔子曰:「无也。君子之修其行未得,则乐其意;既已得,又乐其知。是以有终生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则不然,其未之得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

  孔子见荣启期,衣鹿皮裘,鼓瑟而歌。孔子问曰:「先生何乐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吾既已得为人,是一乐也。人以男为贵,吾既已得为男,是二乐也。人生不免襁褓,吾年已九十五,是三乐也。夫贫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终也,处常待终,当何忧乎?」

  曾子曰:「吾闻夫子之三言,未之能行也。夫子见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夫子见人有善若已有之,是夫子之不争也。闻善必躬亲行之,然後道之,是夫子之能劳也。夫子之能劳也,夫子之不争也,夫子之易事也,吾学夫子之三言而未能行。」

  孔子说:「回,若有君子之道四:强於行己,弱於受谏,怵於待禄,慎於持身。」

  仲尼曰:「史鰌有君子之道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能曲於人。」

  孔子曰:「丘死之後,商也日益,赐也日损;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如己者。」

  孔子将行,无盖。弟子曰:「子夏有盖,可以行。」孔子曰:「商之为人也,甚短於财。吾闻与人交者,推其长者,违其短者,故能久长矣。」

  子路行,辞於仲尼曰:「敢问新交取亲若何?言寡可行若何?长为善士而无犯若何?」仲尼曰:「新交取亲,其忠乎!言寡可行,其信乎!长为善士而无犯,其礼乎!」

  子路将行,辞於仲尼,曰:「赠汝以车乎?以言乎?」子路曰:「请以言!」仲尼曰:「不强不远,不劳无功,不忠无亲,不信无复,不恭无礼。慎此五者,可以长久矣。」

  曾子从孔子於齐,齐景公以下卿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晏子送之,曰:「吾闻君子赠人以财,不若以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则易以匹马,非兰本美也。愿子详其所湛。既得所湛,亦求所湛。吾闻君子居必择处,所以求士也;游必择士,所以修道也。吾闻反常移性者欲也,故不可不慎也。」

  孔子曰:「中人之情,有余则侈,不足则俭,无禁则淫,无度则失,纵欲则败。饮食有量,衣服有节,宫室有度,畜聚有数,车器有限,以防乱之源也。故夫度量不可不明也,善言不可不听也。」

  孔子曰:「巧而好度必工,勇而好同必胜,知而好谋必成;愚者反是,夫处重擅宠,专事妒贤,愚者之情也。志骄傲而轻旧怨,是以尊位则必危,任重则必崩,擅宠则必辱。」

  孔子曰:「鞭扑之子,不从父之教;刑戮之民,不从君之政,言疾之难行。故君子不急断,不意使,以为乱源。」

  孔子曰:「终日言不遗己之忧,终日行不遗己之患,唯智者有之。故恐惧所以除患也,恭敬所以越难也;终身为之,一言败之,可不慎乎!」

  孔子曰:「以富贵为人下者,何人不与?以富贵敬爱人者,何人不亲?众言不逆,可谓知言矣,众向之,可谓知时矣。」

  孔子曰:「夫富而能富人者,欲贫而不可得也;贵而能贵人者,欲贱而不可得也;达而能达人者,欲穷而不可得也。」

  仲尼曰:「非其地而树之,不生也,非其人而语之,弗听也;得其人,如聚沙而雨之,非其人,如聚聋而鼓之。」

  孔子曰:「船非水不可行,水入船中,则其没也,故曰:君子不可不严也,小人不可不闭也!」

  孔子曰:「依贤固不困,依富固不穷,马趼斩而复行者何,以辅足众也。」

  孔子曰:「不知其子,视其所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又曰:「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故曰:丹之所藏者赤,乌之所藏者黑。君子慎所藏。」

  子贡问曰:「君子见大水必观焉,何也?」孔子曰:「夫水者,君子比德焉。遍予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其流卑下句倨,皆循其理,似义;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绵弱而微达,似察;受恶不让,似包蒙;不清以入,鲜洁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度;其万折必东,似意。是以君子见大水观焉尔也。」

  「夫智者何以乐水也?」曰:「泉源溃溃,不释昼夜,其似力者;循理而行,不遗小间,其似持平者;动而之下,其似有礼者;赴千仞之壑而不疑,其似勇者;障防而清,其似知命者;不清以入,鲜洁以出,其似善化者;众人取平品类以正,万物得之则生,失之则死,其似有德者;淑淑渊渊,深不可测,其似圣者。通润天地之间,国家以成,是知之所以乐水也。诗云:『思乐泮水,薄采其茆;鲁侯戾止,在泮饮酒。』乐水之谓也。」「夫仁者何以乐山也?」曰:「夫山巃嵷〈山累〉嶵,万民之所观仰。草木生焉,众木立焉,飞禽萃焉,走兽休焉,宝藏殖焉,奇夫息焉,育群物而不倦焉,四方并取而不限焉。出云风通气于天地之间,国家以成,是仁者所以乐山也。诗曰:『太山岩岩,鲁侯是瞻。』乐山之谓矣。」

  玉有六美,君子贵之:望之温润,近之栗理,声近徐而闻远,折而不挠,阙而不荏,廉而不刿,有瑕必示之於外,是以贵之。望之温润者,君子比德焉,近於栗理者,君子比智焉;声近徐而闻远者,君子比义焉;折而不挠,阙而不荏者,君子比勇焉;廉而不刿者,君子比仁焉;有瑕必见於外者,君子比情焉。

  道吾问之夫子:「多所知,无所知,其身孰善者乎?」对曰:「无知者,死人属也;虽不死,累人者必众甚矣。然多所知者好,其用心也多;所知者出於利人即善矣,出於害人即不善也。」道吾曰:「善哉!」

  越石父曰:「不肖人,自贤也;愚者,自多也;佞人者,皆莫能相其心口以出之,又谓人勿言也。譬之犹渴而穿井,临难而後铸兵,虽疾从而不及也。」

  夫临财忘贫,临生忘死,可以远罪矣。夫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此皆所以治身法也。上交者不失其禄,下交者不离於患,是以君子择人以交,农人择田而田。君子树人,农夫树田;田者择种而种之,丰年必得粟;士择人而树之,丰时必得禄矣。

  天下失道,而後仁义生焉,国家不治,而後孝子生焉,民争不分,而後慈惠生焉,道逆时反,而後权谋生焉。凡善之生也,皆学之所由。一室之中,必有主道焉,父母之谓也;故君正则百姓治,父母正则子孙孝慈。是以孔子家儿不知骂,曾子家儿不知怒;所以然者,生而善教也。夫仁者好合人,不仁者好离人,故君子居人间则治,小人居人间则乱;君子欲和人,譬犹水火不相能然也,而鼎在其间,水火不乱,乃和百味。是以君子不可不慎择人在其间!

  齐景公问晏子曰:「寡人自坐地,二三子皆坐地;吾子独搴草而坐之,何也?」晏子对曰:「婴闻之:唯丧与狱坐於地。今不敢以丧狱之事侍於君矣。」

  齐高廷问於孔子曰:「廷、不旷山,不直地,衣蓑提执精气,以问事君之道,愿夫子告之。」孔子曰:「贞以干之,敬以辅之,待人无倦,见君子则举之,见小人则退之;去尔恶心而忠与之,敏其行,修其礼,千里之外亲如兄弟;若行不敏,礼不合,对门不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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