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清稗类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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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类

 

  文学最盛之原因

  爱新觉罗氏自太祖肇基东土,至世祖入主中夏,传十帝,历二百六十八年,一朝文学之盛,所以能轶明超元,上驾宋唐,追踪两汉者,盖有六大原因焉。一,由於开国之初,创制满洲文字,译述汉人典籍,而满人之文化开。二,由於信任汉人,用范文程之议,特选士於盛京,而汉人之文教行。三,由於入关以後,一时文学大家,不特改仕新朝者多明之遗老,即世祖、圣祖两朝正科所取士,及康熙丙午年博学宏词科诸人,其人以理学、经学、史学、诗词、骈散文名家者,亦率为明代所遗,而孙奇逢、顾炎武诸儒隐匿山林,又复勤於撰着,模范後学。四,由於列祖列宗之稽古右文,而圣祖尤聪明天亶,着述宏富,足以丕振儒风。五,由於诏天下设立书院,作育人才。六,由於秘府广储书籍,并建七阅分贮,嘉惠士林。有此六原因,是以前古所有之文学,至是而遂极其盛也。

  七阁者:文渊在大内,文源在圆明园,文津在热河,文溯在奉天,文汇在扬州大观堂,文宗在镇江金山寺,文澜在杭州西湖之行宫。

  高宗天语典雅

  高宗稽古右文,天语典雅。乾隆庚戌四月东巡,遣官祭周尹吉甫墓,并垂问吉甫子孙。途次适南薰徐来,上语侍臣曰:「此即《诗》所谓『穆如清风』也。」

  宗潢多嗜文学

  宗潢颇多嗜文学者,自红兰主人岳端首倡风雅,而问亭将军博尔都,紫幢居士文昭,晓亭侍郎塞尔赫,臞仙将军永忠,樗仙将军书诚,嵩山将军永(上奎下心),遂相继而起.紫幢从王文简公士祯游,辞爵读书,为士林所重.查编修慎行序其集,称之曰「宗室高人」.雍正时卒.

  八旗文士之开山

  赛图字麟阁,崇德辛巳科目解元。幼贫,尝爇马通以读书,尤好为诗,满洲文学之开,实自赛始。其同榜举人鄂貌图,後官参政,有《北海集》;汉军卞三元,後官云贵总督,有《公余诗草》,皆八旗文字之最先者。至阿什坦,【题名碑作「何锡谈」。】为完颜氏苗裔,顺治壬辰进士,翻译《大学》、《中庸》、《孝经》、《通监总论》诸书,圣祖尝召问经义,称为我朝大儒。又侍郎布泰阶平襃不由科目出身,克敦实学。侍讲德格勒,有学行,与徐文定公元梦同为李文贞公光地所荐。纳兰成文絅斋为文贞高足,与修《周易折中》。辽阳宁完我,天聪初官参将,後闲废,顺治初,起为学士,擢内宏文院大学士,为《明史》副总裁,康熙乙巳卒,諡文毅。三元有《祭少司马范公》文、《重修盘江铁桥碑记》,一则规仿昌黎,一则力摹子厚,皆能得其气息。什坦有《重经史以养人才疏》,冲夷恬淡,简要不烦,文品尤高。完我有《请立言官疏》,立范运衡,洞明体要。所有均采录於《八旗文经》也。

  蒙古儒士通文艺

  敖汉部落,为元太祖第四弟某王裔,其台吉额驸彭楚克林沁,尚简亲王郡主,通文艺,熟习辽、金、元事。尝与裘文达公曰修谈三史,裘为瞠目。高宗呼之曰「敖汉先生」。彭既习汉俗,不乐居本土,典宿卫数十年,卒於京邸。

  严又陵之文学

  海通以来,输入泰西学说。同、光间,游学欧美之人,日有增益,於是吾国士林,始知今世界所称文学有广狭二义,不仅如旧称文学为孔门四科之一,专就文章博学而言也。广义赅哲学、伦理学、政治学等言之,亦谓之文的科学,侯官严又陵观察复足以当之,即如京师大学所设文科,学科分哲学、文学、历史学、地理学亦可见之。狭义则与哲学、科学相对峙,专以散文、韵文言之。

  杨古酝文学

  娄县杨古酝大令葆光幼承母教,工诗古文辞。同治癸酉,客保定,居莲池书院,与修《畿辅通志》。光绪时,以县丞次浙江,旋擢知县。上官倒屣,僚友折节,皆以其文学也。所着有《苏盦文诗词集》,类皆湛然以清,夷然以和,曹子建所谓「俨乎若泰山,勃乎若浮云」者,其庶几焉。

  石绮湘工文学

  粤寇石达开有女,名绮湘,年十九,聪慧工文学,姿态轶尘俗。尝至绮红院观乐,诸女皆失色。院为杨秀清辈蓄妓之所也。洪秀全尝求为太子妃,达开以福瑱非令主,不允。或曰,达开初有一子二女,二夭死,存者只次女筠照耳。金陵下後,年才十七,飘然若仙。达开引兵独出,筠照日侍秀全,甚爱怜之。及官兵压城,筠照变服遁走,至锡山为丐妇,人无知其为石氏女者,後竟以寒饿死。好事者葬之於斗门,筠照殆即绮湘也。

  文字

  汉文之源,始於契书,【如八卦画。】指事而已。稍後乃有象形。【或同时并起。】不足,继之以会意,谐声.犹不足,终之以转注,借,而六书备矣.指事,象形最单纯,谓之文.会意以下四类,乃孳乳相生,谓之字。在於竹帛,谓之书。六书有古文、大小篆之别,然删除重复,约仅九千余字。至秦,始变隶书。至汉,又有章草。盖文化愈进,事物日繁,篆籀书写,太费日力,不适於用,渐趋简易,自然之势也。

  唐初,佛经入中土,我国文字遂受小挫。犹幸佛经名词,终未通用,故汉文得以保留至今。自是历代通俗杜撰,辗转附益,字书乃多至四万余字。然寻常日用,率不过三四千字而已。

  光、宣之交,译学大昌。好学之士,於汉文之外,分习英、法、德、俄、日诸国之今文,更进而兼习希伯来、希腊、辣丁之古文,以推阐中外古今之物理,而观其会通。其译自日本文者,连篇累牍,虽有我国之可替者,亦舍而不用矣。

  中外文字之比较

  文字孳乳,以西洋为最速,我国为最迟。或即据文字之增加,以考一国文化之进步,似未可据为典要也。我国文字,自苍颉造字至汉许氏《说文》,其数为九千五百五十三字。此後则历代皆有增加,至《康熙字典》,仅得四万二千一百七十四字。以年代计之,则平均所增,岁仅二三字而已。持是以考泰西各国文字,其孳乳之迟速,有不可同日而语者。兹即以英国考之,在十七世纪之末,通用字典仅五千余字,今则已达四十五万有奇。其文字孳乳之速,真有令人不可思议者。然谓其为多字之国则可,谓其文字之增加,即为一国文化进步之特徵,似尚有说焉。试即中外文字增加迟速之故而详考之,知文字多寡,未可与一国之文化为比例也。

  夫我国文字,今不过四万有奇,识者以为少,固矣。然此四万余字中,人所习用者,亦惟三四千字。以此三四千字作为文章,意无不达,言无不足,而无周转缺乏之患,此其故何哉?盖以我国文字与泰西异,其妙用在能累而成文,及六书之变化,故字少而周於用,与夫泰西之一字一义、一物一名者有间矣。【泰西虽亦有一字数义者,然多见於动字,其他名词为数甚少。】姑举一二例以比较之,如一二三四等之数目字,我国由一以至万,所用之字,去其同者,仅十三字足以代之。若英文则需二十九字,法文则需二十三字,其他各国或倍之,或数倍之,要未如我国字之简而显者也。【盖数目字以我国为最简,尤以我国为最明了。法虽少於英,较英尤拉杂累赘。如曰九十,彼不直曰九十,而曰四二十十。盖四个二十合为八十,再加十则为九十也。此等文义,在他国人闻之,非精於数学者不能遽辨。】此其一也。又泰西文字,凡一物,则多锡以专名。夫天下万物本无穷尽,若一一锡以专名,虽数千万字,亦有时而穷,殊不若我国之累而成文,用字少而名物多也。兹任举一字以为喻,如皮毛之「皮」字,在我国则可用作书皮、树皮、地皮、象皮、羊皮等。即以一「皮」字为名词,而以「书」、「树」等字为形容词,字少而义赅。在西洋则皮字为一名词,书、树、地、象、羊各为一名词,而书皮、树皮、地皮、象皮等又各为一名词。即以上数词计之,在我国仅用六字,即皮、书、树、地、羊、象六字而已。在泰西则需十一字矣。【即皮、书、树、地、象、羊、书皮、树皮、地皮、象皮、羊皮。英、法、德皆然。】此又其一也。

  匪特此也,英国之形容词、动词,或以形容程度之不同,或以动作时候之不同,每字皆有三变体。【动字有时则有四变体、五变体者。】既因时候之不同,复因发言之人及双单数而各异。如是非之「是」字,在我国,固无论时候之迁移,发言人为谁何,及是否为双数、单数,概用一「是」字而已。英国一「是」字,则有八体。如be,is,am,was,were,been,are,art。译义同为一「是」字,乃因时候异,数目异,言者异,於是字之形体,亦因之而异矣。我国虽亦间有此例,如《尔雅》「初哉首基」十六字,皆训为「始」。然其用则甚宽广,不以时间数目限制之也。且加以假借、引伸,复不能以一「始」义缚束之也。其他欧西各国,与英国略同,字虽一义,而其因时候、数目、阴阳及发言人种种关系,字形即有若干之变体,德、法较英为尤甚。此虽为泰西各国文字之妙用,然其字数之多,亦其一大原因也。

  且我国文人好用古字,故每为文,常搜罗古书中之僻字而用之,以为矜奇。而其所用之字,自皆有本原,人於是皆以为博,曾未敢有以杜撰之字为文者也。泰西则不然,凡一代文豪,一国文章事业即任其操纵,文法、字体,凡出於文豪之改变者,举国莫不遵之,其他皆非所问,此与我国适成反比例。文字增加迟速之故,与此亦有密切之关系者也。挽近泰西科学昌明,即科学名词一项,已达二十余万字。而此二十余万字,译为我国字,以最通习之数十字,即足以赅之,此人之所习知也。虽曰於译义容有未尽,然较诸泰西仅锡专名多无意义可寻者,犹有间焉。综此数例,知泰西文字所以多於我国者,在不知累而成文也。不知累而成文,字数虽多,徒增其烦扰而已。且我国文字之妙用,尤不止此。其精粹尽在六书,六书之体备,文字之用亦备,虽历百世而不增,亦自无缺乏之患,可断言也。

  满文

  满洲旧无文字,其始普通用蒙古字为书信,最不便者,即本国之语言,亦必翻译为蒙古语。太祖虽解蒙古文,通汉文,而部民蒙昧不解。明万历己亥二月,太祖因命额尔德尼榜式,【榜式,一作傍什,又作帮实。萧大亨云,能书者之称也。有侮慢之者,罚马一。天聪辛未七月始停止,但称笔帖式。惟达海、库尔缠等,仍得称榜式。国初,内三院满洲大学士谓之榜式,汉军大学士亦称榜式。】及噶盖札尔克齐制国语,创立满文。额尔德尼以为难,太祖因谕之曰:「集蒙古字为之,其事不难。例如『阿』下合一『麻』字,非『阿麻』乎?【满洲语,阿麻,父之义。】『额』字下合一『墨』字,非『额墨』乎?【满洲语,额墨,母之义。】以蒙古字合满洲之语音,联络成句,即可因文见义矣,吾筹此已悉,汝等试书之,有何不可?」於是遂制国书。

  太宗朝,达海榜式【达海所译有《刑部会典》、《素书》、《三略》、《万宝全书》,未竟者,《通监》、《六韬》、《孟子》、《三国志》、《大乘经》等。】立字母十二,名曰十二兀柱头,一曰十二字头。所载与汉文反切相类。【如「墨」为「不黑」,「空」为「湿通」之类。】或一语为一字,或数语为一字,意尽,则以两点节之。其书左行,与汉反。【文移书疏之制,满文则自後而前,汉文则自前而後,凡宫殿榜书,率用满、满、蒙三体字。】波撇略似汉隶,盖蒙古字本从隶书变出,而满书又从蒙古变出,旁加以点,是以仍近汉隶也。【太祖朝之满文,称曰无圈点档案。太宗庙之满文,称曰有圈点档案。】自是音义益详,亦如籀变小篆,隶变八分,踵事而增,日趋精密矣。

  达海,姓觉尔察,九岁通满、汉文义,弱冠草太祖诏令,奉命翻译《大明会典》及《素书》与《三略》,太祖称善。天聪壬申病卒,諡文成。後祭酒阿理瑚请从祀两庑,韩文懿公菼曰:「海造国书,一艺耳,未合从祀之例。」事遂止。

  康熙癸丑四月,谕学士傅达礼:「满、汉文义照字翻译,可通用者甚多,後生子弟渐致差谬。尔可将满语照汉文字汇,发明某字应如何用,某字当某处用,集成一书,使有益於後学。」

  圣祖命纂清文监

  圣祖虑满文之口传笔授,或有异同也,乃命别类分门,一一排纂,勒为《清文监》一书,以昭法守。

  高宗增定清文监

  高宗以《清文监》一书虽已详审,而惟未及音译。乃复指授馆臣,详加增定,为部三十有五,子目二百九十有二。每条皆左为清书,右为汉语。清书之左,译以汉音,用三合切韵。【满洲、蒙古、汉字为三合。】汉书之右,译以清书,惟取对音。以清书之声,多汉字所无,故三合以取之。汉字之声,则清书所具,故惟用直音也。如开章六字,则用直音,如阿、额、伊、鄂、乌、谔,余用二字合音,如【纳讷、阿额、伊鄂、呢傩、努懦、乌谔。】【纳阿】衣、【讷额】衣、【呢伊】衣、【努乌】衣、【懦谔】衣,而轻重缓急,由是分矣。

  蒙文

  元初施用文字,用汉楷及畏吾字。畏吾,元时西北部名,或作畏吾儿,亦作畏兀儿,亦有作衞兀者,今定为辉和尔,【见《元史?博罗哈雅》及《释老传》。博罗哈雅,原作布鲁海牙。】即唐之回纥也。简称之,直回字耳。故元於国子监学外,有回回国学。世祖即位,命国师吐蕃帕克思巴【原作八思巴。】制蒙古新字,字仅千余,其母凡四十有一,曰察汉脱鲁格,其相关纽而成字者,则有韵关之法,其以二合、三合、四合而成字者,则有语韵之法,而大要则以谐声为宗也。至元己巳,诏颁行於天下。其诏曰:「朕惟字以书言,言以纪事,此古今之通制。我国家肇基朔方,俗尚简古,未遑制作,凡施用文字,因用汉楷及辉和尔字,以达本朝之言。考诸辽、金及遐方诸国,例各有字。今文治寖兴,而字书有阙,於制为未备,故特命国师帕克思巴创为蒙古新字,译写一切文字,期於顺言达事而已。今後凡有玺书颁降者,并用蒙古新字,仍各以其国字副之。」嗣又於州县各设蒙古字学教授以教习之。

  四十一字母中,计元音七,谐音十七,双音七。其字略如结绳形,书写之式,与满文同,皆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也。驻防各省之蒙族,百人中鲜有二三谙此者,惟通行於内外蒙古耳。

  青海蒙文不常见

  蒙文字母四十一中,亦有别,一为蒙古字,一为托忒字。蒙古字通行於漠南北及青海。托忒字则盛行於西域,而亦输被於青海。故青海蒙文性质,亦非纯粹。或言准噶尔字书名「托忒」,唐古忒本作托忒,是蒙古文字与唐古忒本同派异流也。青海盛行唐古忒文,若蒙文,则不常见。蒙人之识本文者盖寡,惟公牍犹沿用蒙文。二十九旗之内,如和硕特北左翼旗、西右翼中旗等,自旗主以至百姓,竟有目不识丁者。遇有公务,公文由本管盟长处文牍官兼办,或由青海办事大臣之繙译官代办,文义乖谬,仍藉言语通之。咨部之件,用汉文函达理藩部,饬档房代办,一纸文牍,聊以存案。盖唐古忒文,无论蒙古、番族,人人能通其音,以文字与言语连结为用。通行番语,不能离番文,学习梵经,更不能不偏重番文,其势然也。蒙民幼时,本文字母尚未熟读,便授以梵经读法,久而日用数目等字,亦利用番文而不可改,蒙文荒废,遂不可问矣。

  禁止蒙古行用汉文

  内外札萨克、汗王、贝勒、贝子、公、台吉、塔布囊以及蒙古官员闲散人等,遇有禀牍呈词等件,不得擅用汉文,违者照违制例科罪。其代书之人,交地方官递解回籍,严加管束。若事涉词讼,代写汉字者,无论有无串通唆教情事,均按讼棍律治罪。同、光以来,此例渐弛。光绪丙午丁未间,科尔沁亲王自赴日本游学,归而设立学校,且兼课蒙人以汉文矣。

  回文

  回文与土耳其文同,横衍右行,有字头二十八,分古字母及今字母两种,西域行之。徙居内地之回族,间亦有解此者。

  藏文

  藏文,一曰唐古忒文,出於希伯来,与畏兀儿文同。缮写之法,由左行右。以烟为墨,以竹木削锥为笔。其字母音韵与汉文同,因汉文字母亦释神珙所传也。惟汉文音韵,如《字汇》所载为三十二字,中有两句系五言,藏文全系四言,故字母仅三十字。而汉文三十二字,大半有音无字,假借亦多。藏文皆有音有字,亦无假借。其母音二,父音二十有八。藏人以佛教为文学,而佛经多用藏文,学喇嘛者必先习之。

  西康文

  西康番人概习藏文,其传世之书,佛经之外,医卜星相及记事、歌唱等书皆有之。惟与汉文不同,语言亦异,语文不通,故政治隔阂,所以难於用夏变夷也。光绪丙午,边务大臣赵尔丰以里塘、巴塘之改流也,文告宣布,语言谘询,必用舌人,舌人不良,行政大有窒碍。遂於丁未春,奏揆经费,委吴嘉谟充学务总办,选聘川中文士张卜翀出关设立学校,择番中幼年子女,教以汉语汉文,说礼乐而敦《诗》《书》。初於巴塘、里塘、河口、盐井、定乡、稻城、贡觉岭兴办。宣统庚戌,推广於江卡、乍了、察木多、德格、白玉。辛亥,三岩、贡觉、甘孜、绒坝、登科均设学校焉。甫届三年,巴塘之男女学生已能作数百言之汉文矣。

  苗文

  苗族种类繁多,亦有文字。间有斫取树枝,部其修短钜细,标准一事,以识遗忘者,亦犹汉族上古之结绳纪事也。

  贵州永宁州有红岩,千仞壁立,上有字数十,人名之曰红岩之碑。或谓为殷高宗克鬼方时,勒石以纪功者,於是强为之音义而成一铭。然其文似蝌蚪文而非,博古家以为古无是等文字,盖苗字也。

  倮罗在诸苗族中文明程度最高,未被汉族征服时,已有组织政府之能力。其文字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一字一音,有千数百异形之字。书以左手,发音颇类日本语。先名词,次动词。不知印刷,书籍皆牛皮誊写,後亦用纸。所载者则婚嫁、丧祭之礼仪,及占吉凶之法。能读此书者称为鬼师,人叩以祸福,但披书三四即为决之。婚丧祭祀,多用鬼师以主其事。用鬼师处渐少,读书者亦渐减。鬼师常谓人曰:「昔年读书者多被国王宠用,今无所用,谁复为此!」盖彼谓读书遭造物忌,必致绝嗣,殆以读书为冒险事业也。

  瑶人圆印篆文

  瑶人在贵定,勤耕种,暇则采药,沿村行医。有书名曰《榜簿》,珍为秘笈,书皆圆印篆文。

  韪书

  云南曲靖府山中有爨人,垢夷之後也,另习一种文字,以字母连合之,谓之韪书。

  罢夷字

  ??罢夷字,大约袭爨字而为之。汉时有纳垢酋之後阿呵者,为马龙州人,弃职隐山谷,撰爨字,字如蝌蚪,二年始成。字母一千八百四十有奇,夷人号为书祖。

  麽些文

  云南麽些种人有字,专象形,人则图人,物则图物,以为书契。

  钱收斋读书法

  钱牧斋极淹贯经史之能,其读书法,每种各有副本,凡遇字句新奇者,即从副本抉取,粘於正本上格,以便寻览,供采撷。盖以正本或宋元精刻,不欲轻用丹黄也。

  圣祖好学不倦

  圣祖英姿天纵,於书无所不窥,衡石自程,即秦始皇亦无其勤敏,虽老而好学不倦。【当时所洒宸翰,未必皆属己出,其捉刀者为高江邨士奇,故高於当时最承恩眷。高复物色二人,养於宫中,终其身弗令出外,其後竟杀之以灭口。】

  阎百诗多读书

  徐健庵尚书尝直起居注,圣祖问曰:「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过,此语出何处?」徐不能对,归以问阎百诗,以百诗多读书也。百诗谓宋陈良时论有「使功不如使过」题,通篇俱就秦穆公用孟明发挥,应是昔人论此事者,第不知出何书耳。

  读书强记法

  张稷若尝云:强记之法,每读一书,遇意所好,即劄录之。录讫,乃朗诵十余遍,黏之壁间。每日必三十余段,少亦六七段。揜卷,辄就壁间观所黏录,日三五次以为常,务期精熟,一字不遗。黏壁既满,乃取第一日所黏者投笥中,俟再读有所录,补黏其处,随收随补,岁无旷日。一年之内,约得千段,数年之後,腹笥自富。

  邢懋循读书用连号法

  邢懋循尝言:其师教之读书,用连号法。初日诵一纸,次日又诵一纸,并初日所诵诵之。三日,又并初日所诵诵之。如是渐增,至十一日,乃除去初日所诵,每日皆连诵十号,诵至一周,遂成十周,遂成十周。资禀即中下,已无不烂熟矣。又拟目若干道,书之签,贮之筒。每日食後,黏十签,讲说思维,令有条贯。逮作文时,遂可不劳余力矣。

  徐华隐读书法

  钱文端公陈羣少尝请益於徐华隐曰:「何以博耶?」华隐曰:「读古人文,就其篇中最胜处记之,久乃会通。」後述於朱竹垞,朱曰:「华隐言是也,世安有过目一字不遗者耶?」文端尝举以为读书法。

  卢抱经读书

  卢抱经学士文弨勤读书,未尝一日废辍.官中书十年,及在上书房,与归田後主讲四方书院,凡二十余年,虽耄,孳孳无怠.昧爽而起,繙阅点勘,朱墨并作.几间(外斗内宾)(外斗内燹),无置茗盌处.日且冥,甫散步庭中,俄而篝灯如故,至夜半而後即安,祁寒酷暑不稍间.生平食禄卖文,不治生产,仅以蓄书.闻有善本,必借钞之,一策之间,分别迻写诸本之乖异,字细而必工.家藏数万卷,无不手勘.

  闵象南手不释卷

  闵世璋,字象南,歙人。晚岁好观书,每夜漏下三二十筹,犹手不释卷。尝谓人曰:「吾生平不博弈,不美食炫服,不游倡优,无他嗜好也。」居室卑狭,无园亭之娱,坐卧一小室,人每劝其撤材新之。象南曰:「视吾不蔽风雨时何如?且久与之习,如故人,不忍弃也。」

  孔某读图书集成七遍

  康、雍、乾间,翰苑诸人,恃文傲物。袁子才虽雍容风雅,亦卒不能免此。一日,有客不告姓名,力请见,袁令阍人三拒之。已而大疑,因语阍者曰:「客如明日至,可诘其故,并请其书之於纸。」阍者诺。明日,果又至。阍者诘之,不答,曰:「非汝辈所知也。」奉以笔,请书示。客从容袖出一册,授仆曰:「尽於是矣,希达汝主,予三日後来取。」袁急视之,不觉悚然。盖册上分询百二十事,尽僻典,十之八九皆生平所未寓目者。徘徊堦下,苦思良久,仅得二十条。乃奔告座师尹文端,君亦不能增一字。因折柬尽招词林诸子,会於督署,萃众人所得,尚仅五十条。分检《图书集成》,得百条。余二十条,无觅处矣。届期,客至,索卷阅之,笑曰:「衮衮诸公技亦止此耳!」索笔按条补之,须臾而就。字法苍劲秀古,不类时家。袁大骇,以呈文端。文端叹赏。因向阍人究客之情状,阍具对,并曰:「聆其言,乃操山左语者。」遂遍访山左同僚,始悉为孔林遗脉,《图书集成》寓目七遍矣。一时翰苑锋棱,为之大敛。

  袁子才看书强记

  袁子才自谓幼时记性不佳,故看书必加摘录,分门别类,以补健忘。阅时既久,积成卷帙,自备作诗文时之獭祭,或谈论时作中郎枕秘以期人。然晚年於幼时事,辄能津津道之,盖凡有闻见,无不笔之於册,披书握管,寒暑无间也。

  胡文忠在军读书

  胡文忠公林翼在军时,治经史有常课,仿顾亭林读书法,使人雒诵,己听之。日讲《通监》二十叶,《四子书》十叶,事繁则半之,而於《论语》尤十反不厌。又尝敦请耆儒与之上下其议论,旁徵列史,兼及时务。迨病至废食,犹於风雪中讲肄不少休。

  曾文正劝人读七部书

  曾文正尝教後学云:《六经》以外,有不可不熟读者,凡七部书,曰《史记》、《汉书》、《庄子》、《说文》、《文选》、《通监》、韩文也。盖《史记》、《汉书》,史学之权舆也;《庄子》,诸子之英华也;《说文》,小学之津梁也;《文选》,辞章之渊薮也。《史》、《汉》时代所限,恐史事尚未全,故以《通监》广之。《文选》骈偶较多,恐真气或渐漓,故以韩文振之。

  吴子登读西书

  吴子登勤於学,时与泰西初通,而喜研究西人算理。见西士,辄询问,犹自恨未通贯。又年长不及学拼音,因取西书,每字询得其解,乃取西字而识以华音,积久竟能读西书。西人谓不识别国之字而能读其书者,地球之上,惟吴一人而已。吴,南丰人。

  汪柳门精熟史汉

  汪柳门侍郎鸣銮自谓於书无所不窥,而《史》、《汉》尤精熟。某学使思有以难之。一日,叩之曰:「《龚定盦集》有『九月犹开窈窕花』之句,窈窕花何物?」汪不能答。学使转告之曰:「桂也。班书具在,君殆偶尔遗忘耶?」汪大窘。

  于晦若博极羣书

  贺县于晦若侍郎式枚,为陈兰甫京卿澧入室弟子。其提督广东学政时,督部为岑春煊,颇相得。光绪丁未,改学政为提学使,岑即密奏式枚任之。侍郎博极羣书,弱冠即为宿儒所畏。是年广东师范学校校试,乐清高心博廪生时主讲是校,出西北舆地题,颇本《新民丛报》之说。侍郎阅之,即曰:「梁卓如言虽如此,然考某书某书尚有异论。」所举原原本本,略无遗滞。岑既内陞邮尚,即奏侍郎内用。岑旋出,侍郎亦不容於内,乃拜考察宪政之命。及慈禧太后崩,諡为孝钦,侍郎疏言「钦」非后諡,历举往事为证,词旨斐雅可喜也。

  回人读阿里卜

  《阿里卜》,回书名,回人之读书者,必始於此。

  徐宗顼集赤壁赋为诗文词

  华亭徐基,字宗顼,以贡生官训导。所着有诗文词,皆集前、後《赤壁赋》,洋洋洒洒数千言,伸之缩之,不出四百余字之外。卷首有陈文简公元龙序,集《圣教序》中字,亦如己出。

  朱竹垞毛西河之诗文

  经师之善诗文者,每以国初朱竹垞、毛西河为言。其实西河非竹垞可比。竹垞文有骨力,卓尔大雅,西河惟善於驰骋耳。竹垞诗渊雅坚厚,取材典则,西河已伤猥杂,气亦未醇。昔韩昌黎以《孟子》为大醇,《荀子》乃大醇而小疵。邱菽园主政炜萲於竹垞、西河,亦如是云。

  叶文敏诗文兼长

  叶方譪,字子吉,号訒庵,崑山人,官至尚书,諡文敏。尝评诗云:「无论大篇短章,每首当具有二十分力量,所谓狮子搏象兔,皆用全力也。」王文简公少时有句云:「萤火出深碧,池荷闻暗香。」文敏极喜之,取入《独赏集》。文敏夙着清操,家无余财,以斯文为己任。诗宗苏、陆,文宗眉山,生平服膺文简诗及汪钝翁文,盖实兼有二家之长也。

  吴改堂工诗文

  吴改堂,名燮,吴江人。幼禀奇质,负气,性耿直,好读书,能骑射。年十四,从其父半松大令游京师,所与交多藏书家,改堂从借归,目识手钞,穷日不休。尝制双袋,佩於左右腰间,读书有所得,辄移写之以投於袋。所为诗文,往往为前辈所惊赏。

  孙渊如工诗文

  孙渊如,名星衍,能诵全部《文选》,而所撰骈文,绝不摭拾《文选》字句。诗有奇气。三十以後,一意研经。袁子才谓渊如逃入考据,盖不欲以文人自囿也。

  黄诗王文

  张维屏尝曰:「汉有建安七子,唐有王、杨、卢、骆四家,余欲选黄仲则诗、王仲瞿文合刻之,题曰乾隆二仲。」

  六诗三笔

  建宁朱仕玠、仕琇兄弟,皆官教谕。仕琇工古文,师事朱笥河学士筠;仕玠工诗,为沈文悫公德潜所称赏,闽人誉之为「六诗三笔」。

  李氏兄弟之诗文

  乾、嘉间,江左之操制举业,授子弟以衣鉢,取青紫如拾芥者,莫如太仓李氏。李氏兄弟凡五人,曰锡瓒、锡晋、锡鬯、锡珪、锡康,皆登显第,掇高魁。刊有《映雪斋试牍》,其文皆揣摩风尚,清华流利,渐开道光以後靡靡之风。锡瓒,字秬香,所选《能与集》,与晚年自号蘅塘退士所选之《唐诗三百首》,尤为脍炙人口。其於《三百首》,则自署曰「蘅塘退士」,盖晚年所辑也。二书皆制举家之圭臬。《能与集》为小试利器,《唐诗三百首》则试帖虽废,学者犹吟讽之。然见地故不高,以视沈文悫《古诗源》、阮亭《古今诗选》、曾文正《十八家诗钞》,觉卑之无高论矣。然《三百首》一书,至今不废,得毋取径不高,便於俗学耶?

  张黄黎吕之诗文

  岭南诗文学,推张锦芳、黄丹书、黎简、吕坚四家。吕最後殁。黄、黎兼工书画,吕逊之。吕为古文,张、黄、黎亦不能及。坚,字介卿,号石颿,番禺人。为诸生时,李南涧见其诗,奇之,由是得名。性兀岸自异,少所许可。豪於饮,高谈雄辩,四座皆惊。家贫甚,然胸次落落,无所介,虽箪瓢屡空,笑傲自若也。大兴朱文正公珪莅粤,粤之名士咸被延接,而石颿与二樵尤见称许。顾蹭蹬名场,老而不遇,抑塞磊落之气,时发之於诗文,幽艳陆离,奇情郁勃,不肯作一常语。所着《迟删集》六卷,文亦附焉。世称二樵生平所至,求诗书画者日填於门。砚田所入,足以自给。既殁,人得其手蹟,珍逾球璧。以石颿视二樵,境遇之丰啬,又或异之,岂造物之忌名特甚耶?二樵,简字也。

  张亨甫诗文甚富

  建甯张亨甫孝廉际亮诗文甚富,其自刻者,为《松寥山人初集》、《南来诗录》、《娄光堂》数种。云垂涛涌,不可方物。以选拔入都,报罢後,读书西山,敛才蓄气,务为函深峻洁之语,体颇近王、孟。一日,携歌者饮酒楼,或谓曰:「君尚能作豪宕语否?」亨甫大笑,即席为《王郎曲》一章。翼日,又为《眉仙》《秋芙》等行。

  朱伯韩工诗文

  临桂朱伯韩观察琦,尝从倭文端、唐确慎、李文清诸公游,与闻道学之统。其经术考据,则与曾文正、何子贞、张石洲相切劘。其工诗古文,则与梅伯言、邵位西、张端甫、吴子序、余小颇、陈艺叔、刘椒云、冯鲁川及其乡人龙翰臣、王少鹤同时各成一家。盖道光朝魁伟振奇人也。

  左文襄不废诗文

  左文襄久在军中,不废诗文。章奏文劄缄牍,或友朋酬答,皆取办於一己。所用书记,供钞录而已。晚岁,辑其所作诗文,都为一卷,而署检曰《盾鼻余渖》。

  高伯平善诗文

  高伯平廪贡均儒,先世为闽人,其祖积为贵州按察使,卒,葬嘉兴,遂家焉。六岁而孤,母车孺人教之成立。治经,精声音训诂之学,而谨守宋儒家法,不为苟异。文章师桐城方苞,服膺山阳潘四农。订其文集、诗话若干卷,又手写姚鼐尺牍刻之。漕督吴文惠公棠欲刻其诗文集,伯平曰:「此不足以辱梨枣也。」

  散体文家之分派

  国初,散体文以宋荦所选侯方域、魏禧、汪琬三家为最着。方域,字朝宗,号雪苑。禧,字冰叔,号裕斋。琬,字苕文,号钝庵。琬原本经术,瓣香庐陵,於明,则推重归太仆。禧与兄祥、弟礼时称「三魏」,文有理致,而禧笔势尤雄放,其论事叙事之作,多得史迁遗意。方域初好六朝文,既而步趋史迁,矫变不测.如健鹘摩空,如鲸鱼赴壑,虽享年不永,根柢逊於琬、禧,而识解特超,其高才自不可及。同时布衣以文名者,有邵青门长蘅,枕葄经史,力追归唐,可与雪苑、冰叔抗衡。至遗民之以文名者,则推顾炎武、黄宗羲、陈宏绪、彭士望、王猷定诸人。士大夫以文名者,则推李光地、潘耒、孙枝蔚、朱彝尊、严虞惇、姜宸英诸人。中惟虞惇文陶铸羣言,体近庐陵、南丰,彝尊、宸英文善学北宋,余多不入格。自方苞、刘大櫆继起,而古文之道乃大明。桐城、阳湖两派,亦由此起矣。

  苞尝与宸英论行身祈向,曰:「学行继程、朱之後,文章介韩、欧之间。」故其论文严於义法。今约举其大恉如下:一,非阐道翼教,有关人伦风化,不苟作。二,凡所涉笔,皆有六籍之精华。三,不可入语录中语、魏晋六朝藻丽俳语、汉赋中板重字法、诗歌中隽语、《南北史》佻巧语。

  桐城文派

  方苞,字灵皋,世称望溪先生,以古文专家之学提倡後进。其论文之言曰:「自南宋以来,古文义法不解久矣。吴越间遗老尤放恣,无一雅洁者。」又曰:「言有序,言有物。有序,要矣,有物,尤要,非读书而明於事理不能也。」一传为刘大櫆,再传为姚鼐。

  大櫆,字海峰。鼐,字姬传,世称惜抱先生。惜抱禀其师传,覃心冥进,益以所自得,推究阃奥,开辟户牖,天下翕然推为正宗,世几有青蓝冰水之喻。求学之士,如篷从风,如川赴壑。百余年来,转相传述,徧於东南。由其道而名於文苑者,以数十计,可谓盛矣。论者谓望溪之文质,恒以理胜。海峯以才胜,学或不及。惜抱则理与文兼至。三人皆籍桐城,故世称为桐城派。历城周书昌为之语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然惜抱之学,师法家法,殆兼有之。惜抱之世父姜坞编修范,博闻强识,诵法先懦,与大櫆友善。诸子中尤爱惜抱,每谈文,必令侍侧。惜抱幼时,即喜亲大櫆。客退,辄肖其衣冠谈笑为戏。故范授以经学,而复使受古文法於大櫆。瑞金罗有高,新城鲁仕骥,均受业於建宁朱仕琇,後乃更事惜抱。惜抱主江宁书院,前後二十年。门下着籍者,以上元梅曾亮、管理、娄县姚椿、宝山毛岳生及同邑刘开为着。范之曾孙莹、同邑方东树、戴钧衡皆能传桐城之学,最近则有萧穆、吴汝纶。

  开年十四,以书谒惜抱,大奇之,因受业於门,得其学。世咸称其古文,谓望溪、海峯之传,藉以不陨也。初,开游浙,过某邑,有人候於门,卒然问曰:「君得非桐城刘先生耶?」要至其家,具盛馔。酒半,告以有母,孀且老,守志数十年,欲乞能文者为寿。前夕,梦其父语之曰:「三日,有桐城刘先生过吾门,非其文不能传尔母,当固请之。」既复与游山,至一古墓所,有碑曰「宋处士刘开墓」,因目之为处士後身。而开亦戄然自失,知己终不能贵显也。

  新城鲁氏,传之其甥陈用光。用光亦受业於惜抱。乡人化之,多好文章。用光羣从,有曰学受,曰溥者。而南丰又有吴嘉宾,皆承鲁氏风,私淑於望溪、惜抱,由是江西有桐城之学。

  广西永福吕璜与吴德旋处,璜之乡人有临桂朱琦、龙启瑞、马平、王拯,皆步趋吴氏、吕,而益求广其术於梅曾亮,由是广西有桐城之学。

  桐城之文,末流仿效,不免以空疏相尚。湘乡曾文正、巴陵吴敏树同起而振之。敏树不屑奉一先生之言以自隘,卒其所得,与姚氏无一不合。文正自言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启之。然寻其声貌,略不相袭。道不可不一,而学不必尽同。斯言谅哉!

  文正古文,熟於阳刚阴柔之旨,极其伸缩变化,铿訇隐辚,自成清越。刘彦和《文心雕龙?风骨》一篇,固文正所心摹手追者。文正门下有武陵杨彝珍、东湖王定安、武昌张裕钊、桐城吴汝纶、遵义黎庶昌。彝珍、定安肉多於骨,长於用复,而短於使单。裕钊善叙事,而规模不免狭小。汝纶习於间架,其铭词陶铸《诗》、《骚》,颇堪继武。庶昌读书较多,不囿於法,而范围较广。此五人者,虽未能各自树立,然皆文正入室弟子也。龚、魏之学兴,偏霸之才,易饰耳目,求其优游揖让,不诡於正者,海内不过十数人。推原其故,知於古文中求古文,而於古人为文所从事之书,未尝肄业及之。况古人与不可传者俱死,其存者糟粕而已。文正一派,久之或当渐绝矣。

  庶昌之言曰:「本朝文体之正,自方始,洎姚而辞始雅洁,传至文正,乃变化以臻於大。」非阿好之言也。【奉贤训导周慰曾尝问南汇张文虎曰:「先生与文正相处久,其论文何以盛推惜抱?」文虎曰:「文正晚年於惜抱文亦不十分满意矣。」】彝珍及善化孙鼎臣、湘阴郭嵩焘、漵浦舒焘、湘潭欧阳勳,亦以姚氏为文家正轨也。

  阳湖文派

  桐城、阳湖,名为两派,其实一源。武进钱伯垧受业於刘大櫆,归而以其师说,诵於友人张惠言、恽敬。二子者,遂弃其声韵骈俪之学而学古文,号曰「阳湖派」。惠言精研经传,其学从流而溯源。敬泛滥百家,其学由博以返约。致力不同,而文之澄然而清,秩然有序,质之古人,如一辙也。继之者有无锡秦瀛、阳湖陆继辂、宜兴吴德旋,德旋又受业於姚鼐。惠言弟子有同邑董士锡,後起者有阳湖吴铤、谢咏芝。

  别裁之文派

  国初,天门胡承诺着《绎志》一书。「绎志」者,绎己所着也。根柢於诸经,博稽於诸史,旁罗百家,而又折衷於周、程、张、朱之学,自儗其书为徐干《中论》、颜之推《家训》。然其精粹奥衍,非二书所及。山阴胡天游锐志学韩,语意奇倔,拔出同时诸人之上。道光时,仁和龚自珍、邵阳魏源纵横学《国策》,廉悍学《韩非》,颇足补桐城之所未逮。自珍胜於源,而伪体颇多。大抵不由唐、宋,专摹秦、汉者,弊每坐此。故词胜不如意胜,意胜不如理胜也。至汉学家文,则以戴震、汪中、庄述祖为最善。

  骈体文家之正宗

  古人之文,本不分骈散。东汉以後,骈文之体格始成,博大昌明,至唐而极。自宋至明,日趋卑靡。国初诸家渐次复古,史学如顾炎武,经学如毛奇龄,皆能为骈俪文。吴江吴兆骞以复社主盟,更善斯体。吴伟业称兆骞与华亭彭古晋、宜兴陈维崧为「江左三凤凰」。然维崧文导源庾信,才力富健,更在兆骞、古晋之上。又江都吴绮、钱塘章藻功,亦与维崧齐名。而绮才稍弱,藻功欲以新巧胜二家,又遁为别调,故亦逊维崧一筹。惟钱塘吴农祥、益都冯溥,以为与维崧相并。其後继起者,山阴胡天游为最。天游以博综之才,出以渊茂,横绝海内,袁枚师事之。而所造不同,独其才气足以耸动一时,故上自公卿,下至市井负贩皆重之。所惜俗调伪体,汰除未尽,不免为後人訾议耳。

  昭文邵齐焘规橅魏晋,风骨高骞,於绮藻丰缛之中,存简质清刚之制,一时风气为之大变。如王太岳之简洁苍老,刘星炜之清转华妙,吴锡麒之委婉澂洁,洪亮吉之寓奇气於淳朴,莩新意於古音,孙星衍之风骨遒上,思至理合,孔广森之力追初唐,藻采昳丽,曾燠之味隽声永,别具会心,是皆遵循轨范,敷畅厥旨,堪为一代骈文之正宗。故全椒吴鼒尝合袁、邵、刘、孔、吴、曾、孙、洪为骈文八大家。鼒之骈文,盖亦以沈博绝丽称者。

  八家之外,仪徵有阮元,阳湖有刘嗣绾、董基诚、董佑诚,临川有乐钧,镇洋有彭兆荪,金匮有杨芳灿、杨揆,仁和有查初揆,桐城有刘开,上元有梅曾亮,大兴有方履籛,其文皆闳中肆外,典丽肃穆,足以并驾齐骛.武进李兆洛志在通骈散之界,一心复古,所选最精.其自制文,亦多上法东京,力争崔,蔡,文境尤高.而泗州之傅桐,长沙之周寿昌,秀水之赵铭湘潭之王闓运,会稽之李慈铭,则皆其後起者也.长沙王先谦因又合孟涂,伯言,二董,彦闻,味琴,荇农,桐孙,壬秋, 伯为十大家,以继前八家.十家之文,大率皆气清体洁,宗尚不出两汉、六朝、初唐。而?伯尤词旨渊雅,体格纯净,直欲近掩洪、孙,远跨徐、庾。?伯後,孙同康之精雅,皮锡瑞之疏鬯,王先谦之简洁,亦不愧为一朝之後劲。盖自乾、嘉以还,骈文体格始正,作者亦始极其盛,若阳湖刘可毅之研《都》链《京》,熟精《选》理,亦能树一帜於诸人之後矣。

  黄梨洲论文

  黄梨洲撰《明文海》,所阅明人集,几至二千余家。如集中首篇桑悦《北都》、《南都》二赋,朱竹垞着《日下旧闻》时,搜讨未见,论者称为一代文章渊薮。其论文有曰:「唐以前句短,唐以後句长;唐以前字华,唐以後字质;唐以前如高山深谷,唐以後如平原旷野。故自唐以後为一大变,然而文之美恶不与焉。其所变者,词而已矣。其所不可变者,虽千古如一日也。」此足以扫近人规橅字句之陋矣。

  傅青主不喜宋後文

  傅青主不喜宋後之文,尝曰:「此所谓江南之文也。」於欧阳永叔亦力诋之。尝书《集古录》後曰:「此老真不读书。」

  侯朝宗一夕补文

  侯朝宗豪迈不羁,以明经累举於乡,辄报罢。明亡不仕,益放意於声伎。已而悔之,发愤为诗古文,倡韩、欧学於举世不为之日。尝游吴下,将刻集,集中文未脱稿者,一夕补缀立就,人益奇之。

  吴庆百草露布

  钱塘吴庆百徵君农祥,尝应李文襄公之芳聘。时文襄以荡寇功督两浙,建牙於衢,以扼闽冲。羽葆棨幢,吏从带弓鞑,夹阶立,上谒者或不敢仰视。吴至,长揖之。明日,宴於射堂,军中以鸣镝射戟枝侑酒。酒半,文襄离席起,酌金叵罗寿吴,请草露布。吴且饮且口占,授书吏,一坐尽倾。久之辞去,为画便宜数事,文襄再拜曰:「感君良箴,吾曩者知君不尽,乃以为文士也。」

  王崑绳评订文章练要

  大兴王崑绳,世称或庵先生。晚年与李刚主师事颜习斋学礼,终日正衣冠,对仆隶,必肃恭。慕汉诸葛武侯、明王文成,而目程、朱为迂阔。常自负有经世学,雅事箸作。其《评订文章练要》一书,时为颍州宁世簪、桐城戴名世所同阅,歙县程城参正之。盖以评文之法,评经书及史子集,虽不脱明人积习,然语中肯綮,津逮後学,厥功甚伟。

  书分六宗百家。六宗曰《左传》,曰《孟子》,曰《庄子》,曰《楚辞》曰《战国策》,曰《史记》。百家之类三:公、谷、管、韩诸家一也,《汉书》以下诸史二也,汉、魏诸名家集三也,六朝而下不与焉。简练精要,以为规矩准绳,详而说之,以尽乎文之变。尝曰:「《六经》者,文之祖。六宗别子为祖,而各立门户以为宗。百家不能出六宗范围,六宗不能出《六经》范围。究之,惟以道为归而已。」城序其书曰:「每听先生论文,如淮阴侯登坛,萧、曹为之屏息。如吴札观周乐,见微而知清浊。如宣尼赞《易》,尽三极之道,高明广大而不外乎中庸。」其所评订文章,远胜鹿门、月峯诸家矣。

  吴山尊选八家四六文钞

  全椒吴山尊鼒选《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八家云者:钱塘袁简斋枚、昭文邵荀慈齐焘、武进刘圃三星炜、曲阜孔顨轩广森、钱塘吴谷人锡麒、南城曾宾谷燠、阳湖孙渊如星衍、阳湖洪稚存亮吉也。山尊为吴谷人弟子,恪守师说,不敢越雷池一步。其选骈文,藉阐宗风,故去取较隘,人比之为桐城派古文是也。国朝骈文,以山阴胡稚威天游为第一,而江都汪容甫中亦表表者,皆在吴谷人之前,而山尊选本,宁缺不录,又何疏耶?

  穆庆能为骈体文

  吴门蒋氏,有小奚奴名穆庆,能为骈体文。一日,许穆堂侍御过其宅,闻鹦鹉吟云:「春日晴和,新莺百啭。秋风萧瑟,病蝶孤飞。」绝妙好辞也,穆堂大异之。及询主人,始知为庆所撰以教鹦鹉者,为之叹赏不置。

  姚梅伯擅骈俪文

  姚梅伯,名燮,与魏默深、龚定庵、庄剑人同时。才气学术,足以凌轹魏、龚,蒋非其敌也。着书数十万言,《骈俪文榷》为最高。死後名不甚彰,当世崇拜魏、龚,而无人知有姚,名位限之耳。

  学师误改御制文

  有黠士不礼於学师者,屡戒饰之,佯作惊惧悦服状。具呈文,请批阅,学师信其诚,为月旦焉,多所窜易,不意所呈皆御制文。士以擅改御撰首告,几罹不测,乃重赂而寝其事。

  李次青好四六文

  粤寇乱时,李次青方伯元度接统徽州防军,以代张文毅公芾。甫三日,军溃,徽郡失守。曾文正恚甚,奏请拟正军法,奉旨从宽戍边。其实文正深爱其才,非果欲杀之也。李谢罪禀有云:「君子原爱人以德,覆之而又培之;宰相有造物之权,知我何殊生我。」文正援笔批其後云:「好四六,好文章,好才情。」

  德宗幽思赋

  有周易者,尝随王文勤公文韶於京邸.文勤常言,德宗文词斐然可观,好用成句,操觚弄翰,颇似翰苑中人,盖得於翁叔平相国之教为多.光绪庚子秋,两宫西狩,某国驻兵瀛台,有小册流落市中,周获之,中有《幽思赋》一首.後半草稿,几不可辨.皇甫鹏九为寻绎之,不可思拟处,辄从盖阙.自序有云:「闵予小子,遭家不迼,天夭是椓,国步艰难.念荓蜂之辛螫,思负赢之恩勤.谗口嚣嚣,忧心惙惙.母氏圣善,我无令人.鴞毁室兮堪怜,乌瞻屋以谁止?惩前毖後,蹐厚局高.爰为此赋,聊以写忧.」其辞曰:「献岁兮发春,羲序兮寅宾.感韶华之易逝兮,倏千门万户兮迎新.天既付予有家兮,乃遗大投艰於朕身.悯四海之畎逆兮,悲世难之方屯.追孔圣之立德兮,永念予兮冲人.呼昊天以罔极兮,伤我生之不辰.伊余情之信芳兮,椒酒进兮将饮.念椒专佞以慢谄兮,夫安知其不为鸩.既干进以务入兮,宜浸润以为谮.余以兰为可恃兮,乃佩之以施紟.羌无言而寡实兮,如寒蝉之口噤.览椒兰其若兹兮,矧萧艾之可任.哀众芳之芜秽兮,惩群小之(甚页)(禁页).人之度量相越兮,固各分乎浅深.且夫天地为鑪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鸿钧鼓荡而布化兮,历四时而成功.惟阳和之煦物兮,喜春光之融融。圣人体天而为治兮,乃陶铸夫羣蒙。万物除旧而布新兮,穷则因时而变通。伊列圣之在天兮,陟降在吾左右。荐时物之芬芳兮,奠椒浆兮桂酒。神恍惚其诏语兮,巫咸占之而旡咎。跻尧舜而抗行兮,勿步趋夫桀纣。奉先功以照下兮,【此句原本不可辨,细玩之,用《楚辞》成语也。】赖疏附兮先後。苟屈心而抑志兮,奚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王之所厚。荃不察余之中情兮,乃信谗而齐怒。固时俗之工巧兮,余终不改乎此度。时溷俗而嫉贤兮,好贤而蔽恶。孤子吟而擦泪兮,介子忠而立枯。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深宫既邃远而莫叩兮,渺九阍之孰吁。岂余身之惮殃兮,念民彝之攸斁。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又焉能忍而与之终古。乱曰: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改节。众口兮铄金,积毁兮销骨。命不可说兮,熟知其极?□□□□□□□□□天地为囚兮,诗书梏桎。心菀结而不解兮,思蹇蹇而不释。」全篇幽怨哀艳,变《雅》《离骚》之遗,惟其中有借用《楚辞》原句者。然有此才而遭孝钦后之压抑,君子悲之矣!

  张文襄恶六朝文字

  张文襄公最恶六朝文字,谓南北朝乃兵戈分裂道丧文敝之世,效之何为?凡文章无根柢,而号称六朝骈体,以纤仄拗涩字句强凑成篇者,必黜之。书法不谙笔势结字,而隶楷杂糅假托包派者,亦然。谓此辈诡异险怪,欺世乱俗,习为愁惨之象,举世无宁宇矣。果不数年,而大乱迭起,文襄之言遂验。

  谭樊寿张文襄文

  张文襄开府两湖,值六十寿辰,时仁和谭复堂大令献,主武昌经心书院讲席,譔寿文逾二千言,竟体不用「之」字,以避文襄名上一字也。文襄亟称赏之。又文襄七十寿辰,寿文以恩施樊云门方伯增祥所譔骈文为最长,亦二千余言,由电报局分日拍发,中有四句云:「不嘉其谋事之智,而责其成事之迟;不谅其生财之难,而责其用财之易。」意谓文襄外任四十余年,凡所兴作,辄遭部臣齮齕故也。文襄以其抉出一生心事,激赏之,击案大呼曰:「云门诚可人哉!」云门又以文襄禁止学界沿用日本名词,亦叙入,有句云:「如有佳语,不含鷄舌而亦香;尽去新词,不食马肝为知味。」即指此也。

  陈石遗自定文

  侯官陈石遗学部衍尝曰:「生平无韵之文,无虑二三千首。教授京师、武昌各学校,说经之文数百首,论史之文数百首,论文之文百十首。佐幕台北、武昌,草奏书札数百首。卖文上海十年,寿言数百首,杂报论说各数百首。而少时里居,课经义、治事、词章於书院者,不数焉。尚有数百首,属於记载、告语各类。不於吾身尚存,择其稍雅驯者,都为一集,则前所云二三千首中,流落人间,必复不少。异日有攈拓旁逑,谬附知言而代梓之者,则多非吾心所愿存。死者虽未有知,而隐隐不甘之情,郁於天壤,亦何惜不预为之所也。」

  制义至本朝而极盛

  制义始於宋而昌於明,自洪、永以逮天、崇,三百年中,体凡数变,至本朝而极盛。开国之初,屏除大、崇险诡之习,而出以深雄博大。如熊伯龙、刘克猷,其最着於时者也。康熙後,益轨於正。韩文懿公菼为之宗,桐城二方以古文为时文,允称极则。外若金坛王氏、宜兴储氏,并堪骖靳焉。雍、乾间之墨艺,则尚排偶,而魄力雄厚,颇难猝辨。择其醇者,即独出冠时。若夫嘉庆,则当路诸臣,研覃典籍,士子竞援僻简以希弋获矣。

  制艺之兴废

  顺治开科,沿明旧制,首场《四书》艺三篇,经艺四篇。次场论一篇,表一道,判五条,试《五经》者并作诏诰。後场策五道。时龚鼎孳方为给事中,请用诗,去策,改用奏疏。不许。定勘试卷例,首严弊幸,次简瑕疵,前场以明理会心不愧先儒者为合式,後场以出入经史条对详明者为合式,於是得隽之卷,谓之中式。康熙癸卯,停止八股文,减试一场。首场以策,二场以论、表、判。寻以礼部侍郎黄玑疏言不用经书为文,则人将置圣贤之学於不讲,恐非朝廷设科取士之深意,请复旧制。许之。乾隆癸酉,高宗命方苞选录《四书》文以为程式。丙子,移经文於第二场,会试作表一道,乡试并论去之。寻易表以五言八韵唐律,又於首场增作性理论。【论题初专用《孝经》,後兼以性理、《太极图说》、《正蒙》命题,而统名之曰「性理论」。】屡颁谕旨,厘正文体,以清真雅正为宗。至壬寅而移八韵唐律於第一场,移性理於後场。癸丑,裁性理,而於次场以《五经》并试。其制行之百数十年,固未易也。降至光绪戊戌,德宗诏废八股文、八韵诗。旋复之。辛丑,改定首场论五篇,二场策五篇,三场经义三篇。乙巳,下诏停科举,而八股文遂废。

  应试之文,功令所关,精益求精,作者林立,二百数十年来,不胜枚举。其文体最正者,顺治时,熊伯龙、刘克猷雄浑雅健,开风气之先。康熙时,韩菼精洁古雅,上结主知,天下奉为举业正轨。桐城方舟,字百川,苞之兄也,亦以文名。菼见其所着,叹曰:「此於三百年作者外,自成一家者也。」後人以其昆季之文,与淳安方楘如文合刊,谓之《三方合稿》。钱塘陈兆仑年十二,为制艺即工,楘如等见之,大加赏异,後果为文章宗匠。桐乡俞长城论古有识,《四书》文独辟町畦,所着《可仪堂稿》,句法短峭,削尽肤辞。尝选古今制艺百二十家,始宋王荆公,讫国初诸老,每家各有小序,尤为大观。至若尤侗、王广心之作,薰香摘艳,文有赋心,当时称为「尤王体」者,则稍杂矣。大抵制艺正宗,不外清奇浓淡。淡极则变浓,浓极则变淡,过清则思奇,过奇则思清。消长乘除,亦如汉、宋两学之互相起伏,要以駮而不醇为戒。盖醇则天下治,駮则天下乱,世运文运,息息相通。观於国初与晚近之制艺,益信而有徵。自停科举,兴学校,改良教育,搜辑教材,於是有教科书及教授书之发现。吾国之文字,又焕然一新,是亦今人所谓进化也。

  郭宁玉父子工制义

  郭宁玉,广济诸生也,为陈敬中之徒,其制艺有声於时。尝东游吴门,吴人得其文,辄传示家塾,为童子橅本。归而授徒江上,尝大会里中儿作文,评甲乙,辄豫决其贵贱寿夭,一时号为「冰监」。既久次诸生,稍稍厌苦之,於是谢冠服,以向所闻诸师者课厥子。子存会,亦为诸生,又有声,乃大喜。为里人作庆吊文字,求者无虚日。至,辄濡毫脱稿,无倦容。存会鲜兄弟,而体羸弱善病,课之肃,不中程,辄谯让,虽亲故微讽之,不少贷也。

  吴卜臣发愤作制艺

  吴之枚,字卜臣,无锡人,世居邑之闾江。少丧父,家贫,年十八,未知书,樵采以养母。会以逋赋为县吏所辱,或云为诸生则可免,乃发愤读书。孙祁雍教之作制艺,之枚昼夜苦读,食止粥一盂,虀数茎。秦道然闻而馈之食,之枚笑而却之。

  王仲瞿制艺险怪

  秀水王仲瞿孝廉昙博学能文,屡入礼闱,皆以制艺涉险怪被黜。嘉庆壬戌会试,次题为「道之以德」一节,文有云「耻者为七情中所不可见之人情,格者为六官中所不能奏之考绩」二语,是可知其怪僻矣。

  诗学名家之类聚

  国初,诗家有声者,如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孳为江左三大家,皆承明季之旧。而曹溶诗名亦与鼎孳相骖靳,大抵皆步武何、李也。新城王士祯枕葄唐音,独嗜神韵,含蓄不尽,意有余於诗,海内推为正宗,与秀水朱彝尊、宣城施闰章、海宁查慎行、莱阳宋琬所汇刻者,曰《六家诗》。彝尊学富才高,初宗王、孟,其後风骨愈壮,明丽博雅,遂与士祯齐名,时人称为「朱贪多」、「王爱好」。又有「南施北宋」之目,盖闰章以温柔敦厚胜,琬以雄健磊落胜也。至商邱宋荦与颜光敏、田虔、王又旦、曹禾、曹贞吉、谢重辉、叶封、汪懋麟,称「诗中十子」。荦抚吴时,又选江左十五子诗,以提倡风雅。自以为与士祯齐名,而时人未之许也。光敏诗苍郁雄高,出入於工部、昌黎之间,於十子中为雅音。虔才力既高,取才复富,其诗别开一径。自益都赵执信着《谈龙录》,首辟士祯,而山左之诗一变。当是时,诗家着名者,又有申涵光、孙枝蔚之学杜,陈维崧之学韩、苏,邵长蘅之学杜、苏,杜诏之学温、李,查慎行之学苏、陆,诸锦之学苏、黄,厉鴞之学陶、谢、王、孟、韦、柳,歧途纷出。慎行之魄力风韵,自足为士祯继人,固不必惟朱、王之是学也。

  厉鴞专摹宋派,而两浙之诗一变。钱塘袁枚、铅山蒋士铨、阳湖赵翼号「三大家」。而大江南北之诗,亦无一不变矣。

  乾、嘉之际,海内诗人相望,其标宗旨,树坛坫,争雄於一时者,有沈德潜、袁枚、翁方纲三家。枚诗主性灵,新奇轶荡,不守前人矩矱,得名最盛,而其品最下。与之齐名者,为蒋士铨、赵翼。二家诗真率,枚虽卑视之,论者以为气体尚在其上也。方纲病士祯一派之流为空调,特拈肌理二字,欲以实救虚。然言言徵实,亦非诗家正轨,故其时大宗,不能不推德潜。

  当康熙时,吴县有叶横山名燮者,病诗家之喜摹范、陆,作《原诗》内外篇,以杜为归,以情境理为宗旨。德潜少从受诗法,故其诗古体宗汉魏,近体宗盛唐,尤所服膺者为杜。选《古诗源》及三朝《诗别裁集》以标示宗旨,吴下诗人翕然从之。受业者,其初以盛锦、周准、陈櫆、顾诒禄为最着。其後则有王鸣盛、王昶、钱大昕、曹仁虎、黄文运、赵文哲、吴泰来之「吴中七子」。七子诗名藉甚,诗传至日本,日本国相高棅为七律以赠之,人各一章,寄估舶以达,人艳称之。文哲、泰来後复与法式善同宗士祯,而德潜门下又有褚廷璋、张熙纯、毕沅等之继起。再传弟子则有武进黄景仁,私淑弟子则有仁和朱彭。乾、嘉以来之诗家,师传之广,未有如德潜者。德潜,字确士,长洲人,「归愚」其自号也。

  踵其後而以诗鸣者,大兴有舒位,秀水有王昙,昭文有孙原湘,世称三君。四川有张问陶,常州则黄景仁外,有洪亮吉、杨芳灿、杨揆,江西有曾燠乐钧,浙中有王又曾、吴锡麒、许宗彦、郭麐,岭南则有冯敏昌、胡亦常、张锦芳三子,而锦芳又与黄丹书、黎简、吕坚为岭南四家,大率皆唐人之是学,未尝及德潜门。而实受其影响者,其中以位、原湘、简三家尤为特出。位与原湘皆自昌黎、山谷入杜,而简则学杜而得其神髓者也。

  道光以後之诗派

  自道光以至光、宣,诗学又略分两派。其一派清苍幽峭,自《古诗十九首》、苏、李、陶、谢、王、孟、韦、柳以逮贾岛、姚合,及宋之陈师道、陈与义、陈傅良、赵师秀、徐照、徐玑、翁卷、严羽,元之范梈、揭徯斯,明之锺惺、谭元春之伦,洗链而熔铸之。体会渊微,出以精思健笔。蕲水陈太初《简学斋诗存》四卷,《白石山馆手稿》一卷,字皆人人能识之字,句皆人人能造之句,及积字成句,积句成韵,积韵成章,遂无前人已言之意,已写之景,又皆後人欲言之意;欲写之景。当时嗣响,颇乏其人。魏默深源之《清夜斋稿》,稍足羽翼。而才气所溢,时出入於他派。此一派以郑孝胥为魁垒,其源合也。而五言佐以东野,七言佐以宛陵、荆公、遗山,斯其异矣。後来之秀,效孝胥者,皆效其似太初者也。

  其一派生涩奥衍,自《急就章》、鼓吹词、铙歌十八曲以下,逮韩愈、孟郊、樊宗师、卢仝、李贺、梅尧臣、黄庭坚、谢翱、杨维桢、倪元璐、黄道周之伦,皆所取法。语必惊人,字忌习见。郑珍之《巢经巢诗钞》,为其弁冕,莫子偲足羽翼之。後则沈曾植、陈三立实其流派。而三立奇字,曾植益以僻典,又少异焉,其全诗亦不尽然也。至鹗及自珍两派,鹗幽秀,本在太初之前,自珍瑰奇,不落珍之後。然一则喜用冷僻故实,而出笔不广,惟写经斋、渐西村舍近焉。一则丽而不质,谐而不涩,才多意广者时乐为之,人境庐、樊山、琴志诸人,由此其选也。

  名家诗评

  阳湖洪稚存编修亮吉尝仿锺嵘《诗品》,评骘同时名家之诗,颇为允当。今摘录於下:钱宗伯载诗,如乐广清言,自然入理;纪尚书昀诗,如泛舟苕霅,风日清华;王方伯太岳诗,如白头宫监,时说开元;陈方伯奉兹诗,如压雪老梅,愈形倔强;张上舍凤翔诗,如伥鬼哭虎,酸风助哀;冯文肃公英廉诗,如申、韩着书,刻深自喜;蒋编修士铨诗,如剑侠入道,犹余杀机;朱学士筠诗,如激电怒雷,云雾四合;翁阁学方纲诗,如博士解经,苦无心得;袁大令枚诗,如通天神狐,醉即露尾;钱文敏公维城诗,如名流入座,意态自殊;毕宫保沅诗,如飞瀑万仞,不择地流;蒋侍御和宁诗,如宛洛少年,风流自赏;吴舍人泰来诗,如便服轻裘,仅堪适体;钱少詹大昕诗,如汉儒传经,酷守师法;王光禄鸣盛诗,如霁日初出,晴云满空;赵光禄文哲诗,如宫人入道,未洗铅华;王司寇昶诗,如盛服趋明,自矜风度;严侍读长明诗,如触目琳琅,率非己有;王侍读文治诗,如太常法曲,究系正声;施太仆朝干诗,如甘谗鼎铭,发人深省;任侍御大椿诗,如灞桥铜狄,冷眼看春;鲍郎中之锺诗,如崑仑琵琶,未除旧习;张舍人埙诗,如广筵招客,间杂屠沽;程吏部晋芳诗,如白傅作诗,老妪都解;曹学士仁虎诗,如珍馔满前,不能隔宿;张大令鹤诗,如绳枢瓮牖,时发奇花;汤大令大奎诗,如故侯门第,樽俎尚存;张宫保百龄诗,如逸客游春,衫裳倜傥;蒋检讨蘅诗,如长孺戆直,至老益坚;汪明经中诗,如病马振鬣,时鸣不平;钱通副沣诗,如浅话桑麻,亦关治术;李主事鼎元诗,如海山出云,时有可采;姚郎中鼐诗,如山房秋晓,清气流行;吴祭酒锡麒诗,如青绿溪山,渐趋苍古;黄二尹景仁诗,如咽露秋虫,舞风病鹤;顾进士敏恒诗,如半空鹤唳,清响四流;瞿主簿华诗,如危楼断箫,醒人残梦;高孝廉文照诗,如碎裁古锦,花样尚存;方山人薰诗,如独行空谷,时逗幽香;赵兵备翼诗,如东方正谏,时杂诙谐;阮侍郎元诗,如金茎残露,色晃朝阳;淩教授廷堪诗,如画壁蜗涎,篆碑苏蚀;李兵备廷敬诗,如三齐服官,组织轻巧;林上舍镐诗,如狂飙入座;花叶四飞;曾都转燠诗,如鹰隼脱韝,精彩溢目;王典籍芑孙诗,如中朝大官,老於世事;秦方伯瀛诗,如久旱名山,尚流空翠;钱大令维乔诗,如逸客餐霞,惜难轻举;屠州守绅诗,如裁盆红药,蓄沼文鱼;刘侍读锡五诗,如匡鼎说《诗》,能倾一坐;管侍御世铭诗,如朝正岳渎,卤簿森严;方上舍正树诗,如另辟池台,广饶佳丽;法祭酒式善诗,如巧匠琢玉,瑜能掩瑕;梁侍讲同书诗,如山半钟鱼,响参天籁;潘侍御庭筠诗,如枯禅学佛,情刼未忘;史文学善长诗,如春云出岫,舒卷自如;黎明经简诗,如怒猊饮涧,激电搜林;冯户部敏昌诗,如老鹤行庭,举止生硬;赵郡丞怀玉诗,如鲍家骢马,骨瘦步工;汪助教端光诗,如新月入帘,明花照镜;杨大令伦诗,如临摹画幅,稍觉失真;杨户部芳灿诗,如金碧池台,炫人心目;杨布政拨诗,如沧溟泛舟,忽得奇宝;孙兵部星衍少日诗,如飞天仙人,足不履地;吕司训星垣诗,如宿雾埋山,断虹饮渚;张检讨问陶诗,如麒骥就道,顾视不凡;何工部道生诗,如王谢家儿,自饶绳检;刘刺史大观诗,如极边春色,仍带荒寒;吴礼部蔚光诗,如百草作花,艳夺桃李;徐大令书受诗,如范睢晏客,草具杂陈;赵大令希璜诗,如麋鹿驾车,终难就范;施上舍晋诗,如湖海元龙,未除豪气;伊太守秉绶诗,如贞元朝士,时务关心;方太守体诗,如松风竹韵,爽客心脾,张司马铉诗,如凿险缒幽,时逢异境;张上舍崟诗,如倪迂短幅,神韵悠然;刘孝廉嗣绾诗,如荷露烹茶,甘香四彻;金秀才学莲诗,如残蟾照海,病燕依楼;吴孝廉嵩梁诗,如仙子拈花,自饶风格;徐刺史嵩诗,如神女散发,时时弄珠;吴司训照诗,如风入竹中,自饶清韵;姚文学椿诗,如洛阳少年,颇通治术;孙吉士原湘诗,如玉树浮花,金茎滴露;唐刺史仲冕诗,如出峡楼船,帆樯乍整;张大令吉安诗,如青子入筵,味别百果;陈博士石麟诗,如晴云舒红,媚此幽谷;项州倅墉诗,如春草乍绿,尚存冬心;邵进士葆祺诗,如香车宝马,照耀通衢;郭文学麐诗,如大堤游女,顾影自怜;张上舍问簪诗,如秋棠作花,凄艳欲绝;胡孝廉世琦诗,如陟险骅骝,攫空鹰隼;罗山人聘诗,如仙人奴隶,曾入蓬莱;僧慧超诗,如松花作饭,不饱猕猴;僧巨超诗,如荇叶制羹,藉清牢醴;僧小颠诗,如张颠作草,时觉神来;僧果仲诗,如郭象注《庄》,偶露才语;僧寒石诗,如老衲升坛,不碍真率;闺秀归懋昭诗,如白藕作花,不香而韵;崔恭人钱孟钿诗,如沙弥升座,露警异常;孙恭人王采薇诗,如断绿零红,凄艳欲绝;吴安人谢淑英诗,如出林劲草,先受惊风;张宜人鲍茞香诗,如栽花隙地,增种桑麻。余所知近时诗人如此,内惟黎明经未及识面。或曰:「君诗何如?」曰:「仆诗如激湍峻岭,殊少回旋。」

  稚存笺经补史,撰着裒然,若《卷葹阁文》、《更生斋集》以及乾隆府厅州县志等书,均刊行。独诗话未出,後华亭张祥河方为镌布。张跋此书云:「激湍峻岭八字,盖先生之谦词。先生诗惟妙於回旋,乃益见激峻之不可及也。」此可谓稚存之知己矣。

  郑成功为能诗儒将

  郑成功勋业着海南,世鲜知其能诗。如《七月登岘山》云:「黄叶古祠里,秋风寒殿开。沈沈松荫老,瞑瞑鸟飞回。碑碣空埋地,阶砌尽杂苔。此间人到少,尘世转堪哀。」又佚题诗云:「破屋荒畦趁水湾,行人渐少鸟声闲。偶迷沙路曾来处,始踏苔岩常望山。樵户秋深知露冷,僧扉昼静任云关。霜林犹爱新红好,更入风泉乱壑间。」深微淡远,殊不似武人吐属。

  吴叶仙赋诗送夫

  管於嘉从洪承畴军,其妻吴叶仙送之,赋诗一绝云:「万里从军急,孤身一剑愁。家园落日里,莫上最高楼。」管卒,吴设帐授女徒,终於尼。

  吴梅村讲声韵之学

  太仓吴梅村祭酒伟业登第时,尚不知诗,而求赠者多,因转乞其师西铭。西铭一日漫题云:「半夜挑灯梦伏羲。」异而问之,西铭曰:「尔不知诗,何用索?」因退而讲声韵之学,名遂大振。

  邵青门论诗

  武进邵青门布衣长蘅曰:「诗之佳恶,视吾自得何如尔。吾之学既成,无论其为汉魏六朝,为李、杜,为三唐,为宋、元、明人之诗,皆可使之就吾之罏冶,而不能为吾病。吾之学未成,无论其学汉、魏、六朝,学李、杜、三唐及宋、元、明,皆足以为吾病也。」

  唐懋载诗似李长吉

  唐懋载,字袖石,邵阳人,着有《绿声亭集》。顺治朝贡生,幼警敏,博学工诗,奇情幽艳,似李长吉。同县车以遵、宁乡陶汝鼐皆以诗雄长湖湘,而推服懋载无异词。

  吴黄绢性喜吟咏

  国初有威略将军吴英者,莆田人也,性喜吟咏。有爱女名丝,字黄绢,将军亲课之。《闺秀正始集》及《闽川闺秀诗话》,均载其诗。

  广寒迁客投诗

  顺治乙酉,明遗老杨维斗廷枢,隐居苏州之光福,咏梅花十二韵,和者甚众。有女子自称广寒迁客,乘肩舆过门,亦投和章。急出询之,已远逝矣。其诗云:「栽遍山中不记年,却於松竹有深缘。寒香和月来窗外,疏影因风到水边。细雨微蒙珠有泪,斜阳黯淡玉生烟。初无绿叶侵书幌,亦有红英入砚田。曾向罗浮寻旧约,会从姑射见余妍。千秋高洁凌瑶岛,一片空明漾碧川。玉貌瘦来骨更冷,冰魂断处梦初圆。心期澹静孤嫠节,标格清癯处士禅。醉後漫将茶共嗅,吟余可与雪同咽。广寒桂树差堪侣,阆苑琼枝未是仙。楼上乍惊吹笛韵,囊中犹剩买花钱。呼僮折向幽房去,纸帐三更照独眠。」

  丁少姜与夫晨夕唱和

  丁仙窈,字少姜,为阎百诗徵君若璩之母,与其夫牛叟茂才修龄皆能诗,晨夕唱和。少姜尝自题读书处曰「兑阁」。以兑为少女,己於女兄弟中行最少也。牛叟撰《兑阁遗徽》,有曰:「妻屡劝予参访耆宿,向上一着,而以钝根未果,近慙庞媪,远负莱妻。」

  黄皆令卖诗自活

  嘉兴名媛黄皆令诗名噪甚,恒以轻航载笔墨游吴、越间。尝僦居西湖段桥一小阁,卖诗自活。稍给,便不肯作,有时亦作画。

  朱愚庵笺注杜李诗

  朱鹤龄,吴江人,明诸生。颖敏嗜学,尝笺注杜甫、李商隐诗,盛行於世。故所作韵语,颇出入二家。入国朝,屏居着述,晨夕一编。行不识途径,坐不知寒暑,人或谓之愚,遂自号愚庵。尝自谓疾恶如仇,嗜古若渴,不妄受人一钱,不虚诳人一语。

  圣祖御制诗

  圣祖诗气魄博大,出语精深。尝南巡至浙,赐督臣王隲御书御制诗一首,诗云:「锦缆无劳列画艭,轻桡自爱倚船窗。勤民不惮周行远,早又观风向浙江。」又亲征额鲁特,御制前後出塞诗数篇,体为五律,饶有唐音。《弹琴峡》云:「琮琤流水意,彷佛似鸣琴。曲度泉归壑,声兼峡泛吟。空山传逸响,终古奏清音。不御金徽久,泠泠会素心。」《瀚海》云:「四月天山路,今朝瀚海行。积沙流绝塞,落日度连营。战伐因声罪,驰驱为息兵。敢云黄屋重,辛苦事亲征。」《赐将士食》云:「万骑拥鵰弓,长鸣向北风。龙荒弥旷远,虎旅正骁雄。战鼓黄云外,旌门紫气中。朕躬方蓐食,与尔六军同。」《剿平噶尔丹大捷》云:「残寇疲宵遁,横冲节制兵。我师乘锐气,谁许丐余生。貔虎三军合,鲸鲲一战平。愧称谋画定,讨罪荷天成。」是固可与唐贞观、开元御制诸篇辉曜千古也。

  诗家有三王

  自昌黎以名次三王为荣幸,而三王二字,遂为雅典.国朝亦有之,王文简公士桢与其兄西樵司勳士禄,东亭进士士佑连唱和,人各有集,世称「济南三王」,此诗家之三王也.

  安王选宗室王公诗

  安节郡王玛尔浑少好学,毛西河、尤西堂诸人皆游讌邸中,着有《敦和堂集》。又选诸宗室王公诗,为《宸襟集》行世。

  王玉映诗用典恰合

  山阴王思任女端淑,字玉映,长於史学。翁尝抚而语之曰:「身有八男,不及一女。」着《吟红集》。萧山毛西河选浙江闺秀诗,独遗之。王寄诗云:「王嫱未必无颜色,其奈毛君笔下何!」用典恰合。

  潘力田有杜诗博议

  潘柽章,字力田,以庄廷鑨史案被祸。着述甚富,悉於被系时遗亡。有留於友家者,因其罹法甚酷,辄废匿之。如《杜诗博议》一书,引据考证,纠讹辟舛,可谓少陵功臣。朱长孺笺诗,多所采取,然竟讳之而不着其姓氏矣。

  崔黄叶王黄叶

  崔不雕,王文简充房考时识拔之士也。居太仓直塘,性孤洁寡合,吴梅村祭酒目为「直塘一崔」。具诗清异出尘,有句云:「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人目为「崔黄叶」。又历城王进士苹能诗,尝有句云:「乱泉声里才通屣,黄叶林间自着书。」又云:「黄叶下时牛背晚,青山缺处酒人行。」文简亦目之为「王黄叶」。

  方尔止诗学白乐天

  桐城布衣方尔止,名文,号嵞山,居金陵。晚岁为诗,学白乐天。以己壬子生,命画师作《四壬子图》,中为陶渊明,次杜子美,次白乐天,皆高坐,而己伛偻於前,呈其诗卷焉。性坦率,每见人诵诗者,辄为窜改,以是忤人意。及退,未尝不称其长而掩其短也。

  吴野人长於五言诗

  吴嘉纪,字野人,泰州布衣。家安丰盐场之东淘,地滨海,无交游,自名所居曰「陋轩」。贫甚,虽丰岁,亦乏食。独喜吟诗,晨夕啸咏自适。汪楫、孙枝蔚与友善,时称道之。遂为王文简公所知,尤赏其五言,谓其清冷古淡,雪夜酌酒为之序,驰使三百里致之。野人因买舟至扬州,谒谢定交,时文简方为扬州司理也,由是四方知名士争与之倡和矣。

  华子山吟小诗

  无锡华坡,字子山,少与顾贞观、杜诏等结诗社,亦善画。晚年隐居坊前之邹庄,流水孤村,柴门一曲,兴至,则吟小诗,或解衣盘礴。终岁闲甚,除夜,独孑孑有事,或问之,曰:「古人祭诗,吾兼祭画。」则取一岁所作诗稿画本,享以乾脯,酬以苦酒,聚而焚之。

  白浣月旅店题诗

  任邱旅店尝有女子题壁云:「妾白浣月,号莲舫,家住半塘。幼失双亲,寄养他姓,姿容略异,慧业不同。非敢擅秀闺中,愿效清风林下。岂意我生不辰,所适非偶,日弹琴之相对,百恨缠绵;时卷幔以言征,一时哽咽。余爰题之驿亭,人共怜之黄土可耳。」其诗曰:「吴宫春深怨别离,风尘惨憺双蛾眉。鹃啼月落寸肠断,香消芍药空垂垂。流黄未工机上织,生小殷勤弄文笔。新诗和泪写邮亭,珍重寒宵谁面壁。」康熙丙辰三月,宋牧仲尚书荦北上过此,挑灯细读,因櫽括原诗,为词云:「面壁泪痕湿,想见含毫灯下立。风鬟雨鬓吴宫隔,芍药香消堪惜。明妃远嫁归何日,一曲琵琶凄恻。」河朔间人皆传唱之。

  徐珠渊有寄北诗

  施愚山有妾曰徐珠渊,江都人也。先是,其母欲以之嫁贵人,则泣曰:「愿得侍文人,为东坡之朝云足矣,不愿富贵也。」愚山闻而纳之,其《寄北》诗云:「雨滴梧桐秋不堪,忆君谁共接清谈。老天如识妾心苦,北地风霜尽入南。」

  方凫宗以酒令为诗题句

  方凫宗尝与陈元孝、梁药亭夜饮严藕渔舟中,时泊端州阅江楼下,以箸巡酒,以酒署官,元孝主酒令,以「夕夕多良会」属偶。盖夕夕相成多字也。凫宗对以「人人从夜游」,座客称善。遂用二语作起句为诗,得五十韵。

  沈山子以梅花春草句得名

  沈进,字山子,秀水人,诸生。平居不忧贫,性狷狭,一介不取。有《咏燕》诗,诗云:「细雨春江泛白沙,东风双燕啄飞花。金窗绣户知何限,不是王家是谢家。」尝游京师,为谭左羽侍御之客。钱塘陆丽京过朱竹垞书屋,遇山子,问何人,竹垞告之。丽京大声曰:「得非『梅花高馆发,春草断垣生』之沈山子耶?」乃命酌,尽欢而散。晚适桐乡,馆汪氏。方饮酒,杯入手,一笑而逝。

  毛季莲据柳?自吟

  吴庆百农祥应荐入京,止竹林寺。毛季莲尝偕其叔西河访之,季莲辄据柳?,自吟所为宴集及登临诸作,大声撼四壁。庆百顾西河曰:「君家阿咸,正复不减,将不使卿单行。」

  毛稚黄评西泠十子诗

  康熙时,陆圻景宣、毛先舒稚黄、吴百朋锦雯、陈廷会际叔、张网孙祖望、孙治宇台、沈谦去矜、丁澎飞涛、虞黄昊景明、柴绍炳虎臣称「西泠十子」。所作诗文,淹通藻密,符采烂然,世谓之「西泠派」。稚黄尝作诗评云:「陆景宣如濯龙甲第,宛洛康馗,流水游龙,轩盖联映。柴虎臣如连云夏屋,无论楹栋,即欂栌支撑,都无细干。吴锦雯如浅草平原,朔儿试马,展巧作剧,便有驰突塞垣之气。陈际叔如孟公入座,宕迈绝伦。孙宇台如春江一消,波路壮阔。张祖望如郦生谒军门,外取唐突见奇,而中具简练。沈去矜如秦川织女,巧弄机杼,心手既调,花鸟欲活。丁飞涛如黼帐初寒,银筝未阙,月光通曙,与灯竞辉。虞景明如丛篁解苞,新莲含粉。」虎臣见之,谓稚黄曰:「君诗如伶伦调管,气至音成,比竹之能,欲近天籁。」

  赵恒夫好作叠韵诗

  休宁赵恒夫吉士中顺治辛卯举人,官至给事中,好作叠韵诗。康熙戊辰罢官,居宣武门西寄园。金坛于汉翔贻诗四首,後叠其韵,得诗千首,命曰《叠韵千律》。又续得五百首,命曰《千叠余波》。

  塞晓亭作儒生咏

  塞晓亭侍郎诗钞有四卷:一《春云集》,二《三余集》,三《怀音集》,四《秋塞集》。晓亭於康熙戊寅授奉国将军,累官仓场总督,晨夕占毕,作儒生咏。乾隆甲子,驾幸翰林院,简词臣三十八人侍晏赋诗,非甲科,虽公孤不得与,特命塞以宗臣侍。明年宴瀛台,如前命。其诗气格清旷,风度谐婉。沈文悫言於北地得晤三诗人,首数晓亭,次为英梦堂与萨鲁望。

  查氏兄弟能诗

  海宁查慎行夏重、嗣瑮查浦昆季皆负隽才,康熙庚辰、癸未,後先成进士,入词苑,同馆十年。夏重年六十四,告归。又二年,查浦从顺天学使因病辞职,年适与同。夏重七十外刻诗,查浦继之,兄弟互相为序。

  袁古香赋新婚诗

  康熙中叶,金陵诗人有三布衣:一马秋田,一袁古香,一芮瀛客。古香最老,夙馆京师康亲王府芮年少,後至,意颇轻之,常短袁於王前。一日,王命宦者出一纸付客,乃贺新婚诗,韵限「阶」「乖」「骸」「埋」四字。外银二封,轻重各一,能者,取重封留邸,不能者,持轻封作路费归。芮辞不能。袁独咏云:「裴航得践游仙约,簇拥红灯上绿阶。此夕双星成好会,百年偕老莫相乖。芝兰气吐香为骨,冰雪心清玉作骸。更喜来宵明月满,团圆不为白云埋。」王大称赏。芮惭沮,即日辞归。

  纳尔朴工诗

  一等男讷尔朴,字拙庵,工诗,满洲人。康熙时,以事戍黑龙江,适鄂勒特犯哈密,时朝廷徵索伦兵进剿,讷请行,不果。赋诗云:「沙碛双丸驶,丹心一剑横。空存击越志,谁为请长缨。」诗名《画沙集》。拙庵居穷发之地十三年,吟诵弗辍。时策蹇卫曳短车,荷锄出郭,移野卉数种莳阶下。

  汪白岸倡诗社

  汪後来,字白岸,号鹿冈,广东人,康熙朝武举人,官千总,着有《鹿冈集》。性高介,晚年倡诗社於汾江,远近名士多宗仰之。有木居士诗云:「觋巫多巧借,魑魅辄依伴。拜跪苦挤挨,炰羞竞鲜粲。」

  李芥轩夫妇唱和

  江阴李芥轩,名崧,隐居不仕,与其妇薛素仪更唱迭和,有明赵凡夫、陆卿子之风。一日,夫妇对酌,偶以瓜子仁排作数行,芥轩云:「细剥瓜仁排雁阵。」素仪应声云:「轻移盃底印连环。」

  李丐诗似高衲

  李丐,江西人,往来江汉三十余年。遇纸笔,即书,字如符籙,皆不知其为诗,遂安毛鹤舫推官际可始物色得之。其诗似深山高衲,不与佯狂玩世者比。诗云:「瀑泉今古说庐台,顷向云居绝顶来。潭逼五龙时怒吼,势摧三峡更暄豗。横奔月窟千堆雪,倒泻银河万道雷。锁断鸥峯悬白练,遥看珠网挂层台。潋灩湖光数顷浮,谁知曲涌万峯头。豁开古殿当前月,散作空山不尽流。金壁影摇冰镜里,鱼龙深在广寒秋。一轮直接曹溪路,白浪家风遍大洲。何年鞭月架长虹,碧落无门却许通。曾是御风人去後,故留鸟道碍虚空。山色溪光明祖意,鸟啼花笑语机缘。有时独坐台盘上,午夜无云月一天。」

  蒋氏妇愤焚诗稿

  康熙时,有某闺秀适蒋氏子者。一日,晓妆甫毕,积雪初晴,壻方拈笔登家计簿,女曰:「适得一诗,代为录之,题为『雪霁』二字。」蒋书之,误「霁」为「祭」。女止之曰:「诗且缓录,尚待推敲。」俟其出,尽以生平所作焚弃之。

  汪文桂辑海内诗风

  桐乡汪文桂,字周士,与黄梨洲、毛西河雅善。性耽山水,喜吟咏,所为诗为一时采风家所载。又尝与吴江徐子松之崧及弟晋贤有《海内诗风》之辑,其於风雅之途,尤若饥渴。

  查蕙纕驿壁题诗

  海宁查嗣庭以文字身罹国法,其女蕙纕亦徙边塞。女故工诗,题驿壁云:「薄命飞花水上游,翠蛾双锁对沙鸥。塞垣草没三韩路,野戍风凄六月秋。渤海频潮思母泪,连山不断背乡愁。伤心漫谱琵琶怨,罗袖香消土满头。」汪西京沈琇次其韵云:「弱息怜教绝域游,魂飞何祗似惊鸥。覆巢卵在漂流际,薄命人丁琐尾秋。绮阁低迷空昔梦,边笳凄切咽新愁。伶仃历尽崎岖苦,尽尔青春也白头。」

  赵雪庭娴吟咏

  赵秋谷有幼女名慈,字雪庭,赋性幽淑,复娴吟咏,适济南朱子垣方伯子崇善.式微後,贫无以居,故其诗多哀怨之音.《夜深》云:「夜深庭院寂无声,花底微闻蟋蟀鸣.倒卧玉牀清梦觉,风吹行影上帘旌.」《杂兴》云:「极目银河漾素晖,满庭秋影露霏微.西廊月转无人到,自折荷花帯露归.」「露满香阶夜欲分,半牀秋月一帘云.不知何处砧声起,断续随风枕上闻.」

  康熙庚辰前天潢之诗

  紫幢王孙所录天潢之诗为《宸萼集》,分上中下三卷,共二十八家,计诗三百七十六首,各着小传自序一篇,撰於康熙庚辰。第一卷中,世宗与焉,盖在潜邸之作也。

  翁儒安多游览诗

  常熟女士翁儒安,字静和,幼即以诗着声,长而意不自得,为《沤子》十六篇以见志。生平闲居好洁,几案无尘。时或明月在天,人定街寂,跨骏骑,令女侍囊笔砚以从。诗成,即据鞍写之。春秋佳日,或以扁舟自放於绿波红蓼间,吴越山川悉在篇什中矣。

  张南华喝韵吟诗

  张南华詹事,天才敏捷,诗具宿慧,兴到成篇,脱口而出,妥帖停匀.尝试保和殿,未亭午,众方执笔构思,闻有投卷者,众曰:「必南华也.」尝偕泾南司寇奏事乾清宫门下,泾南携一汉制玉羊.南华曰:「咏此可乎?」即口吟四十字.语未毕,殿角宕然声震,众惊顾,乃四奄举一大冰,绳断,冰堕地,碎且迸.南华曰:「咏此可乎?」复吟四十宇,众惊叹叫绝.一日,午门送驾,馆阁诸人各喝一韵,应声立就,顷刻成数十首.喝韵诗,古人未所有也.南郊视坛,讲官侍班於斋宫铺棕处候驾,南华指棕字为韵,冲口吟数十韵,至「凤邸凝云物,霓帱属苑虹.山河扶栋宇,日月倚帘栊.天阙常依北,招摇渐指东」,尤警绝.羽林,期门之士环绕耸听,诧为异人.会驾将至,始悚惕辍吟.南华少时作回文赋八首,自然清丽,亦前人所无也.

  贵公子诗值五千金

  江南有贵公子,年少登科。乃翁故膴仕家居者,於其公车北上,以五千金遣之。公子赋性不羁,楚馆秦楼,一路挥霍,比至京师,已囊空若洗矣。兼以抱病不得入场,嗒焉若丧,称贷而归。翁初怒其不肖,欲诃责之。及还家,首搜行箧,见诗藁,中有二句云:「比来一病轻於燕,扶上雕鞍马不知。」翁且怜且喜曰:「得此二句诗,则五千金亦不为虚掷也。」旋於次科中式,入词馆。

  高宗御制诗十万余首

  高宗御制诗五集,至十万集首.每一诗出,令儒臣注释,不得原委者,许归家涉猎,然多有翻撷万卷莫能解者.尝於《塞中雨猎》诗内用「制」字,众皆莫晓.上笑曰:「卿等一代钜儒,尚未尽读《左传》耶?」盖用陈成子杖制以行也.又出《污 赋》试词臣,众皆误为窳.上徐检出,乃拟傅咸《污 赋》也.彭文勤尝进呈百韵排律,上读之,曰某某出韵.後考之,信然.

  高宗仁宗有全韵诗

  高宗尝赋全韵诗,其序云:「上下平声,书我朝发祥东土及列圣创业垂统继志述事之宏规。去上入三声,则举唐虞以迄胜朝,历代帝王之得失烱监。据事直书,不以私意为美刺。而终於敬天命,守神器,三致意焉。」後仁宗亦制全韵诗,则专咏高宗功德也。

  高宗命删定国朝别裁集

  沈文悫公以所选《国朝诗别裁集》进呈御览。高宗谓其去取纰缪,凡指斥朝廷之语,命内廷词臣更为删订行世。然其中犹有未及改者,如闺秀毕着纪事诗,乃崇德癸未饶余亲王伐明,自蓟州入边,其父战死,故诗有蓟邱语,非死流寇难也。

  周静植诗为人借刻

  周静植,名玉立,丹徒人,着作甚富,困於场屋,有诗名,其《咏梅》一律极佳。乾隆时,有人选诗,列方元醴《梅花》一首,即周作也。周诗随作随散,其壻乡为江宁,故流布江宁者尤多。一时名下士或借刻之,盖不止《梅花》一诗矣。

  胡稚威刻烛成诗

  山阴胡天游,字稚威,以才学受知於任香谷尚书启运,荐试乾隆丙辰博学宏词。既入都,邀馆其家,情礼优笃,犹唐时令狐楚之於李义山也。会仲秋,葡萄新熟,紫珠翠叶,翳缀庭前。任顾胡曰:「彼实垂垂矣,若能以『侪』『淮』险韵刻划其状,当令某伶进酒。」胡乃刻烛二寸,成诗四十韵。其侪韵曰:「葡萄生北地,甘果未容侪。」淮韵曰:「岂知根入塞,不比橘踰淮。」

  陈逸仙自谓拙於诗

  陈三者,事于待园太史於都中,年五十余矣。众但呼之曰「陈三」,不问其名字。乾隆丙辰春正月,史震林与待园之兄曰南沙者入都,见阍人恭谨类文士,问其字,踧踖曰:「陈三。」不敢言字也,实字逸仙。当雍正乙卯秋,待园主陕试,次年,门生入都,谒待园。陈不索金,即为通,有无多寡皆不计,众笑之。旬余,夜读史所撰之《西青散记》,闻其叹曰:「伤哉!不为女子身也。贺双卿命啬而才丰,德幽而名显,歌之哭之者,以其女子特甚耳。吾为女子,即不如双卿贤,何至如蠛蠓蚍蜉之不为人所见闻哉!」史问之曰:「若何能?」陈踧踖曰:「拙於诗。」乃出其《城南怀古》诗曰:「黄云漠漠风萧萧,城南白乌杂鸣枭。少时不见旧时人,焉识衞霍意气骄。衞霍意气吞河汉,哀丝脆管倾箫韶。行乐只愁云日升,筑室每防风雨漂。传之千秋与百世,三槐五桂争茂乔。泰山不砺河不带,旧时意气倏忽凋。野火吹入蘅芜宫,荒霾满目刍与尧。与马仅容古所尚,篌荜环堵何嚣嚣?司阍老人无可言,和之者谁歌且谣。」又《野老》诗云:「灼灼芙蕖花,可玩不可久。猗猗原上竹,岁寒常不朽。竹下有流泉,竹中闻春臼。老翁脱帽迎,亲为煮泥藕。大儿能力作,今出种豆南山右。小儿学析薪,强欲代父时伤手。植桑可治蚕,植葵可充口。耄期复何言,杖藜每沽酒。昔时歌舞地,惟见牧马牛。恶草杂芳葩,蜂蝶奚所投?高低鴂舌鸣,鹦鹉言足羞。吁嗟道旁李,虽苦人亦求。我思空谷兰,恻恻谁与俦?恻恻谁与俦,山僧野客适其幽。」又有拟陶之《听琴》、《闻歌》、《八骏图》、《织妇叹》、《明妃怨》、《玉阶怨》诸作,皆古。其《咏鱼》句云:「浅深咸自得,泾渭又何争。」则自况也。

  儒官韵事之诗

  王文简方三十九岁时,以户部福建司郎官出典四川乡试。及乾隆戊午,钱裴山楷亦三十九岁,以户部福建司郎官奉是使。文简《蜀道集》用坡公密州诗三十九岁事,裴山亦追和其韵,可谓儒官韵事。

  陈楞山诗有逸才

  钱塘陈楞山布撰侨居仪徵,诗有逸才,天然高澹。读书不多,室无储籍,卒然语及,能条其出处,亦未尝有见其挟一册咿唔之时也。

  诸竹庄博学能诗

  诸竹庄,名世器,博学能诗。尝受业於太仓沈起元、长洲沈文悫,故於诗尤有根柢。高宗南巡,献赋行在,召试拟进呈,以小误罢。及毕秋帆抚陕西,以书招之往,与幕中诸名士晨夕唱和,诗益精进。尝从毕巡边,出入於长城内外,以诗纪之。其中佳句,如「撑谷石皆狞如齿,泼崖风更利於刀」,「几回入塞复出,刚欲下坡还上坡」,「云影遮山犹崒嵂,沙声学水亦潺湲」,「屋背击撞风有块,山头荡漾月无芒」,「男非木魅颧皆耸,女是山魈鼻尽低」,均能描出绝徼风景。又尝应卢雅雨运使之聘,与诸名流修褉红桥,赋诗纪事。卢殁,寄金以恤其孤。

  诗有十个一字

  高宗南巡,过江时,见有一渔船荡桨而来,命纪文达咏诗,限十个一字。文达立成七绝,诗云:「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梢头一钓钩。一拍一呼还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

  吴岱芝诗学杜陵

  石门吴岱芝明经宗元尝游杭州,时天台齐次风宗伯召南方主敷文书院,乃执经从之。院在万松岭,其巅有一楼,榻其上,日读经书杂文,日加午,则屏去,取杜诗全集朗诵之,声彻远近,每首必百过,加以丹铅,至夜分始止,次日复然。

  先是,吴熟於《明诗综》,所作诗,酷肖高青邱、李崆峒诸家,尝录以就正於齐。评点讫,谓曰:「诗佳矣,可进步乎?李、杜、韩、苏四大家外,勿寓目可也。」自是遂专学少陵。性奇伟不羁,不好与凡人伍。尝与朱笠亭、沈云树、蔡漫叟相唱和,余弗顾也。

  鄂文端联句限死字

  鄂文端公尔泰以举人充侍衞,四十初度时有句云:「四十犹如此,百年待若何?」及年至七十,以大学士充翰林掌院学士。招诸老辈宴饮,乞联句,限「死」字。有某呈一联云:「丹心已向军前死,白发犹从战後生。」

  试帖诗之遗闻

  五言八韵唐律一首,初惟行於进士朝考、翰林散馆等试。洎乾隆朝,御史张霁奏请乡会科场及岁科两试,一律通行。【岁试六韵,科试八韵。】丁丑,遂颁为定例。初设之始,盖因科场表判,每多雷同剿窃陋习,是以改试排律,使士子各出心裁。自後研究日精,专心造极。纪文达公撰《我法集》,神明规矩,开示学者法门。吴谷人祭酒以沈博绝丽之才,与王铁夫诸人结社相唱和,於是九家诗出焉。峨眉张熙宇又有七家诗之选,七家者:王廷绍之澹香斋也,那清安之修竹斋也,刘嗣绾之尚絅堂也,路德之柽花馆也,杨庚之桐云阁也,李惺之西沤也,陈沆之简学斋也。各具典型,一归庄雅,根柢於唐人之五言,惨澹经营,以臻其妙。名为试帖,实具唐音,故学者宗尚焉。其余诸刻,则等诸自桧以下矣。

  洪稚存诗有惊人句

  阳湖洪稚存太史亮吉诗才奇险,好作惊人之句。有人仿其体调之云:「黄狗随风飞上天,白狗一去三千年。」闻者绝倒。

  洪稚存黄仲则效汉魏乐府

  乾隆丙戌,洪雅存就童子试,至江阴,遇武进黄仲则主簿景仁於逆旅。洪携母孺人所授《汉魏乐府》锓本以自随,暇辄朱墨其上,间有拟作。黄见而嗜之,约共效其体,日数篇。

  黄仲则顷刻数百言

  乾隆辛卯,大兴朱竹君学士筠督学安徽,延洪稚存、黄仲则於幕,使襄校。学士宾客甚盛,越岁上巳,为会於采石矶之太白楼,赋诗者十数人。黄年最少,着白袷,立日影中,顷刻数百言。徧视坐客,咸辍笔。时全皖士子以词赋就试当涂,闻学使高会,毕集楼下。至是,咸从奚童乞白袷少年诗竞写,一日纸贵焉。

  黄於日中阅试卷,夜为诗,漏尽不止。每得一篇,辄就榻呼洪起,夸视之,以是洪亦一夕数起,或达晓不寐,而黄不倦也。居半岁,与同事者议不合,径出署。质衣买轻舟,访秀水郑虎文於徽州。越日追之,不及矣。

  厉樊榭诗为浙派领袖

  钱塘厉樊榭大令鹗着有《樊榭山房诗》,为浙派领袖。然其参会唐宋,於王文简、朱竹垞外,自树一帜。虽以沈文悫之主张汉魏盛唐,亦盛称之。实则五言古、七言律、七言绝句佳者甚多,七言古才力薄弱,局势平常,五言律殊少神味,非其所长耳。

  金冬心诗为南屏诗社派

  钱塘金冬心布衣农颇以诗名,然工者亦不多。《午亭山村》云:「溪上青山接太行,午亭便是午桥庄。能消裴令生前恨,绣尾鱼今尺二长。」此种诗偶作亦有趣。裴令临终,恨绣尾鱼未长,见《云仙杂记》。浙派诗喜用新僻小典,妆点极工致,其贻讥餖飣即在此,厉樊榭亦然,冬心尤以此自喜。此杭州南屏诗社一派也,嘉兴、宁波又不尽然。冬心名句,如「消受白莲花世界,风来四面卧当中」,「水明於月宜同梦,树老如人又十年」,「孤竹瘦於尊者相,野云白似道人衣」,「佛烟聚处疑成塔,林雨吹来半杂花」,却从林和靖「春水净於僧眼碧,晚山浓似佛头青」等句来也。若「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晋阳遇同乡李叟》云:「明朝残树残山外,一吊离宫贺六浑」,《春苔》云:「多雨偏三月,无人又一年」,则较浑成矣。

  王梦楼诗为书名所掩

  丹徒王文治,字梦楼,与袁子才同时负盛名,以工书名海内。其诗超拔不羣,特为书名所掩耳。故世之谈王者,皆倾倒其书毕肖赵吴兴,而未究其诗实高出於赵也。

  袁赵蒋诗之齐名

  袁子才大令、赵云松观察、蒋苕生太史三人之诗齐名於一时,桐乡程春庐同文心仪之。蒋以未见而没,因绘《拜袁揖赵哭庄图》,以志景仰。昭文孙子潇太史原湘则专推袁、蒋,其诗云:「平生服膺止有两,江左袁公江右蒋。庐山瀑布锺山云,一日胸中百来往。」钱唐张仲雅大令云璈又瓣香袁、赵,颜所居曰「简松草堂」。後即以名其诗集。盖性情之地,各有沆瀣也。

  袁子才爱和尚诗

  金陵水月庵僧镜澄能诗,然每成,辄焚其藁。欈李吴澹川录其数首呈袁子才,激赏之。澹川谓镜澄宜往谒,镜澄曰:「和尚自作诗,不求先生知也,先生自爱和尚诗,非爱和尚也。」卒不往。其《留澹川度岁》诗云:「留君且住岂无因,比较僧贫君更贫。香积尚余三斛米,算来吃得到新春。新栽梅树傍檐斜,待到春来便着花。老衲不妨陪一醉,为君沽酒典袈裟。」

  沈琼如有闺中唱和诗

  定窰观音者,吴门女子也。肤色洁白,因以得名。知书工楷法,有贾胡挟重价篡之,女矢志不从,後嫁吴县蒋盘漪孝廉。蒋书法冠一时,与袁子才为文字交。袁至苏州,访蒋。蒋引女出,盈盈下拜。时已儿女成列,而丰姿娇好,犹可想见当年,袁艳羡不置。蒋止袁而觞之,女亦同席。蒋出闺中唱和诗册索题,方知女沈姓瑶名,琼如为字,母家在苏州之白莲桥也。

  沈子慕汤蕉云夫妇能诗

  沈子慕,名无咎,长兴人。失爱於後母,谮之父,将加罪焉,避而至宜兴之渔庄。所居一亩之宫,流水周於屋外,隙地皆种梅。又善艺菊,多佳种。子慕自痛处天伦之变,无用世意,其幽噫悲愤嶔崎历落之志,悉发之於诗。年五十不娶。金坛有贫女汤蕉云,亦能诗,奉母依宜兴吕氏。两人故相慕,吕因为之作伐,而蕉云遂适子慕,时蕉云年四十矣。其後十年,蕉云卒,子慕为筑埋诗亭於墓侧。又其後十四年,子慕卒,返葬长兴。长兴令鲍鉁重其诗,为立碣曰「故诗人沈无咎之墓」。子慕所着诗曰《梦华集》,与其妇蕉云合刻曰《笙磬同音》。

  黄??吾堂诗用花字

  新安黄之隽??吾堂,着《香屑集》,八宝楼台,炫耀人目。其《生日对菊述怀》,创为一韵体,凡生平官位及所更历事,俱藉一「花」字传出,共得六十四韵。

  黄丹书诗有香色味

  顺德黄丹书,字虚舟。天姿秀颖,读书过目不忘。李雨村学使调元见其诗,其曰:「抗风轩之不坠,其在丹书辈乎!」贡优行。廷试归,筑听雨楼,隐居养亲。乾隆乙卯,举於乡,下第,朝贵延致,辞不就。语人曰:「贫与富交,则损名;贱与贵交,则损节。」大兴朱文正公珪方抚粤,尤器重之。丹书工书善画,与其诗并称三绝。诗出入唐宋诸家,於苏尤近,着有《鸿雪斋诗文钞》。有《题冯鱼山画兰》二首,其次章云:「笔妙曾窥箨石翁,画书诗悟一源同。与君相对忘言处,绿意满庭生澹风。」凌誉钊《岭海诗钞》选此诗,叹为香色味俱绝也。

  朱竹君游览留题

  朱竹君视闽学时,振拔单寒,如恐不及。每试一郡毕,辄游览山水,留题而去。且其性爱蕉,每至一处,必手植数本。

  翁覃谿论王文简之选诗

  翁覃谿学士瓣香坡公,每岁十二月二十五日,辄集四方名士於苏斋,为作生朝。後得王文简像,亦如祭坡公例。惟每祭文简,必徧询坐客,谓渔洋品古今五言诗,以盛唐为宗,盛唐五言,又以《三昧集》王、孟诸家为宗,而先生选五言诗,於唐止取五家,有韦、柳而无王、孟诸家,何也?请下一转语,有答,方许其拜跪。

  翁覃谿不服王文简秋柳诗

  王文简公以《秋柳》诗得名,时文简年二十四岁,游历下,集诸名士於明湖,赋诗四章,成秋柳诗社,四方和者数百人,可谓文采风流照耀一时矣。其诗固以神韵胜,运用典故,读者恒不解其用意所在。金荣尝为作笺,谓无一字无来历。其注《秋柳》诗「浦里青荷中妇镜,江干黄竹女儿箱」二句云:「何良俊《世说补》:江从简少时有文情,作《采荷讽》以刺何敬容曰:『欲持荷作柱,荷弱不胜梁;欲持荷作镜,荷暗本无光。』」又引陈後主《三妇艳》诗云:「中妇临妆台,小妇荡莲舟。」又引古乐府《黄竹子歌》云:「江干黄竹子,堪作女儿箱。一船使两桨,得娘还故乡。」翁覃谿学士固崇拜文简,然於此诗则不谓然,曰:「诗固匪夷所思,注者又不知从那里想到这些典故去附会他,然总与秋柳有何关系?诗以数典神韵欺人者,其弊竟若此!文简以盛名之下,颠倒一世豪杰,吾终不为之屈服也。」又评「不见琅琊大道王」句云:「去题万里,亏他扭捏出来。是句有自注云:『借用乐府语。桓宣武曾为琅琊令。』金氏注云:『《世说》:桓温自江陵北征,经金城,见少为琅琊令时所种柳,皆已十围,慨然叹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扶条,泫然流涕。』又引古乐府《琅琊王歌》云:『琅琊复琅琅,琅琊大道王。』盖此句虽有柳字在内,然琅琊王三字,实属凑合而得。似此用典,可谓堆垜甚矣,有何神韵可言乎?」

  关中观诗多俚语

  关中观,嘉定钱竹汀宫詹大昕之仆也。随侍数十年,亦能拈韵。顾平日不识一丁,故所作多俚语,然皆自出机杼。如《咏钟楼》云:「遥望钟楼一座方,当中颠倒挂铜缸。东边撞起西边响,隐另喤琅隐另喤。」末句盖状其声也。又断句,如「两只粪船停石埠,一竿尿布出楼窗。」又《过江》云:「所以当年关夫子,开船先唱大江东。」至暮年,裒然成集,宫詹为编次之。

  庆似村抱膝孤吟

  庆似村,名兰尹,为文端公尹继善之子。家世簪缨,三代宰辅。以其才学,稍有志於功名,当取显秩如拾芥。而乃弃之如敝屣,栖身僻巷,构老屋数楹,环种以竹。性喜诗,每风清月白,抱膝孤吟,觉诗韵书香,与竹声相应答。总角时,随文端江督任所,以诗见许於袁子才,数十年诗筒往来无虚日。诗以风韵胜,近白香山、陆放翁。

  阿娘做诗

  长洲蒋容斋、辛斋兄弟绩学工文,尤擅吟咏。容斋家有雇妪,每值容斋作诗,辄从屏隙窃听。妪固不识字,遇诗中辞义易解者,辄记不忘。久之,亦自通音韵。如《中秋无月》云:「最怕中秋风雨来,人家伫月尚徘徊。七龄小姐痴憨甚,拜祝天门两扇开。」又有句云:「读书盼望为官早,毕竟为官逊读书。」以不识字之人,初学作诗,固佳。後值辛斋病困无聊,知妪能诗,召而试之,指榻前佛手柑命吟。妪应声曰:「十指拳拳不肯开,掌中定捧寸珠来。何缘得近诗人榻,香气还应问腊梅。」时婢女腊梅侍侧,故戏之。辛斋惊叹不置,厚赏之,并语容斋曰:「此何如康成婢?」自是家中婢仆,皆呼妪为「做诗阿娘」。

  随园诗话眉批

  如皋冒钝宦藏有《随园诗话》一部,眉批甚夥,嘉庆时觉罗某所批也,不着名字,据其自述身世,知为闽督伍拉纳之子。盖伍得罪後,某以赃吏子孙,发遣塞外,穷愁无俚中,仅携《诗话》自遣,所载轶闻遗事,多关系乾隆时之朝章国故也。

  汪允庄选明三十家诗

  闺秀汪允庄,少学诗於梁楚生女史。尝读沈归愚《明诗选》,心勿善也。既归陈小云,取明人诗集尽读之,留高青邱、吴梅村二家,既而又去吴留高。人问其故,则曰:「吴诗穠而无骨,不如高诗之淡而有品。」因检《明史?高启传》阅之,见明祖之杀害无辜也,大恶之。又以归愚诸选,於青邱有微词,遂欲尽飜五百年诗坛冤案,於是有《明三十家诗》之选。各有小传,遍列前人评语,而以己意论断之,斟酌尽善。如顾亭林、陆桴亭诸作,亦入选中,可谓得古人守节不阿之心,不仅在词章间也。所着《自然好学斋诗》,诸老盛加推许。若石琢堂、潘裕皋辈,且不以女子目之也。

  朝鲜人称吴兰雪为诗佛

  西江吴兰雪中翰嵩梁工诗,朝鲜使臣得其所着诗,称为「诗佛」,筑一龛以供之,并种梅花万树於其左右。

  金云门工诗

  山阴金云门女士,秀水王仲瞿继室也。工诗,着有《秋红丈室诗稿》。丈室在杭州武林门外西马塍,即宋姜白石所居旧址。仲瞿才气纵横,而急功近名,困厄以终。云门居丈室参禅,其诗有「梅子酸心树,桃花短命枝。可怜马塍月,孤负我来时。」盖嫠居时作也。又《礼观音大士》诗云:「同感杨枝洗孽尘,心香一瓣共朝真。神仙堕落为名士,菩萨慈悲念女身。前度姻缘成小刼,下方夫妇是凡人。望娘滩远潮音近,唯有闻思是至亲。」「白檀香里再和南,重献天花脱一簪。来世玉郎如处女,现身璅骨化童男。生天福命无须好,作佛功名且不贪。只乞爱莲三尺水,妙莲花下总同参。」

  谢南冈苦吟

  瑞金谢南冈茂才枝仑善吟诗,所居为老屋数间,土垣皆颓,时闭门,过者闻苦吟声而已。阳湖恽子居令瑞金,见南冈诗,绝爱之。询其居,近在城南,欲访之,而南冈已於前一日死矣。子居曰:「南冈境遇之穷不待言。顾以余之好事,为卑官於南冈所籍,已二年,南冈不能自通以死,必死後而始知之,何以责居庙堂拥节麾者不知天下士耶!」

  和珅在狱吟诗

  和珅着《嘉乐堂集》,其子额驸丰昇殷德为刊行之。嘉庆己未正月十一日,被诏逮问,就系於狱,作诗六韵云:「夜色明如水,嗟余困不伸。百年原是梦,卅载枉劳神。室闇难挨算,墙高不见春。星辰环冷月,累绁泣弧臣。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余生料无几,孤负九重仁。」赐尽後,又於衣带间得一绝云:「五十年前幻梦真,今朝撒手撇红尘。他时睢口安澜日,记取香烟是後身。」事後,刑部奏闻,御批云:「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又当其贵盛时,尝作七古一首,凡数十句,而实无一句押韵,用典纰缪处亦甚多。携之直庐,以示富阳董文恭公诰,属为改定。文恭不敢改也,乃以委王芑孙。又汲县林溥,乾隆己酉会试,捷南宫,复试诗中出句,有「从心应莫踰」,为阅卷大臣所贴,批云:「踰字入七虞,从无仄用。」和适用此卷,遂将批条揭去,仍以进呈。莫解其故,咸以为必有嘱托,而林茫如也。盖高宗御制诗有「从心不踰矩」之句,已作仄声用矣,始知和记此诗以为证耳。

  阮文达有芍药唱和诗

  扬州黄右原比部家芍药最盛,尝招阮文达公元、梁茝林中丞章钜赏之。文达以脚疾不便於行,端坐亭中,遥望之。茝林与右原则徧履花畦,真如入众香国矣。园丁导茝林观新绽之金带围,盖千万朵中之一朵而已,茝林自诧眼福,语右原曰:「吾师与余皆已退居林下,此花之祥,实惟园主人专之矣。」故茝林赋诗,结语云:「难得主人初日学,定教金带擅奇祥。」文达和之云:「谢公应为苍生起,花主人应亦兆祥。」盖实为周旋宾主计也。时在座之朱兰坡和之云:「试看黄黄金带色,君家姓氏本符祥。」钱梅溪和云:「料得主人应似客,故教金带早呈祥。」则亦归美於园主人也。文达期望茝林复起,茝林乃叠韵云:「生怕山前泉水浊,随缘止止即延祥。」盖答文达诗意也。

  渔人能诗

  嘉庆时,杭州西湖钱王祠侧,有渔者阮姓,佚其名,能诗。与仁和宋小茗广文邻,故相识。尝记其两诗云:「放浪西湖二十年,饥来吃饭倦来眠。今朝检点传家物,只有蓑衣最值钱。」「垂老难将结习除,入城寻友借残书。到家妻道晨餐缺,淡月轻烟夜打鱼。」

  施惺渠集千字文为诗

  嘉庆壬戌,庶常有施鸾坡者,号惺渠,曾集《千字文》,去避讳字,成九言诗九百一十一句进呈,因赐举人。

  吴曾贯诗用八庚全韵

  阮文达督浙学时,按试嘉兴,赏石门吴曾丱之才,为易名曾贯。吴善五言长律。时杭州西湖修表忠观,新俶成,命之赋诗。吴用八庚全韵为五排,不遗一字,於工稳中时露神韵。文达因称之曰「吴八庚」。

  沈崧町诗为人所窃

  沈崧町,名景良,字敬履,杭州北郭高士也,与陈二西灿、奚铁生冈交最密。所居土垣,围荒畦数棱,艺花莳菊。瓦屋二椽,萧然四壁。尝於雨中着书,以繖缚椅後,坐其下,盖避屋漏也。工诗,老年诗本为人窃去。殁後,其人攘为己作,刊之。有知之者譁於众,其人遂并板毁之,故其诗不传。

  方芷斋与媳唱和

  仁和方芷斋夫人芳佩,勤僖公汪芍坡中丞新之继室也。工诗文,有知人鉴。乃翁相攸时,携文二首,一为吴颉云修撰鸿,一则中丞也,展转不能决,以示夫人。时吴为诸生,汪犹布衣也。夫人阅吴作,曰:「是当早发,然英华太露,诚恐不寿。」阅汪作,曰:「此大器也,然须晚成。」翁遂舍吴而议汪。後吴果大魁,位不显,且未享遐龄。汪则敭历中外,阶至一品。夫人生一子二女,富贵寿考。夫人言论侃侃,旁若无人。晚年,尤喜作擘窠大字,其笔力出入襄阳,一洗脂粉气。嘉庆丁卯,梁山舟学士重宴鹿鸣,赋诗四章,和者不下百余人。夫人时年八十,和诗三章,评者以为诸人皆不能及。夫人享年八十二岁,有《在璞堂稿》行世。媳王氏,名德宜,松江人,亦工诗,侍夫人日,屡有唱和。夫人既殁,家政一委之姬妾,日则弹琴咏诗,焚香礼佛而已。着《语凤巢诗稿》,其《金陵》诗二句云:「啼鸟犹呼奈何帝,居人尚说莫愁湖。」跌宕之致,可以见矣。

  朝鲜人重翁覃谿诗

  道光朝,鹤汀相国赛尚阿尝出使朝鲜,携彼国申纬《紫霞诗翰》一册,以归示朝士。笔墨娴雅,称覃谿曰「翁文达公」,盖朝人私諡也。

  穆彰阿诗追少陵

  鹤舫相国穆彰阿工诗,所着《澄怀书屋诗钞》,力追少陵。首《感遇》诗十九首,摛发性真,一裁伪体;次《入直行》、《长白山行》、《掌院行》、《入阁行》洋洋大篇,绝去凡响;《登镇海楼》、《谒东岳庙》、《透光镜歌》、《鲁公铜印歌》,坚卓老到。其警句如「栖禽遥语合,杂草暗香生」,「泪飞沙外雨,心老鬓边霜」,矩矱唐人,词坛敛手。

  浦情田诗婀娜

  浦情田守戎常诵其寅友某《岳王墓》句云:「宰相若逢韩侂胄,将军已作郭汾阳。」立论新奇,得未曾有。情田,金陵人,梁晋壬於吴门陈氏响山堂见之,出诗文稿相示,多有可观。其五言绝句一首云:「最爱初三月,弯环恰似钩。郎心钩不转,钩起妾心愁。」情词婀娜,绝非武弁口吻。

  高凤卿知文翰

  高凤卿,名殷,道光时吴妓也,寓扬之小秦淮,知文翰,豪爽有丈夫气。其楹帖云:「媿他巾帼男司马,饷我盘飱女孟尝。」尝於病中自画兰竹帐额,题绝句云:「袅袅湘筠馥馥兰,画眉笔是返魂丹。旁人漫拟图花谱,自写飘蓬与自看。」遂卒,年未三十也。

  张亨甫诗可及空同

  张亨甫,名际亮,建宁孝廉。少孤,继母抚之。父尝贾鄮州,伯兄继其业。亨甫幼颖异,为里中老儒李古山所知,其家乃使之读。未冠为诸生,肄业福州鳌峯书院。同舍生多俗学,亨甫视之蔑如也。道光癸未,姚石甫按察莹至福州,亨甫袖诗往谒,姚曰:「何、李之流也,子才可及空同,若去其麤豪,则大复矣。」

  曾宾谷赋诗游讌

  南城曾宾谷侍郎燠任两淮盐运使时,辟题襟馆於邗上,与钱塘吴谷人祭酒锡麒、全椒吴山尊学士鼒等赋诗游讌。盖自王文简公司理扬州,德州卢雅雨方伯见曾转运两淮而後,以提倡风雅为己任者,曾也,一时盘敦称盛。

  龚定庵有集外诗

  龚定庵集外诗,传者殊鲜。中有《题魏盘仲扇》一绝。盖魏方八岁时,读书至《诗经》「何彼穠矣」章,定庵过之,遂为书扇曰:「女儿公子各风华,争羡皇都选壻家。三代以来春数点,二《南》卷里有桃花。」

  何撷云能诗

  龚定庵之夫人曰何撷云,能诗。其《留别清黁女史》诗云:「气味花同馥,聪华玉比温。神仙居上界,谪降亦高门。【原注:女史为菘圃相国季女。】竹柏前缘在,松萝雅谊敦。足徵家法古,相业百年存。笑我无家者,看山便结缘。偶同栖庑客,不费买邻钱。乡梦同思越,离樽又入燕。将何夸别墅,只合署迎仙。」

  林文忠诗有劲气

  林文忠诗劲气直达,音节高朗。其戍新疆时,有《出嘉峪关》四律云:「雄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殽函千古险,回看只是一丸泥。」「东西尉候往来通,博望星槎笑凿空。塞下传笳歌《敕勒》,楼头倚剑接空同。长城饮马寒宵月,古戍盘雕大漠风。除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敦煌旧戍委荒烟,今日阳关古酒泉。不比鸿沟分汉地,全收雁碛入尧天。威宣贰负陈尸後,疆拓匈奴断臂前。西域若非神武定,如何此地罢防边?」「一骑才过即闭关,中原回首泪痕澘。弃繻人去谁能识,投笔成功老亦还。夺得焉支颜色冷,唱残《杨柳》髩毛斑。我来别有征途感,不为衰龄盼赐环。」

  张南山有怀仙诗

  番禺张南山,名维屏,道光时以文学负盛名。年十三时,聘方氏女,越五载,将卜吉请期,而女以哭母病殁。其兄以女小影及手临《洛神赋》纸,属南山藏之。女所居小阁前,有紫藤一株,女殁,藤亦枯死。南山既作《紫藤吟》吊之,更作《怀仙》四律诗以志永悼。事既哀艳,诗尤凄涴。诗云:「修成慧业易生天,药店飞龙竟化烟。温峤镜台留隔世,阿娇金屋贮何年?落梅风扬雕栏外,修寒生翠袖边。不信痴蟆吞魄去,几番翘首望团圆。」「天女乘风访素娥,怕来禅榻榜维摩。韦郎再世风情减,崔护重来泪点多。纵有胡麻难作饭,空留团扇不成歌。年年寒食梨花节,一琖椒浆奠女萝。」「双鱼碧海盼迢遥,独鹤瑶台耐寂寥。酒泪雨零红豆湿,步虚风起白榆摇。聘钱天上偿非易,铸铁人间恨未销。藏得彩鸾书一纸,此生无计学文箫。」「星辰昨夜已前尘,欲向修罗问夙因。浪说兰香嫁张硕,不知仙子忆刘晨。望来残月如初月,坐对新人念故人。日把沉檀薰小像,可能纸上降真真。」

  王瑶湘能诗

  番禺隐士蒲衣子王隼,结潨庐於西山之麓者二十年。有女瑶湘,能诗,择婚,得故人子李孝先,遂妻之。隼嗜音乐,常自度曲,孝先倚而和之,瑶湘吹洞箫以赴节。夜阑,则声发潨庐中,听者有月笙云璈之想。未几,孝先死,瑶湘矢节,自称「逍遥居士」。隼为刻《逍遥楼诗》。梁药亭太史有寄瑶湘书,书云:「闻瑶湘读书,余甚喜。余与汝祖、若翁交,凡两世矣,视汝如己子,故甚望汝之成也。余有女龙端,少汝一岁,颇聪慧,余授以诗,上口即能背诵。而余性懒,不能常授,以此,龙端之学不及汝。闻汝识漆园《南华》,《南华》之文章善幻,而其言道也,必溯乎未始有道,其言物也,必主乎齐,而列以不齐之状,总归於化,善读《南华》者当知之。又读《礼经》,《礼经》,汉白虎诸儒之所着也。二载、大小夏侯各师其传,然不越天下国家朝会、讌飨、嘉劳、赠答仪文缛节,更言闺门,则礼之节盖谨矣。更读《离骚》,楚臣屈原不得於君,发为奇文。香草美人,芳兰君子,三湘九嶷之间,左倚桂旗,右揽揭车,汝诵之,倘亦有恍焉如见者乎?余何时得来汝父西山,见汝於潨庐,使汝将所读之书,各诵一遍,俾我泠然称善也。」药亭书精深雅丽,其寄示当在瑶湘未字孝先时也。

  恽珠锦鷄诗

  完颜夫人恽氏,名珠,阳湖人,麟见亭河帅母也。夫人父尉直隶之肥乡,见亭之大父官肥乡知县。夫人以僚属女,谒太夫人索绰罗氏,试以锦鸡诗,夫人援笔立成。诗云:「闲对清波照彩衣,徧身金锦世应稀。一朝脱却樊笼去,好向朝阳学凤飞。」太夫人大赏之,聘为子妇。时夫人年甫十四也。夫人课见亭严,好谈经济,日以循良导其子。夫人刻李二曲集,为道光戊子刊本。序文侃侃论世,有法度,集凡二十六卷。夫人又善画,能传瓯香馆家法。

  江浙细民能诗

  细民能诗者,时有所闻.秀水钱梅,号玉崖,卖肉韮溪桥下,以好诗贫其家.乃肩二竹筐,置彘首,羊胃,鸡跖鸭(月肃)於中,售诸市以自给,筐下诗幅鳞次,遇小异流俗者,辄出以赠之.《登淩秋阁》云:「江涵斜日千砧急,人倚西风一剑梦.」《金陵怀古》云:「天际梑梧留二寝,云间宫殿失千官.」嘉兴郁心哉,字秋堂,寓乍浦,以沽菽乳为生业,自竹「粗粝腐儒」。《和王墨庄移居》诗云:「占断清阴数亩赊,水村茅屋作烟霞。先生不种门前柳,渔父空寻渡口花。春暖闻莺初转药,月中放鹤自煎茶。世人那得知名姓,此是天台隐士家。」海盐张炎,字淡玉,尝卖饼平湖之清溪。日肩炉釜,行吟村落间,得句,就村夫子索笔砚书之,饼为儿童攘窃一空,不顾也。《咏白菊》云:「老圃月三径,晓霜秋一篱。」南汇张宏,字野楼,少工诗,以嗜酒致贫,不能自给,辱身为门隶,循墙觅句,终日不休。《春日吴门道中》云:「渡江三日〕雨,寒食一村花。」《登闹港桥》云:「风阔片帆来极浦,天空一雁度斜阳。」甘泉汤振宗,字绣谷,负才不遇,尝给事於盐公堂,往来豫章、荆楚间,苦吟不辍。答《唐淡村》云:「风雨空庭花落後,江湖秋水雁来初。」《即事》云:「华发无情催客老,青山不语看人忙。」平湖陈文藻,字愚泉,以薙发为业,年未及冠,即工五七言。後为童子师,专意吟咏,所诣益进。《游僧院》云:「看花香引路,坐石藓侵衣。」《郊行》云:「渔艇迎凉依柳泊,村鷄报午隔花啼。」《秋日同人村店小饮》云:「负山茅屋松成径,临水渔庄竹拥门。」

  湘中五子之酬唱

  湘潭王闓运,字壬秋。少孤,受教於其叔。不喜制举文,尝肄业长沙之城南书院。院长陈本钦专事帖括,有龙友夔者,熟精《四书》汇参之学,陈聘之,使助校课艺。或聚谈讲论,龙来,则莫敢先发言。龙之长子皡臣及武冈邓弥之、保之皆在,李篁仙亦从其外兄丁果臣居院斋。篁仙早入学,补廪膳生,皡臣亦举道光丙午乡试,下第还,侍父居内斋,皆谨饬。壬秋独跅弛好大言,篁仙放诞自喜,壬秋与相得,日夕过从。皆喜为诗篇,弥之尤工五言,每有作,皆五言,不取宋唐歌行近体,故号为学古。其时,人不知古诗派别,见五言,则号为汉魏。故篁仙以当时酬唱多,自标为「湘中五子」,後以告曾文正,罗忠节公泽南睡中闻之,惊问曰:「有《近思录》耶?」时道学未衰,故恶五子名。

  杨夫人断钗吟

  道、咸二朝名人集中,为《断钗吟图》题识者,不下五六十家。图盖武进汤贞愍公贻汾为其母杨夫人作也。夫人十四岁随父官昆明,父赐之玉钗,于归後,偕其夫侍翁官台湾。林爽文之乱,翁殉节,夫亦殄焉。後贞愍奉板舆之官扬州,钗断於琼花馆,夫人作二绝纪之,有「三十九年千万路,鬓丝丝断玉还温」之句。

  毘陵赵氏三女能诗

  道、咸间,毘陵赵氏有三女,皆能诗。长粹媛,次慧媛,次英媛。英媛诗古体宗汉魏,近体法少陵,古体古「欲望天无涯,欲行地无角,心伤不能言,肠中车辘辘」等句,颇类建安七子。近体如「繁花经乱萎,蔓草引愁长」,「扫径薄寒春寒无後,卷帘斜月梦醒时」等句,亦名隽可喜。

  文宗慨时有诗

  咸丰某年元旦,文宗御制诗有「一杯冷酒千年泪,数点残灯万姓膏」之句。盖是时粤寇之祸方炽,故有慨乎其言之也。」

  胜保过华阴有诗

  胜保,咸、同间人也。初成进士,随左文襄平捻,勳猷卓着,遂以顺天教授骤升国子监司业。後为钦差大臣,以擅杀某提督,发往军台効力。有《过华阴》诗云:「山阴知有逐臣来,雨霁云收列上台。行过终南三十里,莲花仙掌一时开。」

  叶润臣善平韵五言

  叶名澧,字润臣,名琛弟也.由内阁侍读改道员,需次浙江,咸丰己未卒於浙.润臣家世华膴,官京师日,缟紵之交,率为名流.居虎坊桥西.善为平韵五言古诗,受诗於山阳潘大令德舆,潘弟子宥函继嬫俱工五言.当道光之季,苏诗方竞,读潼臣诗,觉洒然尘(土盍)之外也.山阳徐宾华,度文嘉於咸丰戊午应京兆试,吴稼轩招饮,坐客有润臣.润臣一目上视,时久不得其兄名琛讯,相对欷歔,不复能作平生豪语矣.

  徐宾华注顾亭林诗

  徐宾华笃嗜顾亭林诗,为之笺注,甫刻成,适选崑山教谕。每月宣讲圣谕过千墩,必谒亭林墓。其注於时事考据最备,然有时将亭林自注混入本注中,而待补者亦颇不鲜。

  僧觉阿诗似秀才

  吴僧觉阿俗张姓,尝与冯桂芬同学,为邑附生。绝意婚娶,为僧於苏州之通济庵。博雅工诗,遗诗有《通隐》、《梵隐》两刻。咸丰庚申刧後,其徒悦岩与冯芳缉复合刻两集。觉阿诗友朱伯韩观察琦,谓觉阿出家前作,似和尚诗;出家後作,似秀才诗。冯以觉阿为秀才时,视人世功名富贵,於其胸中,曾不芥蒂,寄之吟咏,固宜似和尚也。洎为僧,袖手局外,蒿目时艰,一腔抑塞幽愤之气,无所发舒,不觉见之於诗,又宜似秀才矣。

  容闳有园居诗

  香山容闳,自美游学回,适洪秀全据桂林,因进谒,献外交、购船二策,不能用。容退隐,有《园居》十首云:「巷僻园居乐,萧疏城市中。砌添新藓绿,槛拂落花红。笋好刚经雨,兰幽恰引风。老亲欢菽水,笑语课儿童。」「山好层城隔,登楼望翠微。衙蜂衔蕊入,巢燕得泥归。水阁嫌蛙鼓,晴窗爱蝶衣。落英堆满径,不解傍人飞。」「亲旧怜荒僻,谁知与性宜。看花移榻近,爱月下帘迟。稚子贪摹字,山妻喜听诗。养闲吟最好,眠嬾病能医。」「携枕寻云卧,披衣对石言。叠山高过屋,引水曲当轩。阶犬迎人吠,邻鷄傍客喧。飞花禽乱起,扑朔误开门。」「残书愁检束,引睡乱堆床。题竹衣黏粉,锄梅屐惹香。买山寻路僻,移石得烟凉。且喜新蒭熟。诗怀入酒狂。」「闭门山雨夜,落叶思难禁。病久能知药,吟多喜对灯。拂枰过棋客,寻碣得诗僧。好是盈尊酒,毋云醉未能。」「客至书随读,携壶共引纶。树边行数息,潭影伴常亲。句好题难得,香焚泽正新。春衣犹可典,不算是长贫。」「芍阑春婉娩,皎月映重帘。试墨繙眉谱,研朱涴指尖。品茶汤细瀹,鬬草韵频拈。琐事能销昼,闺房笑语添。」「出门还不恶,随分得逍遥。晴路花黏屐,春波柳拂桥。梅丁青换輭,菜甲绿轻挑。恐谓风光损,聊凭浊酒浇。」「习静门常掩,山窗拓晓晴。嚼花林下饮,爱草涧边行。悟笔观云势,调琴学雨声。何曾抛好夜,吟坐到天明。」读其诗,不似其为人也。

  苗沛霖能诗

  苗沛霖,凤台武家集人,年三十,补博士弟子员。有《登峡石山》七律诗云:「长淮鼓浪壮千秋,峡石双峯耸上游。江左元凶仍负固,中原伟绩赖谁收?回瞻故里热肠断,遥忆先皇血泪流。稚子不知情与势,哑哑向我笑无休。」盖投诚时所撰者。又《书怀》一首云:「故园东望草离离,战垒连珠罨画旗。乘势漫吞狼虎肉,借刀争割马牛皮。知兵乱世原非福,饿死寒窗不算奇。为鼈为鱼浑不解,终归大海作蛟螭。」此则复叛时之作也。

  葛道人偶得句

  钱塘有葛道人者,以业屦为生,得金,即沽酒自饮,往来湖山间,人无知之者。一日,为寺僧修屦,口中微有声,状若哦诗者。僧怪问之,笑曰:「今日偶得句耳。」扣之,乃云:「百啭已休莺哺子,三眠初罢柳飞花。」

  朱暝庵榜诗於门

  同治时,朱暝庵侨居长沙,岁暮,贫甚,榜诗於门曰:「申椒零落菊英残,从古潇湘作客难。连日市门三尺雪,更无人记问袁安。」时曾忠襄方家居,闻之叹曰:「文人至此,我辈之责也。」急造访,赠钱十万。至除夕,复榜门曰:「羔酒笙歌饯岁时,蓬门苔瘦得春迟。苍生莫问安危局,我且无聊尔可知?」有告巡抚者,巡抚怒,将迫逐之。或解之曰:「名士狂态固尔,不足责。」巡抚笑曰:「名士能辟杸乎?」暝庵闻之,又为诗曰:「名士原无辟谷方,贵人休替达人忙。冰山我有天公在,胜似人家沈部堂。

  萧中素善诗

  萧诗,字中素,上海人,隐於木工,博学善诗。其警句云:「辽海吞边月,长城锁乱山。」「山寺落梅伤别易,天涯芳草寄愁难。」其後从之学诗者甚众,而萧执艺事如故。

  林细细吟诗自遣

  福州黄巷林细细,业裁衣,暇辄以吟诗自遣。《咏史》云:「烛影斧声千载案,珍珠薏苡一时冤。」《白桃花》云:「不争柳絮风前韵,只欠梅花雪里神。」

  林兴吟诗自遣

  福州西门有林兴者,业薙发,亦以吟诗自遣。《偶感》云:「几辈下场如傀儡,何人作梦到邯郸?」《夜思》云:「酒尽寒生花影外,诗成愁入雨声中。」

  蔡秀倩有无题诗

  同、光间,上海引翔港有农女蔡秀倩者,自号「锦塘女史」,时投诗坛坫,男子为之歛容。女史有《绩余小草》二卷,毗陵赵均捐资为刻之吴门。有《无题》十首,尤脍炙人口。兹录其四云:「闲拈旧韵谱愁工,一度思量一寸衷。月纵能圆犹有晕,花无常好不禁风。珠帘日暖黏红雨,瑶砌春明步绿丛。芳草天涯何处是,栏杆倚徧玉玲珑。」「春阴脉脉绣帘斜,节序频移感岁华。机上啼痕徵素锦,酒边愁韵谱红牙。拟笺月府通心诉,何意瑶台厄落花。怅惘幽情柳色里,绿云一角淡烟遮。」「东风吹雨过重楼,花自销魂鸟自愁。对镜独虞双鬓改,栖林难为一枝留。玉环指约如坚节,锦缆心肠不系舟。绰约画图周昉笔,泪痕难倩彩毫收。」「莺歌柳眼泥人娇,触拨闲愁病易招。天上游云归梦杳,人间岁月利名消。从知莲蕊心多苦,谬说兰因福可邀。畅好画楼三五夜,一帘明月护深宵。」

  德宗拟作试帖

  光绪戊子顺天乡试,诗题「深柳读书堂得书」字。德宗有拟作。又有二首:一题为《鸟称万岁》,癸巳年作。中云:「上界珠喉啭,中朝宝籙昌。和鸣偕鸑鷟,福禄颂鸳鸯。庆衍长庚祝,灵符降乙祥。八千年纪凤,十二管吹凰。喜气腾鵷序,欢歌进兕觞。」一题为《去看何寺花》,丙申年作。中云:「清品宜供案,奇英尚满塍。幻观参众相,微笑悟三乘。数处流仙梵,谁边礼佛灯。素心抛一友,青眼对诸僧。」

  某司员以诗自媒

  光绪初叶,潘文勤公祖荫长刑部,有司员某闻其好尚文雅,思所以媚之,乃成急就诗数十首,恭楷录正,於堂上署诺时,揖而进之。文勤即时繙阅,及见首题,为「跟二太爷阿妈狂庙」八字,【都人谓「从」曰「跟」,谓「伯父」曰「太爷」。阿妈者,满人称父之词。都中隆福等寺,月有常期,陈百物以待售,往游者辄谓之「逛庙」】。不禁狂笑。冠缨几绝。某面若死灰,逡巡退。

  宝竹坡诗豪宕

  京西翠微山灵光寺,故闳壮,旁近有翠微公主塔,废池在其下,荷叶数百柄,少花,高柳数株,池上为宗室宝竹坡侍郎廷读书处。盖罢官以後,岁必数宿焉。有泉涓涓出石窦,注於池。生平嗜酒耽诗,好山水游,使车所至,必搜奇访胜,流连旬月不能去。登泰岱,入武夷,泛太湖,上金焦,足迹徧两峯三竺间也。

  宝既罢官,时与穷交及寿伯福、富仲福两公子徧游京东西诸山,岁得诗数百首。居常贫乏不能自存,赖友朋资助,得钱则买花沽酒,呼故人赋诗酣醉。尝着敝縕袍,面破殆尽,棉见焉。门人陈衍偶游昆明湖,遇之於湖上酒家,则酩酊而行跁跒矣。其诗天才豪宕,以曲达为主。五言近体,时近右丞、嘉州,余则香山、击壤、放翁、诚斋,近人则初白、随园、北江、船山,长短数千首。游山者居七八。田盘一集,尤为劖刻。妙峯、香山、翠微、桑乾、戒坛、潭柘诸处,宝之龙门八节滩也。冷家庄、三家店、灵光寺诸处,宝之行窝也。别有《西山纪游行》、《田盘歌》及《七乐》三长篇,皆一二千字,可当游记古赋读。

  同治癸酉,宝典试浙江,题诗於聚奎堂之壁。诗曰:「绝世高才未易寻,灯前几度费沈吟。漫夸此日衡文眼,休忘当年下第心。玉气迷离山霭重,珠光隐约海波深。英奇埋没知多少,蕊榜书成愧不禁。」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其门下士也。

  康步厓诗清苦

  康步厓,名咏,汀州人。未弱冠,登科,以中书留寓京师。尝从宝竹坡侍郎学诗,诗意清苦。偶作句云:「愁杀浓云如泼墨,随风幻作故乡山。」《净业湖楼饮酒有怀王芷亭先生》云:「宿雨霁城隈,登临眼界开。山云渡溪涧,湖水润楼台。昔日诸诗老,何人共酒杯?可怜堤上柳,依旧送青来。」《秋夜独坐》句云:「秋声初到树,月影欲移花。」《通州道中》云:「乡心越闽海,秋色上燕台。」《中秋对月有怀菊客》云:「闻道今宵月,天涯共此明。可怜欢笑日,不解别离情。路已歧南北,身何问死生。秋阶风露冷,赢得两凄清。」此诗甚凄清。菊客,寿伯福号,竹坡长公子,步厓所日与倡和者也。

  金亚匏晚无所遇而托於诗

  上元金亚匏增生和,为仍珠观察还之封翁,振奇人也.跌宕自喜,近於狂,晚无所遇而托於时.其所为,缠绵婉笃,跌 尚气.咸丰癸丑,甲寅间作,则有一种沈痛惨澹阴黑之象,诚诗史也.审其格律,无一不轨於古,而意境,气象,魄考,求之并世作者,未有其偶;比诸远古,不名一家,而亦非一家之境界所能域之也.

  亚匏所着《秋蟪吟馆诗钞》,分七卷:曰《然灰集》。其自识曰:「余存诗断自道光戊戌,凡十五年,至咸丰壬子,得诗二千首有奇。癸丑陷贼後,仓皇伺间,仅以身免,敝衣徒跣,不将一字,流离奔走,神志顿衰,旧时肄业所及,每一倾想,都如隔世,而况此自率胸臆之词乎!顾以平生结习,酒边枕上,或复记忆一二,辄录出之。然皆寥寥短章,观听易尽,其在闳裁钜制,虽偶有还珠,大抵败鳞残羽,情事己远,歌泣俱非,欲续凫胫,只添蛇足而已,故不敢为也。久之,亦得如干首。昔韩安国之言曰:『死灰不能复然乎?』余今之宠余诗,则既然之矣。知不足当大雅,抑聊自奉也。」曰《椒雨集》,上下。其自识曰:「癸丑二月,贼陷金陵,剑淅矛炊,诡名窃息,中夏壬子,度不可留,揜面辞家,仅以身免。贼中辛苦,顿首军门,人微言轻,穷而走死。桑根旧戚,恩重踰山,自秋徂春,寄景七月,而先慈之讣至矣。计此一年之中,泪难頮愧,声不副愁,几昧之无,遑言竞病。惟以彭尸抱愤,辄复伊吾;亦如麴生之交,尚未谢绝。昔杨诚斋於酒,独爱楸花雨。椒,辛物也,余宜饮之,又余成此诗,半在椒陵听雨时,今写自癸丑二月至甲寅二月诗,凡百五十余首焉。」曰《残冷集》。其自识曰:「余以甲寅八月,出馆泰州,乙卯移清河,丙辰移松江,数为人师,自愧无状。惟以词赋为名,於诗,不得不间有所作。虽短章塞责,而了了萍踪,未忍竟弃,遂积为卷叶。此三年中,乞食则同也,而残杯冷炙,今年为甚。夫残冷,宜未有如余诗者矣。乃写自甲寅八月至丙辰十月去松江时诗,凡百有余首焉。」曰《壹弦集》。其自识曰:「余以丙辰十月,应大兴史怀甫观察保悠之聘,佐厘捐局於常州。明年丁巳,移江北。其七月,又移东坝,遂至己未九月。事在簿书钱谷之间,日与驵侩吏胥为伍。风雅道隔,身为俗人,虫鸟之吟,或难自已,则亦独弦之哀歌也。今写自丙辰十月至己未冬赴杭州时所作诗,凡二百有余首焉。」曰《南楼集》。其自识曰:「咸丰十年之闰三月,金陵大营再溃。不数月,而吴会贼踪几徧。东南之祸,於是乎极。余於其时,尽室由江阴渡江,一寓於靖江,再寓於如皋.又渡吴淞江,取道沪上,然後航海至粤东,止焉.初佐陆子岷大令锺江於端,广二郡,子岷逝世,遂佐凤五林观察安於潮州.前後七八年间,凡若簿书期会之烦,刑狱榷算之琐,榷埋烽燧之警,侏( 离)责让之扰,俱於幕府焉责之.感在知己,所不敢辞,则日已昃而未食,鸡数鸣而後寝者,盖往往有焉.文章之事,束之高阁而已.然犹以其闻见所及,制为《粤风》,《粤雅》二百余篇,又先後怀人诗七十章.草稿皆在牍背,未遑掇拾,丁卯东归之前数日,家人辈以为皆庆牍也,而拉杂摧烧之.於藏拙之义甚当,而歌泣已渺不可追,然则祖龙之焰虐矣。顾一生游迹,以粤东为至远,屐齿之所及,未可废也。其未至粤以前及在粤余诗,败鳞残爪,间有存者,辄复写之。」曰《奇零集》。其自识曰:「余於丁卯夏,由粤东之潮州,航海东归。既过春申江,行未至金陵,遘疾几殆,至戊辰冬,始以家属旋里。刼灰满地,衰病索居,怀刺生毛,阅四五年,竟无投处。癸酉之岁,出门求食,虽间有怜而收之者,而旧时竿木,鲍老郎当,大抵墨突未黔,楚醴已彻。十余年中,来往吴会,九耕三俭,蕲免寒饿而已。生趣既尽,诗怀亦孤。而自与夫己氏文字构衅以来,既力持作诗之戒。又以行李所至,习见时流坛坫,尤不敢居知诗之名。即或结习未忘,偶有所作,要之变宫变徵,绝无家法。正如山中白云,止自怡悦未可赠人。乃知穷而後工,古人自有诗福,大雅之林,非余望也。顾吾友丹阳束季符大令数数来问诗稿,谓余诗他日必有知者,儿辈亦以葺诗为请,余未忍峻拒,因检丁卯至乙酉诸诗,虽甚寥寥,犹汇写之。余已年垂七十,其或天假之年,蚕丝未尽,此後亦不再编他集矣。」亚匏才气壮盛,抱负卓荦,足以济一世之变。而运蹇不偶,摈斥终其身。虽尝为诸侯宾客,而世竟无真知之者。生平好声色,狎妓纵酒,一饮辄数斗,同坐有不能饮者,恒百端说之,必尽醉乃已。江南平,携家归,出橐中金纵博。在粤时,馆谷丰腆,而挥霍殆尽。及年垂六十时,意气遒上,犹如三四十人。抵掌谈天下事,声觥觥如钜霆。得失利病,珠贯烛照,不豪发差忒。镌呵侯卿,有不称意者,涕唾之若腥腐。闻者舌挢不得下,亚匏夷如也。

  张文襄退食寻诗

  光绪时,京都名流极盛,以张文襄公为之魁。文襄开府江汉,朝野人士,即已云集相从。迨入枢府,都人士尤以一瞻丰采为荣。故退食之余,无日不有讌会。其讌会时,又无往而不分韵题诗,即最促时间,亦必钩心鬬角,作诗钟一二。上好下甚,故当日十刹海之会贤堂、宣武门外之畿辅先哲祠与松筠庵,皆为名流畅叙幽情之所。而寒山社之诗会,亦即起於是时。其人物,则以南书房、翰林院、御史台三署为其中心,余皆依附末光,欲标榜以成名者也。

  康长素诗气象万千

  南海康长素主政有为之诗,大刀阔斧,气象万千。摘其断句,如《还里》云:「家在故乡仍是客,身留一发不如僧。」《游维扬名园繁华无覩,怆然感怀》云:「孤臣雪岭梅花墓,贤守平生芍药堂。」《登镇江北固楼》云:「天入长江生远浪,风吹落木下清秋。芍药艳红春欲老,杜鹃啼碧涧之幽。」《乙酉除夕病卧苏村》云:「避债并无痴可卖,祭诗幸有兰成编。」《杂感》云:「经过人事如流水,无限江山付夕阳。」

  朱蓉笙毁诗稿

  朱蓉笙,名承芳,钱塘人,砚臣提举大勋女。提举工书,有声同、光间。年十八,嫔於同邑徐珂。光绪丁亥以瘵卒,结褵仅三祺也。病革时,自毁其诗稿。仅有五律四首,载《国朝杭郡诗》三辑,今摘其佳句於此。《送春》云:「自惊颜色改,忍见落花飞。」《晓泊和外子》云:「风健添帆力,人喧杂橹声。」《登楼》云:「叶枯霜後紫,花陨雨中黄。」《鬯甫大弟大金阊诗以怀之》云:「云烟栖暝色,风雨战秋声。」珂尝检阅遗稿,成《浣溪沙》词,词云:「断墨零缣不忍看,十年未褪粉痕斑。深宵掩卷泪频弹。彤管有谁兼福慰,碧霄何处不高寒,可能天上胜人间。」蓉笙无出,有子新六,女新华,皆珂继配何墨君所诞也。

  陆小姑藉吟咏自遣

  陆小姑,广西宾州人。貌绝丽而天足,幼慧,工诗。适村农覃六六,憎其弱,不任耕织,以母疾遣归,而别娶健妇。小姑不与较,藉吟咏自遣。

  博尔济吉特夫人娴吟咏

  宗室伯羲祭酒盛昱大雅闳达,母博尔济吉特夫人通经术,娴吟咏,有《芸香馆遗诗》二卷梓行。光绪中叶,某学士承要人风旨,摭芸香馆集中送兄诗,谓为忘本,请旨削板,将以倾昱,朝廷不允所请。

  林暾谷发愤为诗

  侯官林暾谷京卿旭虽为沈爱苍中丞瑜庆之壻,初固窭人子也,然不能恶衣菲食,时徵歌选伎,车马甚都,爱苍不能给。则热中取上第,揣摩时艺,伏案为殿体书。光绪甲午、乙未、戊戌,三上公车,皆荐而不售,则发愤为诗。取径於孟郊、贾岛、陈师道、杨万里,苦涩幽僻,喜从乡人郑孝胥、叶大庄、陈书、陈衍讨论。自择百十首刊之,孝胥以为如啖橄榄,大庄以为似袁昶,衍以为春夏行冬令,非所宜。戊戌,衍寓京师莲华寺,康有为、梁启超寓上斜街,方上万言书,开保国会。旭日至衍所,谈艺谈国事。衍语以子向习词章,经济非所长,时局会有变,盍少竢。既下第,强使出都,乃同游杭州。

  乔茂轩诗清丽

  乔茂轩左丞树柟尝为张文襄公所器重,徵之不遂,乃代以杨叔翘京卿锐。光绪戊戌政变,杨罹祸而乔获免焉。其诗极清丽,有《汉中舆夫》数绝、《天津歌郎》数绝,录之以见一斑。《汉中舆夫》诗云:「曾摩贼垒斩天狼,血裹征袍剑有霜。老去雄心消不得,向人犹自说沙场。」「来往陈关太散闲,一肩积雪万重山。莫嫌溷迹风尘苦,自古英雄不肯闲。」「和尚原头雪乱飞,峨眉山下客忘归。可怜瘦骨迎风立,犹着当年短後衣。」「客里逢君意气真,书生一剑老风尘。於今海宇方多事,那便容君作隐沦」。《天津歌郎》诗云:「碧天如水泊行舟,一曲清歌水上楼。记得樱桃斜畔月,银茵锦烛按梁舟。」「回首蓬山事渺茫,无衫歌扇梦魂香。如何一样春明柳,化作飘萍总断肠。」「青门一去即天涯,冷落门前油壁车。为语西风莫摧折,可怜曾作帝王花」。「铜壶泪尽酒微醺,歌罢临风化彩云。明日挂帆沧海去,不知何处又逢君。」

  张樵野诗能成家

  南海张樵野侍郎荫桓起家簿尉,粗识字,中岁始力学,骈散文诗,颇能卓然成家,画亦超逸绝尘,真奇材也。有遗诗一卷,皆遣戍西行时,关内外途中所作,兹择其尤者录之。《九月晦渭南道中得廉卿祭酒书述敝居及垲儿踪迹奉答》一诗云:「无限艰危一纸书,二千里外话京居。覆巢几见能完卵,解网何曾竟漏鱼。百石斋随黄叶散,两家春与绿杨虚。灞桥不为寻诗去,每忆高情泪引裾。」又《留别邓锦亭军门》云:「交臂京华感慨深,只凭秋雁寄边音。艰难三箭痕犹在,仓卒离筵酒共斟。瘴海同乡识韦叡,天山旧蹟访裴岑。长途旌斾劳相送,万古难忘此夜心。」又《周式如太守以钱叔美入关图为赠赋诗奉酬》云:「松壶画笔时所珍,派别宋元逾三文。入关图为蒋侯绘,玉门归鞚嘶边尘。款署南阳岁癸,未阅世行将八十春。桃花如笑簇鞭影,晴川野馆山嶙峋。矮松红柳互映带,大旗猎猎悬城闉。风沙万里羌无垠,至此似觉天回温。伯生赀郎原通人,丹青赖尔能传神。一艺升沈会前定,坎壈岂独曹将军。海王声价日骤长,广搜始自潘文勤。伊余藏弆本非俭,巢覆散作凉秋云。天涯作伴只王恽,米船未许充劳薪。使君投赠吉语真,髣髴仙梵室中闻。蹇驴一夕压球璧,怪底宝气腾氤氲。廿年京邸相过频,屡困南箕伤溷茵。便宜坊夜炙鸭臛,迢迢情昧犹在唇。从兹中外契阔,一麾西迈悭片鳞。无端遇合岁云暮,严谴何敢行逡巡。此身九死不忍述,合检寒具供陶甄。天教生入作左券,愿乞山水作廛民。」

  张文达诗近杜陵

  长沙张文达公百熙先後主试蜀,赣,督学粤中,非旧学新知具有门径者不售,土风为之丕变.文达虽置身通顾,而爱国忧时,於杜陵为近.光绪戊戌,己亥间,蒿目时事,郁郁不自胜.尝为《感怀》诗八首,悲壮淋漓,直逼子美.记其二首云:「戎氛近逼姬周日,党祸纷乘赵宋年.忧极真思蹈东海,时危忍见哭伊川.乾坤扰扰事未已,风雨潇潇秋可怜.万里敢忘心报国,诸君应有力回天.」「五十二翁霜雪姿,经霜历雪到清时.教忠深负先臣训,补过难酬圣主知.数亩敝庐人外想,联 风雨梦中思.故山无恙堪招隐,会籋青云饵紫芝.」

  范伯子有自谛篇

  范伯子有《自谛》一篇,语语飞动,如天马行空,长鲸跋浪。录之,诗云:「吾尝一日思安禅,又尝一念游於仙。仙者意高广,六合廓落然。来其归宿处,但冀形神全。禅意向枯寂,厥功弥静专。静中有真觉,愿力至大千。我於二道皆未学,只以病体图安便。久病真如槛囚陷,颇设遐想无穷边。霞外珠宫那可得,云中鹤驾无由传。十洲三岛尽虚妄,徒见下有深深泉。神魂散落百骸弛,欲保性命何有焉。收拾残余自将息,呼吸骤若游丝牵。徐引生气布满腹,羣腑得职无大愆。此时谐和与物共,有日世界纯阳天。谁何机来万念起,俄顷乃有亿变迁。我与众生实同道,以次现出诸因缘。不如动植物,得性能自坚。人为万灵最,何术能緜緜?所以如来得自度,而自一世生悲怜。虎狼犹可道,虫豸未忍捐。陈诸割断法,以制人绕缠。我以哀鸣当定慧,可知於佛霄壤悬。愚僧撞钟谅可法,长抱此念无回旋。口亦不辞瘁,手亦不辞胼。血气终能爱,肺肝无俾镌。正得一私净,斯为万觉先。」伯子,名当世,江苏通州人。

  沈子培有诗学诗功

  陈石遗学部衍,与沈子培方伯曾植相见甚晚。光绪戊戌,子培以部郎丁内艰,张文襄公招之至武昌,使掌教两湖书院史学,与石遗同居纺纱局西院。初投刺,子培张目视石遗曰:「吾走琉璃厂肆,以朱提一流购君《元诗纪事》。」陈曰:「吾於癸未、丙戌间,闻王可庄、郑苏堪诵君诗,相与叹赏,以为同光体之魁杰也。」同光体者,苏堪与石遗戏称同光以来诗人不墨守盛盛者。自是多夜谈,索子培旧作,则弃斥不存片楮矣。

  子培博极羣书,熟辽、金、元史,治舆地,与顺德李芍农侍郎文田、桐庐袁忠节公昶论学相契,词章若不屑措意者。石遗语子培曰:「吾亦耽考据,实皆无与己事,作诗却是自己性情语言,且时时发明哲理,及此暇日,盍姑事此?他学问皆诗料也.」自是而子培意不能无动,因语石遗曰:「吾诗学深,诗功浅,风喜张文昌,王谿生,山谷内外集,而不轻诋七子.」诗学深者,谓阅诗多;诗功浅者,谓作诗少也.石遗曰:「君爱艰深,薄平易,则山谷不如梅宛陵,王广陵.」子培闻是言,乃亟读宛陵,广陵诗.己亥,子培居水陆街姚氏园,秋病虐,逾弓不出户,乃时托吟咏.与石遗寓庐相密迩,有作,必相夸示,常夜半扣门,以函笺抵石遗.至冬,已积稿隆然.庚子乱作,南北分飞,此事亦遂废矣.子培诗雅尚险奥,(上敖下牙)牙钩棘中,时复清言见骨,诉真宰,荡精灵.昔昌黎称东野刿目鉥心,以其皆古体也.自作近体,则无不文从字顺,所谓言各有当者是也.

  李珊宝能作五言绝句

  常州之金匮有乡曰荡口,古名鹅湖,与苏州之元和接壤。其地多美妇人,佣於上海之女闾者,皆若辈也。俗谓之曰娘姨,间有处女,则称大姐。光绪辛丑冬,余理斋尝偕张叔文过周琴娟校书妆阁,见琴娟之大姐李珊宝,以其美且慧而屈於佣也,讶之,语叔文曰:「珊宝且若是,宜君之濩落无所遇也。」

  女佣之美者多矣,而珊宝尤美,穠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顶,皓质呈露,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间,柔情绰态,媚於语言,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嫣然一笑,诚足以惑阳城,迷下蔡,而何有於沪?

  珊宝至沪一年矣,有夙慧,尝从琴娟之客吴彦复主政保初习诗,能作五言绝句矣。其《梅花》诗曰:「不觉东风到,梅花昨夜开。月中疏影见,疑有美人来。」诗固不佳,而出於娟娟此豸之手,不已难能而可贵耶?且珊宝在乡时,惟常日力作,头戴笠,跣双足,蹀躞阡陌间。薄暮负鉏归,过村塾,辄就塾师闲话。师为其族祖也,教以识字,《神童诗》、《千家诗》,渐已上口成诵矣。故彦复教之作诗,不及一载,而能斐然成章也。叔文曰:「古云才难,观於此,夫岂其然?」自是而理斋、叔文遂时与唱和矣。

  秋瑾赋诗乞书

  光绪壬寅,秋瑾初至京师,寓南横街圆通观斜对一小宅,终日蛰居,非其所亲,见之辄敛避。後徙南半截胡同,与吴芝瑛女士结邻,始阅新书、新闻纸。旋改男装,寄其子於谢涤泉部郎处,只身赴日本留学。当居南横街时,尝以煮硾笺索陈梅生太史书直条,媵以一绝云:「殷雷久耳右军名,问字无由到讲庭。愿乞一行辉素壁,闺中曾读换鹅经。」

  周玉山即席赋诗

  周玉山制军馥某岁赴鲁抚任,胶州总督命酒,为之洗尘。周即席赋诗一首云:「朔风吹雪海天寒,老眼苍茫不忍看。故国空存周典礼,斯民犹见汉衣冠。是谁握算盘盘错,到此枯棋着着难。挽日回天空奋力,可怜筋骨已衰残。」

  张今颇为能诗儒将

  钱塘张锡銮,儒将也,字今颇,能诗。郑苏堪尝为序其诗集,略云:「孝胥称疾解兵,楼居五年。其出关也,挟嶔崎历落之气,悲歌慷忾,而至渖阳。张姜斋尝语余曰:『子闻辽东有快马张其人乎!张公今颇是也。』及明日见之,长身赭面,眉目耸异,三十年间,驰骋关外,捕贼却敌,崛起牧令,以历监司。其排难解纷,抑强扶弱,满蒙羌汉,望若神人,家人婢媪,举其名以止儿啼,此又一张辽矣。余喜就之语,益习,辄告余辽渖近年失败之状,以及边塞异闻,军中轶事,已而抚髀喟曰:『吾年且七十矣,前年丧爱妾,今郁郁无以自聊。惟冲风跃马,以寄平生志业不遂之孤愤耳。』此公之意态,殆与榆关之连峯,壶岛之怒潮,同为余东行怀抱之新得也。」

  今颇诗多悲壮语,又时有凄艳语。光绪甲午中秋前日,左冠廷军门宝贵战没平壤,诗以吊之云:「屹屹孤城独守难,祖邦西望客军单。大同江上中秋月,长照英雄白骨寒。」《军克宽甸口号》云:「边城久陷倭人手,一战能收匪所思。四野欢呼元佐惧,新军初试大功时。」《清明野望》云:「乱後逢佳节,难为塞上春。幽花开白骨,红照陌头人。一片斜阳里,千声野哭新。听来肠欲断,况是客中身。」以上甲午後之作。幽花一联,凄艳极矣。《中秋无月》云:「牢落天涯望止戈,和戎消息近如何?嫦娥未忍开明镜,千里沙场战骨多。」庚子作也。《王郎歌》有云:「结交廿年吾畏友,一城日夜谋攻守。讵知檄下守中立,局外虎狼教袖手。」又云:「吁嗟奇局亘古无,客军血竭吾脂枯。」又云:「俄兵不退日兵进,主人中立村为墟,吁嗟奇局亘古无。」癸卯冬日俄战时作也。黄仲弢尝云:「中国可谓局中外立矣,乃自以为局外中立乎?」《九日偕同人登凤凰山》云:「世路险如此,山空任虎行。孤松蟠地起,乱石倚天生。杯酒重阳日,烽烟两国兵。我来登绝巘,海宇盼澄清。」《日本仓辻君樱云督工兵於凤城南河,建长桥利行人》有云:「径尽桥来山更转,造成世路曲如弓。」《次日本军政大原武庆韵》云:「天风吹送雪声乾,击剑谈兵夜未残。浩劫乾坤尘莽莽,他山松柏气丸丸。」《寄森井国雄野鹤》云:「野鹤横飞向战场,凤山鸭水几翱翔。笔锋杀敌无余事,独倚寒灯拂剑霜。」以上皆日俄战时作。《中秋月下》云:「故教明月满,来照客身单。」《过大高岭》云:「磊石支行竈,灯烟散晚霞。」《鄂城春感》云:「黄鹤不归杯独举,白虹如此剑空磨。」《舟夜怀子久三弟》云:「推篷看月月如水,征雁数声天未明。」《题友人画帐》云:「年来一副看花眼,独向天南望洗兵。」《再经丰乐河》云:「昔年匹马孤征地,又向江天鼓棹来。落日挂帆风力饱,羣山列戟战场开。军余野垒生春草,乱後残村出劫灰。」《舟泊安陆》【昔霆军大破捻於此。】云:「战地重经百感生,扁舟独系楚王台。十年回忆亲戎阵,万里长驱踏虏营。禾黍已高骠骑垒,波涛犹恣海门鲸。湖山清静吟怀壮,极目乾坤无限情。」《晚泊襄阳》云:「襄阳旧是论兵地,回首闲关破阵年。春草绿封新鬼墓,野云红烧夕阳天。」《谷城书怀》云:「生事劳行役,春光谷伯城。幽花明客眼,细雨滑鸠声。」《山行》云:「障面疑无路,穿云始见村。防秋茅结屋,扞虎石为门。」《晚行》云:「落日疑防虎,饥鹰欲趁人。」

  陈石遗叙郑苏堪诗

  光绪壬寅二月,郑苏堪《海藏楼诗》刊成,学者以其剥肤存液,多宗之。陈石遗为叙之曰:「苏堪写定其诗,示余顾子子朋所为叙。乃曰:『子方草创诗话,必有微言深恉,可以叙吾诗者,盍为吾一长言之?略如姜白石所自为诗叙若诗说。』余曰:『诺,且为君默记往昔彼此之言,杂书之,以为笑乐。』余与君治诗者,皆二十余年。相与商略为诗者,亦二十年。初时持论,若南山秋气之相与高。所谓否,不稍假借,用辄引为诟病,回思足自哂。然亦可见年少负气,不如今之老大顽钝,誉不喜而毁不怒也。君诗始治大谢,浸淫柳州。乙酉归自金陵,访余於西门街,则亟称孟东野。诣君案有手钞东野诗四册,题五言古数章於上,有精语,足资诗学。出示癸未、甲申诗数十首,属为评品。题以诗题一五言古还之,君乃以余诗为精进。时多过从夜谈,坐池旁树下老屋,尽两三烛而去。两家老屋皆有池有树,君赠诗所云『孤往希真侣,相逢亦冷踪;何缘疏淡意,频为说诗浓』者。未久,君将往天津,作五言一首为别,自谓似颜延之北使洛。喜余送行两五律,屡诵於陈弢庵。又喜诵余建溪数诗,余次年入都,都下所知,有能诵之者。客天津,书来言,北地旷爽,诗蕴皆尽。大抵作诗亦随地气,山川秀蕴,则触处成吟;原野袤延,则搜剔难就云云。寄示《浮海》诗,有『风烟知异县,道里计中原』云云,《出都》诗,有『出门俯沧海,登高见帝都』云云。今此数诗,集中皆不存。文人喜割弃少作,未必其前尽不如後也。己丑、庚寅入都,君寓可庄所及官学,案上手钞诗,本有晚唐韩偓、吴融、唐彦谦诸家,北宋梅圣俞、王荆公诸家。君诗已一变再变,为姚合体,为北宋,服膺荆公。而余感君言,作诗盘郁往复於中者稍久,其出之也,必有自耐咀味者。乙酉後,渡海游台北,泝江游湖南,亦遂变其前诗。一日,遇君与季直於骡马市,相将入浴堂,君解衣探夹袋,出残稿数纸,则游摄山诗,皆七言,余以为神似樊榭,君乃为此.君曰:『吾向未尝为七言,去年为之.』自後相见,常论七言.君始於七古,常独举韦苏州,温庭筠,然亦一时兴到语,所作如《大阪登高》,《感旧》,《示李芝楣》,《登北极阁》,《登周处读书台》,《侯府怀陈幼莲》,《石锺山》,《昭忠祠》,《郗超》,《汉阳琴台》,《子培见访湖舍》等篇,皆半山,遗山,道园之遗,何尝为苏州,庭筠哉?君每言,作诗无深抱远趣,所谓不可适独坐者,固已.若处处不忘是作家,而不敢极其才思,诚作家矣.然终於此而已,安有深造自得之境?其题晚翠集云云.余故以为至言,非君莫能道者.君又言,律诗要能作高调,不常作可也.老杜『风急天高』一首,全首高调.此外吾举杨徽之『天寒酒薄难成醉,地迥楼高易断魂』一联,惜难易作对.余曰:『君往事梦空一联,当复过之.乱峯出没一联,与放翁之江山重复争经眼,风雨纵横乱入楼甚相似.』韩冬郎云:『人间易得芳时恨,地迥难招自古魂.』非高调而落想甚高,亦惜难易作对.高调要不入俗调,要是自家语.元裕之多是高调.高季迪,前後七子喜高调,遂多俗调.东坡律句极少,高调属对,每以动宕出之.此秘发於沈佺期,王右丞,极变化於老杜.《吴都赋》云:『嵌崎乎数州之间,灌注乎天地之半.』七律中对,要有此二语体势.沈佺期『九月寒砧催木叶』二联,王右丞『到门不敢题凡鸟』二联,足以当之.东坡云:『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独眠牀上梦魂稳,回首人间忧患长』,『帘前柳絮惊春晚,头上花枝奈老何』?『酒阑病客惟思睡,蜜熟黄蜂亦懒飞』.此例极多,何等神妙流动!『身行万里半天下,僧卧一庵初白头』,山谷谓当是『初白头』.曰:『岂有用白对天.』东坡曰:『黄九要改作日头,不奈何他!』往时叶损轩作律句,对语喜工整,余常以此例语之,损轩颇从余言。後又复其旧步。沈子子培,稍护青邱七子者,余曰:「留客山中生桂树,怀人江上落梅花,在七子中最为清秀,然亦着眼此桂树梅花,而不能舍耳,若雪满山中月明林下,函关月落华岳云开,皆所谓干卿何事者,抑人人适秦,皆有一联,华岳三峯,潼关四扇,将若何?放翁云:「老夫合是征西将,胸次先收一华山」,则真能负之而走矣。』戊戌,君来鄂,所居隔一江。岁暮,约相督为律诗。余因言,作诗起调不落凡近易,结调不落凡近难。君则言作诗用利笔易,用秃笔难。谓余寄弢庵送子培诗中,有能用秃笔者,殆即书家折钗脚屋漏痕之说耳。大抵诗要兴象才思,两相凑泊,有惘惘不甘之情,不自觉其动魄惊心,回肠荡气也,有自然高妙之恉,乃使人三日思百回读也。李衞公之『独上高楼望帝京』,王荆公之『南浦随花去』,东坡之『但有尊中若下元』,遗山之『落日青山一片愁』各绝句,皆李峤真才子语,能使人怅惘损志者。白乐天之『一道残阳铺水中』绝句,坡公之『雨洗东坡月色新,决去湖波尚有情』,『江东估客木棉裘,竹外桃花三两枝』各绝句,荆公之『鸥鸟一双随坐啸,荷花十丈对冥搜』,『丈夫出处非无意,猿鹤由来自不知』,『试问道人何所梦?但言浑忘不言无』,『无人语与刘玄德,问舍求田意最高』,『久闻阳羡溪山好,颇与渊明性分宜』,『但愿一门皆贵仕,时将车马过茅茨』,黄山谷之『翰墨场中老伏波,菩提坊里病维摩』,『近人积水无鸥鹭,时有归牛浮鼻过』,陆放翁之『江头渔翁结茅庐,青山当门画不如』,『恨渠生来不读书,江山如此一句无』,『我亦衰迟惭笔力,共对江山三叹息』,皆可云高妙者。姜白石『人生难得秋前雨』一首,文与可此君庵之『我常爱君此默坐,胜见无限寻常人』,亦庶几。姜白石甚似孟浩然,文与可颇类韦苏州。与浩然同时,有李、杜、摩诘,皆推服浩然。与白石同时,有尤、萧、范、陆、杨,皆倾倒白石。白石如《哭石湖寄诚斋》等篇,集中亦不多遇也。又余尝语君诗为友朋而为者居多,然往往有数朋友焉。为彼为之而常工,为此为之而不尽工者,岂其意之属不属?如灵运所云『对惠连辄有佳句欤』?然又有刻意求工而不工,不刻意求工而转工,又所谓伫兴而得者欤?二者事理乃相反,则或者其工力之至与不至。不至者,不刻意则转工,天之事也;至焉者,意所不属,亦天之事。意所属,又学之功欤?子境工为诗,而不常为。尝言吾遇苏堪,则诗思自生,为之亦多工。弢庵诗为谢枚如、张幼樵而为者常工於他作。苏堪工者固多,而为子朋而作者则尤工,且无不工,是数者,於前数说必有合者也。君论诗宗旨,可听者实多。以余妄见,向多已合复离,近来亦罕有所异同,然彼此亦垂垂老矣。乃寻检所存往来诗札及平日所言,记为谁语与不记为谁语者,皆书之以复於君。」

  陈石遗刻诗之自述

  光绪乙巳十一月,陈石遗在武昌寓庐,刻其《石遗室诗集》,既成,乃自叙之曰:「余作诗三十年,所剩止此,所诣亦止此,乃分为三卷刻之。第一卷,凡八年,多闲居及游览之作;第二卷,凡十有三年,多行旅之作,有歌劳之思焉;第三卷,凡八年,有悲伤之作,诗与人亦俱老矣。此後或三四年或五六年、七八年,以至长辞人世,当更得一卷之诗,为第四卷。其诗境未知何如,然得自放於山颠水涯,则幼时之流连景光,览玩物华,意中有欲言而未能言者,将如获故物,如履旧游焉,不亦既全其天矣乎?」

  林亮奇自谓诗非闽派

  闽县林亮奇,名景行,一字寒碧。能诗,或谓为闽派後起之秀。然其自述也,则曰:「余於闽派实无所知,年十三四时,颇喜读魏晋南北史,塾师因授以《文选》。时方窃摹定庵之诗,师欲矫其失耳。既出,治法律,在日本。光绪丁未,逭暑箱根,从友人逆旅中借读韦、柳诗钞,乃稍稍摹仿之,而亦不多作也。」其《旅行即目》云:「挂眼秋曦叶叶黄,横窗散柚作微香。离人已觉边寒重,居女何知物感长。小阁摊书容且坐,麤粢张饭待初装。劳生未入驼行地,到此应称雁断乡。」《题徐仲可丈纯飞馆填词图》云:「早从京国擅新声,晚向吴疆发古情。半壁江山余濩落,一家词赋共峥嵘。追陪独愧姜生後,传诵应令霎水清。更傍梅花添韵事,不教画扇羡风行。」

  俞小霞饲蚕吟诗

  俞小霞,皖南农家女也。性聪颖,闻村塾童子读《千家诗》,入耳若有所悟,复闻,便能诵。一日,晨起采桑,得「万籁无声蚕正眠」句,因自喜,反覆吟诵不置。复购通行之《唐诗三百首》,乞邻儿教之读,於是遂能诗。父母固务农,不知爱,亦不禁其所为。年十七,为之议婚,小霞不可。隣有方叟者,亦业农有田数百亩,以富闻於乡。耳霞名,为其子普明求婚。普明学商不成,好与无赖游。霞父母羡其富,许之。始告霞,霞默默无一语,习诗如故。明年,归方氏,见普明,谓之曰:「闻君不习正业,日与无赖游,非我夫也。今待汝五年,读书有业,当为君妇。不然,请相见於泉下。」出袖中获稻之刀示之,普明惊而逃,宾客相顾失色,结舌不敢语。方叟曰:「今如汝言矣。」乃延师课子读,送霞还母家待之。普明非愚蠢者,以嬉荒其业,自受霞激,发愤力学。数年,学大进。霞闻之,私喜。普明忽谓父曰:「儿岂患无妇哉?儿纵鳏,断不以轻我者为妇。」父母劝之,不可,强之,亦不可,遂与他姓联姻。霞亦漠然置之,而习诗如故,日饲吟诗以自遣。後三年,忽呕血而死。

  丐能诗

  某丐,余杭人,无姓氏,年约三十余。尝携纸笔,出卖诗,人给钱数枚,命题作诗,援笔立就。在市十数日,人争传述。有好事者从之行,记其所作。一日,在凤凰桥,破衣败履,而神气清奕。先有一人向之买诗,以「凤凰桥」为题,限「题」字韵。丐执笔,不假思索,立成一绝云:「也不飞来也不啼,让他野鹜与山鸡。自从五色成文後,要待才人彩笔题。」适有童携豆腐一筐,过其侧。其人又给钱,以「豆腐」为题,限「斑」字。丐书云:「可知佳种在南山,煮即燃萁任世间。磨已去磷缁不涅,麻姑长爪莫成斑。」又以老少年一枝索咏,书曰:「霜前雪後见丰姿,老圃秋容惨淡时。似尔有情能不死,阿侬怎免鬓添丝。」突有二人破围入,其一人欲给钱买诗,一人曰:「若辈无耻,假以诗文自炫,赚人钱财。既有薄才,何不自谋,乃向街头乞食耶?尔我为友人约,在某妓家博,待久矣。」扯之去。丐者慨然曰:「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君将来似我,且无诗可卖也。」言已,卷纸笔迳去。

  江西有李丐,逸其名,往来江汉间二十余年,随身一瓢外无长物。每购牛肉、彘膏,并所捕鼠,生啖之,余纳诸败袄中,虽盛暑,色味不变。遇纸笔即书,语无伦次,或杂一二字如符籙。人以意揣之,始知为诗,飘飘有仙气。问之,辄不答。郡丞某强邀之入署,赠轻葛文舄。及出,被葛着舄,插花满头,行吟市上,终日如是。有《观瀑》诗二首,最佳。诗曰:「瀑泉今古说庐台,顿向云居绝顶来。潭逼五龙时怒吼,势摧三峡更喧豗。横奔月窟千堆雪,倒泻银河万道雷。锁断鸥峯悬白练,遥看蛛网挂层台。」「灩潋湖光数顷浮,谁知曲涌万峯头。豁开古殿当前月,散作空山不尽流。金碧影摇冰镜里,鱼龙深在广寒秋。一轮直接曹溪路,白浪家风遍大洲。」或云,丐向为诸生,有名,屡试失意,盖有托而为丐者。

  通州有诗丐墓,墓前竖短碣,镌其绝命诗一章云:「野性从来似白鸥,又携竹杖过通州。饭囊傍晓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晚秋。两足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圭塘酬唱

  项城袁慰庭枢相世凯久历宦途,罕事呫哔,不甚以文艺见长,然亦偶为小诗。光绪戊申十月,摄政王载沣既监国,命其开缺回籍养奇,盖足疾也。以项城旧邸不适於居,乃於彰德北门外筑别墅,前有洹水绕之,小桥通焉,是名圭塘别墅。中有小园,莳花种竹,叠石濬池,点缀林亭,颜曰养寿园。圭塘者,横渡洹水之桥名也。

  袁初购屋於衞辉府城外,宣统己酉春夏间,既以足疾回籍,乃游览苏门百泉之胜。地为邵尧夫、孙夏峯等讲学处,高宗亦曾驻跸,其清晖阁巍然独存,袁与徐菊人相国世昌各捐资修之。五月,移居圭塘别墅。其三兄清泉观察世廉方自徐州道乞假归,遂迎之同居。风日暄和,辄扶杖同游,听莺观鱼,吟咏自适。又常乘小舟,清泉披蓑垂纶,自持篙,立船尾,宾僚皆从游,赋诗为乐。次子克文曾梓《圭塘酬倡集》一卷。所与酬唱者,贵阳陈夔龙、永城丁象震、汲县王锡彤、商邱谢愃、庐江吴保初、合肥朱家磐、汉阳田文烈、宜宾董士佐,番禺淩福彭、元和徐沅、吴江费树蔚、甘泉闵尔昌、桐乡严震、山阴沈祖宪,又女弟子二人,一静海权静泉,一江都史济道。

  袁诗如《春日饮养寿园》云:「背郭园成别有天,盘飧樽酒共羣贤。移山绕岸遮苔径,汲水盈池放钓船。满院莳花媚风日,十年树木拂云烟。劝君莫负春光好,带醉楼头抱月眠。」《次权史两女士月下游养寿园》云:「曾来此地作劳人,满目林泉气象新。墙外太行棋若阵,门前洹水喜为隣。风烟万里苍茫绕,波浪千层激荡频。寄语长安诸旧侣,素衣早浣帝京尘。」《忆庚子旧事》云:「八方烽火古来无,稚子操刀建远谟。惭对齐疆披枳棘,还临燕水补桑榆。奔鲸风起惊魂梦,归马云屯感画图。海不扬波天地肃,共瞻日月耀康衢。」《雨後游园》云:「昨夜听春雨,披蓑踏翠苔。人来花已谢,借问为谁开?」《登楼》云:「楼小能容膝,高檐老树齐。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晚阴看月》云:「掉艇捞明月,逃蟾沉水底。搔头欲问天,月隐烟云里。」

  姚鵷雏评近来诗派

  华亭姚鵷雏尝曰,近来诗派,大别为三宗。王湘绮崛起湘潭,与邓弥之相唱和,力追魏晋,上窥风骚,无唐以下语,是一大宗。而弥之《白香亭诗》,高秀实出湘绮之上。湘绮自谓至鲍、谢已无阶可登,而弥之和陶,深哜神味,集中如《湖湘大水送弟峄《鸿雁篇》、《休洗红》诸作,冲澹微远,非王竹匠几,余论诗绝句所谓「解识太羹玄酒味,陶琴自古已无弦」者也。章太炎诗不多作,每出一篇,韵古格高,欲轶湘绮。其弟子黄侃,五言颇窥庾、鲍,皆属此宗。张文襄公尝谓洞庭南北有两诗人,壬秋五言,樊山近体,皆名世之作。樊山早岁为袁子才、赵瓯北,自识文襄,乃悉弃去,从李蓴客游,颇究心於中晚唐。吐语新颖,则其独擅。龙阳易实甫固能为元、白、温、李者,於是中晚唐诗,流传颇盛。大抵二人少作隽妙,过於近诗。樊山名句,如「秋千几架酴釄雪,款段一鞭杨柳风」,「井桃澹白清明雨,水柳轻黄上巳天」,「窗临鸭绿三篙水,门掩来禽一树花」,似此类者实多。实甫则如「星光忽堕岸千尺,水气平添波一层」等句,皆少年之作,後不可覩矣。此宗效者颇多,而佳者尠,易入而难精造也。若同光体诗人,海藏、石遗、听水之伦,与义宁公子、散原精舍诗,出入南北宋,标举山谷、荆公、后山、宛陵、简斋以为宗尚,枯涩深微,包举万象,而学之有得者殊鲜。前有林晚翠,後有李拔可,差为此宗张目耳。

  王晋卿诗有唐音

  自咸、同以来,言诗者喜分唐、宋。每谓某也学唐诗,某也学宋诗。陈石遗则谓唐诗至杜、韩而下,现诸变相,苏、王、黄、陈、杨、陆诸家,沿其波而参互错综变本加厉耳。然必欲分之,亦自有辨。俞确士、王晋卿二人皆历少陵、嘉州所历之地,为少陵、嘉州所为之诗。尝叙晋卿诗续集云:「人之言曰,咸、同以降,古体诗不转韵,近体诗不尚声,貌之雄浑者,其敝也。蓄积贫薄,翻覆只此数意数言,或作色张之。非其人而为是言,非其时而为是言,与貌为汉、魏、六朝、盛唐者,何以异也?余交晋卿浅,别去二十余年,惟闻晋卿官方岳,出玉门,踰天山,管领古西域三十六国。向治考据,工古文词,着述行世有几,道远莫得详,海内学人不易得,时时往来心中。今年相见京师,出近诗五卷,使序之,曰:『吾生平撰述,未尝乞人一序也。』受而读之,则如读岑参之《凉州》、《北庭》、《陇头》、《碛西》、《交河》、《临洮》、《轮台》、《燕支》、《热海》、《火山》,杜陵之《赤谷》、《寒硖》、《铁堂峡》、《木皮岭》、《泥功山》、《石柜阁》、《桔柏渡》诸诗也。能诗者不必至其地,至者不能诗,能之,亦才力不称其景物之壮远。余於诗文,无所偏好,以为惟其能与称耳。浅尝薄植,勉为清隽一二语,自附於宋人之为江湖末派之诗耳。而步武岑、杜之诗以为诗,固治考据工古文词者所饶为哉!」今录数首,与海内治诗者共辨之。《入子午谷》云:「薄晓发石泉,冬日含春晖。行行入层岩,草木青不腓。夜来北风劲,吹起云千堆。天女剪寒花,撒手片片飞。漫天三日雪,不辨山径蹊。攀藤陟崔巍,下临千丈溪。麻鞵蹋冰石,性命悬微丝。一谷通秦喉,万险无一夷。当关塞丸泥,诸葛不敢窥。老亮慎用兵,善正不善奇。天心久去汉,空作鹬蚌持。惜哉魏延策,一失不可追。」《鸡头关》云:「寒风出阴崖,吹我度鸡头。重关倚层云,下顾猿狖愁。众水汇一泉,滚滚东南流。汉中大如丸,万舍随沈浮。南瞻汉王城,片瓦不可抔。当时逐鹿人,零落同山邱。英雄一骸骨,千载空悠悠。」《龙门阁》云:「两日山中行,复沓如平垣。崎岖百里余,岿然见龙门。修栈蹋苍虺,首尾云中蟠。北峯祖羣峭,罗立高曾孙。阴柯舞魑魅,矗壁愁猱猿。顽龙穴山腹,穿破盘古根。一水入无底,哆口汩汩吞。西出吐涎腥,驶入长江奔。女娲补天能,失手塞漏坤。吾欲探其幽,趦趄丧魂。」《望朱圉山过羲皇故里》云:「伏羗之西朱圉山,先儒传注相流传。朱圉反在鸟鼠下,导山次序毋乃颠。昔与陶君讨山脉,【陶拙存】陈子为说洮西偏。【陈子康】中有一山类伏虎,两峯夹之雄且殷。朱圉祝敔本同义,卓尼字变音流迁。土司取名实可证,有若猪野讹居延。古来地舆失图学,《禹贡》误说尤连篇。行行廿里近城郭,羲皇故里丰碑镌。曾闻羲都在天水,遗址又复留秦安。世儒嗜古好附会,名人名地争依攀。驱车访古日已暮,下马四顾心茫然。」晋卿,名树柟。

  江西多诗人

  江西多诗人,陈伯严,杨昀谷,胡潄唐外,有夏剑丞,胡诗庐,陈师曾,汪辟疆,刘伯远.辟疆年少好学,有赠诗庐句云:「同光二三子,差与古澹会.骨重神乃寒,意匠与俗背.」又云:「吾子吐佳句,志欲古人配.理弦三五弹,泠泠非俗爱.又如振霜锺,清响度林外.」又云:「吾乡散原翁,吐语多恣态.排奡出恢诡,瑰丽遂无对.」状伯严及诗庐诗颇肖.《送装 归永新》句云:「石潭泻落琴亭水,疑帯芦沟呜咽声.泼墨远天人独往,凝寒小阁醉初成.」伯远宦闽有年,《送友人之海上者》云:「子云校书忘朝夕,泄柳闭门甘独坐.咫尺之间稀往还,不如任君长别去.春江正好理舟楫,江关应不喧鼙鼓.莺飞草长近何如?倘忆故人一传语.」

  陈伯严诗避俗避熟

  义宁陈伯严主政三立诗避俗避熟,力求生涩,而佳语仍在文从字顺处。世人只知以生涩为学山谷,不知山谷乃槎枒,并不生涩也。伯严生涩处与薛士龙季宣绝似,无人知者,陈石遗尝持《浪语诗》示人,以证此说,无不谓然。

  俞麟洲工诗

  俞麟洲为陈伯严之妇,工诗,尝与伯严赓和.《晓起》云:「卷帘看燕子,池水腻如罗.草色花朝雨,箫声子夜歌.晓寒因雾重,春恨为谁多?抛绣依亭石,微吟帯薜萝.」《庚戌寒食病中作》云:「病中忘却是春时,开过辛夷了不知.强起如烟疑化柳,未眠有梦欲成丝.年年药椀违寒食,夜夜残灯隔酒 .雪外园林花满眼,纵能临赏已空枝.」

  夏剑丞诗神似宛陵

  新建夏剑丞提学敬观溺苦於诗,其造语大有不惊人不休之意。尝谓唐、宋诗人,独有一梅圣俞耳。其诗如《云栖寺竹径》云:「理安长柟直插地,云栖大竹高参天。二寺敻然到圣处,柟不蠹朽竹愈坚。昔称理安境无对,未见云栖真枉然。渐寻竹径避白日,步步到寺循花甎。又如葺叶作廊覆,左右柱立皆修椽。露骨专车岩壑底,表影累尺僧房巅。空亭驻足一遐想,夜至风露宜娟娟。人言此寺惟有竹,他景不胜名虚传。正惟有竹便佳绝,杂树亦众何称焉。愿笋不斸尽成竹,连坡长到澄江边。」「昔称」二句,「又如」二句,「人言」六句,用笔造语,皆得髓於宛陵,而神似之。

  赵尧生诗肖蜀中山水

  宣统庚戌、辛亥间,京朝官方结社为乐,多游览题咏之作。赵尧生侍御则挥斥而成,无攒眉苦吟之态。议之者则以为沙石并下,有未遑淘汰而涵澄者。陈石遗则曰:「尧生,蜀人也。蜀中山水巉刻,而所生诗人,若伯玉,太白、东坡所为诗,不甚似其山水。其似者,转在寓公游客,为少陵、玉溪、山谷、剑南诸人。岂前数人者,生长於蜀,多宦游四方,故蜀中之诗少,後数人者,宦游其地而诗多欤?然文与可、唐子西、韩子苍,皆蜀中诗人之着者,亦皆宦游四方,其诗则与後数人相近。今尧生古体,极似与可、子苍,而有时恣肆过之。近体极似子西、与可,亦有似子苍者,而甚肖蜀中山水。余虽未至蜀,固可由少陵、玉溪、山谷、剑南之状蜀中山水者知之也。」

  陈仁先为凄惋雄挚之诗

  陈仁先弱冠登甲乙科,为部郎,以言官待补,特科入高等,能为经济家、性理家言,公卿大臣多器之。苟稍有甘利达乐高职之意者,则与同时年少之子并驱先登矣。乃皆弃不顾,独肆力为凄惋雄挚之诗。始为汉魏六朝,笔力瘦远。陈石遗虑其矜严而可言者寡也,意有未足。别去三四年,相见京邸,出所作一二百篇,无以识其为仁先之诗。韩之豪,李之婉,王之遒,黄之奇,诗中自道所祈向者,皆向所矜慎而不敢遽即者也。石遗又曰:「诗者,荒寒之路,羌无当乎利禄。仁先精进之猛,乃不在彼而在此,可不谓嗜好之异於众欤!」

  李拔可诗工嗟叹

  闽县李拔可太守宣龚诗最工嗟叹,古人所谓凄惋得江山助者,不必尽在迁客羁愁也。《题吴丈剑隐监园图》云:「事业欲安说,溪边柳成围。当时叩门人,百过亦已衰。此园在城东,地偏故自奇。世俗便贵耳,浊醪争载窥。那识赏寂寞,但闻簧与丝。我曏喜独游,扁舟弄涟漪。拊槛一片云,锺山远平篱。花竹不迎拒,鱼鸟无瑕疵。岂惟客忘主,青溪吾所私。中间共出处,就官淮之湄。土瘠民力瘁,百无一设施。鄂渚得再觌,征车方北驰。归途望楚氛,微服鷁退飞。陵谷事已改,变迁到茅茨。相逢忽揽卷,不收十年悲。郑记似柳州,平淡乃过之。夙忝文字饮,可能欠一诗。巷南数椽屋,有枝亦无依。傥免熠耀畏,慆慆还当归。芳草结忠信,吾言兹在兹。」此诗写二十年来在青溪、锺阜间交游踪迹,离合悲欢,直举苏堪《吴氏草堂》、《晚登吴园小台》、《正月二日试笔》、《上巳吴园修褉》、《濠堂题吴监泉新成水榭》、《舟过金陵》诸诗怀抱,略萃於一诗。拔可少游白下,後自筑屋青溪旁,小有林亭,经乱颇遭蹂躏,又目击武昌兵乱,故语意时含凄惋。陈石遗尝谓金陵诗,自王子敬《桃叶》、陈後主《玉树後庭花》外,惟李太白《凤凰台》一首、刘梦得《怀古》一首及五绝句,称为高唱。至荆公退处,而名作以多,类抚景感时,藉抒悒悒之抱。苏堪、拔可先後寓居金陵,又皆服膺荆公诗,发音之同,有自来矣。

  桂伯华诗澹泊

  桂伯华居士,名念祖,生平不昏不宦,安贫劬学。善诗,少壮所作,喜沈丽,中年以後,一归澹泊。因文见道,有寒山、拾得之风。录其《题程撷华易庐集并导以学佛》云:「朅来北海复南海,历览今人到古人。云雨总供翻覆手,桑麻几见太平民。羣迷那更知三世,大苦都因误六尘。试与空斋一趺坐,定中面目本来真。」《酬胡苏存四叠前韵》云:「云沈海色天愁客,雷走车声日聒人。蕉梦醒来闻郢曲,桃源思去访秦民。如今世界谁先觉?自古王侯一聚麈。遮莫千山万山处,蒲团坐破始全真。」《汪君友箕悯乱心切,次韵述感,余复推论乱本,而有是言,六叠前韵》云:「韩非、老子乃同传,盗跖、颜回俨一人。八九百言留妄语,二千余岁苦吾民。畴令道、释风坠地,更有韩、朱【韩愈、朱熹。】步後尘。从此乾坤莽荆棘,与谁披豁见天真?」

  程子大诗囊括宋贤佳境

  宁乡程子大观察颂万为雨沧教授霖寿之叔子。教授富着述,有《万涵堂文》、《湖田晓角词》。子大渊源家学,皆能之,而尤长於诗。於湘乡曾重伯太史广钧、龙阳易实甫观察顺鼎而外,为异军之特起,以是名噪光、宣间。尝自言:「文章之道,程功积久而始近於古,非可妄意速成也。若乃端居多暇,称心而言,吾身所值之境与事,未尝不藉文字以传。至於幽忧疾疢之余,亦惟冥心於文字之中,足以与世相忘而不失乎古。凡吾所为,如是而已。」其诗境凡数变。陈伯严则谓其光绪辛丑以後之作,能囊括宋贤佳境。南海梁星海亦谓其可传。子大则又自谓古之人有未尽、今之人有未喻者,胥於是焉发之,未暇计其传与否也。

  姜颍生集唐

  怀宁姜颍生,工丹青,声价极高,非重金,不能得其尺幅。生平喜集唐句,多至千余联。如「年来可有新诗句,醉後常称老画师」,「吴质不眠倚桂树,刘郎重到滞桃花」,「梦里分明见关塞,人间空自造楼台」,均各擅其妙。

  万乐渔苦吟六十年

  丹徒万乐渔布衣沛淇隐於贾,苦吟六十年,着《困学诗钞》。时辈多揶揄之,为韩沧江所见,乃奖其古雅。其五言如《遣兴》云:「读书荒岁月。」《同馨山坐马车至静安寺即景》云:「软尘十里已魂销,油碧香车露翠翘。花径日斜人影聚,柳阴风暖马蹄骄。村姑傅粉遮黧面,蛮妇拖裙束细腰。结伴纷来茶社集,有谁习静访僧寮?」《古墓》云:「石人对峙尚昂然,浅土犂平种作田。紫诰空争官爵大,黄金难买子孙贤。野狐穿穴悲长夜,古木交柯忆昔年。麦饭一盂知久馁,有无隐恨抱重泉?」七言如《瓜州渡江》云:「小艇拖潮轻似鸟,远山无树秃於僧。」《过曹公祠题壁》云:「草封京观供饥马,月照荒祠宿野狐。」

  胡淑娟为夫改诗

  胡女士恕其,字淑娟,丽怀内朗,淑仪外润,於鍼缕佩服栉珥,必修洁。未嫁前二月,其夫余十眉病几殆。夜闻家人絮谈,潜听,得其实,大戚。自维设有不测,誓必死,为损眠食者数日。十眉喜词章,中馈余暇,辄从之读,灯影书声,恒至丙夜。有所作,复促十眉为增损之。十眉尝题杨秋心《探花杏苑图》,有句云:「玉楼好梦今何似,沉醉东风又一回。」淑娟笑曰:「次句当作『沉醉东风第几回』,似较宛转矣。」

  八指头陀工诗

  法师俗姓黄,本名读山,出家後,曰敬安,字寄禅,自号八指头陀,为山谷後裔,居湘潭,世业农。父宣杏,母胡氏。少为农家牧牛,又尝为人奴。一日,见篱间白桃花为风雨摧败,不觉失声大哭,遂投湘阴法华寺出家,礼东林长老为师。时同治戊辰岁也。

  师诞时,母祷於白衣大士。咸丰辛亥十二月初三日,梦兰而生。少未识字,壮岁在家,好仙佛事,忽有神悟。偶登岳阳楼,俛视湖光,一碧万顷,忽得「洞庭波送一僧来」之句。及出家,诣南岳祝圣寺,从贤楷律师受具,首参恒志和尚於歧山,专司苦行诸职,暇则随众坐禅。越五年,颇有省,是时诗学大进。顾口吃,期期不能言。而为诗则宗法六朝,中岁以後,步趋王、孟,高者直逼盛唐。与湖湘老辈邓弥之、王壬秋相唱和。数十年来,湖海名流,节牙豪帅,无不与相过从。晚年学道,益精进,率其徒提倡苦行。所为说法语录稿本,藏天童山。

  师在天童时,因日僧伊藤从道诱合浙江寺院归日保护,报章登载,窃师首名。师愤外势欺淩,乃自立僧教育会,往来宁、沪间,以传衍佛学为己任。

  秀水董氏五世能诗

  濮院董氏,籍秀水,以诗画鸣於世,累代矣。最初有养中布衣名涵者,覃精《易》理,暇辄吟咏自适,喜放翁诗,尝云:「剑南诗有靖节之性情,兼少陵之风骨。」诚笃论也。晚年参悟禅理,辄自缋《面壁图》以见志。子乐闲继之。乐闲名棨,号石农,亦布衣。天资高敻,少无师承,而工诗。孙为枯匏明经燿,晚岁通内典。诗品冲淡,似韦苏州。有《养素居诗》,句如「浮云拂澄宇,白日下危檐」,「云净淡溪色,松高落翠阴」。又咏《闽兰不开花》云:「孤芳不媚世,空谷甘寂寞。移种庭阶前,幽怀欣有托。真意不在花,勿厌得气薄。不见木槿花,朝开暮还落。浮荣亦何为?吾将藏吾朴。」曾孙小匏,名念棻;玄孙东苏,名寿慈,亦皆能诗,着称於同、光间。东苏且谙英文,通新学。

  张宗扬诗有音节

  陈石遗有仆张宗扬,侯官绅带乡人。乡在万山中,由陶江西上,十余里至洪江,又水路西上数十里,至小箬,又陆路四十里,乃至其乡。泉石林木,奥如睾如,乡名绅带者,以溪流形势言之也。宗扬侍石遗久,喜弄文墨,无流俗嗜好,行草书神似郑苏堪,见者莫辨。从石遗奔走南北,若匡庐、彭蠡、泰岱、上谷、居庸、昌平、桑乾,京西之香山、翠微,长江之金焦、北固、锺山、石锺、西山、赤壁,汉上之大别、郎官,西湖之南北高峯,无役不从。钉铰之作,遂亦裒然径寸。虽识字无多,艰於进境。某岁除夕,曾和石遗《村居》韵三首。诗云:「诗人无不爱江村,我愿江头得小园。蓺菜莳花成老圃,种松栽竹绕柴门。此时岩下梅应发,【主人所居名楞岩。】遥想闇香都断魂。待到晓来潮水涨,鲜鱼味嫩佐芳尊。」「夜眠如在万梅村,【室中瓶梅甚夥。】晓起寻诗城北园。【主人女公子园林在城北。】寄语主人休远念,出游自锁几重门。冬冬腊鼓岁云暮,耿耿兰釭摇梦魂。爆竹声喧街柝静,昨宵独酌酒盈尊。」「雪峯水碓响村村,草棘为篱护菜园。记得童时返樵担,山中日落早关门。田园不觉十年别,世事茫茫若梦魂。欲与主人同笠屐,到吾草舍醉匏尊。三首起句俱好。又《九日次韵和石遗天宁寺登高之作》云:「萧瑟秋忽晚,景物俱变衰。客中何寂寥,畸人思东归。重阳好天气,晴晖风力微。迢递望故乡,乡情总牵羁。居守不出,游闭门独咏诗。乔木脱将尽,矮菊尚未开。昨夜微霜落,凄凄压蒿莱。西山当此时,红叶正美哉。故园弟与妹,尺书绝不来。天寒赖有酒,日月醉霞杯。愁我多疾病,顦顇髩发摧。昔人半销磨,旧事徒伤怀。往年登高处,矗矗隣霄台。太息屡为客,渡海还几回。」音节浏亮,波澜老成。叔世之以帖括起家,号称士大夫者,尚鲜有能诗者,乃於臧获中得之,奇矣。

  演诗牌

  前人演诗牌,有「雨窗话鬼灯先暗,酒肆论仇剑忽鸣」等句。施望云尝在万藻卿家演之,集得「弹琴别苑初闻雨,丸药空阶已见星」一联,万藻卿集得「水平桥到脊,风扬柳如髯」,「饥鹭窥鱼立,浮蛙见客潜」等句,殊佳。又「风枝摇倦鸦」五字,尤风韵独绝。

  鬬句

  施望云少时赴宴,尝於席次广晋人鬬险之意,为鬬句。於酒筹下书「奇」「险」「幽」「丽」「苍」「荒」「壮」「阔」「疏」「淡」各一字,如拈得奇字者,即作奇语,座客各以奇句鬬,不鬬者听。姚云坡作奇句云:「洞蛮鞚象作宛马,河伯结螭为海梁。」施曰:「赤县梦游烟九点,青天醉睨月双圆。」姚作险句云:「二分垂趾悬崖侧,一发牵舟恶浪中。」施曰:「崖风落石人酣卧,山雪迷途虎夜追。」施作幽句曰:「松杉老屋眠秋士,瓜果空楼祭晓仙。」又曰:「古图宫女描黄额,孤塔观音坐白衣。」袁跛仙曰:「短衫舞镜天悬月,破帽沾花夜雨霜。」姚作丽句曰:「隔帘花底啼鹦鹉,悬镜屏间照凤凰。」施曰:「鲛人夜织垂蚕锦,龙女春妆坐蜃楼。」又曰:「帝子妙传蝴蝶影,神仙双跨凤凰飞。」施作荒句曰:「黄沙滚地驰胡马,白草连天戏洞蛮。」又曰:「狐鼠夜鸣罗刹国,牛羊秋下繖圆山。」又作壮句曰:「扬帆沧海封王去,走马天山杀贼回。」又作阔句曰:「疮痍遍地干戈後,贫贱论交宇宙间。」又作疏句曰:「斜阳溪上逢僧话,细雨山南采菊来。」明日,施又成戏句若干联,有曰:「丑女簪花春有恨,庸医卖药鬼相随。」「青史声名输戏出,六经传诵仗时文。」「无故远游贫士志,多方作态显官身。」「怪事易传村老口,神工难画馆师形。」「俗客相逢惟点首,故人乍见忽留须。」一座皆笑,至喷酒满案。

  太清春工诗词

  太清西林春,姓顾氏,苏州人,才色双绝,为贝勒奕绘之侧福晋。有《天游阁集》,所作词名《东海渔歌》,兹录其三阕焉。《慈溪记游调寄浪淘沙》云:「花木自成溪,春与人宜。清流荇藻荡参差。小鸟避人栖不定,扑乱杨枝。归骑踏香泥,山影沈西,鸳鸯冲破碧烟飞。三十六双花样好,同浴清溪。」《山行调寄南柯子》云:「絺綌生凉意,肩舆缓缓游,连林梨枣缀枝头。几处背阴,篱落挂牵牛。远岫云初敛,斜阳雨乍收,牧踪樵径细寻求。昨夜骤添溪水绕邨流。」《春夜调寄早春怨》云:「杨柳风斜,黄昏人静,睡稳栖鸦。短烛烧残,长更坐尽,小篆添些。红楼不闭窗纱,被一缕春痕暗遮。澹澹轻烟,溶溶院落,月在梨花。」太清尝与贝勒雪中并辔游西山,作内家妆束,披红斗篷,於马上拨铁琵琶,手洁白如玉,见者咸谓为王嫱重生也。

  或曰,龚定庵尝通殷勤於太清,事为贝勒所知,大怒,立逼太清大归,而索龚於客邸,将杀之,龚孑身跳以免。然其事未可尽信。如皋冒广生有《记太清遗事》六首,录之以资考证。诗云:「如此佳人信莫愁,出身嫁得富平侯。九年占尽专房宠,【妙华夫人以道光庚寅七月逝。】四十丈君倘白头。」【太清与贝勒同生於嘉庆己亥,《明善堂诗》编至戊戌,则太清之寡恰四十齐头矣。】「一夜瑶台起朔风,雕残金锁泪珠红。秦生晚遇潘生死,【秦、潘皆医也。】肠断天家郑小同。」【太清於道光甲午正月五日生子,因与己同日,故名载同。是年十二月以痘殇。】「写经亲礼玉皇前,【太清曾集《玉皇心印经》为五言诗四首。】偷翦黄絁便学仙。【太清有道装小象,道士云谷所画。】不画双成伴王母,石榴可惜早生天。」【石榴,太清侍婢名,早卒。】「信是长安俊物多,红禅词句不搜罗。淮南别有登仙犬,一唱双鬟奈若何?」【双鬟,太清所蓄犬也。双鬟病,太清拈一字与之。拈得福字,众皆曰吉,太清曰:「不祥也。是示一口田耳。」道人有《金缕曲》云:「示一口田埋薄命」,即用本事。】「貂裘门下列衣冠,【彩服庭前儿女,貂裘门下衣冠,太清春灯词也。】词到欢娱好最难。忽忽不知春料峭,水精帘外有天寒。」「太平湖畔太平街,【邸西为太平湖邸,东为太平街,见贝勒《上夕侍宴》诗注。】南谷春深葬夜来。【南谷大房山东,贝勒与太清葬处。】人是倾城姓倾国,丁香花发一低徊。」

  程蕙英工诗词

  阳湖程蕙英茝俦,着有《北窗吟稿》。家贫,为女塾师。曾作《凤双飞》弹词,才气横溢,纸贵一时。所为诗,纯乎阅世之言,非寻常闺秀所能。其《自题凤双飞後寄杨香畹》云:「半生心迹向谁论?愿借霜毫说与君。未必笑啼皆中节,敢言怒骂亦成文。惊天事业三秋梦,动地悲欢一片云。开卷但供知己玩,任教俗辈耳无闻。」

  郑太夫人工诗词

  钱塘郑太夫人,名兰孙,字娱清,为仁和徐若洲司马鸿谟之妇,花农侍郎琪之母。工诗词。闺中赓唱之暇,尝以课子。自道光丙申至咸丰壬子,删存诗词八百余首,分为两集:一曰《都梁香阁》,一曰《莲因室》。中以随宦江北时所作者为多。方粤寇之初陷扬州也,从其姑孙太夫人仓卒出城,服物皆不复顾,惟奉先世画像及高宗赐文穆公本诗墨蹟,并司马为太夫人所书诗词手册以行。其後,恭亲王奕欣题诗於侍郎所刊太夫人之诗词集,有二句云:「漫将赵管图书拟,忠孝遗徽此帧中。」即指此也。太夫人吟咏余晷,喜讽梵经。其在如皋时,居东岳禅院旁,尝以十四昼夜礼《妙法莲华经》七部。故其所作,时有禅悟,与司马所着之《檐卜花馆诗》并称於时。

  毘陵庄氏闺秀工诗词

  毘陵多闺秀,世家大族,彤管贻芬,若庄氏,若恽氏,若左氏,若张氏,若杨氏,固皆以工诗词着称於世者也.今以庄氏言之,则有 生之妇沈恭人及次女静芬,季女菁孙;仪生之妇卓媛字萦素;柱之妇钱太夫人;定嘉之妇荆安人及长女德芬;(日英)之季女玉芝;培因之长女环玦;高驷之妇李孺人;蓉让之长女玉珍及次女;逢原之女芬秀;关和之女盘珠;文和之长女如珠;隽甲之妇汪孺人;钧之次女素馨;炘之次女婉娴;述之妇夏孺人;映垣之季女若韫;翊昆之妇杨孺人.自康熙以迄同治,凡得二十二人,皆以诗词名於时,而盘珠尤着。

  石门徐氏一门能诗词

  石门徐迓陶太守宝谦工诗文辞,一门风雅,论语溪门望者,当首推之。太守尝与其妇蔡氏唱和於月到楼,女孙畹贞、蕙贞、自华、蕴华咸侍侧,分韵赋诗,里巷传为盛事。自华、蕴华尤着称於时。自华字寄尘,有《忏慧词》。蕴华字小淑,侯官林亮奇文学景行之室也,有诗词,刊入《南社集》。

  词学名家之类聚

  明崇祯之季,诗余盛行,人沿竟陵一派。入国朝,合肥龚鼎孳、真定梁清标皆负盛名,而太仓吴伟业尤为之冠。其词学屯田、淮海,高者直逼东坡,王士祯以为明黄门陈子龙之劲敌。自余若钱塘吴农祥、嘉兴王翃、周篔,亦有名於时。其後继起者,有前七家、後七家、前十家、後十家之目。前七家者,华亭宋徵舆、钱芳标、无锡顾贞观、新城王士祯、钱塘沈丰垣、海盐彭孙遹、满洲性德也。徵舆,字辕文,其词不减冯、韦。芳标,字葆馚,原出义山,神味绝似淮海。贞观,字华峯,号梁汾,考声选调,吐华振响,浸浸乎薄苏、辛而驾周、秦。士祯,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尤工小令,逼近南唐二主。丰垣,字遹声,其词柔丽,源出於秦淮海、贺方回。孙遹,字羡门,多唐调,士祯撰《倚声集》,推为近今词人第一。尝称其吹气若兰,每当十郎,辄自愧伧父。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其品格在晏叔原、贺方回间。更益以华亭李雯、钱塘沈谦、宜兴陈维崧三家,遂为十家。雯,字舒章,语多哀艳,逼近温、韦。谦,字去矜,步武苏、辛,而以五代、北宋为归。维崧,字其年,郁青霞之奇气,谱乌丝之新制,实大声宏,激昂善变者也。

  同时与其年齐名者,为秀水朱彝尊。彝尊,字锡鬯,号竹垞,当时《朱陈村词》流徧宇内,传入禁中。彝尊又别出新意,集唐人诗,成数十阕,名《蕃锦集》,殊有妙思。士祯见之,以为殆鬼工也。然彝尊词一宗姜、张,其弟子李良年、李符辅佐之,而其传弥广。康、乾之际,言词者几莫不以朱、陈为范围。惟朱才多,不免於碎;陈气盛,不免於率,故其末派有俳巧奋末之病。钱塘厉鹗、吴县过春山,近朱者也。兴化郑燮、铅山蒋士铨,近陈者也。太仓王时翔、王策诸人,独轶出朱、陈两家之外,以晏、欧为宗。时翔,字抱翼,其词凄惋动人。策,字汉舒,意味深长,亦自名家。至宜兴史承谦、荆溪任曾贻自出杼轴,独抒性灵,於宋人吸其神髓,不沾沾袭其面貌,一语之工,令人寻味无穷,而又不失体裁之正,则亦词家之作手也。

  乾、嘉之际,作词者约分浙西、常州二派。浙西派始於厉鹗,常州派始於武进张惠言。鹗词宗彝尊,而数用新事,世多未见,故重其富。後生效之,每以捃摭为工,後遂浸淫而及於大江南北。然钞撮堆砌,音节顿挫之妙未免荡然。惠言乃起而振之,与其弟琦选唐宋词四十四家百六十首为《词选》一书。阐意内言外之旨,推文微事着之原,比傅景物,张皇幽渺,约千编为一简,蹙万里於径寸,诚为乐府之揭櫫,词林之津逮。故所撰作,亦触类修鬯,悉臻正轨。其友人恽敬、钱寄重、丁履恒、陆继辂、左辅、李兆洛、黄景仁、郑善长辈,亦皆不愧一时作家。其学於惠言而有得者,则歙县金应珹、金式玉也。其以惠言之甥而传其学者,则武进董士锡也。荆溪周济友於士锡,尝谓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其所立论,实足推明张氏之说而广大之。所着《味隽斋词》及《止斋词》,堪与惠言之《茗柯词》把臂入林。盖自济而後,常州词派之基础益以巩固。潘德舆虽着论非之,莫能相掩也。

  後七家者,张惠言、周济、龚自珍、项鸿祚、许宗衡、蒋春霖、蒋敦复也。惠言,字皋文;济,字保绪,号止葊;自珍,字定庵;鸿祚,字莲生;宗衡,字海秋;春霖,字鹿潭;敦复,字剑人。七家中,莲生、海秋、鹿潭之作,大都幽艳哀断。而鹿潭尤婉约深至,流别甚正,家数颇大,人推为倚声家老杜。合以张琦、姚燮、王拯三家,是为後十家,世多称之。

  其效常州派者,光绪朝有丹徒庄棫、仁和谭献、金坛冯煦诸家。棫,字中白;献,字仲修;煦,字梦华。

  光、宣间之倚声大家,则推临桂王鹏运、况周颐、归安朱祖谋、汉军郑文焯。鹏运,字幼霞;周颐,字夔笙;祖谋,字古微;文焯,字叔问。

  朱陈村词

  宜兴陈其年检讨维崧少清臞,冠而於思,须浸淫及颧准,侪辈号为陈髯。性好雅游,以文章钜丽为海内推重。相与蹴角坛坫者,吴江吴汉槎、云间彭古晋也。吴梅村有江左三凤皇之目。其年未达时,尝自中州入都,与朱竹垞合刻所着,曰《朱陈村词》,流传入禁中,曾蒙圣祖赐问裦赏。

  王井?好填词

  王井?客扬州数年,文采富艳,倾动时流。好填词,所着名《月底修箫谱》,倚声家颇传诵之。未几,构疾遽卒,年犹未及三十也。弥留时,与其妇曹夫人相诀,约三年即见。至期,曹夫人果亦香消玉殒矣。

  词家创格

  麟见亭河帅曾以游历所至分绘为图,名曰《鸿雪因缘》,自为之记,并嘱吴门戈宝士明经各附一词於後。长洲陶凫芗宗伯则举生平境遇,自系以词,寓编年纪事於协律中,皆为词家创格,《红豆树馆词》五六两卷是也。其词嘉庆癸酉林清遣其党陈爽、陈文魁潜结太监阎进喜等突入大内滋事《百字令》云:「刀光如雪,镇惊魂一霎,头颅依旧。秘馆校书刚日午,猝遇跳梁小丑。义胆同拚,凶锋正锐,血溅门争守。狼奔豕突,半空霹雳惊走。更遣飞骑讹传,款关谍报,匪党还交构。往事思量成噩梦,差幸余生虎口。净扫欃枪,肃清辇毂,功大谁称首?神枪无敌,当今神武天授。」

  吴苹香词似潄玉

  吴苹香女史初好读词曲,後乃自作,亦复駸駸入古。钱唐梁应来题其《速变男儿图》有句云:「南朝幕府黄崇嘏,北宋词宗李易安。」非虚誉也。所着有《花帘词》一卷,逼真潄玉遗音。其《祝英台近?咏影》云:「曲栏低,深院锁,人晚倦梳裹。恨海茫茫,已觉此身堕。那堪多事青灯,黄昏才到,又添上影儿一个,最无那。纵然着意怜卿,卿不解怜我,怎又书窗依依伴行坐?算来驱去应难,避时尚易,索掩却绣帏推卧。」《河传》云:「春睡,刚起。自兜鞋,立近东风。费猜,绣帘欲钩人不来。徘徊。海棠开未开?料得晓寒如此重,烟雨冻,一定留春梦。甚繁华,故迟些,输他,碧桃容易花。」《如梦令?燕子》云:「燕子未随春去,飞入绣帘深处。软语话多时,莫是要和侬住?延伫延伫,含笑回他不去。」女史父夫皆业贾,无一读书者,而独工倚声,真夙世书仙也。

  徐紫仙填词自遣

  仁和徐紫仙女士云芝为若洲司马鸿谟娱清太夫人兰孙之女,花农侍郎琪之姊,好倚声,即以咸丰戊午辛酉两次刲股疗母疾着称於时者也。咸丰初,随宦扬州。适有粤寇之扰,紫仙乃与侍郎同侍太夫人避居如皋。虽晨炊暮爨,紫仙亦兼任之。然稍暇,必填小词以自遣。多隽句,可与侍郎之《玉可词》、《落叶词》并传。癸亥,适袁子才之从曾孙蔚文上舍,倡随甚得。及太夫人卒,以思慕成疾,遂至不起,时同治癸亥也。所着为《秀琼词》。恭忠亲王奕欣题词以誉之,有「裁云缝月,骊珠一一阳春调」等句。

  谭复堂为词学大家

  同、光间,有词学大家,前乎王幼霞给谏、况夔笙太守、朱古微侍郎、郑叔问中翰,为海内所宗仰者,谭复堂大令是也。大令既举於乡,一为校官,旋筮仕於皖,以经术师吏治。簿书余暇,辄招要朋旧,为文酒之宴集。吮毫伸纸,搭拍应副,若不越乎流连光景之情文者。读其词者,则云幼眇而沈郁,义隐而指远,腷臆而若有不可於名言。盖斯人胸中,别有事在。而官止於令,荦然不能行其志为可太息也。

  大令所着《复堂词》,在《半厂丛书》中。又选顺、康至同、光人词,为《箧中词》,更取周济《词辨》,为徐珂评泊之。其跋曰:「及门徐仲可中翰录《词辨》,索予评泊以示榘范。予固心知周氏之意,而持论小异。大抵周氏所谓变,亦予所谓正也,而折衷柔厚则同」云云。观此,可以知复堂词宗旨之所在矣。

  王幼霞词浑化

  朱古微少时随宦汴梁,王幼霞以省其兄之为河南粮道者至,遂相遇。古微乃纳交於幼霞,相得也。已而从幼霞学为词,愈益亲。光绪庚子之变,八国联军入京城,居人或惊散,古微与刘伯崇殿撰福姚就幼霞以居。三人者,痛世运之陵夷,患气之非一日致,则发愤叫呼,相对太息。既不得他往,乃约为词课,拈题刻烛,于喁唱酬,日为之无间。一阕成,赏奇攻瑕,不隐不阿,谈谐间作,心神洒然,若忘其在颠沛兀臲中,而自以为友朋文字之至乐也。

  幼霞天性和易而多忧戚,若别有不堪者。既任京秩久,而入谏垣,抗疏言事,直声震内外,然卒以不得志去位。光绪甲辰,客死苏州。其遇厄穷,其才未意厥施,故郁伊无聊之概,一於词陶写之。其词导源碧山,复历稼轩、梦窗,以还清真之浑化,与周济之说固契若鍼芥也。

  况夔笙述其填词之自历

  况夔笙为倚声大家,着有《第一生修楳华馆词》,与王幼霞,朱古微相友善.其官秩亚於幼霞,古微,而声望实与相埒.尝自述其填词之所历曰:「余自同治壬申,癸酉间,即学填词,所作多性灵语,有今日万不能道者,而尖艳之讥在所不免.光绪己丑,薄游京师,与半唐共晨夕.半唐词夙尚体格,於余词多所规诫,又以所刻宋元人词,属为斠雠.余自是得闒词学门径,所谓重拙大,所谓自然从追琢中出,积心领会之,而体格为之一变.半唐亟奖藉之,而其它无责焉.夫声律与体格并重也,余词廑能平仄无误,或某调某句有一定之四声.昔人名作皆然,则亦谨守弗失而已,未能一声一字,剖析无遗,如方千里之和清真也.如是者二十余年.继与沤尹以词相切(石靡),沤尹守律綦严,余亦恍然向者之失,齗齗不敢自放.乃悉根据宋,元旧谱,四声相依,一字不易.其得力於沤尹,与得力於半唐同.人不可无良师友,不信然欤?大雅不作,同调甚稀.如吾半唐,如我沤尹,宁可多得!半唐长已矣.於吾沤尹,虽小别,亦依黯,吾沤尹有同情焉,岂过情哉,岂过情哉!」半唐,即幼霞也.沤尹,即古微也.

  程子大与况夔笙以词相切劘

  光绪庚寅,辛卯间,况夔笙居京师,常集王幼霞之四印斋,唱酬无虚日.夔笙於词不轻作,恒以一字之工,一声之合,痛自刻绳,而因以绳幼霞.幼霞性虽懒,顾乐甚,不为疲也.己亥,夔笙客武昌,则与程子大以词相切劘.幼霞闻之而言曰:「子大词清丽緜至,取径白石,梦窗,清真而直入温,韦,得夔笙尚嫥诣以附益之,宜其相得益彰矣.」

  朱古微述其填词之自历

  朱古微为倚声大家,着称於光、宣间,其所着为《强村词》。尝视学广东,未满任,即解组归。尝曰:「予素不解倚声,岁丙申,重至京师,王幼霞给事时举词社,强邀同作。王喜奖借後进,於予则绳检不少贷。微叩之,则曰:『君於两宋涂径,固未深涉,亦幸不睹明以後词耳。』贻予四印斋所刻词十许家,复约校梦窗四稿,时时语以源流正变之故,旁皇求索,为之且三寒暑。则又曰:『可以视今人词矣。』示以梁汾、珂雪、樊榭、稚圭、忆云、鹿潭诸作。会庚子之变,依王以居者弥岁,相对咄咄,倚兹事度日,意似稍稍有所领受。而王则翩然投劾去。辛丑秋,遇王於沪上,出示所为词九集,将都为《半唐定稿》,且坚以互相订正为约。予强作解事,於王之闳指高韵,无能举似万一。王则敦促录副去,许任删削。复书至,未浃月,而王已归道山矣。自维劣下,靡所成就,即此趦趄小言,度不能复有进益,而人琴俱逝,赏音阒然,感叹畴昔,惟有腹痛。既刊王之《半塘定稿》,复用其恉,薙存拙词若干首,以付剞氏。」

  郑叔问尤长倚声

  郑叔问为兰坡中丞之子,以承平少年,羁滞吴下数十年,负时望。宏博精敏,着书满家,出其绪余,尤长倚声,才力雄独,进复古音,追掸两宋,精辨七始。同时词流,如易实甫、王梦湘,未之或先也。德清俞曲园太史樾尝曰:「入叔问之室,辄见其左琴右书,一鹤翔舞其间,超然有人外之致,宜其词之工也。」

  张沚蓴填词有心得

  钱塘张沚蓴,名上龢,家世通门,领闻劭学,冠绝流辈。久官畿辅,吏事精敏,不废歗歌,於填词一道,尤有心得。光绪丁酉、戊戌间,吴昌绶客津沽,奉手承教,酬和极欢,传牋之使,顿辔以待。时津门已多南曲中人,烟墨脂黛,取给醉梦,太守不怒而笑,颇賙其乏。《满庭芳》词所谓「花间流莺」,皆事实也。公子孟劬太守尔田与吴常过从,问羣书流别,以古学相切劘,陪羣游纪之间,引为至乐。比谢事还,卜居苏州,与郑叔问、朱古微婆娑尊俎间,商搉旧艺,倚声益富。识者皆谓沚蓴寝馈宋贤,造语下字,分刌节奏,悉合槼度。可传者逾数百篇,乃矜慎芟订,仅录《吴沤烟语》一卷。

  言琴吾谓词须审音

  古人填词,好用熟调,如草窗诸老熟於一调,必屡填之,以和其手腕,此长调也。小山於小令,亦填一调至十数,盖亦避生就熟,易於着笔耳。常熟言琴吾大令家驹治词学至五十年之久,所着《鸥影词》六卷,几於无调不备。且每有所作,辄从事弦管以求谐律。尝谓词之为道,承诗之盛,开曲之先,不深音韵,不穷律吕者,率尔操觚,恒至伤斲。始宋、元以逮今,海内胜流无不嗜此者,以能审音也。琴吾有子仲远总戎敦源,亦以文学政治名於时。

  楹联至本朝而盛

  楹联之兴,肇於五代之桃符,孟蜀「余庆长春」十字,其最古也。至推而用之楹柱,盖自宋人始,而见於载籍者寥寥。然如苏文忠公轼、真文忠公德秀、朱文公熹之撰语,尚有存者。元、明以後,作者渐夥。至於本朝,则凡殿廷、庙宇之间,各有御联悬挂。翠华临莅,辄荷宸题,天章稠叠,海内承学之士,翕然向风,楹联之制,遂日臻美富矣。

  连环格联

  吾国文学中有属对一事,亦绝艺也。闻有一对,以翁笠渔大令曾任崑山、山阳、阳湖三县,因出对曰:「崑山县,山阳县,阳湖县,湖南从九,做过四五年知县。」【此对以崑山、山阳、阳湖为连环格,而「湖南从九」又上顶一「湖」字,下以「九」字扣四五年之暗数,且又为实事也。】後有对之者,甚巧妙,曰:「铁宝臣,宝瑞臣,瑞鼎臣,鼎足而三,都是一二品大臣。」

  流水联

  对联仅对字面,而命意绝不相同者,世所谓流水联者是也.如「木已半枯休纵斧」对「果然一点不相干」.「干」对「斧」,以虚字作实字解矣,工绝.又有一联:「杨三已死无京丑.」对「李二先生是汉奸」.以「先生」对「已死」,至工.又「春眠未觉花心动」,对「夏礼能言(木巳)足徵」,「欲解牢愁须纵酒」,对「兴观群怨不离诗」,亦工.又光绪时,天津富翁某尝自拟上联,嘱人对之,句曰:「三径渐荒鸿印雪.」旋有人对之曰:「两江总督鹿传霖.」

  吴山尊撰联之速

  嘉庆甲子,吴山尊学士主试粤西,所得皆知名士。既撤棘,门生入谒,立撰联句赠之,各肖其人。解元为临桂唐维钊,其祖某以乾隆甲子举於乡,兄维锡,亦解元也。联云:「祖德庆余先後甲,元灯分照弟兄明。」抚军百龄宴两主司於七星岩,酒次,索题廨中楹帖,即书云:「地有七星拱北斗,人如二客侍东坡。」

  西湖彭刚直公祠长联

  长联最难作,盖不难於长,而难於一气贯注也.俞曲园太史尝撰彭祠一联,长至三百余字,并自记曰:「楹联乃古桃符之遗,不过五言,七言,今人有至数十言者,实非体也.世传云南大观楼联最长,合上下联,亦不过一百八十字.今年湖上彭刚直公祠落成,其湖南同乡撰一长联,寄余点定,凡二百七十字.余因亦自撰一联,共三百十四字.」联云:「伟哉,斯真河岳英灵乎!以诸生请缨投笔,佐曾文正创建师船,青旛一片,直下长江,向贼巢夺转小姑山去.东防歙婺,西障湓浔,日日争命於锋镝丛中,百战功高,仍是秀才本色.外授疆臣辞,内授廷臣又辞,强林泉猿鹤,作霄汉夔龙.尚书剑履,回翔上接星辰,少保旌旗,飞舞远临海澨.虎门开绝壁,岩崖突兀,力扼重洋.千载後过大角礮台,寻求突蹟,见者犹肃然动容,谓规模宏壮,布置谨严,中国诚知有人在.    悲夫,今已旗常俎豆矣!忆畴昔倾盖班荆,借阮太傅留遗讲舍,明镜三潭,劝营别墅,从珂里移将退省庵来.南访云栖,北游花坞,岁岁追陪到烟霞深处,两翁契合,遂联儿辈因缘.吾家童孙幼,君家女童亦幼,对穠华桃李,感暮景桑榆.粤峤初还,举足已怜蹩躄,吴阊七至,发言益觉(口函)(口胡).鸳水遇归桡,俄顷流连,便成永诀.数月前於右台仙馆,传报噩音,闻之为潜焉出涕,念酒坐尚温,琴歌顿杳,老夫何忍拜公祠.」盖上联述刚直一生事蹟,下联述己与刚直交谊,皆包括无遗也.

  集四书篇名联

  有集《四书》篇名为联而极自然者。联云:「衞灵公遣公冶长祭泰伯於乡党中,先进里仁舞八佾;梁惠王命公孙丑请文公在离娄上,尽心告子读万章。」可谓钩心鬬角,具有鬼斧神工之妙矣。

  集句联

  金匮杨子延能集长句为长联,有云:「盖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岂独花木土石水泉之适欤?」【上句曾巩《寄欧阳舍人书》,下句柳宗元《永州韦使君新堂记》。】又云:「放歌自得,心旷神怡,尽教风雪江湖,梦里不知身是客;逸兴遄飞,酒酣耳热,难得烟花鱼鸟,老来专以醉为乡。」【上联第一句张炎《寄兴》词,第二句范仲淹《岳阳楼记》,第三句张玉田《归杭疏》,第四句李後主《浪淘沙》词。下联第一句王勃《滕王阁序》,第二句魏帝《与吴质书》,第三句李商隐《谢河东公和诗启》,第四句苏轼《次韵赵金铄》诗也。】

  集佛语经文联

  青浦金有筠与俞曲园神交十年,未一谋面,而函札往来,辄自署「林阴仰雪翁」,或「无碍翁」。曲园赠以联云:「心无罣碍;身其康强。」以佛语与经文作偶,颇浑成。

  集词句联

  有集词句为联而极自然者,如集玉田、梅溪云:「石磴拂松阴,几曲阑干,古木迷鸦峯六六;烟光摇绿瓦,一屏新绣,芙蓉孔雀夜温温。」集稼轩、草牕云:「云洞插天开,欲往何从,一百八盘狭路;湘屏展翠叠,临流更好,几千万缕垂杨。」集晋卿、永叔云:「海棠开後,燕子来时,黄昏庭院;红粉墙头,秋千影里,临水人家。」集稼轩云:「素壁写归来,画舫行觞,细雨斜风时候;瑶琴才听澈,钧天广乐,高山流水知音。」集清真云:「锦幄初温,葡萄架上春藤秀;阑干四绕,苍藓松阶秋意浓。」集草窗云:「莲叶共分题,贮月杯宽,笑拍阑干呼范蠡;篔屏掩双扇,避风台浅,旋移芳槛引流莺。」集梅溪云:「竹杖敲苔,倚窗小梅觅句;帘波浸笋,闭门明月关心。」集梦窗云:「数曲阑干,人事回廊缥缈;一匳越镜,仙山小队登临。」竹垞云:「游子何之,只是北燕南楚,落拓江湖,忍负了芳辰,万事不如归也;阿侬惫矣,最怜酒酽花浓,逍遥文史,问谁是豪杰,几回搔首茫然。」

  集哀启句联

  张文襄之薨也,有集其公子哀启中词句为挽联者,曰:「无一日不办事,无一事不用心,疆寄三十年,仅乃如此;行治术十之六,行学术十之四,存诗五百首,呜呼哀哉。」

  集节气名联

  有集节气之名为联而极自然者,联云:「夜气大寒,霜降茅檐如小雪;日光端午,清明水底现重阳。」

  集五行名联

  有集五行之名为联而颇自然者,凡十字,皆有金木水火土之偏旁。上联曰:「烟锁池塘柳」,下联曰:「灯深村寺钟。」

  集五行五方名联

  都门名流尝结绚秋盦诗社,时宗室盛伯羲祭酒昱,方中同治庚午解元,年少气盛,尤跳荡,尝摘唐人诗「鑪烟添柳重」五字索对,同人属句者皆谓不称。丹徒赵曾望对曰:「盅冻洒萳虚。」伯羲叹为绝对。众不服,伯羲曰:「吾出句按五行水火木金土,此对句乃按五方东南西北中也。」众犹有不知北字所在者,相与一笑而罢。

  集四季四方名联

  有集四季、四方之名为联而极自然者,联云:「冬夜灯前,夏侯氏读《春秋传》;东门楼上,南京人唱北《西厢》。」

  集四方名联

  高宗南巡,驾次顺天之通州,曾出一联以令侍臣属对。联曰:「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凡十三字,以南北通州四字贯之。纪文达公昀对之曰:「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集戏名联

  有以戏名集联而极自然者,如「潘烈士投海」对「孙夫人祭江」,「花园赠珠」对「草船借箭」,「背娃入府」对「打侄上坟」,「武松打店」对「曹操逼宫」,「哪吒闹海」对「徐策跑城」,「乌龙院」对「白虎堂」,「三岔口」对「十字坡」,「春秋配」对「宇宙疯」,「紫霞宫」对「白云塔」,「四郎探母」对「九美夺夫」,「卖身投靠」对「打子放逃」,「问樵闹府」对「打渔杀家」,「挂印封金」对「赠剑点将」,「花蝴蝶」对「玉麒麟」,「鸳鸯剑」对「雌雄鞭」,「日月图」对「乾坤带」,「七星灯」对「五雷阵」,「卖马」对「偷鸡」。

  集俗语联

  有以俗语集为联而极自然者,如「水底捞月」对「雪上加霜」,「挺腰凸肚」对「摆尾摇头」,「花言巧语」对「油腔滑调」,「苦中得乐」对「忙里偷闲」,「靠天吃饭」对「坐地分赃」,「贼头狗脑」对「人面兽心」,「移花接木」对「牵丝扳藤」,「逢场作戏」对「拣庙烧香」,「黄花闺女」对「白木监生」,「酒肉朋友」对「柴米夫妻」。又一联云「山童采栗用筐承,劈栗扑簏」,对「野老卖菱将担倒,倾菱空笼」。

  姓名联

  有以人之姓名号及成语属对,而工巧绝伦者,如「张之洞」对「陶然亭」,「乌拉布」对「蚕吐丝」,「叶志超」对「花心动」,【词牌名。】「准良」对「拳匪」,「黄兴」对「白堕」,【造酒人。】「张人骏」对「通天犀」,「金向辰」【邮传部之官。】对「银托子」,「汤蛰仙」对「油炸鬼」,「朱介人」对「赤发鬼」,【见《水浒传》。】「汤化龙」对「油汆蟹」,【汆,土恳切,吞上声。】「李柳溪」对「荷兰水」,「朱桂辛」对「白瓜子」,「朱桂卿」对「赤松子」,「刘心源」对「弓背路」,【刘,兵器名。《书?顾命》「一人冕执刘」。俗称路之直捷者曰弓弦路,迂折者曰弓背路。】「蔡锷」对「蛇矛」,「陆凤石」对「九龙山」,又对「山鸡丝」,「额勒和布」对「腰围战裙」,「阿穆尔灵圭」对「又求其宝玉」,【《左传》句。】「刘幼丹」对「康长素」,【以姓字对姓字,别为一格。】「汪精衞」对「周自齐」,【自为鼻之本字。】「万青藜」对「双红豆」。【词牌名。】此种对,尤难於半虚半实之字,铢两悉称,「兴」对「堕」,犹「匪」对「良」也。

  拆字联

  有拆字为联而极自然者,如「黑土墨」对「白水泉」,「田心思远客」对「门口问行人」,「张长弓」对「骑奇马」,「单戈合战」对「十口为田」,「种重禾」对「犂利牛」,「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对「典木置屋,曲八根,直四根。」

  汪容甫斥袁子才联

  汪容甫闻袁子才随园书斋尝揭一联以自夸也,思有以折之。先驰书,订期相见。袁之联为「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二句。及期往,袁不见。汪知其出避也,语其僮曰:「尔主人果在者,吾将假其所读之坟典索邱一观也。」袁归,僮以告,遂撤其联。

  纪文达所见马神庙联

  纪文达在京师,尝偕友过马神庙。庙门左掩一扇,上有联云:「左手牵来千里马。」友谓文达曰:「且勿观下联,试各思之。」文达曰:「下联当为『前身终是九方臯』。」及审视,乃「右手牵来千里驹」也。

  龚定庵喜朱野云联

  画师朱野云游京师,高冠大屐,绝不作江湖态.与龚定庵交称莫逆,尝书联赠之云:「灌夫骂座非关酒,江敦移 那算狂.」定庵大喜,悬之听事.徐垣生太史语人曰:「入门但观此联,便知是定庵家也.」

  寿袁世凯联

  光绪戊申八月,为直督袁世凯五十寿辰,各部堂司官及直隶之候补者,奔走祝贺。寿文、寿联至多,惟署顺天府治中阮忠枢一联云:「五岳视三公,惟嵩峻极;百年称上寿,如日方中。」最工雅,他作皆不及。又有自海外缄寄一联者云:「戊戌八月,戊申八月;我佛万年,我公万年。」不知何人所作也。

  下联不易对

  有以蜀汉诸葛亮事衍为上联,而颇难属对者,盖句中含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等字,而皆武侯一人之事实也。句云:「守二川,排八阵,七擒六出,五丈原点四十九盏明灯,只为一身受三顾。」

  少尹祭幛悬中堂

  曾忠襄公国荃督两江,光绪庚寅,薨於位。开丧时,同城文武大员及各僚属,并京外各官,均有奠仪,祭幛、挽联以数百计。先数日,有少尹某夸於同僚曰:「余欲送祭幛一轴,使悬中堂,虽王公大人不能易位也。」是日,吊客盈门,视其中堂所悬祭幛,下款果为少尹某。中以白布书「两宫垂泪」四字,盖指孝钦后及德宗也。少尹以末秩浮沈宦海,因此知名。

  诗钟之名称及原起

  诗钟之为物,似诗似联,於文字中别为一体。初不名诗钟也,曰嵌字偶句;【专指嵌字格而言,见《闽杂记》。】曰分曹偶句;【专指分咏格而言,桐城张辛田用糦有分曹偶句之辑,见《闽杂记》。】曰改诗,则改律句、绝句之诗而为两句,陈石遗且谓之曰两诗也;改字,意同截句之截字;曰折枝,则以为诗之一联,故云,与改诗用意略同;又曰百衲琴;【吴县秦云、秦敏树二人有《百衲琴》之刻。】又曰羊角对;【见俞廷瑛《百衲琴跋》。】皆不知所取义。至诗钟二字,则取击鉢催诗之意,故又曰战诗。【樊增祥有《樊园五日战诗记》。】要之,此名以诗钟名为最通行。始於道、咸间,殆仿制艺之截搭题而作,盖截搭合二题以制一文,诗钟亦合二题以制一联也。至近代而人盛。作俑者为闽人,久之而燕北、江南亦渐有仿效之者矣。

  徐铁孙观察荣尝言,少时与诸友作嵌字联句。铁孙,为广州驻防汉军人,是则粤中亦有之也。

  昔贤作此,社规甚严。拈题时,缀钱於缕,系香寸许,承以铜盘,香焚缕断,钱落盘鸣,其声铿然,以为构思之限,故名诗钟,即刻烛击鉢之遗意也。

  诗钟之制题

  诗钟本为觞政文酒之会,即席阄题,或以雅对俗,或以人对物,拈绝不相蒙之目,撰十四字联合之,以语工而成速者为上,优者醇醪,劣者苦茗。今则徵人纳卷,钩思累日,犹不惬意。此自贤於博簺,然亦不免如韩退之所云「雕琢愁肝肾」也。

  诗钟题有咏一事一物者,有咏两物者,然总以咏一事一物且咏不伦不类之事物为此体之正宗,若凭虚构题,杰作尤罕。

  愤时嫉俗之士,每於诗钟出题时,寓其嬉笑怒骂,如天子与兽,官与狗,司法与傀儡,科举与溺器,选举与彩票,一薰一莸,使与并列,可见矣。

  诗钟之体格

  诗钟分两体,曰嵌字,曰分咏。任举两字,分嵌两句中,嵌字也。两句分咏两物或两事,分咏也。嵌字之格不一,尝以通行与否,分为正格、别格。

  正格七:曰凤顶,一名鹤顶,又名虎头,嵌第一字。曰燕颔,一名凫颈,嵌第二字。曰鸢肩,一名鸳。肩,嵌第三字。曰蜂腰,嵌第四字,曰鹤膝,嵌第五字。曰凫胫,嵌第六字。曰雁足,嵌第七字。

  别格九:曰魁斗,一字嵌上句之首,一字嵌下句之末。曰蝉联,一字嵌上句之末,一字嵌下句之首。曰鼎峙,三字嵌两句中,不相并。曰鸿爪,三字,一嵌上句第四字,二嵌下句首尾。曰双钩,以四字分嵌两句首尾。曰五杂俎,五字任意嵌於两句中。曰四五卷帘,一嵌上句第五字,一嵌下句第四字。曰三四辘轳,一嵌上句第三字,一嵌下句第四字。曰碎锦,一名碎流,四字以上,任意分嵌於两句中。

  或无凤顶、燕颔诸名,但谓之唱。嵌第一字曰一唱,嵌第二字曰二唱,以下仿此。

  分咏者,两句分咏两事,或分咏两物,或一事、一物,要以咏不伦不类之两事物见长。

  诗钟之嵌字格举例

  诗钟之嵌字格甚多,举例如下.睡星凤顶格云:「睡汉金鳌春及第,星河银雀夜填桥.」兵雀燕颔格云:「酒兵宵按诗坛筑,铜雀春荒霸气沈.」鸭花鸢肩格云:「飬得鸭言惊客弹,拈将花笑悟惮机.」姑国蜂腰格云:「新放鼠姑蜂蝶碿闹,小营蜗国触蛮争.」苔胆鹤膝格云:「枪染绿沈苔半卦,筝弹银甲胆初寒.」楚宫凫胫格云:「巫峡朝云归楚梦,连昌夜月入宫词.」甲啼雁足格云:「龙腾沧海频舒甲,猿听巫山不住啼.」佛红魁斗格云:「佛子座边莲叶碧,美人帘底枣花红.」子鸡蝉联格云:「骅骝冀北无余子,鸡犬淮南并得仙.」寿字香鼎峙格云:「涛真无量人称佛,书到相思字亦香.」大司马鸿爪格云:「大宛职贡来天马,少昊官司有祝龙.」太常仙蝶双钩格云:「太液联翩池上蝶,常仪缥缈月中仙.」山冷微有雪五杂俎格云:「快雪看山晴有约,微波荡月冷无声.」袍到四五卷帘格云:「偶擕游屐到琴峡,待脱征袍隐监湖.」端菜三四辘轳格云:「绍下端门恭己日,礼成释菜祭丁时.」雪练西瓜碎锦格云:「瓜皮雪泛西溪艇,练影江涵北固楼.」天地人碎锦格云:「鸡踪踏地斜书 ,鲤尾朝天倒写人.」张三李四碎锦格云:「四壁图书三尺剑,半肩行李一张琴.」十二月十二碎锦格云:「十里楼台十里月,二陵风雨二陵秋.」鸡鱼肉锣鼓板碎锦格云:「鸡市鼓喧分社肉,板桥锣响卖溪鱼.」

  诗钟之限字

  龙阳易实甫观察顺鼎曰:「限字体,大率限两字不对者,分嵌於两句中第几字,其用三字、四字以至七八字者,则苛政也,变体也。」闽人又有五碎、七碎之名。小儿未学作诗,先学作对。作对之後,又学作碎对者,对他人五字、七字之句。碎者,自作一对五字、七字之句,其题则先命两字,使分嵌於两句中,亦限嵌於第几字,但五七碎所限之字,皆相对者。分咏体有《申报》、赤壁一题,实甫有一联云:「字多英法蛟龙气,江是孙曹鹬蚌场。」

  诗钟之分咏格举例

  诗钟之分咏格,举例如下。《赤壁赋》、泰山云:「前後两篇名士笔,东南千仞丈人峯。」寿星、帘钩云:「南极经天珠照耀,西山卷雨玉弯环。」《红楼梦》、白发云:「应号怡红公子传,已非惨绿少年时。」醉蟹、情丝云:「浊世不容公子醒,春愁多为女儿牵。」

  诗钟有笼纱嵌珠二格

  咸阳李孟符兵部岳瑞曰:「诗钟之作,近世极盛,有笼纱、嵌珠二格。笼纱者,取绝不相干之两事,以上下句分咏之者也。嵌珠者,任取两字,平仄各一,分嵌於第几字者也。笼纱易稳而难工,嵌珠难稳而易工。晚近多尚嵌珠,鄙意颇不喜之。」都中相传有分咏杨贵妃、煤者云:「秋宵牛女长生殿,故国君王万岁山。」超脱悲浑,当为极格。又有朱古微咏山谷、蠹鱼云:「诗派纵横不羁马,书丛生死可怜虫。」李西沤咏宝剑、崔双文云:「万里河山归赤帝,一生名节误红娘。」或咏魁星及承尘,魁星手中不持笔而持元宝者云:「文章自古须钱买,台阁於今半纸糊。」咏《史记》、白糖云:「传世文章无碍腐,媚人口舌只须甜。」咏醉蟹、情丝云:「浊世不容公子醒,春愁多为女儿牵。」皆超隽。

  此体闽人最工,魁星、承尘两联,皆闽人所为也。郑苏堪尝言,某岁福州某社出「女花」两字,用嵌珠格,因字面太宽,限集唐诗。其前列三人皆极工,一云:「青女素娥俱耐冷,名花倾国两相欢。」一云:「商女不知亡国恨,落花犹似坠楼人。」一云:「神女生涯原是梦,落花时节又逢君。」此非所谓文章天成,妙手偶得者耶!有人欲嵌「雪珠」二字,倩苏堪为捉刀者,苏堪应声曰:「雪肤花貌参差是,珠箔银屏迤逦开。」二语皆在《长恨歌》,尤极自然。

  诗钟之唱卷

  闽人作诗钟,以唱为重。其作诗钟、阅诗钟之法,每发题後,人例作四联,投卷於筒,汇交誊录,誊录以小笺纸分誊,每笺例四联。如每会十人,每人四联,则小笺十纸,即可誊毕。每誊毕一纸,即送末座先阅,阅毕,递传上座者,以次轮阅,拟取者各另纸录出。所取不过十联以内,自定甲乙。如每会十人,则十人各定所取甲乙也。各阅定後,以次宣唱之,优等者有赏。唱卷之法,从最後先唱,至元卷而毕。

  诗钟以唱为乐,但颇费时耳。闽人例作四联,欲多作者,则必作八联而後可,不许少,亦不许多。易实甫每次皆作八联,然不如仅作四联之少而易精耳。闽派以陈伯潜阁学宝琛为最工,如束年云:「束修自笑羊何瘦,年齿谁怜马又加。」羣雪云:「绝羣新筑空山屋,犯雪亲拏独夜舟。」乞迷云:「残酒乞邻聊一醉,乱山迷路欲何归?垂暮迷方终不迳,忍饥乞食定谁门。」木安云:「十年竿木逢场戏,一梦槐安作宦归。」炊季云:「贫有一炊宁断饮,老思羣季罢登高。」补颜云:「生际圣朝无补甚,老营陋室自颜之。」皆冲远深微,诗钟之最上乘也。

  闽派有叶芾棠者,亦作手也。其所作,有虫馆限第二字云:「已虫琴柱知音杳,久馆权门脱颖难。」虫馆皆实字,颇难对,此联竟将虫馆揉成虚字,妙矣。叶肖韩则云:「壁虫待蛰秋丝尽,颷馆无悰晚吹哀。」吐属亦佳。又有佚其姓名者两卷云:「倮虫惭愧侬为长,旅馆喧嘈客自孤。」「号虫身世如寒士,解馆宾朋似落花。」存之,亦足以略见闽派矣。

  集唐诗以为诗钟

  诗钟能以唐人诗句之烂熟人口者,运用得法,而属对又相称,自为有目共赏之作。然不可失之於浅,浅亦断不能出色。福州某社女花二字所集唐诗之外,亦颇有之。如顺德罗掞东主政惇曧伏星限第三字云:「香鑪伏枕京华望,雪涕星关早晚收。」又仪徵张丹斧好诗钟,尝以《传简》、《惊梦》题徵集作者,海宁程抟九所成仅十字,曰:「忽逢青鸟使,打起黄莺儿。」盖皆集句之浑成者也。

  诗钟有状元誊录

  诗钟甲乙最优者为状元,最劣者为誊录。梁节庵按察鼎芬尝言:「陈伯严主政三立、缪筱珊编修荃荪作诗钟,皆由誊录升至状元。」言其初皆不工,後乃甚工也。

  施鸿保在闽所见诗钟

  钱塘施鸿保在闽时,所见之诗钟,佳者甚多,今记其数联。如七才子八乡兵云:「七步诗才曹子建,八门兵法武乡侯。」依次分嵌,今无其格。七月半烧纸衣云:「半夜烧灯花落纸,七弦弹月露沾衣。」其但拈二字,次第限嵌者,即凤顶、燕颔等格也,尤巧。如子鱼限第二字云:「燕子不归春寂寂,鲤鱼无信路迢迢。」断江限第三字云:「可怜断雁无消息,不及江潮有去来。」田月限第四字云:「薄宦无田何日返,故人如月几时圆?」皋马限第五字云:「金玦心伤皋氏宅,玉环魂断马嵬坡。」雪如限第六字云:「湖上残山松雪老,江南春雨六如归。」此数联俱自然连合,而上下语意仍复相贯,非心露手妙者不办。

  张施诗钟之唱和

  桐城张辛田明府用糦为诗钟,以不类事为题,合二题咏七言一联。端午日孔子云:「赤帝骄人重五日,素王去我二千年。」魁星顶篷云:「曾将彩笔干牛斗,未许空梁落燕泥。」梳头朝帽云:「云开晓镜拢蝉鬓,风闪峨冠动雀翎。」卖新闻靴衬云:「事经访後传多误,步太高时稳最难。」剔脚人题名录云:「足下工天三寸铁,眼前声价一文钱。」官坐堂养私孩云:「鼓吹堪怜声是肉,欢娱谁料祸成胎。」枕头刽子手云:「黄昏我便思依汝,白昼君偏敢杀人。」不应乡试牛肉云:「秋战任人雄拔帜,春耕忆尔病扶犁。」告示放屁云:「乡老抬头看日月,通人掩鼻笑文章。」吹箫和尚煮狗肉云:「定知跨凤终成偶,不比烧猪要避人。」褡衣囚车云:「方外可知无正服,此中几见有完人?」戒方新经布云:「子弟不材程白木,女儿有喜验红巾。」官厨子菊花云:「饔人公膳更双鹜,隐士闲情对一鸥。」报马粪桶云:「铃声急雨三更驿,担影斜阳十亩田。」先生解馆木芙蓉云:「化雨已成前日事,拒霜又见此时花。」镜中美人扑满云:「彼姝对影总如玉,此虏失声空守钱。」海狗肾木偶云:「纵使生儿亦豚犬,是谁作俑到公卿?」燕子番狗云:「三春又见君寻主,诸夏难容尔吠人。」辛田索施鸿保效之,鸿保即以烧年纸打纸牌为题云:「明岁祈神重福我,今宵约伴共由吾。」又点烛嬾猫云:「书成误处凭燕说,睡正酣时任鼠偷。」门神愁酌云:「笑尔常为门外汉,教儿且覆掌中杯。」扳不倒钱云:「此老平生最倔强,乃兄何处不流通?」溺桶盖冬菜云:「掩鼻无须避恶臭,咬根最好解余酲。」鸿保旋自拈数题咏之,贼宝剑云:「何妨梁上有君子,要使世间无乱人。」与友行吟赌场云:「脱巾微步偕诗客,掷帽狂呼聚博徒。」呼狗家信云:「八尺休凭宣孟嗾,万金曾记少陵吟。」请酒单纱帐云:「觅醉惟应招大户,御风最好制轻容。」蛇溺桶云:「不闻壮士行时畏,好供将军饭後遗。」烟灯正月二十九日云:「长宵好友伴横卧,明日古人偕送穷。」雪中人传奇沽酒云:「不信英雄常乞食,且凭贤圣暂袪愁.」打滩柳云:「白昼长年闲狎浪,青春少妇倦登楼.」老婆儿许愿得孕云:「此种痴情惟佛谅,最先喜讯祗郎知.」听莺弄猢狲云:「春来好共客携酒,树倒便随人乞钱.」鸿保续又就原题和之,梳头朝衣云:「蛾描鸳镜匳初启,虎拜螭坳佩共垂.」燕子番狗云:「代飞候暖催宾雁,入贡时清比旅獒.」告示放屁云:「官衔有例起头大,文字无凭下气市.」戒方新经布云:「顽心须警木三尺,喜信初传月一番.」枕头刽子手云:「游仙我恋真佳境,入市人呼好快刀.」褡衣囚车云:「梵相最宜图托鉢,土音亦好听操琴.」官厨子菊花云:「劳薪有客知真味,晚节惟君傲众芳。」辛田尝曰:「此虽游戏笔墨,然非聪明不能裁对,非博洽不能使俗为雅也。」

  易实甫开诗钟社於蜀

  光绪乙酉,易实甫随侍其尊人叔子方伯於川藩任所,趋庭之暇,与弟由甫、妹香畹及妹壻黄玉宗开诗钟社。时张子苾、曾季硕夫妇居署中,而蜀中羣彦有顾印伯、范玉宾、刘健乡、江叔海诸人,簪裾毕集,同作诗钟,往往酒阑烛烬,夜分不休。刻成四册,玉宾题签曰《仿建除体诗》。盖《鲍明远集》有《建除》诗一首,以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十二字,分嵌於一诗之中,六朝人多有之。有嵌数目者,有嵌五音八音者,亦文人游戏之一,与诗钟相似者也。实甫命名之取材以此。

  诗钟风行於京都

  光绪庚子初春,易实甫在京师,诗钟之作,风行一时。琉璃厂南纸铺之门,皆贴有诗钟题,徵收试卷,标明彩物。波及内城,亦有发题并送卷者,不知何人所为也。实甫所闻警句,如韩信墨盒云:「国士自真王自假,兼金其外絮其中。」杨柳七夕云:「三起三眠三月暮,一年一度一魂销。」古书老妓云:「文字郁律蛟蛇走,门前冷落车马稀。」零星掇拾秦灰後,去日销磨楚梦中。」逾数月,遂有拳匪之乱,此事亦遂废矣。

  常州有鲸华社诗钟

  常州有鲸华社诗钟,先後与社者四十有四人,创於江阴金溎生运副武祥、武进刘葆良兵备树屏,起光绪辛丑四月,讫癸卯十月,凡四十集。其期会之疏数,宾朋之众寡,无定形,亦无常主。或一月再三集,或间三四月一集。前集之人,与後集不必相谋。盖同社之中,宦游四方者什六七,其它或迫於生事,仆仆奔走,或过客,儳焉至止,一集辄去,乍归复出,倏来倏往,其优游闾巷无官私之牵率者,无数人焉。癸卯以後不复举,亦以散者不可猝聚,故莫之止而止也。史朗存每集必赴,罢,辄裒一日所得句,挟以归,纂次而藏之,都四千余联。

  张文襄好诗钟

  张文襄好作诗钟,督鄂时,辄於政暇召集僚友作诗钟,往往限以难字。尝以奇态二字命题,某用杜诗分点一联云:「弟兄陈氏奇皆好,姊妹杨家态并浓。」

  一日,传某某入署为诗钟。一被传者,妇病方殆,不敢辞,勉具衣冠而往。文襄不衫不履,剧谈久之,始出题,乃皆构思。某哀急万分,知其妇於此数分时,必已不起。瞥见其仆在窗外探望,若有言而不敢入者,心益痛,不觉涕泗交流。文襄见之,大笑曰:「做不出,亦常事,何哭为?」某起立,言实妇病垂危,痛极而流此急泪耳。文襄云:「何不早言!」即挥之出。

  文襄入枢垣,结习未除,尝限蛟断二字分嵌一联。梁节庵作云:「射虎斩蛟三害去,房谋杜断两心同。」文襄大悦。

  蔡伯浩好诗钟

  蔡伯浩观察乃煌好诗钟,其官江苏苏松太道时,尤喜为之。与幕宾竞字鬬格,击鉢相催,一联既成,电传金陵。樊云门尝为之评判甲乙,诚可谓极文人之好事矣。

  伯浩当时有《絜园诗钟》之刻,佳构颇多。如睡宫凤顶云:「睡足海棠春色艳,宫深槐树午阴长。」门六鸢肩云:「火树六街城不夜,碧芜门馆地无埃。」绿绳鸢肩云:「相看绿鬓菱花镜,自写绳头贝叶经。」人粉蜂腰云:「三策天人新着作,六朝金粉旧河山。」翠油蜂腰云:「一水如油浮艇去,四山将翠入城来。」皆警句也。

  李孟符开诗钟会於粤

  李孟符曰:「嵌珠难稳而易工。」良然。顾其佳者,亦正可讽。光绪丁未旅粤,暇辄从朋辈为诗钟之会。一日,拈得臣满二字,皆用嵌珠中之虎头格。【虎头格即凤顶格。】虞和甫观察云:「臣门车马登龙日,满屋图书伏蠹年。」况晴皋大令云:「臣门冷落容罗雀,满地凄凉怕听鹃。」陈伯澜刺史云:「臣心常与葵同向,满鬓羞将菊乱簪。」自然名隽。又用燕颔格嵌屋心二字,伯澜云:「老屋欲倾松作柱,禅心未定絮沾泥。」用鸢肩格嵌人南二字,晴皋云:「杜陵人日凄凉甚,庾信南来感慨多。」陈少衡大令云:「天上人间今夜月,南征北下隔年霜。」又陈埙伯大令用虎头格嵌臭珠二字云:「臭逐不妨来海上,珠还何日返天南?」皆佳句也。拙作臭珠云:「臭如兰蕙交如水,珠辟尘埃玉辟寒。」又千土二字,用蜂腰格云:「隔院秋千杂丝竹,东华尘土梦觚棱。」嗜痂者以为後一联感喟苍凉,别有怀抱。

  高乃超诗钟好嵌字

  高乃超,名超,闽人。其先世为扬关榷吏,遂家於扬。尝於扬之教场,设可可居小酒肆。营业日起,乃增益资本而扩之。闽人好作嵌字诗钟,高尤嗜之,日夕集文士从事吟咏。其司簿籍之某,亦能诗能棊。有客过其门,輙闻吚唔之声。店小二报帐,而居停与司帐者方闭目推敲,其营业遂因诗钟以败。

  谜之名称及原起

  谜必用灯,不知何人作俑。古名「商灯」,又曰「春灯」,或呼为「文虎」,一曰「灯虎」,而又疑其为「灯糊」。虎字必有所本,殆取以矢射之之义也。商则取商搉之义。惟「春灯」之名甚雅,盖春市一灯,文人小集,必在上元良夜金吾不禁时也。

  古无谜字,但谓之隐语。麦麴、河鱼、庚癸等词,见於《左传》。其次则《国语》之「秦客为廋词於晋之朝」,而《新序》之狐白羊皮,《曹娥碑》之「绝妙好辞」,孔北海之「鲁国孔融文举」,皆是也。北海作离合体诗,其诗曰:「渔父屈节,水潜匿方。与时进止,出寺弛张。吕公饥钓,阖口谓旁。九域有圣,无土不王。好是正直,安固子藏。海外有截,隼逝鹰扬,六翩不奋,羽仪未彰。龙蛇之蛰,其它可忘,玫旋隐曜,美玉韬光。无名无誉,放言深藏。按辔安行,谁谓路长!」此诗离合「鲁国孔融文举」六字。如第一句渔字,第二句水字,渔去水为鱼。第三句时字,第四句寺字,时去寺为日。离鱼与日而合之,则为鲁字。余仿此。

  《文心雕龙》曰:「谜者,回互其词,使昏迷也。」《七修类稿》曰:「隐语转而为谜。至苏、黄而始盛,有编集四册,曰《文戏》。」

  谜之体格

  谜有体有格。以体言之,有会意、象形、谐声、增损、离合、假借、分咏之别。大抵用格必须在旁注明,体则不能先为表示。至古人所谓重门垂柳,不知是何体裁,今失传矣。

  谜之格甚多,自「黄绢幼妇,外孙齎臼」八字合为「绝妙好辞」始,其後踵事增华,而格日多。曰白描,曰集锦,曰系铃,曰解铃,曰卷帘,曰落帽,曰脱靴,曰折腰,曰锦屏,又谓之鸳鸯。

  谜之神品能品逸品

  谜为文人之余事,张文襄好猜之,尝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射《易经》「中心疑者其辞枝」,神传阿堵,余味盎然,是为神品。叶奂彬之「末座少年,异日必是有名卿相」射《诗经》「绿衣黄裳」,文章天成,妙手偶得,是为能品。某之「伯姬归于宋」【见《春秋》。】射《唐诗》「老大嫁作商人妇」,别开生面,妙造自然,是为逸品。

  谜以摹神见长

  谜之以摹神见长者,不在以面底字义相配合,如潘文勤之「臣东邻有女子窥臣三年矣」射「总是玉关情」,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纯然一片灵机,非笨伯所能梦见。张味鲈以「臣至今未许也」,射《西厢》「不要东墙」,则自谓差堪髣髴。又以「闻甬道中屐齿声甚厉」射「庾公之斯至」;「彼可取而代也」,射「为政不难」;「汝视阿娇好否」射「姑将以为亲」;「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往拜之」,射「立於虎门之外」,皆意在言外。惟所射为书句,不及诗词流宕有致耳。但此种谜面,必用成语为佳。若後人以「《红楼梦》中女」亦射「总是玉关情」者,虽同一用心,未免相形见绌耳。味鲈,名启南,闽人。

  谜有书家意江湖意之别

  光绪戊申,番禺沈太侔礼部宗畸在京师刊行《国学萃编》,其徵谜语有云:「书家意者方能照登,江湖意者恕不登录。」此语直得谜中三昧。谜之最忌者二:一曰俗,如乡人所猜之谜是也;一曰呆,如苏沪各地茶肆中丐者所书之谜是也,是皆太侔所谓江湖者是也。一染此习,便失文人身分。故谜虽属游戏,必非胸无点墨者所能从事。

  以「政」射书名「正字通」,以「五经无阵字」射「陈代」,「菊」射「鞠通」,此谜之通於字学者也。唐薇卿中丞景崧以「虚帐不必实给」射「花开堪折直须折」,此与书注之彼此通同而无折阅者相合。以「李宪之有韦」射「言及之而不言」,以「寺」射「己欲立而立人」,此谜之通於训诂者也。以「期期艾艾」射「盖三百年於此矣」,【古文】以「万取千焉,千取百焉」射「其实皆什一也」,此谜之通於数学者也。以「水火金木土」射「其下维谷」,以「诗赋」射「自葛始」,以「檮杌」射「南国之纪」,以「当与梦时同」射「有觉其楹」,以「召公奭、太公望」射「旦毕中」,以「二十号」射「冠而字之」,以「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射「谓语助者」,以「崔双文」射「在南山之下」,此谜之通於经者也。必如是,始可谓之得书家意。

  王啸桐孝廉风雅能文,谜虽非其所长,偶一为之,亦皆脍炙人口。如「白牡丹」射「素富贵」,「伯牙终身不复鼓琴」射「为期之丧」,「松子」射「父为大夫」,「右徵角,左宫羽」射「商也不及」,「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射「夫子之设科也」,「戊辰」射「天数五,地数五」,「塞翁吟」射「思马斯作」,「族谱」射「在宗载考」,「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射「乱为四辅」,「非实中心好吴也」射「越在外服」,「泥马」射「康王跨之」,「管仲不死」射「生夷吾」,「甲长」射「龟为前列」等谜,皆啧啧人口。或以运典见长,或以底面现成取胜,自非江湖诸家所能望其项背也。

  谜之有书家、江湖之别者,雅俗耳。然亦有意俗而词不俗者,并有词亦俗而不厌其俗,一似无伤雅道者。如「使女择焉」射「决汝汉」,「打胎」射「既欲其生,又欲其死」,「人尽夫也」射「汉之广矣」,「太监」射「为其嫌於旡阳也」,「娘子夸才郎」射「能官人」,「赖债」射「借曰未知」,「视之男也」射「相其阴阳」,「宫」射「灭下阳」,「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射「离骚」,「退婚证据」射「前汉书」,「闺门」射「黄花地」,「太史公下蚕室」射「毕竟是文章误我,我误妻房」,「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射「有钱有势」,「其势不佳」射「如之何不吊」,【梨花】皆足令人捧腹,然仍不脱书家意,洵为文人之游戏也。

  谜须面底相扣

  寻常之谜,其面与底之相扣,恒不外正反二义。其以正义扣者,如「众善奉行」射「好事者为之也」,「和尚还俗」射「释新民」,「命舜浚井」射「使虞敦匠事」,「施恩不求报」射「赐也何敢望回」,「拙荆」射「柴也愚」,「偷香」射「窃闻之」,「竹书」射「简而文」,「昌黎」射「文王之民」,「雁足传书」射「飞鸟之遗音」,「监生」射「观其所养也」,「诗思在驴子背上」射「有怀於衞」,「是谓过矣」射「可以为错」,「闺怨」射「妇叹於室」,「夜半钟声」射「牢曰子云」,「诸峯罗列是儿孙」射「太岳之胤也」,「都御史上白简」射「从台上弹人」,「鸦背夕阳明」射「日在翼」,「告别」射「归去来辞」,「吐气如虹」射「长息」,「争座位」射「鬬班」,「心丧三年」射「师服」,「杨柳楼台」射「絮阁」,【剧名。】「一鞭残照里」射「马儿向西」之类皆是。虽确切不移,终有天地即乾坤之嫌,犹之行文不重正面而重反面,故谜之以正义扣者,不若反扣之为曲折而多趣。如「日入而息」射「不昏作劳」,「非实中心好吴也」射「越在外服」,「阃教」射「夫有所受之也」,「樵子」射「其父析薪」,「予天民之先觉者也」射「我不以後人迷」,「直呼其名」射「或不知叫号」,「不贰过」射「惟一经」,「圆转如意」射「不可方思」,「师也辟」射「夫子未出於正也」,「惟正之供」射「弗纳於邪」,「轻减了小腰围」射「带则有余」,「逝不相好」射「人在情在」,「南元」射「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俯允」射「不肯把头抬」,「愿闻己过」射「许人尤之」,「受用」射「不辞费」,「正面着想」射「反是不思」,「娘子军」射「出夫家之征」,「盖有之矣」射「乃底灭亡」,「曲有误」射「直不疑」,是皆以反面字扣正面也。

  六经谜

  《六经》谜虽较《四子书》为易作,然所易者,不过材料较多耳,於谜之真际无与也。《诗经》谜之佳者,如「指囷相赠」射「予所蓄租」,「牧童遥指杏花村」射「彼有旨酒」,是皆指点得神者。「一二梅花烘夕照」射「三五在东」,「鸡」射「二三其德」,是以数字扣合者。他如「闻鸡起舞」射「先祖是听」,「髀肉复生」射「无使君劳」,「懊侬歌」射「乱我心曲」,「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射「明明鲁侯」,「天地一孤舟」射「载玄载黄」。《易》谜如「凯风何以不怨」射「盖取诸小过」,「西厢记」射「兼三才而两之」,「众宾望之以为神仙」射「观泰同人既济」,亦灵变可喜。《书经》谜如「画」射「聿求元圣」,「欲有谋焉则就之」射「王来自商」,「觉」射「三江既入」,「二十四朝事略」射「三八政」,皆显切浑成,无一毫餖飣习气者也。

  谜诗

  遂安毛鹤舫际可尝赋谜诗十二首,每首隐四人名,均在一部书中。清夺晋人,覆发汉主,取当老参禅,留作韵事谱。长洲褚人获为之解释於下。《圣瑞图》云:「美玉无瑕辑瑞同,【白圭。】岐丰佳气庆云中。【周霄。】从天产下鳞虫长,【龙子。】两道祥光一色红。【丹朱。】」《太平乐》云:「虎旅归来已罢兵,【毕战。】关梁无禁任遥征。【许行。】九重天子称仁圣,【王良。】异兽趋朝负辇行。【象。】」《王会图》云:「节届阳和万汇苏,【景春。】降藩归化效前驱。【王顺。】北门锁钥推良佐,【司城贞子。】绝域从今按版图。【貉稽。】」《嘲一家低碁》云:「满院碁声暑气收,【弈秋。】乃翁局败少机谋。【公输子。】君家季父还犹豫,【子叔疑。】为语儿童且退休。【子莫。】」《金兰会》云:「绿柳阴中点绦红,【杨朱。】良材胜任栋方隆。【杞梁。】少年意气真堪托,【季任。】一诺何妨缟紵通。【然友。】」《高隐》云:「垂杨枝上漏春光,【泄柳。】归去来辞独擅长。【晋文。】圣主南山容雾隐,【王豹。】素丝白马为谁忙。【绵驹。】」《家庆》云:「旧识传家有隽才,【陈良。】长男济困散家财。【孟施舍。】更传迟暮添丁好,【晏子。】疑是籛铿改姓来。【彭更。】」《宫词》云:「春日问花花解语,【桃应。】良缘欲就转横波。【成覵。】东隣相对怜娇小,【西子。】争比椒房绝艳何?【宫之奇。】」《山行》云:「迢嶢西岳接西京,【华周。】天际冥鸿物外情。【飞廉。】莫道路遥频顾仆,【百里奚。】衰年负荷叹劳生。【戴不胜。】」《嘲村学究》云:「身长九尺皓须眉,【高叟。】俯首常如持满时。【戴盈之。】村塾全然无约束,【师旷。】任儿携幼浴清池。【子濯孺子。】」《宫怨》云:「夜永鸡鸣漏未收,【景丑。】官家沉醉百无忧。【王驩。】娥眉一色谁相让,【颜般。】南院光辉相对幽。【北宫黝。】」《老农》云:「中男驱犊出前村,【牧仲。】须避南山百兽尊。【阳虎。】更与诸儿相共语,【告子。】年来齿落复生根。【易牙。】」

  谚语谜

  以谚语为谜,非扣以成语不可,况五方异宜,语亦不同,作谜者尤须在楚言楚,在齐言齐。如「幸而获之,坐以待旦」射「不晓得」,以「鼓钟送尸」射「不留神」,以「阅後付丙」射「一目了然」,皆谚语之普通者。外此,如以「强得易贫」射「四十弗富」,苏谚也;以「吉利吉利」射「双料曹操」,京谚也,则各限一方,不相通用。非特底也,面亦有之。如以「乖觉」射「是知津矣」,盖用京谚之以乖为妇人口也。以「东风」射「西瓜」,京音瓜近刮,言起东风时,向西吹也。以「城外面饼极多」射唐诗「野火烧不尽」,盖以京都面饼小厚而无芝麻者称曰火烧,故云。谚谜之不可通也如是。

  孝钦后喜谜

  孝钦后喜制春灯谜,其得意者,射中之,每条赏银五十两。

  唐薇卿谜有绝诣

  唐薇卿尝着有《谜拾》一书,佳者颇多,炙脍人口。如以「夫阳子本以布衣处於蓬蒿之下」射「城非不高也」,以「本以」字反振「非不」字,何等自然,似韩文公当日下笔时,特为此句而设。又以「送之至湖口」射「视我迈迈」,底面皆极浑成,又恰合口吻,可称谜中绝诣。

  张味鲈在辰所见之谜

  光绪甲午,张味鲈客长沙,值孝钦后万寿,满城金碧,士女殷阗。而好事文人,亦於此时分曹射覆,点缀昇平。入夜,辄往观之。至一处,偶一瞻眺,见他人所射中者,鄙俗不堪,令人欲呕,望望然去之。如「妓女入大成殿谒圣」射「阳货欲见孔子」,【落帽。】已极可笑。又有一梨花格,面为「孔子为鲁司寇,凿壁俞光」射《四子》二句,其杂凑不通,蔑以加矣。及揭出,乃「听讼吾犹人也」。以「吾犹」谐为「无油」,真可谓想入非非矣。继至一家,则表里均甚大方,确为文人之笔,其披露者数条。如「万国衣冠拜冕旒」射一「命」字,【卷帘。】分之为「叩一人」,语合颂扬,故为佳耳。「不是因缘也并头」射一「韵」字,以谐声兼会意,颇具匠心。「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射一「像」字,以底面为增损,亦甚佳妙。他如「绿林豪杰旧知名」射「昔者窃闻之」,「外孙丰度鼠姑馨」射「好色富贵」,「自写家书寄弟兄」射「启予足启予手」。味鲈则曰:「此虽非成语,而措词不俗,亦谜中能手也。」

  张味鲈设谜社於辰

  张味鲈弱冠以前,专喜猜谜而未尝自制.光绪辛丑客辰州,襄 局事,时值上元将届,辰郡灯火甚盛,戏蚌舞狮,鱼龙曼衍,游人肩摩毂撃,络绎於衢,偶然兴动,於是悬一灯於廛市,备纸笔为酬庸.辰人最喜食粿,即俗呼为元宵者,及槟榔诸食物,亦因其所嗜以为赠品焉.彼中文人素不谙此,讶为剏见.初时仅就其浅近者射之,经味鲈指示要领,开陈窽窍,并述古谜为比例,遂得举一反三之效.既而灵思日辟,嗜者益多,昕夕过从,竟成莫逆.味鲈与辰人士订交,实以谜为之作合焉.

  张味鲈论谜

  张味鲈曰:「作谜必求人猜,佳者尤望其发表,如贾者之奇货得售,庶几不负,非若军人之临敌,惴惴然惟恐弹丸之注射也。尝见他人之出谜者,或专事艰深,以僻典异书,自矜博,洽苦人所难。或多方挑剔,猜者字句间偶有小误,即斥为非是。虽胜於原作,亦坚不认可,其居心惟恐人之猜中耳。既畏人猜,何如勿出,作此丑态,甚无谓也。余则反其所为,遇有佳制,窃恐人之不中,有时微示其意,指点迷途,俾不误厥眼光,终能达其目的,或亦吾儒忠恕之一道乎!」

  张味鲈以新式灯猜谜

  普通所张之灯,大都长一二尺许,分两层,中然小烛,所出亦仅数十百条而止。张味鲈则变通其法而扩充之,制一巨架,长四五尺,上下作三级,笼以两巨煤气灯,光明如昼。谜则《四子》、《五经》、杂俎,各从其类,凡数百条。已猜中者,则将原纸标明谜底,黏示其旁,俾观者知其用意之浅深,以为模范。故人皆乐於从事,叹为春灯之大观也。

  张修五有谜癖

  有不善猜谜而有此癖者,张修五也.修五为味鲈之族叔,幼相亲,长相得,复同举茂才,同办辰州 务;连床话雨,樽酒论文,数十年如一日也.修五勤於学,博闻强记,有书厨之目.见味鲈制谜,必一一谘询,与语,亦领悟,出题时,必从旁坐听.遇有佳制为人射中,则眉飞色舞,若自己出.夜漏三四下,无倦容,观者不散,不去也.然始终末尝自猜一谜,以天性笃厚,不谙机变也.

  邓舜钦不能猜谜

  有精於词章而性不相近者,江右邓舜钦孝廉是也。邓工书画,尤娴於诗词,於谜独懵然罔觉,且视之索然无味。张味鲈识之,尝以古谜之极佳者为之称说,其如何命意,如何扣题,及着眼下手之法,罕譬曲喻,当时似亦了了,及易一题,而仍茫然。虽以极浅之谜,如「夏以水德王」射「党」字者,令其试猜,亦决不能中。不知天赋聪明,何以优於彼而绌於此也。

  陈白水谜不耐思

  有性极灵敏而不耐思索者,如湘潭陈白水者,风雅士也,八法六法,皆独步一时,金石刻画,亦駸駸入秦、汉人之室。尝假馆於张味鲈家数年,晨夕与共,每读报章,见有谜语,辄邀与同观,品评优劣。所言悉中肯綮,其感觉之敏速,有时为味鲈所不及。一日,见报载以「力」字射「二之中四之下」也。味鲈尚未悟,白水见之,即知其从「五」字中心抉出。惟性不喜沈潜,一击不中,则躁急不可复耐,便尔弃去,虽强嬲之,弗顾也。

  沈中路善灯虎戏

  沈中路为文定公裔,其於灯虎之戏,有出人意表者。如「闻说康成读书处,而今賸有刧余灰」射「不其然乎」,「一自汉家骖乘祸,编诗怕诵《黍离》篇」射「霍乱伤风」,皆不失词人吐属,尤绝倒者,如「笑拈髭须问夫壻」射「汝何生在上」,一时闻者咸为捧腹。

  繙书房

  崇德己卯,太宗患满人不识汉字,命巴克什文成公达海繙译满语《孟子》、《通监》、《六韬》及《三国志演义》各一部,颁赐耆旧,以为临政规范。定鼎後,设繙书房於太和门西廊下,拣择旗员中谙习满文者充之,无定员。凡《资治通监》、《性理精义》、《古文渊监》诸书,皆译之以行。

  国初,满洲武将不识汉文者,类多得力於《三国志》。嘉庆时,额勒登保初以侍衞从超勇公海兰察帐下,每战辄陷阵。超勇曰:「尔将材,可造,须略识古兵法。」以满文《三国演义》授之,卒经略三省。教匪平,论功第一,盖超勇亦追溯旧闻也。

  李涛能以满文译汉文

  当奉诏饬汉翰林习学满文之时,李司寇涛方在馆,亦与焉,日夕肄之,矻矻不稍休。能以满文译汉文,并通满语,满翰林亦赞之。其後为浙中监司,时抚军、藩司皆满人,将於鹾务有所变更,司寇不听。一日,抚作满语谓藩曰:「事可径行,计须尔尔,不关伧父事。」司寇俯而笑。抚遽悟,掩面语曰:「渠是清字翰林出身。」

  清字经馆

  乾隆壬辰,高宗以大藏佛经有天竺番字、汉文、蒙古诸繙译,然禅悟深邃,汉经中之咒偈,代以翻切,未得秘旨,清文句意明畅,转可得其三昧。故设清字经馆於西华门内,命章嘉国师婃其事,以达天达筏诸僧助之。考取满誊录、纂修若干员,繙译经卷。先後凡十余年,《大藏》告蒇,四体经字始备。初存经板於馆中,後改为实录馆,乃移其板於五凤楼。

  满文金瓶梅

  京师琉璃厂书肆有满文之《金瓶梅》,人名旁注汉字,盖为内务府刻本,户部郎中和泰所译者也。此书而外,尚有《西厢记》。盖国初虽有繙书房之设,此或当时在事诸人以游戏出之,未必奉勅也。

  双译

  佛经有名双译者,乃印度所着,唐古忒所译,而此土重译之本。有名单译者,则译唐古忒所着之本。惟《楞严经》为此土所着,未入西域。

  裕思元以唐古忒字译校佛经

  宗室裕瑞,字思元,豫通亲王裔,封辅国公。尝画鹦鹉地图,即西洋地球图也。通西番语。尝谓佛经皆自唐时流入西藏,近日佛藏皆是一本,无可校讐,乃取唐古忒字译校,以复佛经唐本之旧,凡十余丽,悉存於家。盛伯羲於光绪时犹及见之。

  徐雪村主译西书

  无锡徐雪村封翁寿,为仲虎观察建寅之尊人,精理化学,於造船、造枪礮弹药等事,多所发明,并自制镪水棉花药汞爆药。我国军械既赖以利用,不受西人之居奇抑勒。顾犹不自满,进求其船坚礮利工艺精良之原,始知悉本於专门之学,乃创议繙译泰西有用之书,以探索根柢。曾文正公深韪其言,於是聘订西士伟力亚利、傅兰雅、林乐知、金楷理等,复集同志华蘅芳、李凤苞、王德均、赵元益诸人以研究之。阅数年,书成数百种,於是泰西声光化电、营阵军械各种实学,遂以大明,此为欧西文明输入我国之嚆矢也。

  总署章京译俄相书

  光绪癸巳,驻华俄使以其国相所上德宗之书及讨论税则者,交由总理衙门堂官转呈。以原文质直,令章京译而书之,乃始呈进。或询原书,则曰:「杂置书库中矣。」索观所译,乃皆谀颂之辞,绝类章奏,咋舌而询之曰:「俄之文法,似不尔尔。」则曰:「原书言质,岂可使皇上见之耶?」

  叶清漪论译西书

  仁和叶瀚,字清漪,以我国所译西书凌杂不合,尝於光绪丁酉春论其弊。其言曰:「自中外通商以来,译事始起,京师有同文馆,江南有制造局,广州有医士所译各书,登州有文会馆所译学堂便用各书,上海益智书会又译印各种图说,总税务司赫德译有《西学启蒙》十六种,傅兰雅译有《格致汇编》、《格致须知》各种。馆译之书,政学为多,制局所译,初以算学、地学、化学、医学为优,兵学、法学皆非专家,不得纲领。书会税司各学馆之书,皆师弟专习,口说明畅,条理秩然,讲学之书,断推善本。然综论其弊,皆未合也。一曰不合师授次第。统观所译各书,大多类编专门,无次第,无层级,无全具文义卷帙,无译印次第章程,一也。一曰不合政学纲要。其总纲则有天然理数测验要法,师授先造通才,後讲专家。我国译书,不明授学次第,余则或只零种,为报章摘录之作,为教门傅翼之书,读者不能观厥会通,且罔识其门迳。政学则以史志为据,法律为纲,条约、章程、案据为具,而尤以格学理法为本。我国尤不达其大本所在,随用逐名,实有名而无用,二也。一曰文义难精。泰西无论政学,有新造之字,有沿古之字,非专门不能通习。又西文切音,可由意拚造,孳乳日多。汉字尚形,不能改造,仅能借用切音,则字多诘屈,阅者生厌。译义则见功各异,心志难齐,此字法之难也。泰西文法,如古词例,不是词法,语有定法,法各不同,皆是创造,不如我国古文、骈文之虚橅砌用,故照常行文法,必至扞格不通,倘仿子史文法,於西文例固相合,又恐初学难解,此文法之难也,三也。一曰书既不纯,读法难定。我国所译,有成法可遵者,有新理琐事可取者,有专门深纯着作前尚有数层功夫,越级而进,万难心解者,取材一书,则嫌不备,合观各书,又病难通,起例发凡,盖甚难焉,四也。坐此四弊,则用少而功费,读之甚难。欲读之而标明大要,以便未读之人,又难之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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