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泽长语
提要
《震泽长语》,二卷。明·王鏊撰。鏊有《史余》已着録。此本乃其退休归里时随笔録记之书。分“经传”,“国猷”,“官制”,“食货”,“象纬”,“文章”,“音律”,“音韵”,“字学”,“姓氏”,“杂论”,“仙释”,“梦兆”十三类。
原序
王文恪公,故有《长语》、《纪闻》各二卷。嵗久,漫漶不可读。玄孙永熈重夀之梓,并梓其尊人遵考《纪闻续卷》及《郢事纪畧》。总题曰《震泽先生别集》。属余序之简端。
卷上 ○经传 汉初,六经皆出,秦火煨烬之末,孔壁剥蚀之余。然去古未逺,尚遗孔门之旧。 《易》有子夏传,而亡之; 《诗序》相传亦云“子夏作”; 《易》传於商瞿; 《书》传於伏生之口,孔安国又得於孔壁所藏,刘向《别録》云“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卿授张苍。”然则,苍师,荀卿者也; 浮邱伯亦荀卿门人,申公事之,是爲鲁诗根,牟子传荀卿子;荀卿子传大毛公,是爲《毛诗》。 余始读易,至《系辞传》,曰“大哉”。言乎“天地隂阳造化”之赜,尽在是矣。非圣人,孰能作之?而欧阳永叔以爲非圣人作,何也?读至序卦、杂卦,乃若有疑焉。若永叔之见,而亦未敢爲必然之论。读《淇水集》,彼亦疑之,谓有不合而强通之者。余因是考之伏羲画卦、文王系辞、周公爻辞,共爲二篇,曰“正经”。孔子於正经之後,翼以十篇,曰“上彖传”、“下彖传”、“大彖传”、“系辞传上”、“系辞传下”、“文言传”、“说卦传上、中、下”十篇。是爲《十翼》。经自经,翼自翼,孔子不敢同於前圣也。自商瞿传至梁邱贺,曰“彖辞,所以释经,乃分二翼於各卦之下。”郑康成又移《文言传》於乾坤二卦之後。王弼又移《彖传》于各爻之後。经三紊乱。既乱正经,又失十翼。非复《易》之旧矣。诸儒多欲校定而不能,盖秦火之後,易以卜筮独存,而十翼散在人间。汉文帝广《文学十翼》所存唯“彖、象、系辞、文言”,至宣帝时,河上女子掘冢得《易》全书。上之。内“说卦中下二篇”汚坏不可复识。十翼遂亡其二。後人以“序卦、杂卦”足之,则二篇果非圣人作乎!胡一桂《翼传》又谓“圣人读易超然,意与易,会而爲之辞,岂常人『寻行数墨』者比?”则亦未敢遽疑之也。 《麻衣正易心法》,四十二章。朱子谓其“僞作,掇拾老佛医卜”之説,其信然乎?然其立论亦甚竒,谓“羲皇易道不立文字,使天下之人观象而知吉凶。後世易道不传,圣人不得已,而有辞。学者一着於辞,便谓『易止於是』。於是周孔孤行,不知有卦画微旨。学易者,当於羲皇心地上驰骋,无於周孔注脚下盘旋。周孔犹谓之注脚,而况後世之纷纷乎?”今学者终年守传注,犹不能明易,而欲单观卦象,其亦难矣。 魏王彦问:闗朗以百年之数,筮得夬■之革■舍。 当今,大运不过二传、五传。从甲申(魏宣武王之元年)至戊申,天下当大乱,祸始宫掖(革六二,以柔居中)。有藩臣柄政,世伏其强(尔朱荣)。臣主俱屠(庄帝杀尔朱荣,荣子复杀庄帝)。当有二雄举而中原分(二雄:九五,九三。髙欢、宇文泰。东西魏)。不战德而诈权,则旧者先亡(革故也。是以东魏先亡)。辛丑之嵗,当有恭俭之主起布衣,而并六合,必在西北。夫平大乱,必以武定。北,用武之国也。己酉之嵗,江东其危乎(开皇元年平陈)?晚节末路有桀纣之主出焉(炀帝)。天下复乱,道不终,亡也,必有逹者兴焉(文中子)。其後,魏之乱自胡后始。尔朱荣、髙欢、宇文泰分覇,隋平陈。炀帝之世天下,大乱。皆如其占然。则左氏所载“周太史筮:陈敬仲知其後必将代齐。史苏占:晋伯姬之嫁而及怀惠之乱”,岂可谓诬乎!
《诗小序》。序,所以作者之义,而或与诗词不应。自宋以来,人多疑之,未敢尽屏,至朱子一切刮去“自讽其诗而爲之説卓”哉?其爲见也。视古注,亦简切易晓,可谓有功於三百篇矣。但古人作诗,必自命题,借使亡焉。国史采之,亦必着其所自。不然其人去之千古,安知微意所属?使今人爲诗不自命题,则释之者,言人人殊,不知果谁能得作者之心也。 季子观周乐,爲之歌“卫”。曰“羙哉。渊乎忧而不困。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爲之歌“郑”。曰“羙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郑卫多滛风,季子皆曰“羙哉。”且谓“康叔武公之德如是”。郑虽讥其细,亦不及於滛,何也? 季子观周乐。豳在齐之後,秦之前,今居风之末,岂非夫子所改定乎?文中子曰“系之豳,逺矣哉!” 今五经,惟礼最繁乱,惜不一经。朱子绪正。朱子尝欲以“仪礼”爲经,“礼记”爲传,经传相从,诚千古之特见也。若士冠礼则附以冠义,士婚礼附以昏义,士相见礼附以士相见义,乡饮酒礼附以乡饮酒义,乡射礼附以乡射义,燕礼附以燕礼,大射礼附以大射义,聘礼附以聘义,公食大夫礼附以公食大夫义,觐礼附以朝事,如草庐,所附亦得矣。然其余有不可附者,亦无如之何?姑循其旧而释之,庶不失古之义。朱子晚年着《仪礼经传》:始“家礼”次“乡礼”次“学礼”次“邦国礼”次“王朝礼”。秩然有序,可举而行,然其间杂引“大戴礼、春秋内外传、新序、列女传、贾谊新书、孔丛子”之流襍合以成之,乃自爲一书,非以释经也。至勉斋,续“丧祭二礼”。草庐纂言“割裂经文”。某亦未敢从也。
汉兴。髙堂生得仪礼十七篇。後,鲁共王坏孔子宅,得古文礼经於孔氏壁中。凡五十六篇。河间献王得而上之。其十七篇与仪礼正同,余三十九篇藏在秘府,谓之逸礼,其後刘歆欲列之学官,诸博士不肯置对而止。孔郑所引逸中“溜礼、禘于大庙礼、王居明堂礼”,皆其篇也。唐初犹存,诸儒曾不以爲意,遂至于亡。草庐摭拾残缺,合爲“逸经八篇”,其“投壶、奔丧礼”取之小戴,“公冠礼、诸侯迁庙、礼衅庙礼”取之大戴。“中溜礼、禘于大庙礼、王居明堂礼”取之郑注。杂合以成之,亦爱礼存羊之意乎。
史载“舜南廵,崩於苍梧之野,塟於九疑。”礼记亦云“舜塟苍梧之野,二妃未之从也。”元次山尝谓“九疑深险。舜时年一百一十二嵗,何为来此?”司马光亦云“虞舜倦勤。荐禹为天子,岂复南巡,逺渡湘水?”韩昌黎谓“《书》言『陟方乃死』,地势东南下,若苍梧,不得言陟方也。”其见卓矣。又谓“《竹书纪年》凡帝王之殁曰『陟』,而後言『方』,乃死。所以明『陟』之为死也。”语何赘耶?或谓『陟方』犹升遐也。下云“乃死”,亦赘。孟子谓“舜卒於鸣条,固当。以为正汤与桀战於鸣条,则去中原不逺。《家语·五帝徳》篇曰“舜陟方岳,死於苍梧之野而塟焉。”吏侍何孟春注《家语》,谓“陈留县平邱有『鸣条亭』。海州东海县有苍梧山。去鸣条不逺。乃知所谓苍梧,非九疑之苍梧也。以《家语》『方岳』言之,《书》或遗『岳』字也。”其説足袪千古之惑。
冢宰。掌邦治,正百官,其职也,而宫禁妇寺之属皆在,乃至兽人、人、鼈人、司裘、染人、屦人之类,何琐屑?而天府、外府、大小史、内外史,乃属之春官。 职方氏、形方氏,邍师之属,岂得归之“司马、大小行人”之职?岂得归之秋官? 及观越裳氏迷於归路,公爲作指南车,朞年而至国。指南之鍼,隂阳家至今用之,方隅立定。又以阳城土圭测日,自王城四面去千里,则减一寸,乃知圣人精义入神有如此者。公自谓多才多艺。孔子谓之“才之羙”。其谓是耶? 余少,则读《家语》。後阅它书,有云“事见《家语》”者,无之讶焉,而莫知所谓。一日阅《汉艺文志》,载《家语》二十七卷。顔师古注云“非今所有家语也。”乃知《家语》本有不同。徧索旧本不可得。一日,至书市,有《家语》曰“王肃注”者,閲之,则今本所无多具焉。乃知今本爲近世妄庸所删削也。肃谓“《家语》皆当时公卿大夫及诸弟子咨访问荅之语。弟子取其正实切事者爲《论语》,其余集之爲《家语》,属文下辞,颇有烦而不要者,弟子材或有优劣故也。汉初散在人间,好事者或各以意增损,故使“事同而辞异”。孔御谓“戴圣以曲礼不足,乃取《家语》及子思、孟轲、荀卿之书以裨益之。後人见其文已见《礼记》,则除《家语》本篇。是爲灭其源而存其末也。”然则家语出诸弟子,固有不同。汉初则紊之。戴圣又紊之。近世妄庸又紊之。经三紊乱,孔氏之旧,存者几何?幸王肃本尚存,而人间已难得。以何吏侍之好古谓不可得而余偶得之,岂亦天之未丧斯文也欤? 《春秋繁露》十卷,世多以爲僞书。余反覆考之其“玉杯、竹林、玉英”,至“十指”,皆説春秋事,宛然公羊之义,公羊之文也。虽或过差而笃信其师之説,可谓深於春秋者也。考功名即考绩之义。度制即限田之义。隂阳终始、五行生胜、反覆乎天人之际,所谓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长养”爲事。隂常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者,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岂非平日讲贯藴畜者在是?因爲武帝置对于篇耶?抑既以告于君,又退而申衍其説耶?郊祀所以告张汤,问仁所以告易,王其説具在祈雨止雨,虽流於灾异,汉儒之所不免也。独何疑於仲舒耶?其文词髙古,亦非近世所能爲也。自楼郁晁公武、欧阳永叔軰,未尝致疑於此,独新安程太昌,以爲非董氏本书,谓“《太平寰宇记》”。杜佑《通典》所引“繁露语”,今亡之。其曰“剑在左,苍龙之象也。刀在右,面白虎之象也。以至禾实于野,粟缺於仓”等语,昌以爲亡之,而今书具在,岂昌所见乃别本耶?抑未尝深考耶?若本传谓“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今总名《蕃露》。或嵗久传授错谬,不足深辨也。 荀爽对策曰“今臣僣君服,下食上珍,宜略依古礼及董仲舒制度之别。”盖亦指“繁露·度制篇”也。 考亭、象山,议论终不合。世谓“考亭道问学之功多;象山尊德性之功多。”今考亭之学,家传人诵;象山之学,殆废矣。近世有一种学问,若“厌朱学之繁,乐象山之简”者,自谓心上工夫。本朝所谓道学者,始於吴与弼,继以陈公甫。公甫每谓“今世不当复有。着述以文字太多故也。”至有再燔一畨之语,其亦有激也。而独喜作诗谓“吟咏性情,乃所不废”,至今称道学者多宗之。嘉鱼李承箕徒歩万里,从之逰,不闻有所指授。其身心造诣不知果何如也。 程、朱之学,一也。程子以“凡百玩好皆夺志”,史文成诵。至於书札,皆以爲以玩物丧志。朱子则不然,天文、厯律、度数,无不究悉;仍好爲文,工於诗,工於笔札,如楚词韩文,亦皆注释,至五行隂阳风水之术,亦皆通晓,虽叅同契、隂符经之类亦注之,亦好竒矣。视程子得无异乎?然“通天地人”之谓儒。朱子有焉。 ○国猷 自古,中原无事则居河之南。中原多事则居江之南。自然之势也。成周以来,河南之都,惟长安、洛阳。江南之都,惟建康。其次则有襄邓焉。唐朱朴之议曰“襄邓之西,夷漫数百里。其东,则汉舆鳯林爲之闗。南则菊潭环屈而流属於汉,西有上洛重山之险,北有白崖联络。诚形势之地,沃衍之墟。若广浚河渠,漕挽天下,可使大集。此,建都之极选也。”虽然。皆未有及燕蓟之形势者。大行盘盘,自西而北,居庸、古北、松亭等闗,北瞰沙漠,南引江淮,土厚、水深、博大爽垲。其人沉鸷材勇。杜牧所谓“王不得不王、覇不得不覇”之地,岂非天遗其胜以贻我朝万世帝王之业乎?
自古无有都汴者。张仪谓“其地四通辐辏,固战场也。”魏本都安邑,爲秦侵蚀,不得已东徙大梁,其後秦使王贲引河灌城。王假就虏,一国爲鱼。朱全忠簒唐,居汴不过五六年,唐庄宗伐之,其祸甚於王假。石敬塘因之,耶律长驱,少帝就执。视朱氏,又酷焉。宋祖开基,不此之鉴,遂有靖康之祸。固谋之不善,亦地势然也。宋之失计,未有甚於都汴者也。当时,燕蓟沦于契丹,不能取是。中国与外夷杂此土以处也。犹不思峻谿山之防爲之限,一旦长驱而来,何以御之?故景德中,契丹入冦,朝议仓皇思爲避敌之计。寇凖力主亲征,却之。然犹增嵗币数十万。庆厯中,又有无厌之求。富弼以强词折之,然亦增嵗币数十万而泰然。遂以爲无事矣。靖康复来。又欲祖,故知而与之和,括京城内外金,犹未能满其欲,遂爲席卷而去二帝,死於五国城,而中原遂非其有矣。初,艺祖欲都洛阳,太宗沮之。艺祖曰“未也。且欲都闗中,据天下之上游。”至哉见也。使当时从之,岂有靖康之祸哉?宋世诸名臣亦皆狃於治安,未有爲无疆之虑者,惟范文正屡言之,谓“西洛,帝王之宅,负闗河之固,宜以朝陵爲名,渐营兵,食陕西有余,可运而下。东路有余,可运而上。太平则居东京通济之地,以便天下。急难则居西洛险固之宅,以守中原。”其後又请修京城,谓“天有九闗,帝居九重。王者法天设险,以安万国。”其爲虑逺矣。使当时从之,安有靖康之祸哉?或曰“国家兴废,天也。非人力所能爲。一汴二杭三闽四广,陈希夷预言之矣。希文之策奚爲?”余曰“不然。”君相不言命,国家不言天数。苟以天数爲言,则人事皆废矣。况希夷之言,安知非好事者附会爲之乎? 宋世人才,诚非我朝所及,而其谋国之疎,则不及我朝逺甚。当靖康之变,尼玛哈以孤军深入。爲宋谋者,但当坚壁清野,勿与战,絶其归路,断其饷道,内用李纲,外用种师道,俟天下勤王之师四集,彼自救之不暇,一战,则尼玛哈可擒,何乃遽自张皇,不敢发一矢,二帝自幸其营爲金人席卷而去。诚可恨也,诚可笑也。 爲人臣者,莫难於任怨。不能任天下之怨,不能成天下之事。孔子论三代之礼,有所因,有所损益。易谓“穷则变,变则通。”董子谓“更化则可以善治。”夫祖宗之良法,百世守之可也。其间,时变不同,小过不及,益之损之,与时宜之,亦所不免。自宋王安石变法,驯致大乱,後世以爲大戒。少有更张,则羣起而非之曰“又一王安石也。”稍有损益,则曰“又一王安石也。”由是相率爲循。黙、不敢、少出意见、论列不才者,得以自容。才者亦无以自见,支倾补漏,视天下之坏而不敢爲。斯时也。毅然敢任怨,而不惧者,其亦难矣。 周公制諡法,虽臣子於君父,不得私焉。所以示万世之公也。其法严矣。汉晋而下,既已失之,然犹付之一时公议。諡不应议,(议)则愽士驳正之,犹爲近古。本朝之諡,有羙无恶,所谓“諡者,特爲褒羙之具而已。”官由翰林者,皆得諡文。文不以人而以官,已不免外议。定諡出於秉笔一二人,或以好恶叅其间,又不闻有驳正之者,於乎何以服天下,信後世哉! ○官制 余尝患“古今官制纷纭,漫无统纪。”读温公集,其沿革,似可考而知也。因其説,增损之,使後之人有考焉。
三代官制,见於《周官》。简易易知也。秦汉而下,何其纷纷乎?盖西汉以“丞相总百官,而九卿分治天下”之事光武中兴,身亲庶务,事归台阁,尚书始重,而西汉公卿,稍以失职矣(一説汉武帝游晏後庭,尚书始重)。魏武佐汉,初建魏国,置秘书令典尚书奏事。文帝受禅,改秘书爲中书,有令有监,而亦不废尚书。然中书亲近而尚书疎外矣(宣帝时,霍山领尚书,上令吏民奏事,不闗尚书。其後奏封事,輙下中书令,不闗尚书,则西汉时中书已重於尚书矣)。东晋以後,天子以侍中常在左右,多与议政事,於是,又有门下而中书权始分矣。唐初,始合三省,中书主出命、门下主封驳、尚书主奉行。其後合中书门下爲一,故有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後又置政事堂,盖以中书出诏令,门下封驳,日有争论,故两省先於政事堂议定,然後奏闻。开元中,张説改政事堂爲中书门下。自是至宋,莫之能改。唐末,诸司使皆内臣领之枢宻,叅预朝政,始与宰相分权矣。及五代,改用士人枢宻使爲腹心之臣,日议军国大事,其权重於宰相。宋太祖,乃以宰相主文事,枢宻使掌武事,谓之“二府”。
唐初。职事官有六省、一台、九寺、三监、十六卫、十率府之属。其外,又有勲官、散官。勲官以赏战士。散官以褒勤。旧,必折馘执俘,然後赐勲。积资累阶,然後进阶,不可妄得,故当时以爲荣。髙宗东封,武后预政,求媚於衆,始有泛阶。肃宗以後,财力屈竭,勲官不足以劝武功,府库不足以募战士,遂并职事官,通用爲赏将帅。出征者皆给空名告身,自开府至郎将,听临事注名,至有异姓王者,於是金帛重而官爵轻,或以大将军吿身,止易一醉。五代等衰益紊。三公端揆,施於军校,衣紫执象,被於胥史,名器之滥,极矣。宋承五代之弊,不能厘正,故台省、寺监、卫率之官,止以辩班列之崇卑,制廪禄之厚薄,多无职业。其所谓“官”,乃古之爵也。所谓“差遣”,乃古之官也。所谓“职者”,乃古之加官也。自余功臣、检校官、散官阶,勲爵邑,徒爲烦。文人不复贵,所以鼓舞。群伦曰“官曰差遣,曰职”而已。又迁徙去来,尝无虚日。 唐制。尚书省有令、有仆射、有左右丞。太宗尝爲令後不复设仆射“犹今之尚书也”、左右丞“犹今之侍郎也”。六曹尚书,乃若今诸司乎而实不同。顔鲁公与仆射郭英乂书谓“兴道之会,独八座。尚书欲令下座。”意以爲尚书之与仆射,若州佐之与县令乎?今,三廰齐列明,不同刺史,且尚书令与仆射,同是二品,六曹尚书并正三品,又非隔品致敬之类。观此则知,尚书与令仆同爲八座也。然英乂於公堂独咄尚伯,则仆射之尊大亦可见矣。
唐翰林院在禁中,乃人主燕居之所。玉堂,承明、金銮殿,皆在其间。应供奉之人,自学士以下,工伎羣官,皆称翰林。医官翰林,待诏之类,虽茶酒亦称翰林司。唐制,自宰相而下,初命皆无宣召之礼。惟学士宣召者,盖学士院在禁中,非内臣宣召,无因得入。又学士院北扉,爲其在浴堂之南,便於应召。宋制,学士初拜,自东华门入,至左承天门下马。吏双引至阁门,此亦唐故事也。又宋制。选人不得乘马入宫门。欧阳公初以选,人爲馆职,自左掖门下马入馆。当时,谓之歩行学士。然则,唐宋禁中,亦许乘马。又,且引道耶。今制。自两长安门、东西华门外过者,皆下马,虽相臣亦然。 国家之制,革中书陞六部,初亦疑之,谓“自古,岂有无宰相而能致理者?”及观宋,南渡专任贼桧,以杀忠良。其後韩侂胄、史弥逺、贾似道,相继盗政。羣小又从而附和之,日入於败乱而不知,非以权重故耶?则今日去之,不爲过也。 我朝六部之设,仿周制六典,最爲简要有体,然其名犹袭唐宋之旧。唐以三省长官爲宰相,谓“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左右仆射”是也。今中书省已去,特存中书舍人,爲七品官职,书翰而已。门下省已去,特存给事中,虽七品而有封驳之权,尚书省不复设令仆,乃陞六司尚书分爲六部,秩二品,盖即仆射之类也。中书尚书名与古同,其实异矣。 唐宋翰林,极爲深严之地,见於诗歌者多矣。国朝翰林院,设於长安门外,爲斋宿委积之所。内有东阁,衆学士聚焉,爲朝退会揖之地。史馆爲讲读,史官所聚集,皆无公座,至修史之日,旋设十馆於东角门之右,事竣去之,求如古之深严,未之见也。唯文渊阁,政本所自出,号爲深严,其比古之翰林耶?今翰林在外,虽非复唐宋之深严,然非文学之臣不预,无复“工伎茶酒医官”,杂流跬歩。卿相视唐宋爲重矣。
文渊阁在奉天殿东庑之东,文华殿之前。前对皇城,深严禁宻。百官莫敢望焉,吏人无敢至其地。阁中趋侍使令,惟厨役耳,防漏泄也。禁宻文书,一小匣在几上,钥之而不合。大学士暮出,钥其门,匙悬门上,恐禁中不时有宣索也。故事禁中不得举火,虽阁老亦退食於外。相传,宣宗一日过城,上令内竖覸阁老何爲。曰“方退食於外”。曰“曷不就内食?”曰“禁中不得举火。”上指庭中隙地曰“是中独不可置庖乎?”今,烹膳处是也。自是得会食中堂。又传,一日过城上,瞰阁老何爲。曰“方对奕。”“何不闻落子声?”曰“棊以纸上咲。”曰“何陋也!”明日赐象牙棋一副,至今藏阁中。又内阁庭中花台上有芍药三本,相传亦宣宗时植,至今盛开。 刘瑾,虽擅权,然不甚识文义,徒利口耳。中外奏疏处分,亦未尝不送内阁,但秉笔者,自爲观望。本至,先问此事当云何、彼事当云何,皆逆探瑾意爲之。有事体大者,令堂後官至河下问之,然後下笔,故瑾益肆。使人人据理执正,牢不可夺,则彼,亦不敢大肆其恶也。
翰林院故事。经筵初开,讲读、侍从官皆有白金文绮之赐。史成进御,亦进秩加赏。或纂修功多及书成,以事故去,则不沾恩数;或先以事故去,不效劳勩,偶值书成,亦得沾恩数。故有“经筵头,修书尾”之説。
国家“正旦、冬至”圣节,凡大朝会先期,百官皆赴朝天宫习仪或灵济宫,唯翰林独否。相传,宣庙一日召翰林不至,上问故,左右对以“徃习仪所”。上曰“翰林终日侍朕侧,尚何习爲,恐其倒拜耶?”自是不复习。相传以爲故事。成化中,中官汪直用事。多使逻人詗察诸司不法。是日,学士王献、检讨张泰,方在途投谒,逻人执之。以故事对诏以问内阁时,万安刘煦、刘吉不能执奏。乃云有故事,而考诸故典,不见献、泰。虽免罪,而翰林不习仪之典遂废,惟内阁与东西两房至今不习,盖“宣庙之命史官”失於纪载故也。 翰林院地势清切,然品卑禄薄。杨大年久爲学士,请外至,云“虚忝甘泉之从,臣终作若敖之馁鬼。从者之病莫兴,方朔之饥欲死。自昔然矣。 ” 汉以来,重守令。守令亲民,得行其职,故当时循吏爲多。虽有刺史部使者,“綉衣直指”之属,间一命之,不专以爲治也。唐世,诸道置按察使,後改爲采访处置使,治於所部之大郡。既又改爲观察。其戎旅之地即置节度使,但令访察善恶,然兵甲、财赋、民俗之事,无所不领,谓之都府,权势不胜其重。元结爲道州,谓“诸使诛求二百余。”通阳城守、道州税赋,不时爲观察使诮责。韩文公所谓“观察使恒急於其赋,不以情信乎州者也。”然每道不过一使临之而已。宋时,州郡控制,按刺率五六人。又多於唐。元时始立行中书省,设官,皆视中书。我朝沿其制,改爲布政,使司各省。布政使二人、叅政二人、叅议二人、按察使一人、副使二人、佥事二人。又有都御史统之。嵗命御史。按之,又多於宋。世愈降,官愈繁,政令纷然,守令欲举其职难矣。 ○食货 井田之法,後世不复行。愚以爲“江南信不可行矣。北方平原,沃野千里弥望,皆不起科。使势要得占爲庄田。於此略仿井田之法,爲之沟塍畎浍,公私有分,旱涝有备,不亦善乎?”而世皆以爲不可行。余地姑未敢论,即如河南梁惠王所理,山东齐宣王所理,滕县滕文公所理也。孟子,岂漫不知事而以劝三君乎?姑於此先试之。自一乡渐推之一州一郡,以至一省。庶民不惊,事不扰,然必得好古力行之君子,使爲守令,假以便宜,不拘文法,不求近功,不听浮言。天子亲命之,使民晓然知此意,乃或有济。不然诚难行也。 国家供三边之费,最大嵗用银至四五十万。愚以爲“欲省转运之费,莫若兴屯田兵法,取敌一锺,当吾二十锺。屯田一石,可当二十石。”今三边之地固在也,而人以爲不可行,何哉?按赵充国『屯田之奏』曰“计度临羗,东至浩舋,羗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又言“北边自敦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故有吏卒数千人,虏不能攻。今留歩士万人屯田,地势平易,多髙山逺望之便,部曲相保。以爲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唐元和中,振武军饥,宰相李绦请开营田,乃使韩重华爲水陆运使,给耒耜与牛,耕傍便近地,连嵗大熟,军不复饥。又益募人爲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各就髙爲堡。东起振武,西过云州,界极於中受降城,秋果倍收,嵗省度支钱千三百万。此又近事之效也。今独不可行乎?
老泉策云“方今,田之在官者,有二:职分也、籍没也。职分之田,募民耕之,歛其租之半而归诸吏。籍没之田,募民耕之,歛其租之半而归之公。”乃知今之官田,其来逺矣。猝未能去爲是也夫。
正德十六年,工部奏“巾帽局缺内侍。”巾帽靴鞋合用紵丝纱罗皮张等料。成化间二十余万。弘治间,至三十余万。正德八九年,至四十六万。末年至七十二万。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然天体无定,占中星以知方位。天行健而不息,如磨之旋,自东运而南,南而西,西而北,北而又东。以爲昬明寒暑。二仪运而出没,五纬随而起伏,列舍就之,隐见炎夏。天道南行,日出于寅,入于戍。阳盛于隂也。日影随短,穷冬北行,日出于辰,入于申,隂盛于阳也。日影随长,春秋天道行於正中,日出于卯入於酉,隂阳平也。日影随停,南爲明都,天体所见也。日月五星,至是则明,北爲幽都,天体所隐也。日月五星,至是则晦,日月五星至北都而晦,非天入於地也。若天入於地,则日月随之地中。爲日月所照,安得爲幽都哉。此说与浑天不同,然亦不爲无理,故着之。
尝疑“初三夕月忽现庚上”,不知其所从来。叅同契云“晦朔之间,合符行中,始於东北,箕斗之乡,旋而右转,呕轮吐明。”释之者曰“每朔月,与日会,必於箕斗之乡。箕斗爲艮,天道左旋,日月星辰皆右转。月至此乡,必晦而会,如璧如圭,一日二日,旋而右疾至於庚,方精光终吐,魄乃生焉。”盖言自晦至朔。月与日合而西坠,至庚上复见也。朱子亦言“日一嵗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竒而一周天。”又逐及日而与之会,一嵗,凡十二会。方会,则月光都尽,而爲晦。已会则月光复苏而爲朔。朔後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对,则月光正满,而爲望晦,朔而日月之合,东西同度,南北同道,则月揜日,而日爲之食,望而日月之对,同度同道则月亢日,而月爲之食。黄祥翁云“日行黄道,月有九道,遇交则有薄食之变。至於合朔,如合璧,则不食。其交不轨道,则食也。”佛书亦谓“若日随月後行,日光翳,月渐渐掩覆至晦日。覆月都尽,是名黑半。日在月前行,日月开净,至望日,具足圆满,是名白半。”又云“日行,与月或合或离。若稍合时,是日覆月,三由旬余,故三十日一切被覆,月光不现,若稍离时,是日离月,三由旬余,故十五日,月大圆满。”
或问“厯书有白黑緑碧黄赤紫,何谓也?”曰“此河图数也”。河图之数:戴九履一。一爲白,九爲紫,左三右七,三爲緑,七爲赤。二四爲肩,二黒四碧。六八爲足白,故隂阳家一六八爲白,二黑,三緑,四碧,五黄,七赤,九紫。
嵗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六嵗、旱十二嵗。一大饥。太隂在卯,穰。明嵗衰恶。至午。旱。明嵗羙。至酉,穰。明嵗衰恶。至子。旱。羙,有水至卯。 正旦,风从南,大旱。西南,小旱。西方有兵,西北胡豆成也。小雨,趋兵北方。爲中嵗。东北爲上嵗。东方大水,东南民有疾疫,嵗恶。 春秋书“木氷”,汉书谓之“木介”。又云“木稼”。王荆公诗“木稼尝闻逹官怕。”余在京师,成化末亲见之。似烟非烟,似雪非雪,行道茫茫,寻丈不辨,草树玲珑,皆成幡幢寳盖,少壮须发尽成老翁。父老云“是谓木稼”,然其应不止逹官而已。 成化末,正旦,日中时,中天有白气如练,仰观之宛转如一白蛇,渐升渐消。消且尽,忽有声如雷,盖天皷也。 正德初,彗星扫文昌。台官云“应在内阁”。未几逆瑾出首,逐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自是而後,一时在位,九卿台谏,无不被其祸,乃知文昌爲天下斯文之应,不特内阁而已。
正德七年三月。江西余干之仙居寨,夜雷电以风,西北方有火,如箭坠旗竿上,如灯笼,光照四野,有卒撼其旗,火飞上竿首。卒因发火锐之,其火四散,各寨枪上皆有光,如星,须臾而灭。五月,广西万春北寨枪上俱有火。三月,山东秦始皇庙,夜钟皷自鸣,火起桑上,树燔而枝叶无恙,庙宇毁而神像如故。
卷下 ○文章
世谓“六经无文法”。不知万古义理,万古文字,皆从经出也。其髙者逺者,未敢遽论,即如《七月》一篇叙农桑稼圃,内则叙家人寝兴烹餁之细。《禹贡》叙山水脉络,原委如在目前。後世有此文字乎?《论语》记夫子在乡、在朝,使摈等容,宛然畵出一个圣人。非文,能之乎?昌黎序如《书》,铭如《诗》,学《书》与《诗》也。其它文多从孟子,遂爲世文章家冠,孰谓“六经无文法”。 太极图,西铭未论义理,其文亦髙出前古。 史记《货殖传》议论未了,忽出叙事;叙事未了,又出议论。不伦不类,後世决不如此作文,竒亦甚矣。 吾读桞子厚集,尤爱山水诸记,而在永州爲多。子厚之文,至永益工,其得山水之助耶?及读元次山集“记道州诸山水”,亦曲极其妙。子厚,丰缛精絶;次山,简淡髙古。二子之文,吾未知所先後也。唐文至韩桞始变,然次山在韩桞前,文已髙古,絶无六朝一点气习,其人品不可及欤!
史记,不必人人立传。孟子传及三驺子。荀卿传间及公孙龙。剧子、尸子吁之属。卫青、霍去病同传。窦婴田蚡灌夫三人爲一传。其间叙事合而离,离而复合,文最竒,而始末备。汉书两龚同传,亦得此意。 史记。董仲舒传不载天人三策。贾谊与屈原同传,不载治安等疏。视汉书疎畧矣。盖史记宏放,汉书详整,各有所长也。 史记。《张苍传》叙至迁御史大夫,忽入周昌。周昌後,又入赵尧。赵尧抵罪。又入任敖。任敖後,仍入张苍,事核而文竒。四人皆相继爲御史大夫者也。 太史公《伯夷屈原传》时出议论,其亦自发其感愤之意也。夫退之《何蕃传》亦放此意。
《越絶书》十五卷,相传以爲子贡作。其未然乎?其缺文讹字,断简几不可读。“计倪、请籴、寳劔、九术、军气、春申君”篇亦已往往见於“史记、吴越春秋”等书。其记《地传》乃出秦皇汉武及更始建武中事,乌在其爲子贡作乎?或子贡有作,後人附会合杂以成之乎?然古书之存於今者寡矣。其间,亦有异闻焉。安可废之。 子羙之作有绮丽穠郁者,有平澹醖藉者,有髙壮浑涵者,有感慨沈郁者,有顿挫抑扬者,後世有作不可及矣。若夫兴寄物外,神解妙悟,絶去笔墨畦径。所谓“文不按古,匠心独妙”,吾於孟浩然、王摩诘有取焉。 格调,虽不甚髙,而工於模冩人情物态,悲懽穷泰,吐出胷臆,如在目前,吾於乐天有取焉。微之,效嚬而终不似,才有余韵不足也。 余读诗至“緑衣燕燕,硕人黍离”等篇,有言外无穷之感。後世,唯唐人诗尚或有此意。如“薛王沉醉夀王醒”不渉讥刺而讥刺之意溢於言外。“君向潇湘我向秦”不言怅别而怅别之意溢於言外。“凝碧池头奏管弦”不言亡国而亡国之痛溢於言外。“溪水悠悠春自来”不言怀友而怀友之意溢於言外。“潮打空城寂寞回”不言兴亡而兴亡之感溢於言外。得风人之旨矣。 摩诘以淳古淡泊之音,冩山林闲适之趣。如辋川诸诗,真一片水墨,不着色画,及其铺张。国家之盛如“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云里帝城双鳯阙,雨中春树万人家。”又何其伟丽也。 爲文好用事,自邹阳始。诗好用事,自庾信始。其後流爲西崐体。又爲江西派,至宋末极矣。 唐人,虽爲律诗,犹以韵胜,不以飣餖爲工。如崔灏《黄鹤楼诗》“鹦鹉洲”对“汉阳树”。李太白“白鹭洲”对“青天外”。杜子羙“江汉思归客”对“乾坤一腐儒”。气格超然,不爲律所缚,固自有余味也。後世取“青嫓白区区”以对偶爲工,“鹦鹉洲”必对“鸬鷀堰”、“白鹭洲”必对“黄牛峡”,字虽切而意味索然矣。 温柔敦厚,诗之教也。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後世此意久泯。刘禹锡看花诸诗属意微矣。犹以是被黜,蔡确车,盖亭诗,亦未甚显,遂构大狱。东坡爲诗,无非讥切时政,借曰“意在爱君”,亦从讽諌可也。乃直指其事而痛诋之,其间数诗或几乎骂矣。以诗得罪,非独李定诸人之罪也。 ○音律 音律,惟黄锺爲难定。黄锺之度长九寸,空围九分,积八十一分。自子之一厯十一辰,每三之,至於亥,得一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爲锺之实,固有定法矣。而古今之度易,差差之忽微,则其音,髙下顿殊,余十一律皆失其度。古之神瞽心谙,天地之中,声先立,黄锺之管以定十一律,自上生下,则三分损一,自下生上则三分益一,十二律旋相爲宫,无弗协者。黄锺之管,长九寸,黍度之所由起也。容千二百黍量之所由起也。重十有二,权衡之所由起也。度量权衡皆起於黄锺,故曰“黄锺爲万事之根本”。後世儒者,莫知声气之元,乃区区累黍爲尺,以制律古法律管。当实黍千二百粒,而古今之黍,圆长大小不同,难以爲凖,其容受,卒不能合。胡瑗乃取羊头山黍,筛取其中。范镇增损汉书,以求合其度而卒莫之合。晋,荀朂,取古铜管,据以造律。後周取古玉斗丁度用。汉泉货尺和岘用洛阳景表尺。梁武用汲家玉律。隋定尺十五种。它如以马尾、以蚕丝。纷纷卒莫能定,何哉?由不能识天地之中声、不以律制尺而以尺定律故也。後世既无神瞽之神解,则如之何?缇室葭琯以候气,多爲管以叅验,如蔡元定之法,其亦庶乎其可也。 京房曰“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房又曰“竹声不可以度调。”故,作凖,以定数凖之状。如瑟,长丈而十三。弦隐间九尺,以应黄锺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有画分寸。六十律以爲清浊之节,均其中弦,令与黄锺相得。案画以求诸律,无不如数而应者矣。
或问“琴五弦,其二弦云『周文武』,所增信乎?”曰“唐杨收有言若是。少商武弦也。文世安得武声?”予谓“五者,宫商角徴羽。其二变宫、变徴也。变宫变徴其始于武王乎?”周景王问伶州鸠曰“七律者,何州?”鸠对曰“昔武王伐殷,嵗在鹑火,星在天鼋。自鹑及驷,七列也(鹑火之分张十二度,驷房五度,从张至房,合七宿:『张、翼、轸、角、亢、氐、房』也)。”南北之位七同也(鹑火午,天鼋子,自午至子其度七也)。凡神人以数合之,以声昭之,故以七同其数,而以律和其声,於是乎有七律,故曰“武王也”
。 ○音韵 邵康节之父古“字天叟”谓“天有隂阳,地有刚柔。律有翕辟,吕有倡和。一辟一翕,而平上去入备焉。一倡一和,而开发收闭备焉。律感吕而声生焉。吕应律而音生焉。开闭者,律天清浊者。吕地先闭後开者,春也。纯开者,夏也。先开後闭者,秋也。冬则闭而无声。冬爲春声,阳爲夏声,此见作韵者,亦有所至也。衔凡冬声也。”横渠张子曰“商角徴羽,出于唇齿喉舌。独宫声全出于口,以兼五声也。”徐景安《乐书》“凡宫爲上平,商爲下平,角爲入徴爲上,羽爲去。”米元章云“五声之音出于五行。沈隐侯只知四声,求宫声不得,乃分平声爲二。”郑樵曰“江左始爲韵书,然识四声而不识七音,知纵有『平上、去入』四声,而不知衡有『宫商角徴羽,半徴半商爲七音』,纵成经,横成纬,经纬不交,所以失立韵之原也。”七音之韵,起自西域,以三十六字爲母。天地万物之音备於此,虽鹤唳风声、鷄鸣狗吠,皆可译也。况人言乎? 今宣尼之书,东则朝鲜,西则凉夏,南则交址,北则朔易,皆吾故封也。瞿昙之书,能入诸夏,而宣尼之书不能至跋提河者,以声音之道障阂耳。所以日月照处,甘传梵书者,爲有七音之图,以通百译之义也。
梵人别音,在音不在字;华人别字,在字不在音。故梵有无穷之音,华有无穷之字。梵则音有妙义,而字无文采;华则字有变通,而音无锱铢。梵人长於音,所得从闻入;华人从见入,故以识字爲贤。知释氏以叅禅爲大悟,通音爲小悟。 ○字学
六书之学,说文备矣。後世纷纷有作,若郑樵、周伯琦、赵撝谦,其义益密,而撝谦尤精别以形声事意,母生子,子生孙。後虽有作,无以加矣。顾其间,尚有一二疑义,试举以质深於字学者。 日见地上爲旦。日入地中爲冥。则西宜亦爲冥之义。《説文》“丙位南方,万物炳然,隂气初起,阳气将亏,从一入门。一者阳也。丙承乙,象人肩。”
周伯琦云“木老於未象,木重枝叶之形。”又云“古人因事物制字,如『之』,本『芝草』乎?本『吁气』焉。本『鸢』也。後人借爲助语。助语之用既多,反爲所夺。又制字以别之,乃有『芝』字、『吁』字、『鸢』字。”此説佀爲得之。 《宣和书谱》曰:爲八分之説者,多矣。然,秦汉以来,石刻特存篆、隷、行、草,所谓“八分者”何有?至唐,始有八分书。其典刑,盖类隷而变方广,作波势,岂在唐始有之耶?古今名称稍异,今之正书,乃古所谓“隷书”。今之隷书,乃古所谓“八分”。至唐,又於隷书中别爲八分以别之,然则,唐之所谓“八分”,非古所谓“八分”也。
周越《书苑》云“郭忠恕云『小篆散而八分生。八分破而隷书出。隷书悖而行书作。行书狂而草书圣。』以此知,隷书,乃今之真书也。”赵明诚谓“误以八分爲隷,自欧阳公始。”玉筯篆,李斯作,李阳氷善此体,至今用之。竒字。甄丰定大篆,史籀变古文,爲此体小篆。胡母敬作上方大篆。程邈饰李斯之法,坟书。周媒氏配合男女,书证穗书。神丽,因上党生嘉禾,作倒薤篆。仙人务光见薤偃风,作柳叶篆。卫瓘作芝英篆。陈遵因芝生汉殿,作转宿篆。司星子韦作垂露篆。曹喜作垂云转篆。黄帝因庆云见,作碧落篆。唐韩王元嘉子李譔作龙爪篆。羲之见飞字,龙爪,作鸟迹书。苍颉观鸟迹,始制文字,雕虫篆。鲁秋胡妻春居翫蚕,作科斗书,源出古文。或云“颛顼制鸟篆,史佚。”因赤雀丹乌二祥作鹄头书。汉家尺一之简,如鹄首麟书。获麟弟子,爲素王纪瑞作鸾书。少皥以鸟纪官作龟书。尧因轩辕时,龟负图,作龙书。太皥获景龙之瑞,作剪刀篆。韦诞作缨络篆。刘德昇夜观星宿作悬鍼篆。曹喜作飞白书。蔡邕见人以亚帚字,作殳篆。伯氏所职,故制此金错书。韦诞作古钱名也。刻符篆。秦坏古文定八体,此其一钟鼎篆。三代以此体刻铭钟鼎。
姓与氏,不分久矣。今人多以氏爲姓。按《左传》鲁衆仲之言,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天子立有德爲诸侯,因其所由生,以赐姓。若舜,由嬀汭而生,故以嬀爲姓,因所封之地爲之氏。若胡公封於陈命,曰“陈氏”也。)诸侯以字爲氏,因以爲族(诸侯不得赐姓,但使其臣以王父字爲氏)官有世功,则有官族,邑亦如之(若赵氏、韩氏、魏氏之类)《国语》帝嘉禹治水功,赐姓曰“姒氏”,曰“有夏命四岳爲侯伯,赐姓曰『姜氏』,曰『吕』姓以系百世之正。綂氏以别子孙之旁出,族则,氏之所聚而已。氏於国,则“齐、鲁、秦、吴”是也。氏於谥,则“文武、成宣”是也。氏於官,“司马、司徒”是也。氏於爵则“王孙、公孙”。氏於字则“孟孙、叔孙”。氏於居则“东门、北郭”。氏於志则“三乌、五鹿”。氏於事则“巫士、匠陶”是也。盖别姓,则爲氏。别氏则爲族。族无不同之氏。氏有不同之族。故“八元、八凯”出於髙阳氏、髙辛氏,而谓之十六族。是氏有不同族也。宋氏华氏谓之戴族。向氏谓之桓族。是族无不同氏也。诗曰“振振公姓、振振公族”。(太史公曰“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故黄帝爲有熊氏,颛顼爲髙阳氏,帝喾爲髙辛氏,帝尧爲陶唐氏,舜爲有虞,禹爲夏后氏,皆姒姓也。契商姓子氏。弃周姓姬氏)太史公又曰“秦之先,爲嬴姓。其後分封,以国爲姓。有徐氏、郯氏、莒氏、锺离氏、运奄氏、莵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修鱼氏、白冥氏、蜚亷氏、秦氏、赵氏。”按,嬴,姓也。余十四皆爲氏。又如周本姬姓,其子孙,如“鲁、卫、毛、■〈冉阝〉、郜、雍、曹、滕、毕、原、郇、封、邘、晋、应、韩。”凡蒋、嬴、茅各以国氏,而皆姬姓也。後之文人多不辩,惟昌黎公知之故曰“韩,姬姓”。又曰“何与韩,同姓爲。” 诸葛武侯,宋范希文,皆三代以上人物也。昔朱子谓“文正公,爲宋朝第一流人物。”余始亦疑之,谓“有宋名臣最多,若韩忠献之丰功、伟量司马公之清忠粹德。它如李文靖富郑公,尚多有之,安得便爲第一。久廼信之。宋自仁宗以前,吕端诸人养成一代忠厚之风,公始倡爲直言上夀之仪。晏殊等皆不能堪,英果之气自公作之,则其忠鲠之节可知。当是时,道学未倡,公始以中庸授横渠,开道学一脉,其先忧後乐之义,前人所未发於草莱中,拔胡安定、李泰伯、孙明复之流,其学术之醇正可知。元昊之叛,韩公欲用攻。筞公唯主守。卒之韩公有好水之败,刘沪失守,富公等皆谓“当诛”。公独不言。谓“诸公劝人主杀人,手滑他日,吾軰恐亦不免。”富公後服其见,以爲范六丈,真圣人也。营洛之议,若预见有靖康之祸者,其谋虑之深长,可知荒嵗。省役,善政也。公独因之兴,作官得其力,民得其食,公私两利焉。真能见人所未见,其置义田,则曰“吾宗族,固有亲疎,自祖宗视之,无亲疎。”南园之地,术者以爲种,生公卿。则曰“与其私於一家,孰若公於一郡。於嘑是心也。”其圣贤之心乎?盖其识见,非特异於一世之人,视当时名公皆出一等。南丰曾巩论之曰“事有天下非之,君子非之,而公独曰『是』。天下是之,君子是之,而公独曰『非』。其既也君子,皆自以爲不及天下,亦曰『范公之守是也。』则公之於道何如哉?”其亦能知公者矣。
古人行事,殊非今人所及,而今人过古,亦有一二事焉。古人多务厚塟。观《西京杂记》,广川王去疾,发魏襄王、哀王、晋灵公之冢,金玉珍怪甚侈,盖不独秦始皇、吴阖闾也。近世山东、河南,粥锺鼎、尊匜、穷极巧丽,皆墓中物也。今人自棺椁衣衾之外,虽富贵之家,一物不以殉。不独不爲生者之费,亦不爲死者无穷之累,此其过古人一也。古之讳忌拘甚,父名晋,子不得举进士。父名中,不肯受中奉大夫。父名臯,子不得於主司髙锴下及第。此何理也。以庄讳,则光爲严光,助爲严助,州爲严州,以一时之讳,易千古之称,甚无讳也。今人,二名,嫌名一,无所讳。临文则又不讳。此其过古人者二也。此外吾不知也。(宋朝庙讳有至十五字者,举塲试卷,小渉疑似,士人辄不敢用。一或犯之,暗行黜落。士大夫除官、官称及州府曹局。名犯『家讳』者,听,廻避)。 人之“贵贱、贫富、夀夭”由人乎?由天乎?孟子之言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盖亦求诸人事而已。後世星数之説行,谓“人之贵富贫贱夀夭,莫不定於有生之初,故人一切委之天。”自隂阳地理之説行,谓“人之贵贱夀夭,皆系於塟地,故人一切求诸地。”夫委诸天,犹有説也。而以人之“贵贱贫富夀夭”系於一抔之土,何哉?而世人信之,趋者澜倒。江西尤甚,士夫酷好之至。谓“某以是而得髙科。某以是而得显位。”噫!不求之已而求之天,不求之天而求之地,亦异矣哉!
尝疑公山不狃之叛也,而孔子欲往。然不狃叛季氏,非叛鲁也。孔子欲往,安知其不欲因之以张公室乎?按左传,吴将伐鲁,叔孙輙劝之,不狃曰“非礼也。君子违。不适雠国。未,臣而有伐之,奔命焉。死之可也。君子不以所恶发乡,今子以小恶而欲覆宗国,不亦难乎?”及吴使不狃,将故道,险由武城。其不忘故国,如此,则其以费叛也。非以张公室乎?余故表而出之,以明孔子欲往之意(公孙輙与不狃,皆鲁人出亡於吴)。
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寳五百万锭。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寳石二斗。金甲二。金钩三千。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狮蛮带二束。金银汤■〈〈古缶〉上皿下〉五百。蠎衣四百七十袭。牙牌二。匮穿宫牌五百。金牌三。衮袍四八爪。金龙盔甲三千。玉琴一玉。珤印一颗。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
金七十摃,共十万五千两。银二千四百九十摃,共四百九十八万两。碎金银四箱。碎银十匮。金银汤■〈〈古缶〉上皿下〉四百。金首饰五百十一箱。珍珠二匮。金银台盏四百二十副。玉带二千五百束。金縧环四箱。珍珠眉带缨络七箱。乌木盆二。花盆五。沉香盆二。金仙鹤二对。织金蠎衣五百箱。罗钿屏风五十。大理石屏风三十三座。围屏五十三摃。苏木七十摃。胡椒三千五十石。香椒三十摃。段疋三千五百八十摃。绫绢布三百二十摃。锡器磁器三百摃。佛像一百三十匮又三十摃。祖母禄一尊。铜铁狮子四百。车铜盆五百。古铜炉八百三十。古畵四十摃。白玉琴一。金船二。白玉琵琶一。铜器五十摃。巧石八十摃。
世有恍惚不可知者三:鬼神也,神仙也,善恶之报应也。若神仙者,谓之有,则平生未之见。谓之无,则古今所传竒踪异迹不可胜纪。国初,周颠仙、张铁冠、张三丰,灼灼在人,耳目颠仙之事,太祖亲立碑於庐山。入火不爇,入水不濡,不可诬也。三丰,则太宗命胡忠安旁求者数年。又有冷启敬者,传闻颇不经,余不敢信。今见其仙奕图,三丰题识,则其事不可谓无也。因识之。
邵子有“元会运世”之説。寅上爲开物,戍爲闭物,其论甚竒。然佛氏已有此论矣。佛之言曰“过去世界,磨灭之後,经无量时,起大重云,徧覆梵天,注大洪,雨滴如车轴,厯百千万年,彼雨水聚,渐渐增长,廼至梵天,雨止之後,水还自退,有大风起,吹彼水,聚波涛,沸涌生大沫,聚吹置空中,从上至下,依旧见立,天地自此始也。”非开物之论乎?又云“大三灾时,有大黑风吹,使海水两披,取日宫殿,须弥山半縁此世间,有二日出,河渠流竭,久久,大风取。第三日出,大恒河竭。四日出,阿耨池竭。五日出,大海乾枯。六日出,天下烟起。七日出,天下洞然,直至梵天。仍旧建立。”此非闭物之论乎?其事不可知与。邵子之説亦畧相似。
须弥山下复有三级。下级坚守天。住中级,持鬘天。住上级,常憍天。住须弥山半,有四天王宫殿,上有三十三天宫殿。三十三天以上一倍,夜摩天。又一倍,兠率陀天。向日重重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梵衆天,梵辅天,大梵天,少光天,无量光天,光音天,少净天,无量净天,徧净天,福生天,福夀天,广果天,无想天,无烦天,无热天,善见天,善现天,色竟就(究?)天,无边空处天,无边识处天,无所有处天,非想、非非想处天,其亦列子“天地之外,复有大天地”之意乎?三十三天又分三界,自在天以上爲欲界。未离贪欲,故梵衆以上,至色竟究天,爲色界,无邉空,至非非想,爲无色界,皆名爲有。有生有死,故曰“不同凡夫,永没三界,又不同二乘,求出三界,唯学佛人,无生死可勉,无三界可出。” ○梦兆 周礼六梦有“献吉梦,赠恶梦”之説。诗亦有“熊罴、蛇虺、旄旟、衆鱼”之兆。其占审矣。然後,人日之所爲,扰扰昏乱,夜之所梦,亦何能准其有应验者,书之,亦可见人事之有定数也。
徐文定公初试京师。梦至一所,若今文渊阁者。上有三老立焉。授公以钥匙一握,公出至门,宻数之其匙,得六。後公入仕,司经局、左右春坊、詹事府、吏部,至内阁,司印果六。又公爲詹事时,服阕至苏城,闻王时勉名医也。令诊之时,勉既诊以公脉,有歇,至不敢言。公曰“吾脉素有异时。”勉曰“如是则无妨。”然终不乐。次谒范文正庙,少憇忽坐睡。梦一衣冠伟人来谒。曰“勿忧也。公之夀年还有两干。”觉而思之,以爲二十年也。其後二十二年卒,盖『干』之爲字两『十』,两『一』,合爲二十二云。其神验如此。庚戌会试。公与汪伯谐学士爲主考,余爲同考。一夕余送卷至堂。汪对余谓“公日来不怡。”某问“何也?”汪曰“以不得好卷。”既而曰“公昨梦人馈一大钱,何也?”某曰“昔人谓『文如青钱,万选万中。』其有异卷乎?”汪曰“公又梦人馈黄牡丹三大本,何也?”余未有以应。时,钱福有名塲屋。某退而思之,大钱之兆,其在福乎?独牡丹之説未得。杨介夫曰“此亦福之兆也。不闻『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爲钱惟演故事乎?斯人也。髙科兆矣。而非端士。”是科会试、殿试,福皆第一而不克终。 进士松江张黼言于余曰“黼未第时,尝梦中有人言,若登第,在状元前。”觉而思之,世岂有科名先状元者乎?吾殆无科名之望矣。及丁未会试,名在十五,铅山费宏十六。是科,宏,状元及第。计得梦时,宏尚未生也。 唐寅,字子畏,少有逸才。发解应天第一。横遭口语坐废,自吴至闽,诣九仙蕲梦。梦有人示以“中吕”二字,归以问余曰“何谓也?”余亦莫知所指。一日,过余于山中壁间,偶掲东坡满庭芳。下有“中吕”字。子畏惊曰“此余梦中所见也。”试诵之,有“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之句,黙然。後卒年五十三,果应“百年强半”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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