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鹤林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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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林玉露卷之六 丙编

 

  

  光尧福德

  绍兴中,孝宗初入宫,宰执赞光尧盛德,真尧、舜用心。上曰:「尧、舜之事甚不难。」盖脱蹝之意, 【 脱蹝之意 「脱蹝」,原作「脱踪」,宽文本作脱蹝,当是,据改。案,此语出汉书郊祀志第五上:「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蹝,屣之或体。】 先定於此时矣。厥後受禅之议定,宰执称贺,且致恋轩之意。上曰:「朕在位久,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大哉言乎!何其谦尊而光也。不知尧禅舜时,有此言否?邵康节诗曰:「五事历将前代数,帝尧而下固无之。」岂知中兴内禅之盛美,虽尧亦不能及也。谓之光尧,信矣,其有光於尧矣。舜、禹受禅之後,其所以事尧、舜者,当必尽道。然要之君臣,而非父子也。文王受武王之养,盖方伯耳。汉高五日一朝太公,太公亦非身有天下者也。惟唐肃宗之於明皇,乃父子帝王。然灵武即位,已几於篡,内外牵制,孝道大亏。山谷之诗曰:「事有至难天幸耳,上皇局蹐还京师。内间张后色可否,外间李父颐指挥。 【 外间李父颐指挥 「外间」,原作「外闻」。审所对上句「内间」之语,知当为「外间」为是,据宽文本改。】 南内凄凉几苟活,高将军去事尤危。」潘邠老之诗曰:「天下宁知再有唐,皇帝紫袍迎上皇。神器仓忙吾取惜, 【 神器仓忙吾取惜 宋诗纪事卷三三引浯溪集潘大临浯溪中兴颂作「神气仓皇吾敢惜」。】 儿不终孝听五郎。父子几何不豺虎,君臣宁能责胡虏,南内凄凉谁得知,人家称节作端午。」 【 人家称节作端午 同上书引作「人间称家作端午」。】 至今读者为之凄楚。惟我光尧为天下得人,而孝宗以舜、禹之资,躬曾、闵之行,彩衣焜煌,参侍游遨於湖山之间,赋诗饮酒,承颜适志,以天下养者二十四年,此开辟以来所未有也。杨诚斋庆寿口号曰:「长乐宫前望翠华,玉皇来贺太皇家。青天白日仍飞雪,错认东风转柳花。」「春色何须羯鼓催,君王元日领春回。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双金狮子四金龙,喷出香云绕殿中。太上垂衣今上拜,百王曾有个家风。」「帝捧瑶觞玉座前,彩衣三世祝尧年。天皇八十一万岁, 【 天皇八十一万岁 杨万里朝天集庆寿口号之五作「天皇一万八千岁」,似於义为长。】 休说庄椿两八千。」「大父晨兴未出房,君王忍冷立风廊。忽然鸣跸珠帘卷,万岁传声震八荒。」 【 万岁传声震八荒 「传声」,同上书庆寿口号之六作「声传」,似是。】 「花外班行雾外天,何缘子细望龙颜。小窥玉色真难老,底用臞仙九转丹。」「甘露祥风天上来,今回恩数赛前回。都将四海欢声沸, 【 都将四海欢声沸 「沸」,同上书庆寿口号之八作「里」。】 酿作慈皇万寿盃。」「尧舜同时已甚都,祖孙四世古今无。谁将写日摹天手,画作皇王盛事图。」光尧晚岁尤康强,孝宗尝谓周益公曰:「太上极善将摄,终日端坐不倦,全不饮酒。晡时即入寝阁,五更便起。多服疏利药,服牵牛圆至四五十粒。其异禀如此,他人如何及。圣寿登八十一」云。

  文章性理

  凡作文章,须要胸中有万卷书为之根柢,自然雄浑有筋骨,精明有气魄,深醇有意味,可以追古作者。若作诗,只就诗中探撷;作四六,只就四六中斗凑;作古文,只就史、汉、韩、柳中取其奇字硬语,模拟而为之;如此岂能如霓裳一曲,高掩前古哉!王荆公谓今之作文者,如拾奇花之英,掬而玩之,虽芳馨可爱,而根柢蔑如矣。虽然,岂独文哉!近时讲性理者,亦几於舍六经而观语录。甚者将程、朱语录而编之若策括策套,此其於吾身心不知果何益乎!魏鹤山答友人书云:「须从诸经字字看过,思所以自得,不可只从前贤言语上作工夫。」又云:「要作穷理格物工夫,须将三代以前模规在胸次,若只在汉晋诸儒脚迹下盘旋,终不济事。」又云:「向来多看先儒解说,近思之,不如一一自圣经看来。盖不到地头亲自涉历一番,终是见得不真。又非一一精体实践,则徒为谈辨文采之资耳。来书乃谓只须祖述朱文公诸书,文公诸书,读之久矣,政缘不欲於卖花担上看桃李,须树头枝底方见活精神也。」鹤山此论,学者不可不佩服。余尝辑心学经传十卷,序发之辞有曰:「学者不求之周、程、张、朱固不可,徒求之周、程、张、朱,而不本之六经,是舍祢而宗兄也。不求之六经固不可,徒求之六经,而不反之吾心,是买椟而弃珠也。」

  花卿歌

  杜陵花卿歌末云:「人道我卿绝世无,既称绝世无,天子何不唤取守京都。」此诗全篇形容其勇锐有余而忠义不足,故虽可以守京都,而天子终不敢信用之。语意涵蓄不迫切,使人咀嚼而自得之。可以亚国风矣。或曰,末句乃恨天子不用之之词,非也。

  杜陈诗

  范二员外、吴十侍御访杜少陵於草堂,少陵偶出,不及见,谢以诗云:「暂往比邻去, 【 』。」据此,「北邻」当为「比邻」形近而误,今改正。】?字,前汉孙宝传『祭?请比?暂往比邻去 「比邻」,原作「北邻」,九家集注杜诗卷二二范二员外邈吴十侍御郁特枉驾作「比邻」。九家注者之一赵彦材云:「比 空闻二妙归。幽栖诚简略,衰白已光辉。野外贫家远,村中好客稀。论文或不愧,重肯款柴扉。」 【 重肯款柴扉 「款」,原误作「疑」,据诸本并九家集注杜诗改。】 陈后山在京师,张文潜、晁无咎为馆职,联骑过之。后山偶出萧寺,二君题壁而去。后山亦谢以诗云:「白社双林去,高轩二妙来。排门冲鸟雀,挥壁带尘埃。不惮升堂费,深愁载酒回。功名付公等,归路在蓬莱。」杜、陈一时之事相类,二诗酝藉风流,亦未易可优劣。 【 未易可优劣 似当为「未可易优劣」之误倒。又,诸本作「未易优劣」,无「可」字。】

  骑牛诗

  姚镛为吉州判官,以平寇论功,不数年擢守章贡。为人疏隽, 【 为人疏隽 「疏」,诸本作「豪」。】 喜作诗,自号雪蓬。尝令画工肖其像:骑牛於?谷之间。索郡人赵东野题诗,东野题云:「骑牛无笠又无蓑,断陇横冈到处过。暖日暄风不常有,前村雨暗却如何?」盖规切之也。居无何,忤帅臣,以贪劾之。时端平更化之初,施行特重,贬衡阳,人皆服东野之先见。

  得穷鬼力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 【 民无德而称焉 「德」,诸本作「得」。】 伯夷、叔齐饿死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扬子云作法言,蜀之富人载钱五十万求书名其间,子云不可。李仲元、郑子真不持钱,子云书之,至今与日月争光。余观韩退之送穷文,历述穷鬼之害,至末乃云:「吾立子名,百世不磨。」是到底却得穷鬼力。夷、齐、李、郑,亦所谓得穷鬼力者也。

  方寸地

  俗语云:「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指心而言也。三字虽不见於经传,却亦甚雅。余尝作方寸地说,其辞云:或问方寸地何地也?亦有治地之法否乎?余曰:伟哉问!世之人固有无立锥地者,亦有跨都兼邑者, 【 跨都兼邑者 「兼」,原误作「叶」,据诸本改。】 有无贫富相绝也。惟此方寸地,人人有之,敛之其细无伦,充之包八荒,备万物,无界限,无方体。甚矣!其地之灵也。然此地人人有,而治地之力,不人人能施,治地之法,不人人能知。故芜秽不治者,有此地而不能治。治而不知其法者,虽治此地,亦犹不治此地。 【 此地 诸本无此二字,疑衍。】 是故孔子、孟轲,治地之农师圃师也;六经、语、孟,治地之齐民要术也;良知良能,恻隐羞恶,是非辞逊之端, 【 是非辞逊之端 「是非辞逊」,诸本作「辞让是非」。】 嘉种之诞降者也;博文约礼,仰观俯察,求辅仁切偲之功,资直谅多闻之益,培粪灌溉法也;时时习,日日新,暗室屋漏守之密,视听言动察之精,封植长养法也;忿必惩,欲必窒,惰必警,轻必矫,无稽之言必不听,便佞之友必不亲,芟薙耘耡法也。优游而厌饮之, 【 优游而厌饮之 「饮」,诸本作「饫」。】 固守而静俟之,不躐等,不陵节,不求闻,不计获,乃宋人之不揠苗,郭橐驼之善种树也。诚如是,则信善而大化, 【 信善而大化 「信善」,陆钞本作「信然」。】 实栗之时,参天溜雨之日也。治地至此,始可言善治地矣。道家有寸田尺宅之说,养生引年者取之;里谚有留方寸地与子孙耕之说,种德食报者取之。其言未为无理,要皆堕於一偏。若从孔、孟治地之法,则仁者必寿,善者必福,?笃实而辉光,通神明,赞化育,乃实 【 善者必福 「善者」,陆钞本作「义者」,亦可通。】 清明之志气如神,厚德之流光寖远。道家、里谚之说,在其中矣。虽然,是地也,嘉种固所素有,恶种亦易以生。嘉种每难於封殖,恶种常至於蔓延。其或认樲棘为美檟,认稊稗为良苗,则夭之沃沃,恶种日见其猥大而嘉种微矣。呜呼噫嘻!可惧也哉!然则如之何?曰:在早辨。

  绘事

  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其馨,绘泉者不能绘其声,绘人者不能绘其情,然则言语文字,固不足以尽道也。

  除目损道心

  古诗云:「一日看除目,三年损道心。」余谓人患道心不存耳,道心果存,岂看除目所得损哉?彼慕羶嗅饵之念,洗涤未净,往往身寄山林,而心存朝市,迹履泉石,而意系轩冕,视山林泉石,反若笼槛桎梏,宜其看除目而心为之损也。特所损者,人心耳,岂道心哉!伊川曰: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曲肱饮水,乐在其中矣。万变皆在人,其实无一事。朱文公云:艮其背,是止於止;行其庭,是止於动;不获其身,是无与於己;不见其人,是亦不见人。无人无己,但见是此道理,各止其所也,止而至於如此,其谁能动之!昔有僧居深山中,山鬼百计害之,或诱以淫声美色,或眩以珍羞玩好,或惧以奇形异物,或胁以刀锯炮烙,僧皆不为之动,久之乃寂然无有。或问其故,僧曰:「山鬼之伎俩有尽,老僧之不闻不见无尽。」此即所谓不获其身,不见其人者也。心安如是,又岂除目所能损哉!

  缕葱丝

  有士夫於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 【 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 「蔡太师」,陆钞本作「秦太师」。】 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诘之曰:「既是包子厨中人,何为不能作包子?」对曰:「妾乃包子厨中缕葱丝者也。」曾无疑乃周益公门下士,有委之作志铭者,无疑援此事以辞曰:「某於益公之门,乃包子厨中缕葱丝者也,焉能作包子哉!」

  士修於家

  全州士人滕处厚,贻书魏鹤山云:「汉人谓士修於家,而坏於天子之庭。夫能坏於天子之庭者,必其未尝修之於家者也。」可谓至论。然余观柳子厚河间传,非不修於家也,及窃视持己者甚美,左右为不善者,己更得适意,鼻息咈然,则虽欲不坏於天子之庭,得乎!要之不坏於天子之庭,乃特立独行者也。若夫中人,虽修於家,其不坏於天子之庭者,鲜矣。

  用兵吉兆

  马燧讨李怀光,夜宿一村,问田父,此何村也,曰:「名埋怀村。」燧大喜曰:「吾诛怀光必矣!」澶渊之役,亦以宋捷为吉兆。岳飞讨杨么,时么据洞庭,出没不可测。偶获一谍者,问其巢穴,对曰:「险阻安可入?惟飞乃能入耳。」飞大笑曰:「天遣汝为此言,吾必破其巢穴。」三军大喜,迄平之。盖用兵行师,倘得吉兆,亦足以壮三军之气。重耳出奔,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此本相戏,而子犯乃曰天赐也,却说从吉兆上去。盖以坚从亡者之心。如狐鸣鱼书之类,至诈为吉兆以动众。若老妪赤帝之称,芒砀云气之瑞,昭灼如此,安得使豪杰之不景从乎!

  诗不拘韵

  杨诚斋云:「今之礼部韵,乃是限制士子程文,不许出韵,因难以见其工耳。至於吟咏情性,当以国风离骚为法,又奚礼部韵之拘哉!」魏鹤山亦云:「除科举之外,闲赋之诗,不必一一以韵为较,盖今所较者,特礼部韵耳。此只是魏晋以来之韵,隋唐以来之法,若据古音,则今麻马等韵元无之,歌字韵与之字韵通,豪字韵与萧字韵通,言之及此,方是经雅。」

  尤杨雅谑

  尤梁溪延之,博洽工文,与杨诚斋为金石交。淳熙中,诚斋为秘书监,延之为太常卿,又同为青宫寮寀,无日不相从。二公皆善谑,延之尝曰:「有一经句,请秘监对。曰:『杨氏为我。』」诚斋应曰:「尤物移人。」众皆叹其敏确。 【 叹其敏确 「叹」上「请秘监对」至「众皆」十九字原脱,据诸本补。】 诚斋戏呼延之为「蝤蛑」,延之戏呼诚斋为「羊」。一日,食羊白肠。延之曰:「秘监锦心绣肠,亦为人所食乎?」诚斋笑吟曰:「有肠可食何须恨,犹胜无肠可食人。」盖蝤蛑无肠也。一坐大笑。厥後闲居,书问往来,延之则曰:「羔儿无恙?」诚斋则曰:「彭越安佳?」 【 彭越安佳 「佳」,诸本作「在」。】 诚斋寄诗曰:「文戈却日玉无价,宝气蟠胸金欲流。」亦以蝤蛑戏之也。延之先卒,诚斋祭文云:「齐歌楚些, 【 齐歌楚些 「齐」,原误作「斋」,据诸本改。】 万象为挫。镶伟诡谲,我倡公和。放浪谐谑,尚友方朔。巧发捷出,公嘲我酢。」

  韩平原

  宁宗既受禅,韩平原所望不过节钺。知阁刘弼尝从容告赵忠定曰:「此事侂胄不能无功,亦须分些官职与他。」忠定不答。由是渐有邪谋,迄逐众君子。余友赵从道有诗云:「庆元宰相事纷纷,说着令人暗断魂。好听当时刘弼语,分些官职乞平原。」 【 分些官职乞平原 「乞」,陆钞本作「与」,义长。】 余亦作一篇云:「斋坛一钺底须悭, 【 斋坛一钺底须悭 「须」,原误作「头」,据诸本改。】 坐见诸贤散似烟。不使庆元为庆历,也由人事也由天。」

  莽大夫

  司马温公、王荆公、曾南丰最推尊扬雄,以为不在孟轲下。至朱文公作通监纲目,乃始正其附王莽之罪,书「莽大夫扬雄卒。」 【 莽大夫扬雄卒 「卒」,诸本作「死」。】 莽之行如狗彘,三尺童子知恶之,雄肯附之乎?剧秦美新,不过言孙以免祸耳。然既受其爵禄,则是甘为之臣仆矣,独得辞「莽大夫」之名乎!文公此笔,与春秋争光,麟当再出也。刘潜夫诗云:「执戟浮沉计未遂,无端着论美新都。区区所得能多少,枉被人书莽大夫。」余谓名义所在, 【 名义所在 「在」,陆钞本作「存」。】 岂当计所得之多少!若以所得之少,枉被恶名为恨,则三公之位,万锺之禄,所得倘多,可以甘受恶名而为之乎!此诗颇碍理, 【 此诗颇碍理 「理」,陆钞本於此上有一「义」字。】 余不可以不辨。

  李杜

  李太白当王室多难、海宇横溃之日,作为歌诗,不过豪侠使气,狂醉於花月之间耳。社稷苍生,曾不系其心胸, 【 曾不系其心胸 「胸」,原作「膂」,於义不可通,据陆钞本改。】 其视杜少陵之忧国忧民,岂可同年语哉!唐人每以李、杜并称,韩退之识见高迈,亦惟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无所优劣也。至本朝诸公,始至推尊少陵。 【 始至推尊少陵 「至」,陆钞本作「知」。】 东坡云:「古今诗人多矣,而惟以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饥寒流落,而一饭未尝忘君也与?」又曰:「北征诗识君臣大体,忠义之气,与秋色争高,可贵也。」朱文公云:「李白见永王璘反,便从臾之,诗人没头脑至於如此。杜子美以稷、契自许,未知做得与否,然子美却高,其救房琯亦正。」

  交情世态

  汉翟公为廷尉,既罢,门可设雀罗。乃书门曰:「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唐李适之罢相,作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盖炎而附,寒而弃,从古然矣。灌夫不负窦婴於摈弃之时,任安不负卫青於衰落之日,徐晦越乡而别临贺,后山出境而见东坡,宜其足以响千载之齿颊也。刘元城之事司马公,当其在朝,书问削牍,及其闲居,亟问无虚月,此又高矣。至於巢谷年逾七十,徒步万里访二苏於瘴海之上,死而不悔,节士也。

  山居上梁文

  孙仲益山居上梁文云:「老蟾驾月,上千崖紫翠之间;一鸟呼风,啸万木丹青之表。」又云:「衣百结之衲,扪虱自如;拄九节之筇,送鸿而去。」奇语也。

  听谗诗

  世传听谗诗云:「谗言谨莫听,听之祸殃结。君听臣当诛,父听子当决,夫妻听之离,兄弟听之别,朋友听之疏,骨肉听之绝。堂堂八尺躯,莫听三寸舌,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不知何人作,词意明切,类白乐天。

  画马

  唐明皇令韩干观御府所藏画马, 【 唐明皇令韩干观御府所藏画马 「画」字原无,详审文意,当有,据稗海本补。】 干曰:「不必观也,陛下驼马万疋,皆臣之师。」李伯时工画马,曹辅为太仆卿, 【 曹辅为太仆卿 「为」,此字原在「曹辅」上,义不可通,据诸本乙正。】 太仆廨舍国马皆在焉,伯时每过之,必终日纵观,至不暇与客语。大概画马者,必先有全马在胸中。若能积精储神,赏其神俊,久久则胸中有全马矣,信意落笔,自然超妙, 【 自然超妙 「然」,诸本无此字,亦通。】 所谓用意不分乃凝於神者也。山谷诗云:「李侯画骨亦画肉,笔下马生如破竹。」「生」字下得最妙,盖胸中有全马,故由笔端而生,初非想像模画也。东坡文与可竹记云: 【 文与可竹记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四九此记题作「篔簹谷偃竹记」。】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腹蛇跗以至於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坡公善於画竹者也, 【 坡公善於画竹者也 「善」,原作「喜」,诸本作「善」,似「善」字於义为长,据改。】 故其论精确如此。曾云巢无疑工画草虫,年迈愈精。余尝问其有所传乎,无疑笑曰:「是岂有法可传哉? 【 是岂有法可传哉 「是」,原误作「既」,据诸本改。】 某自少时,取草虫笼而观之,穷昼夜不厌。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复就草地之间观之。於是始得其天,方其落笔之际,不知我之为草虫耶,草虫之为我也。此与造化生物之机缄盖无以异,岂有可传之法哉!」

  风水

  古人建都邑,立室家,未有不择地者。如书所谓达观於新邑,营卜瀍涧之东西。诗所谓升虚望楚,降观於桑,度其隰原,观其流泉。盖自三代时已然矣。余行天下,凡通都会府,山水固皆翕聚。至於百家之邑,十室之市,亦必倚山带溪,气象回合。若风气亏疏,山水飞走,则必无人烟之聚,此诚不可不信,不可不择也。乃若葬者,藏也。藏者,欲人之不得见也。古人之所谓卜其宅兆者,乃孝子慈孙之心,谨重亲之遗体,使其他日不为城邑道路沟渠耳。借曰精择,亦不过欲其山水回合, 【 亦不过欲其山水回合 「合」,原误作「舍」,据诸本改。】 草木茂盛,使亲之遗体得安耳,岂藉此以求子孙富贵乎?郭璞谓本骸乘气,遗体受荫,此说殊不通。夫铜山西崩,灵锺东应,木生於山,栗牙於室,此乃活气相感也。今枯骨朽腐,不知痛痒,积日累月,化为朽壤,荡荡游尘矣,岂能与生者相感,以致祸福乎?此决无之理也。世之人惑璞之说,有贪求吉地未能惬意,至十数年不葬其亲者。有既葬以为不吉,一掘未已,至掘三掘四者。有因买地致讼,棺未入土,而家已萧条者。有兄弟数人,惑於各房风水之说,至於骨肉化为仇雠者。凡此数祸,皆璞之书为之也。且人之生也, 【 且人之生也 「生」,原误作「主」,据诸本改。】 贫富贵贱,夭寿贤愚,禀性赋分,各自有定,谓之天命,不可改也,岂冢中枯骨所能转移乎?若如璞之说,上帝之命,反制於一抔之土矣。杨诚斋素不信风水之说,尝言郭璞精於风水,宜妙选吉地,以福其身,以利其子孙,然璞身不免於刑戮,而子孙卒以衰微,则是其说已不验於其身矣。而後世方且诵其遗书而尊信之,不亦惑乎!今之术者,言坟墓若有席帽山,则子孙必为侍从官,盖以侍从重戴故也。然唐时席帽,乃举子所戴, 【 乃举子所戴 「乃」原作「山」,与上句「席帽」连读,误,据诸本改。】 故有「席帽何时得离身」之句。至本朝都大梁,地势平旷,每风起,则尘沙扑面,故侍从跨马,许重戴以障尘。夫自有宇宙,则有此山,何贱於唐而贵於今耶?近时京丞相仲远,豫章人也,崛起寒微,祖父皆火化无坟墓,每寒食则野祭而已,是岂因风水而贵哉!

  南轩辨梅溪语

  南轩以内机入奏,引至东华门。孝宗因论人才,问王十朋如何。对曰:「天下莫不以为正人。」上曰:「当时出去,有少说话待与卿说。十朋向来与史浩书,称古则伊、周,今则阁下,是何说话?」对曰:「十朋岂非谓浩当伊、周之任而责之乎?」上曰:「更有一二事,见其有未纯处。」对曰:「十朋天下公论归之,更望陛下照察主张。臣父以为陛下左右岂可无刚明腹心之臣,庶几不至孤立。」上曰:「刚患不中,奈何?」对曰:「人贵夫刚,刚贵夫中。刚或不中,犹胜於柔懦。」上默然。盖史直翁与张魏公议论不同,梅溪则是张而非史者也。故上因直翁之说而有是言。上又尝曰:「难得仗节死义之臣。」 【 难得仗节死义之臣 「仗」,原误作「伏」,据稗海本改。】 南轩对曰:「陛下欲得仗节死义之臣,当於犯颜敢谏中求之。」亦指梅溪而言也。

  道不远人

  子曰:「道不远人。」孟子曰:「道在迩而求诸远。」有尼悟道诗云:「尽日寻春不见春,芒?蹈遍陇头云。 【 芒?蹈遍陇头云 「蹈」,诸本作「踏」。】 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亦脱洒可喜。

  附录一 罗大经生平事迹考

  鹤林玉露作为一部饶有名气的南宋笔记,许多治宋史和研究古典文学的人对此书都颇感兴趣。然而对於这部笔记的作者罗大经,其生平事迹?很少为人所知。近五百卷的宋史和各种流传至今的南宋史书,都没有给这位八品芝麻官以一席之地。清人所修四库提要也只说:「大经字景纶,庐陵人,事迹无考。惟所记竹谷老人畏说一条,知尝登第。又高登忤秦桧一条,有为容州法曹掾语,知尝官岭南耳。」现以鹤林玉露所载,并参稽一些地方志的记载,略考其生平事迹如下。

  一 罗大经的生年

  鹤林玉露乙编卷四月下传杯诗条载:「余年十许岁时,侍家君竹谷老人谒诚斋,亲闻诚斋诵此诗(月下传杯诗),且曰:『老夫此作,自谓仿佛李太白。』」考宋史卷四三三杨万里传,杨万里因政见不同,屡忤宋孝宗意,并几经贬谪,後即辞官归乡。直至开禧二年(一二0六)去世,居家凡十五年。杨万里与罗大经同为吉州吉水(今江西吉水县)人,从鹤林玉露中多次记载杨万里的长子杨东山(伯子)对罗大经的教诲以及罗大经之父竹谷老人与杨东山的诗文酬唱看,杨万里大约比罗大经年长两辈。因此上引鹤林玉露记载罗大经谒见杨万里事,当在诚斋晚年辞官家居之时。所以,罗大经谒诚斋的时间,最迟不应晚於开禧二年。大经自云当时「十许岁」,我们姑且把这年罗大经算作十一岁,由开禧二年逆推十一年,则罗大经生年当不应晚於宋宁宗庆元元年(一一九五)。

  二 罗大经的家世

  罗大经出身於一个低级官僚之家。罗大经曾入太学读书,而考宋史卷一五七选举志:「太学生,以八品以下子弟,若庶人之俊异者为之。」依宋制,如果罗大经出身於一个七品以上的官僚之家,那麽,其所入则是国子监而非太学了。其父号竹谷老人,名不详。吉水县志卷三六儒林传称其为「高尚士也」,大约是个曾做过一般小官、被乡里认为是节操高尚的士人。他与同乡的杨万里、周必大、曾三异等名流有过交往。这可见鹤林玉露乙编卷一「古人称字」条和卷四「月下传杯诗」条、卷五「二老相访」条。他与杨万里的长子杨东山是同辈朋友,有过诗文酬唱,并曾一同入闽。这从鹤林玉露甲编卷四「清廉」条可见。由鹤林玉露甲编卷三「畏说」条、卷六「象郡送行诗」条和乙编卷五「二老相访」条所记,竹谷老人还作有一些诗文。其他则已不可详考。

  三 罗大经的登第

  鹤林玉露甲编卷三「畏说」条有「余同年欧阳景颜」之语,又丙编卷一「三溪诗词」条和卷三「茶瓶汤候」条有「余同年李南金」之语,都可证明罗大经曾应试登第。今查吉水县志卷二八选举志,在「宝庆二年丙戌进士」下,列是科吉水县登进士第者六人,中有罗大经。可知罗大经登进士第是在宝庆二年(一二二六)。又卷二九选举志,在「嘉定十五年(一二二二)壬午解试」下,亦列有罗大经名,可知罗大经是在登进士第的前四年中举的。查江西通志选举志也记载罗大经为宝庆二年进士。根据前面对罗大经生年的推算,罗大经这一年约为三十一岁。

  关於罗大经登进士第的时间,清人陆心源在宋诗纪事小传补正卷四云:「罗大经,宝佑二年进士。」宝佑二年与宝庆二年,相差二十八年,宝庆在前,宝佑在後。宝佑二年(一二五四),根据前面推算的罗大经生年计,大经已六十岁。陆氏所记「宝佑」当为「宝庆」之误。

  另外,根据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对太学所见所闻之事的一些零星记载,我们还可知罗大经在登第之前,尝就读於太学。其中丙编卷二「酒有和劲」条还明确地提到了时间:「嘉定间,余在太学。」嘉定凡十七年,罗大经为举进士在太学就读不可能在嘉定初,只能在解试与应进士考试之时。这个时间当大约在嘉定十五年(一二二二)前後。从鹤林玉露中,我们还可知罗大经在这时还曾游严子陵钓台。乙编卷四「钓台诗」条,有「余三十年前,於钓台壁间,尘埃漫漶中得一诗」之语。乙编罗大经自序写於淳佑十一年(一二五一),即使此条非写於此年,也不出淳佑八年至淳佑十二年罗大经写作鹤林玉露之时。从淳佑十一年上推三十年,恰在嘉定十四年。严子陵钓台在今浙江桐庐县富春山,去大经家乡庐陵甚远,而距离南宋京都临安?很近。故此次游钓台,当为罗大经自家乡赴太学途中,或乘太学之余暇而游至。

  四 罗大经的仕履

  罗大经尝官於岭南容州。这在鹤林玉露中曾多次提到。如甲编卷四「朱文公词」条有「後官於容南」之语,丙编卷二「不谈风月」条有「余初任为容州法掾」之语,卷四「物产不常」条有「勾漏县隶容州,余尝为法曹」之语,卷四「酒有和劲」条有「厥後官於容南」之语,等等。另外,笔记中还有许多罗大经游览容州以及有关岭南风土人情的记载。如丙编卷五「南中岩洞」条记载游览容州勾漏洞天之事。又如丙编卷一「槟榔」条记载「岭南人以槟榔代茶,......余始至不能食」之事。考之容县志,在职官志中果然列有罗大经之名。然而在任什麽官的问题上,容县志的记载前後是矛盾的。卷十四职官志在「宋代各朝容州职官表」後,列「年次无考十八人(原注:以下均据旧志及通志)」,这十八人中有罗大经之名,并在「罗大经、莫仲通、王辅佑、杨亨、周嵂」五人後,以小字注云:「以上俱知容州,见旧志。」由此观之,罗大经似乎曾知容州。但在同书卷十五职官志流寓附下,却又记载为:「罗大经,字景纶,庐陵人。初为容州掾,後为范旗叟幕客。」接下并有「会僚属小酌曰:『今日之集,非特不谈风月,亦且不论文章......』」等语。同一志书,前为知州,後为州掾,官秩品级,相去甚远。哪个记载正确呢?我认为当以後者为是,前者为误。因为後者为州掾的记载,是与罗大经本人在鹤林玉露中的许多记载吻合的。其实,容县志的这一记载就是抄自鹤林玉露丙编卷二「不谈风月」条。我们不妨摘录几句以与上引容志略加比较:「范旗叟为广西宪,会僚属小酌曰:『今日之集,非特不谈风月,亦且不论文章。』」这里的「不谈风月」句与容志所载一字不差。根据容县志屡引旧志和抄录前人笔记的现象,不难考查出所以致误的原因。容县志系光绪十三年所修。据此志例言云:「邑乘创於明永乐间知县彭清,修於万历初知县祯区,皆散失无存。」前代的志书皆「散失无存」,所依据的材料又语焉不详,便造成了记载上的一些错误。因此,当以鹤林玉露的记载为据,罗大经在容州所任应是法曹掾而不是知州。又上引「不谈风月」条还记载:「余初为容南法掾,才数月,偶留帅幕,旗叟忽袖中出职状一纸畀余,余辞以未书一考,不当受。」由是观之,罗大经亦未曾做过范旗叟(应铃)的幕客。容志所记又误。

  那麽,罗大经任容州法曹掾是什麽时间呢?容县志的回答是「年次无考」。鹤林玉露中虽多次提到在容州做法曹掾,却均未点明时间。然而,鹤林玉露还是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宝贵的线索。丙编卷五「南中岩洞」条言:「余尝随桂林伯赵季仁游其间(指桂林岩洞)。」赵季仁其人,史传不见记载。查广西通志,卷二一职官表中记有:「赵思恕,字季仁,长乐人,端平元年知静江府。」考宋史卷九0地理志:「静江府,本桂州,始安郡,静江军节度。......绍兴三年,以高宗潜邸,升府。」很显然,罗大经所提到的桂林伯赵季仁,就是这个静江知府赵思恕。依宋代常制,知府任期至多不逾三年。由此可以得知,罗大经做容州法曹掾的时间,当在端平元年(一二三四)前後。

  从鹤林玉露丙编卷四「酒有和劲」条「顷在太学时,......厥後官於容南」之语看,似乎罗大经是由太学而登第,在此之後,就被任命为容州法曹掾。然而,这在时间上颇有问题。端平元年距罗大经登第的宝庆二年已有八年之久。进士及第,逾八年方授官,於情理上似难说通。因此,尽管鹤林玉露中没有反映出罗大经在官容州之前曾任何官,但罗大经做容州法曹掾,当非初仕,而是由他官迁转至此。

  罗大经所官法曹,虽系小小的从八品州郡属官,却是由朝廷吏部直接任命(铨选)的。这是由法曹掾这个职务的重要性所决定。宋史卷一六七职官志在「诸曹官」条中,指出「司法参军掌议法断刑」。并特别提到宋光宗对这一官职的要求,「绍熙元年,诏不曾铨试人不许注授司法」。

  罗大经晚年曾官於抚州。鹤林玉露丙编自序云:

  余为临川郡从事逾年,考举粗足,侍御史叶大有忽劾余罢官。临汝书院堂长黄贞亮曰:「鹤林纵未通金闺之籍,殆将增玉露之编乎?」余谢不敢当也。还山数月,丙编遂成。时淳佑壬子,庐陵罗大经景纶。

  抚州,旧临川郡,治所在临川(今江西抚州市西)。从事,只是属官的泛称。那麽,罗大经在抚州具体做什麽官呢?考同治九年所修临川县志,在卷三二职官志「军事推官」(抚州)栏下,列有罗大经名,并注云:「俱淳佑年任。」明确指出罗大经在抚州官职为军事推官。宋史卷一六七职官志记军事推官於「幕职官」条下,并谓:「掌裨赞郡政,总理诸案文移,斟酌可否,以白於其长而罢行之。」

  从上引鹤林玉露小序可知,罗大经在做了大约一年左右的军事推官後,被弹劾罢官。罗大经为何被弹劾?一个堂堂的侍御史为什麽要对一个区区的州郡属官大动干戈?初想似不可理解。细考此段史事,才知道罗大经是受到朝廷中官僚之间的矛盾斗争波及而被罢官。这场斗争的直接焦点是谏议大夫叶大有和右司郎中徐霖二人。续资治通监卷一七三宋理宗淳佑十二年七月载:「右司郎中徐霖疏言谏议大夫叶大有阴柔奸黠,为群憸魁,不宜久长台谏,并追论赵与█聚敛。帝不悦。乙酉,帝谕辅臣曰:『徐霖以庶官论台谏、京尹,要朕之必行,殊伤事体,已批除职予郡。』?潜等请更赐优容。」接下便记载「徐霖出知抚州」。宋史卷四二五徐霖传所记略同。宋史本传还记载了徐霖知抚州後,「祠先贤,宽租赋,振饥穷,诛悍将,建营砦,几一月而政举化行。以言去,士民遮并,不得行。」续通监把徐霖调离抚州记在淳佑十二年十月内。就是说,徐霖知抚州仅三个月。宋史徐霖传中的「以言去」,当是朝廷中叶与徐斗争的继续。可见在徐霖知抚州後,叶大有并未放过,而继续加以弹劾。罗大经自序中的「侍御史叶大有忽劾」,即指此事。从宋史及续通监看,徐霖的步步败北波及了许多人,作为抚州知州的幕职官罗大经亦自不能免。这就是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属官被弹劾罢官的原因。通过以上史实的考定,罗大经在抚州做军事推官的时间大致可以确定下来,约在淳佑十一年至淳佑十二年十月以前。

  至於罗大经在这次罢官後是否得以起复继续做官,无资料可考。但估计此後罗大经不大可能再继续做官。因为根据前面对罗大经生年的推算,此时罗大经已经年近六十,即使徐霖在上述斗争中转败为胜,像罗大经这样一个年老而又无足轻重的从八品小官,也未见能重新起用。况且从徐、叶的斗争看,虽然不久叶大有也被劾下台,但徐霖并没有再起,这场斗争的结局是两败俱伤,一起遭到谴责。所以从这一点上说,罗大经也不会被起复。

  考察罗大经的仕履,发现这样一个问题:从端平元年前後罗大经做容州法曹掾到淳佑十一年做抚州军事推官,其间相隔十六七年之久。这十多年间,罗大经在做什麽?各种资料都无明确记载。但是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估计他在容州法曹掾任满後,是不大可能赋闲在家的。一定是一任接一任地做?他那七八品的小官。这在他所写的鹤林玉露中多少能寻绎到一些蛛丝马迹。如丙编卷三「蝗」条,有「余曩在湖北,见捕蝗者」之语,说明罗大经曾到过湖北;又如乙编卷三「东坡书画」条,记载苏轼曾题韶州月华寺梁,并云「余尝见之,墨色如新」。题梁之字,所见是「墨色如新」,想来必非摹拓,而一定是身临其地,亲眼所睹。而韶州即今广东曲江县,在当时亦属岭南之地,罗大经大约也曾在这一带做过官。

  纵观罗大经的一生,他所做的官均未高过县令,而且晚年还受到牵连而被罢官,并不得志。然而,被罢官後的罗大经倒是颇为悠闲自在的。他在鹤林玉露丙编卷四「山静日长」条记述:

  ......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苍藓盈阶,落花满径,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若茗啜之。随意读周易、国风、左氏传、离骚、太史公书,及陶杜诗、韩苏文数篇,从容步山径,抚松竹,与麝犊共偃息於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漱齿濯足。既归松窗下,则山妻稚子,作笋厥,供麦饭,欣然一饱。弄笔窗间,随大小作数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迹画卷纵观之。兴到则吟小诗,或草玉露一两段,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边,邂逅园翁溪友,问桑麻,说粳稻,量晴校雨,探节数时,相与剧谈一饷,归而倚杖柴门之下。则夕阳在山,紫翠万状,变幻顷刻,恍可人目。牛背笛声,两两来归,而月印前溪矣......

  这段描写是很着名的,曾为後人所称引。描述恬静悠然的心境,也令人想起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此时的罗大经也的确有些陶令风采。上述情形的时间,正是罗大经在丙编自序中所讲的「还山数月」,写作鹤林玉露之时。从这段记载中所讲的「山妻稚子」,我们还可知罗大经是有子嗣的,可惜已杳然不可考。

  罗大经的卒年不可考,但最早当不能早於宋理宗淳佑十二年(一二五二),即鹤林玉露的写作完成之前。

  五 罗大经的着作

  除鹤林玉露三编十八卷之外,吉水县志艺文志还着录有易解十卷,此书不见於其他书目着录,当久已佚失。鹤林玉露丙编卷六「文章性理」条云:「余尝辑心学经传十卷。」并载其序云:「学者不求之周程张朱固不可,徒求之周程张朱,而不本之六经,是舍祢而宗兄也;不求之六经固不可,徒求之六经,而不反之吾心,是买椟而弃珠也。」从序言看,心学经传与易解并非一书,当为罗氏的另外着述。此书今亦不传。鹤林玉露,从每编前罗大经自序可知,甲编成於淳佑八年(一二四八),乙编成於淳佑十一年(一二五一),丙编成於淳佑十二年(一二五二)。是书的写作,并不全是像前面引的「山静日长」条所描述的那样,在悠静、闲暇中写成的。起码写作甲乙两编时,罗大经还在做官。大概只有丙编的一部份是罗大经在「还山」之後写成的。因此罗大经写作鹤林玉露,当时不少人都知道。有人对他的书提出批评,如乙编大经自序记载:「或曰,子记事述言,断以己意,惧贾僭妄之讥奈何?」有人对他的写作予以鼓励,如丙编大经自序记载:「临汝书院堂长黄贞亮曰:『鹤林纵未通金闺之籍,殆将增玉露之编乎?』」根据丙编自序「还山数月,丙编遂成」之语,可知鹤林玉露一书成於罗大经罢官还山之後。

  从罗大经将鹤林玉露分为甲乙丙三编看,他似乎打算丁、戊、己、庚、辛......一编接一编写下去。然而,根据现存只有甲乙丙三编,而考察此书的版本流传情况,并未发现有严重散佚的现象,可见「将增玉露之编」并未如愿。由此也可估计,大约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丙编完成之後,不久便谢世了。

  附录二 鹤林玉露版本源流考

  鹤林玉露是南宋文人罗大经所撰的一部着名笔记。这部笔记对南宋中期的社会政治、历史掌故和文坛轶闻多有记载。由於具有较大的史料与文学价值,所以常为文史研究者所徵引。但是,这部笔记的版本情况,却颇为紊乱,现存版本的卷数条目和内容文字等,也存在不少差异。因此,弄清这部笔记的版本源流以及版本优劣,对於阅读与研究都是有一定益处的。以下根据在整理鹤林玉露过程中所蒐集到的资料,对这部笔记的版本略加考订。

  一

  鹤林玉露的版本,元以前各种史志以及官私目录均无着录。降至明清,方广为着录。从明焦竑国史经籍志到清卢文弨补宋史艺文志都有着录。然而在版本方面着录较为详尽的,则是近人邵懿辰、邵章的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今迻录如下:

  鹤林玉露十六卷,宋罗大经撰。

  稗海本。 谢天瑞增补本二十四卷。 明万历刊本,多补遗一卷。明小字本,佳。

  [续录] 万历本,十行二十二字,末有万历三十六年赵琦美跋。万历本为南京都察院修补旧刻本。 明刊十二卷本。 明刊小字本,佳。 曾见谢天瑞本,九行二十字,其後八卷,天瑞所自补。 进修书院本。 抄本。 日本庆元间活字印本,分甲乙丙三集,每集六卷,共十八卷。杨惺吾言,较明刻本多。

  根据四库标注提供的?索,现对鹤林玉露现存的版本略加分类考查如下:

  1。明万历南京都察院刊本。十六卷,补遗一卷。卷首有一罗大经自序和万历三十六年孙鑛、赵琦美跋以及目录。目录後即补遗。正文每条之前列有标题。版式为白口,单鱼尾,左右双边,上下单边,书口镌「鹤林玉露」四字。此本偶有补版,旧版为楷字,稍模糊,半叶十行,行二十二字,与标注所记同。新版为匠体字,清晰。版式同旧版,偶有行二十三字者。书後牌记中有明万历七年莆田林大黼题识百余字,知此本系万历三十六年修补万历七年刻本。

  此本今藏北京大学图书馆。万历本今存较多,据笔者所见,除此本外,仅北京大学图书馆、北京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中华书局图书馆所藏尚有七部之多。不过,这七个本子均阙补遗及前後序跋。

  2。明刊十二卷本。无前後序跋及目录。经仔细审勘,发现此本与上述万历本是同一类本子,从版式行款字体到内容次第无一不肖,惟於卷十二後阙四卷。此本系万历本之残则无疑。

  此本今藏北京大学图书馆。其着录为十二卷本,然遍窥北京是书藏本及多种书目,均未发现有十二卷本者,或许此即标注所云「明刊十二卷本」。

  3。明刊小字本。十六卷。原书无目录及前後序跋,然正文每条前列有标题,内容次第与万历本同。版式为黑口,无鱼尾,四周单边,书口镌「玉露」二字。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一字。此本版刻精美,字体娟秀,诚为所见罗书版本之上乘,标注云佳,盖非谬誉。此本卷前钞配有近人李盛铎跋和罗氏一自序,後抄配有补遗一卷和清人许濬跋。对照字体,可知大经自序及补遗均为许濬抄配。清人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鹤林玉露条提要,曾提及这部许濬抄配的明刊小字本。

  此本今藏北京大学图书馆。明刊小字本北图尚收藏三部,惟少诸抄配。其中一部封皮上後人记有「明建安坊刻鹤林玉露,徐真公旧藏」数字。

  4。明刊王叔承校本。十六卷。卷首有罗大经在三个不同时间写下的三则小引,其後为目录。版式为白口,黑鱼尾,四周单边,书口镌「鹤林玉露」四字。半叶九行,行十八字。正文每条前列有标题,内容次第同万历本。每卷有「庐陵罗大经景纶甫编辑,松陵王叔承承父甫校订」数字。目录终於「贺和戎表」条,然罗书卷十六尾止於「税沙田」条,盖已残阙。考明史卷二八八文苑传:「王叔承,字承父,?江人。......卒於万历中。」由是知王校本最迟亦当刻於万历中。

  此本今藏中国科学院图书馆。

  5。明刊谢天瑞校本。二十四卷。卷首有「镌鹤林玉露,复古斋藏本」牌记,又有万历二十九年谢伟(天瑞之兄)所撰重刻鹤林玉露小引和柅斋车任远所撰鹤林玉露补█。目录卷一至十六为罗氏原书目录,卷十七目录前刻有「补遗」二字,据谢、车二█,以下当为谢天瑞所自撰。此从正文亦可看出,凡罗氏原书,每卷之首均标为:「鹤林玉露卷之×」和「庐陵罗大经景纶撰,武林谢天瑞起龙校」之字,而自卷十七起,每卷之首均标为:「武林谢天瑞起龙辑,古虞谢伟廉甫甫校」之字。版式为白口,单鱼尾,四周单边,书口镌「鹤林玉露」四字。半叶九行,行二十字。正文每条前列有标题,前十六卷内容次第与万历本同。

  此本今藏北京大学图书馆。据知复旦大学图书馆亦藏有此本。

  6。明稗海丛书本。十六卷。前後无序跋,无目录,正文每条前亦无标题。每条起字顶格,他行则落一格。半叶九行,行二十字。内容次第与万历本同。

  此本今藏中华书局图书馆,其他大图书馆亦间有收藏。

  7。清进修书院刊本。十六卷。卷首有「乾隆二年重镌,庐陵罗景纶先生着鹤林玉露,进修书院藏版」牌记,并有一罗氏自序及目录,卷一前有「宋庐陵罗大经景纶着,裔孙振重梓」两行。版式为白口、黑鱼尾,左右双边,上下单边,书口有「鹤林玉露」四字。半叶九行,行二十字。每条前列有标题,内容次第与万历本同。

  此本今藏北京图书馆。

  8。日本庆安元刊活字本。三册十八卷。每册六卷,各为目录。三册之中,不辨孰为先後,惟一册前有罗大经自序云「丙编」,知当为第三册。另外二册之序盖佚。每编目录之前有「新刊鹤林玉露目录」和「庐陵罗大经景纶」诸字。此本是讫今发现的日本传本中时代最早的一种。版式为黑口,花鱼尾,四周双边,书口镌「鹤林玉露」四字。半叶九行,行十九字。每条前列有标题,文内多有日本假名注音。内容与万历本基本相同,亦有万历本所无者。次第不同。

  此本即标注所谓「庆元间活字印本」。考日本长泽规矩也氏和刻本汉籍分类目录着录,当为庆安元刊本,标注作「庆元间」误。「庆安」为日本後光明天皇的年号,庆安元年相当於我国清顺治五年(一六四八),而「庆元间」(日本庆长--元和年间)则较此至少晚三十余年。

  此本今藏北京大学图书馆。

  9。日本宽文二年刊活字本。十八卷。分天、地、人三集。每集六卷,各为目录,并各存一罗氏小序。天集卷首还收有闽人黄贞昇重梓鹤林玉露题词,每卷前有「新刊鹤林玉露卷之×」诸字。版式为白口,双鱼尾,四周双边。半叶八行,行十九字。每条前列有标题,文内多有日本假名注音,内容次第与庆安本无异。人集卷末白页印有「宽文二、壬寅仲秋日,中野市右卫门梓行」等诸字。宽文为日本後西天皇和灵元天皇的年号。宽文二年是後西天皇在位的最後一年,相当於我国清康熙元年(一六六二)。

  此本今藏中华书局图书馆,其他大图书馆亦间有收藏。

  10。明钞本。六卷。卷首有罗氏自序,同庆安本丙编和宽文本人集序。卷末有记款:「嘉靖甲子,长洲陆师道手录。」此钞本是讫今所能见到的标出明确时间的鹤林玉露最早本子。每条前列有标题。目录及正文内容次第与庆安本丙编、宽文本人集基本相同。惟卷一漏抄「飞吟亭诗」一条,但被陆氏录於卷六之後,并注一「补」字;卷五无二日本本之「嬾妇」、「梅溪二端」、「多景楼诗」、「广右丁钱」、「胡忠简上书」五条;卷六无「光尧福德」、「文章性理」二条,盖亦当属漏抄。

  此本卷五之末白页有徐大临题识,字迹与钞本异。据此,知此本在清代曾为徐昂发所收藏。徐昂发,字大临,号畏垒山人。江苏长洲人。康熙三十九年进士,由庶吉士授编修,官至江西学政。有畏垒山人文集、诗集、笔记行於世。晚年居家,尤喜野史杂说。大临题识,自记写於「戊辰夏五月」,考其生平,当为乾隆十三年戊辰。

  此本今藏北京图书馆。

  11。明刊活字本。六卷。卷首有罗氏自序,同宽文本地集序。目录及内容次第与宽文本地集、庆安本乙编全同。每条前列有标题。版式为白口,黑鱼尾,左右双边,上下单边,书口镌「鹤林玉露」四字。半叶十行,行二十字。此本字迹模糊,板框█多已不清,是一个印制粗劣的活字本。此本除罗序外,前後无序跋及牌记,惟一清人於嘉庆间手写跋语,将此本目为明初活字本。

  此本今藏北京图书馆。

  另外,笔记小说大观、宋人小说等一些丛书中也收有鹤林玉露,然其版本系统均未出上述范围,故不赘述。

  二

  考察以上十一种鹤林玉露现存版本,可以分为两个系统,即以明万历本为代表的十六卷本系统和以日本庆安本为代表的十八卷本系统。虽然上述版本中有个十二卷本,但实际上是十六卷的残本,而另外两个六卷本则可归为十八卷本系统。通过进一步考察明清以来的各种目录的着录,可以说画分为两个系统是符合鹤林玉露版本流传的实际情况的。当然,在繁多的各种目录中,虽说十六卷本和十八卷本的着录是通例,但也偶有变例。如清钱曾所编述古堂书目就着录一种十卷本,又如日本濉江全善氏在经籍访古志卷四亦云「通行本凡九卷」。但通过考察现存鹤林玉露版本及着录,基本可以断定,这两个十卷或九卷的版本,大概与上述北大所藏的明十二卷本情况相似,属於残本。而不大有可能超出上述两个系统。另外,日本京都大学汉籍目录着录一种敦古斋十七卷刊本,估计就是十六卷本加上补遗一卷,仍未出十六卷本系统。

  需要指出的是,鹤林玉露流传的两个系统,是就明以後情况画分的。明以前的情况,由於未见记载,就只好暂付阙如了。

  下面,我们看一下两个系统版本的流传情况:十六卷本系统。自明代以来在国内广为流传的就是这个系统的本子,而十八卷本则甚为罕见。这一点,首先我们从前面列举的现存版本看,在国内流传的明刻本基本上都是十六卷本。第二,从着录鹤林玉露的明代目录看,焦竑国史经籍志、王圻续文献通考?经籍考、高儒百川书志、陈第世善堂藏书目、晁瑮晁氏宝文堂书目、徐勃红雨楼书目、朱睦万卷堂书目以及明末钱谦益绦云楼书目都着录为十六卷,而丝毫未提及十八卷本。第三,从清前期修四库全书看,乾隆时设四库馆,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搜求古籍,规模之大,用力之深,都是前所未有的。然而考察四库采进目录,各地进呈鹤林玉露凡三次。三次的版本,一个是十六卷钞本(此见西江第一次书目),二个是二十四卷本(即谢校本,此见浙江省第五次曝书亭呈送书目和浙江省采进遗书总录简目),均未出十六卷本系统。以四库搜求之广,尚未发见十八卷本,其罕见可知。第四,从清代几个着名学者和藏书家的书目题跋看,如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沈德寿抱经楼藏书志、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耿文光万卷精华楼藏书记、黄丕烈荛圃藏书题识、缪荃孙艺风藏书记、陆心源仪顾堂题跋等,均记作十六卷。其中缪荃孙虽记载了十八卷本,但他特别指出系日本翻刻本。第五,从全国部分大图书馆的善本书目看,如北京、北大、上海、南京、浙江等,除日本传入的十八卷本外,所着录的均为十六卷系统的版本。第六,从明代人对鹤林玉露的引用看,叶廷秀的诗谭续集摘引罗书凡三十七条,经过与两类版本一一对勘,发现文字与十六卷本基本相同,凡十六卷本误者,叶氏所引亦误。由此断定,叶氏所采来自十六卷本,并未见到十八卷本。另外,明人车任远在鹤林玉露补?中也说:「鹤林玉露一编,乃宋庐陵罗大经氏所作,为卷凡有十六,靡所遗失。」从他认为十六卷就是足本,也可知十八卷本之稀睹。综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十八卷本在明清以来确为罕见之本。

  十八卷本系统。这个系统的本子在国内虽属罕见,但在日本却颇为流行。主要流传的就是两个本子,即庆安本和宽文本。这两个本子的刊行时间均在清初,庆安本稍前。从日本人所编的一些善本书目看,似宽文本流传较广,而庆安本则较为稀见。关於宽文本,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加以解释。宽文本的扉页印有「覆明万历刻本」诸字,并在卷首附有闽人黄贞昇於明万历十二年写的重梓鹤林玉露题词,这就给人一个印象:宽文本是在明万历时传到日本去的。其实并非如此。第一,从黄贞昇的题词看,并未提及鹤林玉露的卷数,较多谈到的是罗书的意义。所以极有可能是日本的刊行者为了附益有关的资料来介绍罗书,而把当时流传到日本的十六卷本中的黄氏题词加入十八卷本的。第二,从庆安本与宽文本的关系看,宽文很明显是来自庆安本。对勘二书,凡庆安本讹误脱文,宽文本必如之。庆安本题为新刊鹤林玉露,宽文本亦如之。但是庆安本却无黄贞昇题,可知宽文本非来源於明万历本。从庆安本题为「新刊」二字看,似十八卷本在日本流传已久,此本是在旧刊本的基础上重新校订刊印的。

  题识曾记载:「如白又有宋活字版玉露,止六卷,而内二十条近刻无之,今亦摘刻於後焉。」这就是明万历本後附一卷补遗的来历。从这二十条补遗看,孙鑛所提到的六卷宋活字本,属於十八卷本的甲编,并不是今存的这个六卷活字本乙编。但「近刻无之」之语,说明了当时流行的是十六卷本。因此,估计这个六卷活字本是明代人很少见到的明初甚至更早的刻本,并不是一种臆测。?十八卷本在国内虽属罕见,但并非没有,前面所述北图藏的明六卷活字本和明陆师道六卷钞本,就属於十八卷本系统。明活字本刊印时间及刊行者均不详,一清人跋语确定为「明初活字本」,我认为这是较为正确的。此本尽管刊印粗劣,但估计刊行时间至少在明初,甚至更早些,否则十八卷本就不会如此稀睹。明南京都察院刊本孙

  陆师道钞本录於明嘉靖四十三年,比今存明刻本均早出许多。这种十八卷本的钞本在明代更是罕见。明南都院刊本载有当时着名藏书家赵琦美跋云:

  说郛载鹤林玉露三十卷,分甲乙丙三集,美家藏元本六卷,正说郛所谓甲集也,复脱其後四卷。乙巳之夏於吴门徐氏见此书钞本,宛然三十卷俱存。其家复多秘帙,必欲举而售之。其价昂甚,非三十金不可。美丁家难,囊底青蚨子母飞去殆尽,乌能胜之哉!悒悒者三年余矣。

  由此可见明代人由於稀睹而对这种十八卷系统的钞本之珍视。陆氏所本大概宋元旧刻,而抄後又藏诸箧底,未加刊刻,故世未之见。

  从十八卷本在明初基本无刊本、明人稀睹这一点看,十八卷本至迟在明初便已传到日本。晚清时,又以日本刊本的形式传回中国。

  十八卷本与十六卷本相比,哪一种较为接近罗书原貌呢?我认为,十八卷本比较接近原貌。

  第一,从篇幅上说,十八卷本多於十六卷本凡四十条。这多出的四十条,经过与书中其他条目比较,从行文风格和史实的准确性来看,皆不类後人伪托。这就说明十六卷本有散佚。

  第二,从编次上说,十八卷本分为甲乙丙三编,符合罗书原貌。这可以十八卷本现存罗大经写自三个不同时期的小序为内证。而这三个小序决非後人伪托,因为小序所言罗氏经历皆可以找到资料相印证。如罗氏在淳佑十二年写的丙编小序中云「余为临川郡从事」,而考之同治九年临川县志职官志,在「军事推官」栏下列有罗大经名,并注云:「俱淳佑年任。」另外,罗氏在鹤林玉露中也几次提到了「乙编」、「丙编」。除此之外,还可找到三条外证。外证之一,明王叔承校订本前有罗氏三小引,即十八卷本的三编自序。如果罗氏原书不分编,那又有何必要在不同时间写三篇自序呢?外证之二,前面引述的赵琦美跋,亦云「分甲乙丙三集」。外证之三,赵琦美跋云其家藏元本六卷,孙鑛跋亦提到有宋活字本六卷,今又存六卷钞本、六卷活字本,若非以六卷分编为书,那麽,即使原书散佚残阙,为何皆以六卷独存?

  第三,比较两类本子的文字,除去个别字误不计,从史实、年号、人名、地名以及脱误等情况看,十八卷本优於十六卷本。如甲编卷四「绍熙内禅」条,十六卷本从标题到内文均作「绍兴内禅」。考之宋史光宗本纪和续资治通监卷一五二,孝宗病笃及升遐而光宗拒不往视,群臣於是推宁宗即位这一事件,当发生在绍熙五年。十六卷系统本整整错出一个甲子。再如丙编卷四「日本国僧」条,十六卷本的文字只有十八卷本的一半,具有重要研究价值的有关古代日汉语对音的部分全脱。这些例子都说明十八卷本较之十六卷本更多地保持着原貌。

  第四,从明初编辑的永乐大典尚存卷帙所援引的十九条鹤林玉露看,凡十八卷与十六卷两类版本文字差异处,文字除个别外,均同於十八卷本。由此,也看出鹤林玉露在明初是以十八卷本流行的。

  其实,分编本为罗书原貌这一点,近人李盛铎在他所收藏的小字本鹤林玉露跋语中早已指出。其云:「记万历本有赵琦美一跋,谓曾见友人藏本,分五帙三十卷,以此见分帙之本,实为罗氏原书。」

  那麽,十八卷本与十六卷本之间具有什麽关系呢?仔细将二者加以对照,就会发现这两类版本在卷次分合上是极为接近的,请看下表:

  十八卷本      十六卷本        十八卷本      十六卷本      十八卷本      十六卷本

  甲编卷一 【 注一:十八卷本甲编卷一    乙编卷一      卷七        丙编卷一      卷一

  凡二十九条,其中有十六卷本

  补遗十五条,卷四有七条,卷

  五有五条,卷十一有二条。】


  甲编卷二 【 注二:十八卷本甲编卷二    乙编卷二      卷八        丙编卷二      卷二

  凡三十三条,其中有十六卷本

  补遗一条,卷五有六条,卷六

  有十一条,卷九有五条,卷十

  一有一条,卷十二有四条,卷

  十三有四条,卷十五有一条。】


  甲编卷三      卷十三         乙编卷三      卷九        丙编卷三      卷三

  甲编卷四      卷十四         乙编卷四      卷十        丙编卷四      卷四

  甲编卷五      卷十五         乙编卷五      卷十一       丙编卷五      卷五

  甲编卷六      卷十六         乙编卷六      卷十二       丙编卷六      卷六

  两类版本卷次分合基本相应,但并不完全相同,还有当在相应的此卷而见於彼卷的个别条目。但总的来看,十八卷与十六卷两个系统的本子,关系是很密切的。估计十六卷本是在十八卷本编次散乱并佚失一些条目後,重行编次而成的。

  最後还有一个问题,作为比较接近原貌的十八卷本,有否散佚呢?经初步考察,尚未发现这种情况。首先,从文人引用看,如明代叶廷秀在诗谭续集中引用的三十七条,均未超出今本鹤林玉露。其次,从各种类书看,如在残存的七百九十五卷永乐大典中,引鹤林玉露凡十九条,亦无一条超出今本。由此可见,这部宋人笔记基本没有散佚,起码从明初以来如此。然而,也许有人会问:前面所引赵琦美跋说到的「三十卷」又怎样解释?我想,正如十八卷可以并为十六卷一样,如果编次不同,同样多的内容也是可以分为三十卷以至更多的。因此说,三十卷本大概是与今本编次不同的一个亡佚本。也许,三十卷本纯属「子虚乌有」,因为第一,从各种书目中没有反映;第二,今本说郛记载为「甲乙丙集十八卷」,与赵氏所云不同。而赵氏云「家藏元本六卷,正说郛甲集也,复脱其後四卷」这句话,除去「脱其後四卷」大概是他见到所谓三十卷本之後的臆测外,恰恰说明鹤林玉露在元代就是以六卷为编的十八卷本。

  附录三 诸书题跋

  (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二一子部杂家类

  鹤林玉露十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宋罗大经撰。大经字景纶,庐陵人。事蹟无考,惟所记竹谷老人畏说一条,有「同年欧阳景颜」语,知尝登第。又高登忤秦桧一条,有「为容州法曹掾」语,知尝官岭南耳。其书体例在诗话、语录之间,详於议论而略於考证。所引多朱子、张栻、真德秀、魏了翁、杨万里语,而又兼推陆九渊。极称欧阳修、苏轼之文,而又谓司马光资治通监且为虚费精力,何况吕祖谦文监。既引张栻之说谓词科不可习,又引真德秀之说谓词科当习。大抵本文章之士而兼慕道学之名,故每持两端,不能归一。然要其大旨,固不谬於圣贤也。陈耀文学林就正讥其载冯京偷狗赋乃捃摭滕元发事,伪托於京。今检侯鲭录所载滕赋,信然。盖是书多因事抒论,不甚以记事为主。偶据传闻,不复考核,其疏漏固不足异耳。

  (二)明南京都察院刊本林大黼识

  院斋中旧藏有鹤林玉露刻板,亦不知起於何时,顾岁久字多蠹蚀,不便观览,颇为全书之累。黼偶闻之台长慕林张公,遂捐俸锾黼,为重校而梓之凡二十余板,是书焕然如新刻矣。夫览者获覩全书於斯,时重思修葺於异日,则是书之传,其未艾也。时万历七年首夏之望,莆田林大黼识。

  (三)明南京都察院刊本孙鑛题识

  余家旧有鹤林玉露四帙,颇精好,常珍护之。後承乏行间,抵辽阳臬司。以刊籍来玉露在焉。板适与家藏同,然稍模糊矣。近起南台,台亦有玉露刻,而字较瘦,似从辽翻出者,蠹蚀尤甚。前此台僚林君曾为补葺,稍可读。余时刻□擕所藏本来正之。然邢子才有言,误书思之,更是一适。繙数过,稍加雌黄。会余转南兵,而台僚赵君如白来。如白者,少宰定宇公子也。雅好博古,所积宋诸说家甚多。余乃以校本托之。君因与僚友赵君元茂逐字刊正,以付刻工。如白又有宋活字板玉露,止六卷。而内二十条近刻无之,今亦摘刻於後焉。景纶盖积学好修之士,诗文席欧苏,议论依程朱,而其笔力亦足以发之。所记述大约劲快可人意。第十三卷内熙宁绍兴士大夫肺肠骨髓之说,尤为中的。惜其事业不显,微此籍则几无传矣。然范旗叟帅岭西,景纶在幕,不数月即畀以一职状。嗟乎,南渡後亦有锺期如此哉!至谓圣贤或不豪杰,余每读至此,辄黯然低回者久之。

  万历戊申二月甲子,余姚孙鑛识。

  (四)明南京都察院刊本赵琦美跋

  说郛载鹤林玉露三十卷,分甲乙丙三集,美家藏元本六卷,正说郛所谓甲集也,复脱其後四卷。乙巳之夏於吴门徐氏见此书钞本,宛然三十卷俱存。其家复多秘帙,必欲举而售之。其价昂甚,非三十金不可。美丁家难,囊底青蚨子母飞去殆尽,乌能胜之哉!悒悒者三年余矣。今兹大司马孙老先生欲重修留台旧本,美实承先生之命暨堂翁丁老先生之委,董其双对。凡增若干条,正其为脱亦若干条,虽略可句,讫不得为全书。岂离合显晦亦有冥冥者宰之,如所谓求有道而得有命不可致然欤!

  时万历三十六年戊申四月之吉,南京都察院照磨所照磨海虞赵琦美谨跋。

  (五)日本宽文本覆明黄贞升重梓鹤林玉露题词

  士君子达则龙翔,舍则鸿举,总之抽绎千古,旁采艺林而已。不佞幼读博士家书,雅无所好。一日,购鹤林玉露一书,取而读之,则忘食忘寝,奚获拱璧哉?寒可无衣,饥可无食,陆可无车,水可无楫,而是籍不可一日废也,辟之手足耳目焉。余诚何心哉?怒读之则喜,愁读之则驩,困读之则苏,悲读之则平。徐而读之,则万虑以澄,百节以融,耳目以通,肺腑以清;急而读之,则兰桂倏馨,云霞倏生,凤鸟倏翔,蛟龙倏鸣;远而读之,则天以之青,日以之明,江以之流,海以之停。洸洸洋洋,总总鳞鳞。是书何书哉?信哉!大有益於人世,而非徒流连光景日露风云而已也。景纶罗君,博雅君子也。当宦成之後,勒一家之言。皇王帝伯,罔不精研;山川人物,罔不品题;歌词诗骚,无不备采;至诸史群书散而未备者,皆悉心攻究。令後之读者,披浮云而观青天,回狂澜而赴巨海,功不浅浅哉!功不浅浅哉!余不佞,沉潜翫味,盖亦有年,今因剞劂氏之恳,用僭数言,以彰罗君之美。後之学语者,真雀噪檐前耳,乌能如景纶君鹤舞云中哉!谨序。

  万历甲申一阳月下浣之吉,闽後学黄贞升撰。

  (六)叶润山先生全书册一六诗谭续集题识

  鹤林玉露,乃宋儒罗大经景纶所着也。其言以紫阳为鹄,学术治道多有发明,而不离王道。甚矣,其有补於诗教也。原编不尽谭诗,兹辑其谭诗之有用者,附诗谭後,俱仍元本,但附僭评云。

  东鲁谦斋叶廷秀识。

  (七)徐大临识陆师道钞本

  此书谈山居闲适之趣,可以动悟,政恐缨緌之流以为不情语耳。余自出春明十余年,日涉此境,深解其趣,所谓一日清福,上帝所靳,吾辈不可□知足,为达者笑也。

  戊辰夏五月徐大临识。

  【 案,此识手书於陆钞本卷五之末白页,字迹与钞本异。】

  (八)明谢伟重刻鹤林玉露小引

  不佞髫年侍王父彭泽公,尝见乎一编曰鹤林玉露也者,不佞因得而寓目焉。若奇花丽卉,不忍舍去。时且以攻经生言,亟不交睫。又若而年矣,家弟天瑞,翩翩慕古,尤工声律。尝订玉屑、韵语诸编,以为骚场旗鼓,复有味乎斯编也,亲校雠其亥豕,将授之剞劂,而问言於不佞。不佞观今词翰家,奚翅塚壁无遗藏,即梵音鬼状、俚语淫章种种,出而灾之木矣。蛩韵蛙鸣,都成鼓吹,矧奇花丽卉独缺然也乎哉!今其书俱在,即分锦碎绮合麝和芸句之必有炫其华而袭其香者,且其弹射处尽堪箴铭,是宜永其传矣。然庐陵所财多宋事,家弟复汇采己所尝见闻,以补庐陵之不逮,题之曰补,以并行於世。苦心哉!苦心哉!不佞嘉家弟之嗜古而因动手泽之感也,乃呼毛颖氏而为之引其端。

  万历辛丑中秋,越人谢伟譔。

  【 案,此引刻於谢天瑞校本卷首。】

  (九)明车任远鹤林玉露补?

  鹤林玉露一编,乃宋庐陵罗大经氏所作,为卷凡十有六,靡所遗失,宜若无补焉。补之自会稽谢天瑞甫始。於意云何?贵有传书也。觚翰之士,慕尚各殊。上焉者,务吊诡以傲人,以其所不知必抉汲冢之藏策、采灵威之秘文以为快;其下者,句披字角,第染指於四库之余,辄津津自负为边笥邺架,奈何不朽立言者哉!余以所覩,亡论丘索以还,西京以上,即偏记一家,动靡竹素者,奚啻亿计!大要田百氏以供扫除之役而已。又其文多不雅驯,不足以扬於千古。若罗氏之编,博而匪滥,醇而寡疵,有所论刺而不伤於掊击,有所援叙而不流於浮夸。大者足以纪名贤诸君子之行业文章,咸可楷式;而小者搜奇剔幽,以极夫花木昆虫之致,可谓美爱而传者矣。谢天瑞雅意复古,多所博列家言,其於是编而务为补之者,将无食大官之饍,而隽永其味,倘亦有加餐意乎?即未知其所补者作何语,然着述之理,古今一辄,譬其善导水者,流合成川;接木者,根移而生干。问其为玉露可居,何必尽庐陵氏也哉!洛诵之孙闇於拟议,谓蛇固无足珍而亦局局者耳。余知其飞以累瓦谈也,漫为之题识如此。

  柅斋车任远。

  (一0)明六卷活字本清人跋语

  鹤林玉露,余旧藏明万历间谢天瑞校本,共补遗计廿四卷。此明初活字板,吴人顾元庆藏本,止六卷,首尾完备。与谢本校勘,即谢本七卷起至十二卷止。内谢本所不录者,陈子衿传、转丸鸣镝二则。谢本句语脱佚藉以补足,旧刻之可珍如是。不知当初何以止六卷,或罗公初刻本如是了?陈子衿传全用诗经,亦罗君之戏笔耶!

  嘉庆丙子九月朔柯溪□刈稻跋。

  【 案,此跋系手书於明六卷活字本之後。】

  (一一)天禄琳琅书目後编卷一0元版子部

  鹤林玉露一函四册,宋罗大经撰。大经字景纶,庐陵人,登第,曾为容州法曹掾,余未详。书十六卷,凡四百三十五条。杂纪时事,议论诗文,多本宋时诸儒语录。无序跋刊刻年月。

  (一二)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一九

  鹤林玉露十六卷,旧钞本,庐陵罗大经景纶。

  卷端有景纶自序,时淳佑戊申正月望日。乾隆辛未,花溪许昂霄为门人张芷斋校正,後有乾隆癸巳腊月八日张载华勘毕题字。

  鹤林玉露十六卷,明万历刊修本。

  前列目录,後有木记云:「院斋中旧有鹤林玉露刻版,亦不知起於何时,顾岁久字多蠹蚀,不便观览,黼偶闻之台长慕林张公,遂捐俸授黼,重校梓凡二十余版,焕然如新刻矣。万历七年莆田林大黼识。」有张侹造无崎梧桐月诸印。

  (一三)沈德寿抱经楼藏书志卷四四

  鹤林玉露十六卷,明刊本,御儿吕氏旧藏,宋庐陵罗大经景纶撰。卷首有御儿南城吕氏家藏印,朱文,方印。难寻几世好书人,朱文,长印。颖冬书屋,朱文、方印。贝墉,白文,方印。简香居士,朱文,方印。友墨庵书,阳文,方印。

  (一四)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明小字本鹤林玉露後补录清许濬手写题识

  全书为恨。兹获是集,如枯吻之茗,寒体之纩。展读之次,为快可知。且字工楮洁,非近世剞劂所及。宋末迄今,四百余载,旧物希觏,尤足珍袭。但前失自序,後缺补遗,复於藏书家借录,以成全壁。因思昔人所称景纶诗文席欧苏,议论依程朱,诚积学好修之士,而终沉下位,不克表见,仅得范旗叟所识,赏而莫竟其用,向非此书,遂泯泯没世也乎!然则士之立言又曷可少哉!呜呼,况後之学识不及景纶者,有不与艹木同腐也乎!余又不禁自悼矣。?余尝从类书小品见所引鹤林玉露诸则,喜其学问纯正,识力典博。慱辄以未

  康熙二十七年戊辰正月,懦庵许濬致远重为装演补录并识。

  (一五)瞿镛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卷一六

  鹤林玉露十六卷,明刊本,宋罗大经撰,并序。此明初覆刻宋本,失去自序,邑人许濬钞补,间加校订。卷首有夏父魏氏仲子私记二朱记。

  (一六)周中孚郑堂读书记卷五六

  鹤林玉露十六卷。明刊本。宋罗大经撰。大经字景纶,庐陵人,尝登第,官容州法曹掾。四库全书着录,书录解题、通考、宋志俱不载。倪氏宋志补、焦氏经籍志始载之。是书杂记所得,或似语录,或似诗话。不以考证为事,而以议论为工。故援引典籍,每多舛误,叙述见闻,亦少详核。其中多引朱文公、张南轩、真西山、魏鹤山之说,知其宗旨乃在道学,尚不似寻常杂家多惑溺於二氏也。说郛仅节录一卷,不足以见其长。前後俱无序跋,恐佚脱尔。

  (一七)曾钊面城楼集钞卷二鹤林玉露跋

  鹤林玉露十六卷,补遗一卷,宋罗大经撰。其书持论颇正,所记琐事亦足资考据。惟李泰伯不喜孟子、赵师(睾廾)犬吠二事已为前人驳正。至檀弓一条,又谓「梁木其坏」下,古本有「则吾将安伏」句。考郑注「梁木众木所放」,则汉经师相传无此句矣。高庙配享一条谓洪容斋在翰苑以吕颐浩等四人为请。考朝野杂记,思陵复土,洪迈奏以四人配享。思陵复土在淳熙十四年。洪迈传,淳熙改元,进焕章阁学士,知绍兴府。则奏请配享时,容斋非在翰苑矣。绍熙甲寅一条谓寿皇升遐,上不能丧,群臣牵衣至福宁殿。考宋史光宗本纪、留正传皆在寿王未崩之前,为请上过宫候疾事。又牵裾只留正一人,群臣但随入宁寿宫耳。则牵裾亦非群臣矣。自古盗贼败绩脱身一条谓黄巢髡发为僧。考黄巢之杀,唐书有明文。则「铁衣着尽着僧衣」之句,非巢语矣。盖详於议论略於考订,大抵宋人说部多然。然书中如韩平原为南尉,秦桧自金归诸条,亦足补史之未备也。庚辰六月二十三日读毕,中夜得█,挑灯记之。

  (一八)黄丕烈荛圃藏书题识再续录卷二

  鹤林玉露十六卷,明刻本。庚辰小春之望日,访友至武林,因遍观书肆。於青云街之宝书堂见插架有旧刻鹤林玉露,余取阅之。主人曰:此瓶花斋故物也,卷端墨书几行及蝉华一印,即吴公手书而加以钤记者。余虽未识其手迹,重是旧本,归之。卷八尾偶失,瓶花斋已录别纸,而俗手剜改痕迹显然,是可叹耳。归坐雨窗,复翁记。

  卷端有印长方样者,因纸损不可识别。钱唐何君梦华曰:此「绣谷熏习」四字也。盖吴尺凫近在杭州,故梦华以同乡稔知之。昔贤苦心购书,虽後不无散佚,而流风余韵犹留於後人齿颊间,较诸良田美产转换他家不复溯其主名者,何啻霄壤耶!书此,为物主一吐气耳。复翁。辛巳二月装成,原损失处以别本手补其字。卷十六叶十一行「征」字,别本模糊存「彳」旁,此本存一底,以意定为「征」字。俟更考之,其别本字有胜於此者,亦略识之。荛夫。

  (一九)缪荃孙艺风藏书记卷二

  鹤林玉露十六卷,明南台旧刻本。万历七年莆田林大黼补二十余板。至三十七年,余姚孙鑛属赵元茂、赵如白逐字刊正。又得宋活字六卷本,摭二十条为补遗,擅自为之跋。收藏有润州蒋氏藏书朱文长印。

  鹤林玉露十八卷,日本翻明万历甲申刊本。分天地人三集,每集六卷,均有景纶小序,每卷序次亦不同,有明黄贞序。

  (二0)陆心源仪顾堂题跋卷八鹤林玉露跋

  鹤林玉露,十六卷,明刊本,题曰庐陵罗大经景纶。愚案:南宋时,江西有两罗大经。其一吉水人,嘉定十五年壬午解试,宝庆二年进士;其一咸淳九年解试,庐陵人,未尝第进士。以时代揆之,当以宝庆进士为近。其人累官容州法曹掾,摄校官,立高登祠於学宫,并祀吴元美,见江西通志及本书。其卷十六记竹谷老人畏说一条,有「同年欧阳景贤」语,景贤当即欧阳玮之字,发解称同年,自宋已然矣。

  (二一)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明小字本鹤林玉露前钞配近人李盛铎记

  鹤林玉露,明刻本有万历中南台修补本,有小字本。南台本多补遗一卷,此本後钞补数叶是也。别有日本刻本,前有淳佑壬子罗景纶一序,为各本所无。其书分为三帙,每帙六卷,以校此小字本,前二卷尚无大异,四卷以後,则每卷尾比此或少数条,间亦有多数条者,次序亦多颠倒。此书第七卷即彼第二帙之第一卷,复则以次递推此书第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彼书第三帙之三、四、五、六等卷。而彼书第三帙一、二两卷则此书之补遗及他卷卷尾所多者在焉。二书次第如此不同,决然同出一源可知。记万历本有赵琦美一跋,谓尝见友人藏本,分五帙三十卷,以此见分帙之本,实为罗氏原书。倭本所多罗序即丙编之序,但何时合并,不可考矣。甲寅大暑後三日盛铎记。

  (二二)夏敬观商务覆日本宽文本跋语

  右鹤林玉露十八卷,宋罗大经撰。大经字景纶,庐陵人。吉水县志称其为宝庆二年进士,本书中自称为容州法曹掾,知其以进士尝官岭南而已,事蹟他无可考。是书明武林谢天瑞起龙校刊本,万历七年莆田林大黼刊修本,商维濬稗海本,均十六卷,次第无异同,惟稗海多补遗一卷。丛书堂钞本说郛题甲乙丙集十八卷,日本宽文二年翻刻万历本题天地人三集,每集六卷,皆有大经自序。天集序於淳佑戊申,地集序於淳佑辛亥,人集序於淳佑壬子。说郛、稗海惟存戊申一序,而稗海又以缀於卷终,盖明世诸刻次序皆已颠倒,惟说郛所据,尚为原书之旧也。此本依日本宽文翻刻校印。以诸本互勘,多四十则,商本补遗,才得其半。日本流传中国典籍多得古本,验以此书洵然。惟书中年号人名上率加「宋」字,疑翻刊时所妄增,然明刻诸本六卷以前及第十三卷亦如之,或元人刻本已若是欤?林本後有木记云:「院斋中旧有鹤林玉露刻版,亦不知起於何时,顾岁久字多蠹蚀,不便观览,黼偶闻之台长慕林张公,遂捐俸授黼,重校梓凡二十余版,焕然如新刻矣。」涵芬楼藏有一本,与林大黼刊修本行款无异,当系未刊修以前者。勘与谢本、商本,无甚出入,而林氏刊修,率臆改臆补。故是编凡林本独异之字,均不入校。钱塘丁氏书目列林刊於善本,盖未深考也。己未仲夏,新建夏敬观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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