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不下带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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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带编卷七

 

   杂缀兼诗话

  山阴耸翁 金埴 苑荪一字小郯  述

  谚以人之作 事玩忽不经意,谓之「撇在脑後」者,语本於宋时伶伦之口。杨存中在建康军,以美玉琢成双胜帽环进高庙,为尚御裹,谓之「二胜环」 一作鐶。 取两宫北还之兆。偶一伶在御旁,高宗指环示之:「此杨太进来,名二胜环。」伶接奏云:「可惜二胜环,且掉在脑後!」至今传其语。

  朱太史竹垞彜尊与彭侍郎羡门孙遹,并精说文之学。二公一日偶坐,论晰数字,义无遗蕴。彭询朱云:「君平生识此等字几所於胸中?」答言:「约字二千。」朱还问:「君识几所?」答云:「仅三百耳。」观两公之言,则字岂易识乎哉!

  嘉兴郡将右军营,有何、徐二胥者。一爱读庄,一爱读骚。严州王君彦成大仁目击为予言。予谓,无论二人於是书读而能解与否,而其人十倍兵胥矣!

  王丞相欲进拟辛幼安除一师,周益公坚不允。王问周:「幼安帅材,何不用之?」益公曰:「不然。凡幼安所杀人命,在吾辈执笔者当之。」埴览古至此,不觉手额颂叹曰:「嗟乎!今安得此仁人君子之言也。」夫此言,固为用将者戒,而由此推之,凡世之当官判事,狱吏定刑,及一切入幕主文之法家,其执笔时,可不以益公之语切切警省乎!倘稍有寃抑,一着点墨,则人命立休於笔下。非惟归曲当躬,而且子孙延祸,可畏也哉!予乡姻识多明法者,率皆少习刑名,老於宾幕。予见之,必以此段丁宁告戒焉。

  有宗室,号风角主人,性不慕荣贵,饱学闲恬,而目善监貌。视一切谈柳庄麻衣术者,蔑如也。先皇征噶尔丹,命将授师皆决之於风角主人,相其具福命者始遣之。及全师凯归,上谓之曰:「尔可以相天下士矣!」欲爵之,力辞免,人因呼为「天士」。自题於堂曰:「风尘监别英雄色,寒陋生辜帝室宗。」

  雍正壬子 十年 邸报载:「本年六月初五日,山东钜野县李家庄李恩家牛产麒麟一只,长一尺八寸,麕身牛尾,头含肉角,顶带旋毛,目如水晶,额如白玉。通身鳞甲青色,甲缝皆有紫羢毛。脊背黑色三节,中节毛皆直竖,前节毛向前,後节毛向後。胯腹蹄踠皆有白毫。尾长五寸五分,尾尖有黑毛四缕。生时金光缭绕,历辰、巳二时始散。抚臣岳某奏於朝。忆康熙己巳 二十八年 正月二十一日,余姚县乌山民家产一麟,未匝月而先皇驾杭州。 时浙江第一幸。 先是,献者韬於箧,人衆难启。埴与西河毛太史诣藩中,亦不得一观。後闻以邨媪狎视,怒目而毙。太史谓予曰:「圣人将临,灵物一见 仝现 ,便为上瑞。未闻景星常在天也。」

  郭恕先於绢素一角作远山数峰。马远水墨西湖十景册,画不满幅,人称为「马一角」。 姚云东诗:「宋家内院马一角」是也。 彼非不能布满也,盖方寸具千里之势耳。

  怀素观夏云随风,顿悟笔意。翟院深 宋人。 见浮云在空,宛若奇峰绝壁,可为画范。 翟,营丘人。师李成山水。为本郡伶人。郡宴,方击鼓,顿失节奏,守诘之,翟对曰:「性本好画。操挝之次,忽见浮云在空,宛若奇峰绝壁,目不两视,故失其节。」守命为画,果有疏突之势,甚异而礼之。 夫云在天边,人接於目,则一悟笔意,一为画范。眼前景致,人都不解。领取会心,岂在远耶!

  杨惠之与吴道子同师,道子画成名,乃转而为塑。 惠之以塑像名于唐。 张南本与孙位共学,位画水得誉,乃转而画火。二人不但藏拙,且可争奇。凡为文者,必能与人争奇,则自开生面,方为哲匠、生龙。

  往予客广陵,有勾栏风月生李二郎汉宗者,见予题梨园会馆一律, 从来名彦赏名优,欲访梨园第一流。拾翠几羣从茂苑,千金一唱在扬州。定偕侯白为声党,还倩秦青作教头。歌吹竹西能不羡,更知谁占十三楼。 谒予请见,自言能诵当代名公之诗。予询以诵得何诗?答云:「近诵得寒邨郑太史晓行句:『野水无桥驱马度,晓星如月照人行。』何其明了易诵!吾浅人耳,解深奥乎?」且向予索寒邨集。噫!勾栏乃有此生耶!盖李郎为邗上巨豪善文咏之马君秋玉曰琯所赏契,延导师课以诗。凡秋玉所着与所称之妙词,义显者多能心解而挂口。香山老妪忽变为柔曼歌郎,想见一段绦幛风流。而吴苑兴虫,亦增却许多光价矣!时称以梨园弟子为兴虫。

  古人笃於亡友,义勇之为,莫如为友归榇一事,如任末力致友人董奉德丧至墓所,申屠蟠亲送同学王子居丧还乡里。又如曹敞之葬吴章,孔车之葬主父偃;胡典之葬王吉,朱伯厚之葬陈蕃,胡腾之葬窦武,郭亮之葬李固,......是皆青史表彰,为千秋谭美。东阳李紫来凤雏,才气盖代。作令归,忤其邑宰,屈毙於都,郑南谿为归其榇。南谿尝谓埴曰:「性於朋娅党族间,凡见告以丧、婚、疾、患数大端,而力应其请者,每岁中无月无之。」今南谿垂老矣!三十年义勇,卒弗少怠。而吾虞其力殚产耗,年来荒馑洊经,友之旅殁者,不胜偻指。南谿亦安能悉使之返骨家山耶!是在笃友之士,踵南谿而行之,毋让古人为也。

  仇广文丹植廷桂,少宰沧柱子。一生不沾阳道,或偶迹闺房,即音响聆於隔帘,辄濡流委顿,气索而出,况亲面近 去声。 前耶!俗以临阵却退谓之「到门跪」。丹植何待到门哉!可谓背色人矣!有无名氏讥以诗云:「人慾如何没分君?但聆一哂便销魂。瞋君不待到门跪,未到夫人门跪门。」闻者无不抚手。

  洪君昉思送人游淮又之粤东诗云:「尉陀将漂母,传说到如今。孰进王孙饭?谁投陆贾金?淮流千里远,粤岭万重深。厚意时人少,天涯莫浪寻。」送之而实止之,得古人赠言之意。且一气贯注,诗法紧严。西河尝评昉思五字律,酷似唐人。其气韵神味,格意思旨,虽似极平,而唐人梱奥,自是如此。近好新者,率以庸淡目之,此犹观旧玉者,不以其神韵,而以其驳蚀,可乎?

  吾浙闾俗目秀才有二等:一以揽事过钱公门,饮肆污生涯者,号曰「荤饭」,以其终日餍酒肉也。一以儒雅萧寒,甘守淡泊殚苦功者,号曰「菜羹」,以其能咬菜根也。竹垞太史戏为一谣云:「秀才贬号为荤饭,寒士褒称是菜羹。肥秽尽耽荤饭饱,清癯常吃菜羹生。 宋谚:「苏父生,吃菜羹。」 菜羹生,荤饭饱,眼前莫论恶与好。三年看尔各求名,肥秽者斥清癯成。」

  昔上官昭容在娠时,母梦巨人授之大秤曰:「以是称量天下。」产则女也。母曰:「称量天下,岂即汝乎?」孩遂哑哑应之曰:「是。」後昭容奉诏登彩楼,校阅羣臣昆明池应制诗,各飞片纸下 楼,而殿 音店 。以沈、宋两人之作,评其落句。 佺期云:「微臣衰朽质,羞覩豫章材。」之问云:「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 则抑沈而扬宋。一以颓索气竭,一以陡举後劲也。孰不以昭容之去取为当哉!独南谿则不谓然。南谿曰:「崇让知矜,斯为载道之器。沈贬己废质,而企彼良材,非让乎?宋夸以月而衒以珠,非矜乎?盖沈诗下 人,宋诗上 人。君子不欲多上人,而孔子以虑以下人为达,奈何抑沈而扬宋?使昭容当日能反之而抑者扬之,扬者抑之,斯足以徵其窈窕之德而称量天下;乃徒抱宫闱巨眼之虚名,仅可否於句调通塞之间,不求合於道。而古今无一人议之者,何哉?」南谿斯言,则真能称量者矣!其生平雅好月旦,而称诗以道为归,多若此。士林韪之。当惊姜之夕,尊人寒邨太史亦梦人持秤入门而南谿生,因小字阿衡。孰谓权衡在巾帼耶!

  不下带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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