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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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在津沽,其地正在天津老城(卫)与大沽口之间,海河一个大旧弯环处(已裁弯取直)的东 南岸,所以我是“饮海河水长大的”一个村童。海河水哺育了我,那水美得很,既不咸,也 不苦涩腻。但海河水实际上是什么水呢?

这可说来话长。

乡亲父老口头常语,有两句话:一是“退海地”,二是“九河下梢”。此二语意味深长极了 。

退海地者,是说沧海桑田之变,一点儿不虚——这可以追溯到麻姑仙人告诉人们说的那种亿 万年的大变迁,“又见东海扬尘矣”!海又在向陆地演化。我出生之地,就曾有远古的“贝 壳堤”(海岸遗痕)。

九河下梢者,是说大禹治水,为救华夏生灵,疏导九河,九河之水汇于此处入海。

这也不是“神话”,全系“人史”。黄河几度改道,在宋朝还曾由此入海。辽、宋对峙时, 这条河叫做“界河”(界,古音 jài。j、h 二音常对转,如偈、喝二字 之音即其理也), 故“海河”实“界河”之音转(到元代,已无对峙交界,故忌“界河”之名,改称“海河” 了)。而天津(明永乐年方改此名)本名直沽,直沽除了到“三岔口”才汇入南北运河水之外 ,其主源却是出自北京!

北京古时(尤其西北郊),遍地是伏泉,随处涌出——故有一地得“万泉庄”之名。此万泉甘 露,汇为河流,由京城西北门(德胜门)入城,是为御河(包括北、中、南三海)。御河由城东 南角出城,是为通汇(惠)河。通汇河经过多座闸桥(地高下降数丈)至通州,始名潞河。通州 至天津,又名白河。白河方是海河的主源。

这么一讲,我自幼喝的海河水,其实是神皋禹甸、“帝里皇州”这块大宝地(风水地)的甘泉 玉水流到我家门前的不同寻常的水啊!

九河下梢,是民间口语,若在文词,则是“百川之尾闾”。“九”非实数死义,古以九为最 多的代表数也。尾闾乃一个生命体的“下部”排泄之部位;移在地理上讲,就是百川入海的 最低洼之势。所以当地父老也有一个“经验论”:这地方的人家,财富易积而不久即归消完 荡尽——没有百年的“世业”与“名门”。

我看这是有道理的:九河挟八方的泥沙俱下,淤垫甚剧,这就带来了“宝”,也带来了污秽 。是以此地的“人物”风土,情况十分之“杂”。

退海地,古语谓之“海滨赤卤之区”,就是盐碱地,寸草不生。可是此种土壤一经引河(淡 水)灌溉,即变为十分肥沃的良田,岂止“生桑”而已,驰名海宇的“小站稻”,实即由此 而生。

小站者,袁世凯练兵时所设许多大站、小站之一站也,然后来已转为一个地点的专名,其他 站名皆不彰,或归消失。但“小站稻”者,又转为泛词,即今津沽(市东南区)一带开发的水 田,皆名米良种的产地。因此,这儿的民户(相对而言)是富庶的,极贫者甚少,鱼米之乡, 几乎绝大多数人家是能吃这种饭的,这与内陆的真正农村迥然不同,没有十分困苦的景象与 实况。

这儿遍地是小河、小溪、小汊(积水塘),很多古老的干涸小水道遗迹也多得很。有水之处, 芳草碧芦,菜畦绿树,一望无际。这与江南的“小桥流水”或水巷高桥的风格,自然不必强 牵硬比,可是自然环境之美,令我总是想念而神往。

这么好的条件,理应大出人才吧?谁知不然。依我的观察体会,此地的人禀赋资质很高明, 到处有之,可只是难成大器,差不多都是失学失教,早废早亡……

此为何故?很简单:文化教育十分落后,无人重视,亦无有力者为之倡导发扬。这就是最可 惜的一个“要害”,想起来我就感慨叹息。

我絮絮而讲述这些,读者会感兴趣吗?怕是未必 。但我的用意是:肯来读此拙着的诸君,总要“了解”一下我这个人,而“了解”的第一层 ,就是明白我所以为我者(形成了我这样的人),原来是在此种样式的“时空”、“风水”之 中出生而长大的,我怎么也“脱离”不了那一切的“组构”与“陶冶”呀!

诗曰:

碧海红桑系我思,旧时风土几人题。

而今水涸缘何故?芦荻帆樯只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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