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论语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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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曰篇第二十

 

  (一)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尧曰,咨:[光案:“尧曰,咨”之逗号,东大版原作“尧曰:咨”之冒号。]“尧曰”以下乃尧命舜而禅以帝位之辞。[光案:“‘尧曰’以下乃尧命舜而禅以帝位之辞”,东大版原作“尧曰以下乃尧命舜而禅以帝位之辞”,“尧曰”二字无引号。]咨,嗟叹声。

  天之历数在尔躬:历,即历字,犹次也。历数,谓帝王相继之次第,犹岁时节气之先後。历数在尔躬,犹云天命在尔身。

  允执其中:允,信义。中,谓中正之道。谓汝宜保持中正之道以膺此天之历数。一说:允执其中,谓践帝位。古训“皇极”为“大中”。[光案:“古训‘皇极’为‘大中’”,东大版原作“古训皇极为大中”,“皇极”与“大中”二处无引号。]是亦汉时自古相传之说。

  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苟四海人民皆陷於困穷之境,则君禄亦永绝。

  舜亦以命禹:舜亦用尧命己之辞以命於禹。

  曰,予小子履:[光案:“曰,予小子履”之逗号,东大版原作“曰:予小子履”之冒号。]履,商汤名。或说此处曰字上当脱一汤字。此下为商汤祷雨,以身代牲,为民受罪之辞。或说乃商汤伐桀告天之文。非也。

  敢用玄牡:用一黑公牛为牺以祭告於天。或说夏尚黑,汤在其时未变夏礼,故用玄牡。[光案:“玄牡。”之句号,东大版原作“玄牡,”之逗号。]疑非也。或说汤既以身为牲,不宜复用玄牡。《鲁论》、《齐论》皆无此四字。[光案:“鲁论、齐论皆无此四字”之有一顿号,东大版原作“鲁论齐论皆无此四字”之无一顿号。]

  敢昭告於皇皇后帝:[光案:“昭告於”之“於”,依正文,乃“于”之误植。若然,则三民版、东大版、联经版俱误。]昭,明义。皇皇后帝,《墨子》〈兼爱篇〉作“上天后”。[光案:“墨子兼爱篇作‘上天后’”,东大版原作“墨子兼爱篇作上天后”,“上天后”三字无引号。]

  有罪不敢赦:凡有罪者,汤自言不敢擅赦也。

  帝臣不蔽,简在帝心:凡天下贤者,皆上帝之臣,汤自言不敢蔽。简,选择义。简在帝心,惟帝所命也。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吕氏春秋》:“汤克夏,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以身祷於桑林,曰:‘余一身有罪,无及万方。’”[光案:“吕氏春秋:“汤克夏,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以身祷於桑林,曰:‘余一身有罪,无及万方。’””之“吕氏春秋:”下有一引号,东大版原作“吕氏春秋:汤克夏,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以身祷於桑林,曰:“余一身有罪,无及万方。””之“吕氏春秋:”下无一引号。]古者贵贱皆自称朕,秦以後始定朕为至尊之自称。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吕氏》曰:“万方有罪,在余一人。”可证此为大旱祷雨之辞,非伐桀辞。

  周有大赉,善人是富:此以下,述武王事。赉,赐予义。言周家受天大赐,富於善人,“有乱臣十人”是也。[光案:“‘有乱臣十人’是也”,东大版原作“有乱臣十人是也”,“有乱臣十人”五字无引号。]或说:武王克商,大封於庙,建国授土,皆善人也。是富犹言是贵。

  虽有周亲,不如仁人:周,至义。亲,近义。周亲不如仁人,文武用心如此,故能特富於善人。或说纣王亲虽多,[光案:“纣王亲虽多”,似不辞,宜作“纣王亲虽多”。强调纣之王亲国戚,不在强调纣之为王也。]不如周家之多仁人。或以周亲为管、蔡,仁人为箕、微。今皆不从。

  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此武王袭用商汤语。[光案:“商汤”,私名号误断为二人,宜改]作“商汤”为一人。]

  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汉书》〈律历志〉:[光案:“汉书律历志”之“律”在“历”前,东大版误植作“汉书历律志”之“历”在“律”前,当遵联经版改。]“周衰失政,孔子陈後王之法曰谨权量云云”,是汉儒认此下乃孔子语。承於尧、舜、禹、汤、武王之後,如孔子得行王道於天下,将如下云云也。权,秤也。量,斗斛。法度者,一说:度,丈尺。[光案:“丈尺。”之句号,东大版原作“丈尺,”之逗号。]一字未足成句,故配以法字。一说:法度即律度。律谓十二律,度谓丈尺。後凡定制有限节者皆称法度。废官者,旧官有废,更修立之。

  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此亦孔子陈帝王之法语。兴灭国,如周初封建,立黄帝、尧、舜、夏、商之後是也。继绝世,谓贤人世绝不祀,为之立後,使仍得享祀也。举逸民,谓才行超特不仕者,举而授之官爵也。

  所重民食、丧、祭:或说:民、食、丧、祭四者民为首,民以食为天,故重食。重丧以尽哀,重祭以致敬。重食,重在生民。重丧、祭,则由生及死,由今溯往,民生於是见悠久。或说:“民食”连文,[光案:“‘民食’连文”,东大版原作“民食连文”,“民食”二字无引号。]是一事,与丧、祭为三事。[光案:“三事。”之句号,东大版原作“三事,”之逗号。]当从之。

  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此〈阳货篇〉孔子告子张问仁语,上脱“恭则不侮”四字。[光案:“上脱‘恭则不侮’四字”,东大版原作“上脱恭则不侮四字”,“恭则不侮”四字无引号。]又“公则说”三字,“子张问仁”章无之。或说:“公”字不见於《论语》,[光案:“又‘公则说’三字,‘子张问仁’章无之。或说:‘公’字不见於论语”,东大版原作“又公则说三字,子张问仁章无之。或说:公字不见於论语”,“公则说”与“子张问仁”与“公”三处无引号。]下至庄老之书始屡言之。[光案:“庄老之书”之私名号,似宜改作“《庄》《老》之书”之书名号。因此处讨论书籍,故宜加书名号,非私名号。]据“子张问仁”章有“惠则足以使人”,公字疑当作“惠”。[光案:“据‘子张问仁章’有‘惠则足以使人’,公字疑当作‘惠’”之有三个引号,东大版原作“据子张问仁章有‘惠则足以使人’,公字疑当作惠”之只有一个引号,“子张问仁”与“惠”二处无引号。]

  《论语》编集孔子言行,至〈微子篇〉已讫。〈子张篇〉记门弟子之言,而以子贡之称道孔子四章殿其後。[光案:“而以子贡之称道孔子四章殿其後。”之句号,东大版原作“而以子贡之称道孔子四章殿其後,”之逗号。]《论语》之书,可谓至此已竟。本篇历敍尧、舜、禹、汤、武王所以治天下之大端,而又以孔子之言继之,自“谨权量审法度”以下,[光案:“自‘谨权量审法度’以下”,东大版原作“自谨权量审法度以下”,“谨权量审法度”六字无引号。]汉儒即以为是孔子之言,陈後王之法;[光案:“後王之法;”之分号,东大版原作“後王之法,”之逗号。]因说此篇乃《论语》之後序,犹《孟子》之书亦以历敍尧、舜、汤、文、孔子之相承作全书之後序也。然此章全不着“子曰”字,[光案:“然此章全不着‘子曰’字”,东大版原作“然此章全不着子曰字”,“子曰”二字无引号。]是否孔子语,尚不可知。或谓此乃孔子常常讽道之辞,殊无证。〈泰伯篇〉末已备载孔子论述尧、舜、禹、文、武之事,他章论尧、舜以下古帝王者尚亦有之,皆已数见,何必此章乃独为孔子常所讽道?且当时诸侯卿大夫及门弟子问政,孔子随而答之,其语散见於《论语》者亦已甚富,安见此章“谨权量审法度”以下乃为孔子陈後王之法,[光案:“安见此章‘谨权量审法度’以下乃为孔子陈後王之法”,东大版原作“安见此章谨权量审法度以下乃为孔子陈後王之法”,“谨权量审法度”六字无引号。]若其他各篇所记,反是零碎偶尔之辞,而此章所云始是孔子毕生抱负所在,而综括最举其纲要;[光案:“举其纲要;”之分号,东大版原作“举其纲要,”之逗号。]此亦未必然。且孔子自云:“文王既殁,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後死者不得与於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舎吾其谁。”[光案:“舎吾其谁。”,乃“匡人其如予何?”之误植。]又曰:“吾久已不复梦见周公。”[光案:“吾久已不复梦见周公”,乃“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之误植。]是孔子以文王、周公之道统自任,确已情见乎辞矣。若此章远溯上古,历敍尧、舜、禹、汤、武王而承以孔子自陈後王之法,则若孔子之意,乃以王者自任;[光案:“以王者自任;”之分号,东大版原作“以王者自任,”之逗号。]此恐自战国晚年荀卿之徒,始有此等想像。孟子已言王天下,然尚不以孔子当王者。《论语》只言:“用我者我其为东周乎!”[光案:“论语只言:‘用我者我其为东周乎!’”,东大版原作“论语只言‘用我者我其为东周乎’。”,於“只言”下无冒号,且句尾用句号非惊叹号,且句号在引号外非如惊叹号之在引号内。]又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光案:“又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东大版原作“又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无冒号,无逗点,且句号在引号外。]可证孔子生时,其心中仅欲复兴周道,未尝有继尧、舜、禹、汤、文、武以新王自任之意。其弟子门人,亦从未以王者视孔子,此证之《论语》而可知。故疑此章乃战国末年人意见,上承荀子尊孔子为後王而来,又慕效《孟子》书末章,而以己意附此於《论语》之末。[光案:东大版“末章,而以”之间无标点符号。]或疑此章多有脱佚,似亦不然。盖此章既非孔子之言,又非其门弟子之语,而自尧、舜、禹、汤而至武王,终以孔子,其次序有条不紊,其为全书後序而出於编订者某一人或某几人之手,殆可无疑。又此章下接“子张问於孔子曰”,[光案:“又此章下接‘子张问於孔子曰’”,东大版原作“又此章下接子张问於孔子曰”,“子张问於孔子曰”七字无引号。]体例甚不类。《汉书》〈艺文志〉:“《论语》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有两〈子张篇〉。”[光案:“汉书艺文志:‘论语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有两子张篇。’”,东大版原作“汉书艺文志,论语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有两子张篇,”,“汉书艺文志”下冒号原为逗号,原无引号,句末句号原为逗号。]当是《古论语》即以此下“子张问”一章为另一〈子张篇〉,[光案:“当是古论语即以此下‘子张问’一章为另一子张篇”,东大版原作“当是古论语即以此下子张问一章为另一子张篇”,“子张问”三字无引号。]则〈尧曰篇〉实即以此章为一篇。体例正与〈乡党篇〉相同,亦只以一章为一篇。如是则《上》、《下论》最後一篇均不分章,《下论》〈尧曰篇〉乃仿《上论》〈乡党篇〉之例而为之。

  又按:此章末,“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数语,已见〈阳货篇〉“子张问仁”章。[光案:“已见阳货篇‘子张问仁’章”,东大版原作“已见阳货篇子张问仁章”,“子张问仁”四字无引号。]惟〈阳货篇〉以“子张问仁”横隔於公山、佛肸连类并载之间,[光案:“惟阳货篇以‘子张问仁’横隔於公山、佛肸连类并载之间”之有一顿号,且“子张问仁”四字有引号,东大版原作“惟阳货篇以子张问仁横隔於公山佛肸连类并载之间”之无引号无顿号。]显见不伦。且《论语》载孔子答弟子问,皆仅称“子曰”,独〈阳货篇〉子张问,及本篇下章子张问,皆称“孔子曰”,别成一体。或说:〈阳货篇〉“子张问仁”章原在《古论》〈子张篇〉之首,[光案:“阳货篇‘子张问仁’章原在古论子张篇之首”,东大版原作“阳货篇子张问仁章原在古论子张篇之首”,“子张问仁”四字无引号。]当是此两子张问合为一篇。而本章“宽则得众”数语,则为脱乱不尽之文,与上文不相蒙。後人谓《论语》後十篇多有脱误是也。今据此再为推说,或此两章裒集在後,故辞例不能与全书一律。[光案:东大版“一律”下为逗号,非句号。]而《鲁论》、《齐论》均以此两章附入〈尧曰篇〉合为一篇,为《论语》之旧。因《上论》、《下论》各自十篇,[光案:“因上论、下论各自十篇”之有一顿号,东大版原作“因上论下论各自十篇”之无一顿号。]不应《下论》独增一篇。又疑“尧曰”一章,[光案:“又疑‘尧曰’一章”,东大版原作“又疑尧曰一章”,“尧曰”二字无引号。]或出自子张氏之儒之所为,故以所记子张问两章附於後。而《古论》乃将子张问两章分出别为一篇,不知何时“子张问仁”一章又误移入〈阳货篇〉中,[光案:“不知何时‘子张问仁’一章又误移入阳货篇中”,东大版原作“不知何时子张问仁一章又误移入阳货篇中”,“子张问仁”四字无引号。]而又於“尧曰”章末再出“宽则得众”数语,[光案:“而又於‘尧曰’章末再出‘宽则得众’数语”之有二引号,东大版原作“而又於尧曰章末再出‘宽则得众’数语”之只有一引号,即“尧曰”二字原无引号。]而“惠则足以使人”,又误成“公则说”三字。

  今按:《论语》一书,乃孔门遗训所萃,此为中国最古最有价值之宝典。孔门七十子後学讨论会集而成此书,厥功大矣。独此最後〈尧曰〉一篇,章节之间,多留罅缝。又後有伪造《古文尚书》者,复剽窃“尧曰”章语以散入其所造〈大禹谟〉、〈汤誓〉、〈泰誓〉、〈武成〉等篇,[光案:“复剽窃‘尧曰’章语以散入其所造大禹谟、汤誓、泰誓、武成等篇”,东大版改作“复剽窃尧曰章语以散入其所造大禹谟、汤誓、泰誓、武成等篇”,“尧曰”二字无引号。]後儒又转据《伪尚书》以说《论语》此章,於是疑辨遂滋,定论难求,实为此书一大缺点,亦千古一大憾事。因不惮辞费,采酌众说,详订之如此。然亦不知其果然与否。

  【白话试译】

  尧说:“唉!你舜!天的历数命运在你身上了。好好掌握着那中道!四海民生困穷,你的这一分天禄,也便永久完结了。”舜也把这番话来交代禹。汤遇]着大旱祷天求雨也说:[光案:“汤遇着大旱祷天求雨也说”,三民版原作“(汤遇着大旱祷天求雨)也说”,“汤遇着大旱祷天求雨”九字加小括号。]“我小子履,敢明白告诉皇皇在天的天帝。[光案:据正文,当有“敢用玄牡”四字漏译,三民版、东大版、联经版俱然,不知是否如注解所谓“鲁论齐论皆无此四字”故未译耶?若勉予补译,据钱子已有之注解,似可译为“敢用一黑公牛为牺以祭告於天”,若然,“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之白话试译,当补译为“我小子履,敢用一黑公牛为牺以祭告於天,敢明白告诉皇皇在天的天帝”。]只要有罪的人,我从不敢轻易擅赦。那些贤人都是服从上帝之臣,我也不敢障蔽]着他们。这都由上帝自心简择吧!只要我自身有罪,不要因此牵累及万方。若使万方有罪,都该由我一身负责,请只降罚我一身。”周武王得上天大赐,[光案:“周武王得上天大赐”,三民版原作“(周武王)得上天大赐”,“周武王”三字加小括号。]一时善人特多。他也说:[光案:“他也说:”,三民版原作“(他也说:)”,“他也说:”三字加小括号。]“纵使有至亲近戚,不如仁人呀!”他又说:[光案:“他又说:”,三民版原作“(他又说:)”,“他又说:”三字加小括号。]“百姓有过,都在我一人。”该谨慎权量,[光案:“该谨慎权量”,三民版原作“(孔子也常说:)该谨慎权量”,“孔子也常说:”五字加小括号。惟,东大版与联经版俱无“(孔子也常说:)”小括号内之五字,似宜据三民版补上。]审察法度,务求统一而公平。[光案:“审察法度,务求统一而公平。”,三民版原作“审察法度,(务求统一而公平。)”,“务求统一而公平。”七字加小括号。疑三民版宜改作“审察法度(,务求统一而公平)。”,即将逗号亦置入小括号内,并将句号移置小括号外。]旧的官职废了的,该重新修立,四方之政那就易於推行了。灭亡的国家,该使复兴。已绝的世族,[光案:“已绝的世族”之“世”在“族”前,东大版原作“已绝的族世”之“族”在“世”前。据教育部《国语辞典》,“世”指“父子相继称为一世”,“世族”为“世代作官的家族”。故依正文“继绝世”,当以“世”为主,曰“族世”即以世为主族为辅,曰“世族”则以族为主世为辅,且可能有误以作官否为准矣。故宜遵原始之三民版、东大版,後起之联经版乃属误植。]该使再续。隐逸在野的贤人,该提拔任用。那就天下之人全都归心了。所当看重的,第一是民众的饮食生活,第二是丧礼,第三是祭礼。在上位的人能宽大,便易获得众心。能有信,民众便信任他。能敏勉从事,便有功了。能推行公道,则人心悦服了。

  (二)

  子张问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惠而不费:谓有惠於民,而上无所费损。

  又焉贪:贪者,有欲而常感不足。心所欲在仁,可常感满足,故谓之无贪。或说:教民欲仁,今不从。

  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言无论对众寡大小皆不敢慢。人固易慢寡小,然亦有喜慢众大以为刚直者,故幷言之。

  不戒视成:不先告戒而临时责其成功。

  慢令致期:先为教令,不丁宁申勅,而往後刻期无许宽假;[光案:“无许宽假;”之分号,东大版原作“无许宽假,”之逗号。]缓於前,急於後,误其民而必刑之,是有意贼害其民也。

  犹之与人:犹之,犹言均是。同样要给与人,而吝惜於出纳之际,此乃有司之所为,非当政者所宜然。

  或说孔子告问政者多矣,未有如此之备者,故记此以继帝王之治。[光案:“之治。”之句号,东大版原作“之治,”之逗号。]此说可发明以本章承“尧曰”章後而合为一篇之意。[光案:“此说可发明以本章承‘尧曰’章後而合为一篇之意”,东大版原作“此说可发明以本章承尧曰章後而合为一篇之意”,“尧曰”二字无引号。]则殆是孔子专以帝王为治之道授之子张一人矣,故复有人分出两子张问而使之独立为篇。如此说之,则〈尧曰篇〉信为出於子张氏之儒之手矣。

  又按:本章子张问政,孔子约数以示,俟子张请目,然後详晰言之,与“问仁”章文势划一,[光案:“与‘问仁’章文势划一”,东大版原作“与问仁章文势划一”,“问仁”二字无引号。]显出一人之手。[光案:“之手。”之句号,东大版原作“之手,”之逗号。]而两章皆称“孔子曰”,[光案:“而两章皆称‘孔子曰’”,东大版原作“而两章皆称孔子曰”,“孔子曰”三字无引号。]与《论语》他章体例不同,故疑在《论语》全书中,此为最後编入者。或曰:当是编《论语》者於书成後续得此两章,更待编集,而未有所得,故〈子张篇〉只两章,为孔壁之旧,而齐、鲁学者并之入〈尧曰篇〉。[光案:“齐、鲁学者并之入尧曰篇”之有一顿号,东大版原作“齐鲁学者并之入尧曰篇”之无一顿号。]然考皇侃《义疏》敍《古论》篇次,以〈乡党〉为第二,〈雍也〉为第三,内倒错不可具说。则《古论》虽出孔壁,亦非可据之定本。此等皆难考定,姑识所疑可也。

  【白话试译】

  子张问孔子道:“如何始可从事政治呀?”先生说:“尊崇五美,屏除四恶,这样乃可从事政治了。”子张说:“何谓五美呢?”先生说:“在上位的君子,第一须懂得惠而不费,第二是劳而不怨,第三是欲而不贪,第四是泰而不骄,第五是威而不猛。”子张说:“怎样称作惠而不费呢?”先生说:“你看人民在那方面可以得利,便在那方面诱导他们去得利,岂不是施了恩惠给人而不破费]着自己吗?你只选择可以使人民服劳的事来使人民服劳,又谁来怨你呢?你自己所欲,只在推行仁道,那就要推行尽推行,岂不是有欲而无贪吗?一个在上位之君子,不论对方是寡是众,或大或小,总之自己无敢怠慢,那岂不极舒泰而并不骄矜吗?一个在上位之君子,只要衣冠整肃,瞻视尊严,便见得俨然,别人望了他生敬畏之心,岂不就有威而不猛暴了吗?”子张又问:“何谓四恶呢?”先生说:“不事先教导人,便要用杀戮来推行或制止,[光案:“便要用杀戮来推行或制止”,东大版原作“便要用杀戮(来推行或制止)”,“来推行或制止”六字加入小括号内。小括号内乃钱子所添,以助语意之豁然,不宜删动,当遵东大版。]那叫虐。不事先告戒人,而到时忽然要查验他成功了没有,那叫暴。虽下了命令,像不当件事般,并不曾郑重丁宁,到期限时又硬不通融,这像有意陷害人,叫做贼。[光案:“这像有意陷害人,叫做贼。”,三民版原作“这(像有意陷害人),叫做贼。”,“像有意陷害人”六字加小括号。疑三民版宜改作“这(像有意陷害人,)叫做贼。”,即将逗号亦置入小括号内。]同样是要给与人的,但在出纳之际,却不免多所吝惜,那有失在上位者之体制,像是一经管的有司了。”[光案:“那有失在上位者之体制,像是一经管的有司了”,三民版原作“那(有失在上位者之体制),像是一经管的有司了”,“有失在上位者之体制”九字加小括号。疑三民版宜改作“那(有失在上位者之体制,)像是一经管的有司了”,即将逗号亦置入小括号内。]

  (三)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知命:知命,即知天。有浅言之者,如云“富贵在天,死生有命”是也。有深言之,又积极言之者,如云“天生德於予”,“文王既殁,文不在兹乎”之类是也。亦有消极言之者,如云“道之不行,吾知之矣”,“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之类是也。[光案:“‘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东大版原作“‘道之将废也’,‘与命也’”误拆为二句,似不通。参条〈宪问篇〉三八章之旨,当从联经版。]此皆深言之。《韩诗外传》云:“天之所生,皆有仁、义、礼、智顺善之心。[光案:“皆有仁、义、礼、智、顺善之心”之以“顺善”为一辞,东大版原作“皆有仁、义、礼、智、顺、善之心”之以“顺”与“善”独立。]不知天之所以命生,则为小人。”[光案:“韩诗外传云:‘天之所生,皆有仁、义、礼、智、顺善之心。不知天之所以命生,则为小人。’”,将“不知天之所以命生,则为小人”放在“韩诗外传云”所引之内,东大版原将“不知天之所以命生,则为小人”放在“韩诗外传云”所引之内。查《韩诗外传》卷六,作“天之所生,皆有仁义礼智顺善之心,不知天之所以命生,则无仁义礼智顺善之心,无仁义礼智顺善之心,谓之小人。”钱子虽未具引,“不知天之所以命生,则为小人”二句大体仍属《韩诗外传》原文。故东大版为漏引,当遵联经版。]惟知命,乃知己之所当然。孔子之“知其不可而为之”,[光案:“孔子之‘知其不可而为之’”,东大版原作“孔子之知其不可而为之”,“知其不可而为之”七字无引号。]亦是其知命之学。

  知礼:礼,指一切礼文言。人不知礼,则耳目无所加,手足无所措,故曰:“无以立”。孔子重言仁,又重言礼。仁者,人羣相处之道,礼即其道之迹,道之所於以显也。若不知礼,更何以自立为人?

  知言:论辨思议之是非得失,生於心而发於言。若不能知言,何能知其是非得失乎?孟子自道所长在知言,在善养浩然之气。又曰:浩然之气乃集义所生。[光案:“又曰:浩然之气乃集义所生。”之无引号,东大版原作“又曰:‘浩然之气乃集义所生。’”之有引号,即“浩然之气乃集义所生”九字有引号。]能知命,知礼,又知言,则所行自无不义,而浩然之气自可养而致。然则孟子之自道所长,正可证其学孔子而得之矣。

  或曰:司马迁曰:“余读孔子书,想见其为人。”後世欲知孔子,舍从《论语》之语言文字求之,又将何从?记者将此章列《论语》之最终,其亦有俟诸百世之思乎!望之深,而忧其不得於言,用意远矣。

  或说此章系《论语》之终篇,特具深意。然相传《鲁论》无此章,则是郑玄以《古论》校《鲁论》而取以补其缺者。然《古论》以子张问两章别出〈子张篇〉,则此章是否亦为《古论语》之最後一章,在〈尧曰篇〉之後乎?此已无可考。抑岂郑玄之意,谓此章乃孔子论学中总挈纲要之言,故特以系之〈尧曰篇〉末,以见其重终之意乎?[光案:“以见其重终之意乎?”之问号,东大版原作“以见其重终之意乎。”之句号。]今皆无可深论矣。

  又按:此章古本皆作“孔子曰”,惟朱子《集注》本作“子曰”。[光案:“此章古本皆作‘孔子曰’,惟朱子集注本作‘子曰’”,东大版原作“此章古本皆作孔子曰,惟朱子集注本作子曰”,“孔子曰”与“子曰”二处无引号。]或疑朱《注》误脱一孔字,否则朱子疑“孔子曰”三字为例不纯而删去孔字也。[光案:“否则朱子疑‘孔子曰’三字为例不纯而删去孔字也”之有引号,东大版原作“否则朱子疑孔子曰三字为例不纯而删去孔字也”,“孔子曰”三字无引号。]

  【白话试译】

  先生说:“不知命,便无以为君子。不知礼,便无以立在人羣中。不知言,亦就知不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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