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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破韩灭赵(244B.C.—229B.C.)
(一)
话题还要回到吕不韦当政的时候,具体哪一年说不准,大约是在公元前244年左右。吕不韦为了孤立赵国,就派蔡泽去赵国以北的燕国联络感情,以便燕与秦一起,形成北、西两面夹击赵国之势。
蔡泽在燕国那里做了多年的斡旋工作,终于说服燕王喜与秦国结盟,并送太子丹到咸阳为人质,这样就形成了秦燕同盟。它犹如“美日同盟”,使得秦国在中国北方就有了一个亲秦的据点。
“秦燕同盟”,可以形成对赵国的战略半包围态势。其中,秦想结燕,是出于远交近攻的一贯国策的考虑。燕愿意接受秦的该计划,是因为燕国也憎恨赵国,刚刚前面燕国曾被赵国胖揍过一顿,就是燕四十万大军被廉颇击破那事,还记得吧。
同时,燕国要求秦国派一名大臣到燕国当相国,这样可以从行动上落实秦燕同盟,有效地实现燕国与秦国协调政策共同对付赵国。(这就像从前齐、秦合作的时候,齐派孟尝君入秦为相一样,是两国结盟友好的表现与措施。)
吕不韦想了想,派秦将张唐去燕国为相比较恰当。占卜了一下,神仙也这么认为。不料张唐知道了,以为蔡泽蓄意害他,托病不出,叫道:“去燕国必须经过赵国领土,自长平之战以来,赵人恨死我们了,哪能让我过境?刚成君(蔡泽)有本事,让他干去吧!”
吕不韦再三劝说,张唐像老鳖一样,死活不出头。
这时候,吕不韦的门客里边有一个正处于青春前期的小孩,名叫甘罗——是从前秦国名将甘茂的孙子——目前已经十二岁,不尿床了,他拿着一个古代航模,跑进来找吕不韦。
我们知道,战国小孩们发明了直升飞机,他们用一根小棍作轴,轴顶有螺旋桨状排列的羽毛。小手把小棍一搓,羽片切入气流,产生升力,小棍就向上飞升。这是古代直升飞机,战国儿童的玩具。甘罗拿着古代直升飞机对相国吕不韦说:“听说张唐这个老鳖不肯出任燕国相国,让您如此unhappy。请允许我为您分忧劝劝张唐吧!”
吕不韦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家长也不管管。大人的事不要小孩来管!”
“相国想必知道,项橐七岁就当了孔子的老师,是孔子的teacher。在下已经十二岁了,比项橐还要older五岁呢。而且我已经不尿床了。嘻嘻。”甘罗学过少儿英语,所以夹杂使用。他所谓的项橐,是一个不讲理的小孩,曾气死过孔子。有一次项橐和一帮光屁股小孩在马路中间活尿泥。孔子驾驶着畜力车过来了,叫他让道。他说:“是应该城躲避车,还是车躲避城?”
“应该车躲避城。”孔子说。
“对啊,我们正在用尿泥筑城呢,你快开车躲开吧!”
孔子连连称赞这个小孩懂交规,赶紧作着揖跑开了。子路是驾驶员,非常不忿,要下去揪小孩的耳朵。孔子说:“你不知道新交规颁布了吗,行人违规被车撞死,司机照样要付巨额赔偿金。所以我说这个小孩懂交规啊,懂礼啊!咱们赶紧减速绕行吧!”
甘罗说吕不韦
——这个故事是赞颂孔子的,说孔子不欺负小孩。“君子之约,童叟无欺”就是这么来的。同时项橐也出了名,成为小孩中的雄者(就像孔融让梨成了小孩中的雌者一样)。“吕望使老人奋,项橐使婴儿矜。”项橐成了小孩们的骄傲。
甘罗也准备向项橐学习,去吓唬大人。他衔吕不韦之命去说张唐,开门见山就压迫张唐说:“你老的功绩,比白起怎样?”
张唐答道:“白起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
甘罗严肃地指出:“白起虽然厉害,但和当时的相国范雎比还是不行。范雎要他进攻赵国,他认为难以取胜,不肯受命出征,因此被逐出咸阳七里,绞而杀之,死得很难看。如今你的功绩不如白起,而当今相国吕不韦的权势却胜过范雎。吕不韦请你去担任燕相,结好燕国,你却装老鳖,我不知道你死的地方将是在哪里!是咸阳七里还是eight里!”
张唐霍然而起,精神紧张:“快去帮我求情一下,安排我去吧。”
“好的,没有 problem。”
于是张唐就这样伸出脖子出发去燕国了。
对于甘罗来说,张唐相燕,只是谈判桌上供他移动的一个筹码,干大事还得小孩亲自出马。小孩甘罗又跟吕不韦借了五辆车子开路,带着小孩爱吃的饼干,昂然直赴赵国。
赵悼襄王(赵孝成王的儿子)一看来者是个髫龄少年,身材瘦小,满脸稚气,心里不免纳罕,刚要开口问,甘罗已经先用三句猛话像三块板砖那样砸向了他:“大王,燕太子丹入秦国为人质,你知道吗?你的understand?”
赵悼襄王措手不及,说:“我的知道!”
“秦国派张唐出任燕国相国了,原因是什么,你understand?”
“不Understand.”
“事情很清楚,这两件事互相呼应,燕太子丹入秦,秦派张唐入燕,就意味着秦燕两国结盟,互不侵犯。这对夹在中间的赵国来说,可就危险之至了。” (注:就好比德国希特勒和苏联斯大林之间笑眯眯地眉来眼去,夹在中间的波兰就苦了,等着被苏、德联合瓜分了。)
赵悼襄王着急说:“Yes!yes!这是秦人远交近攻之策,寡人该如何破解呢?”
“呵呵,这个很easy,只要大王愿意拿出五座城池赠与秦国,秦国愿与燕绝交。赵国也就安全了。”
赵悼襄王想了想:“不好不好,这个主意很不爽,我们的土地奈何就白白赠与秦国呢?”
甘罗早有准备,嘻嘻一笑:“倘若大王赠秦国五城,秦国愿允许大王北上攻燕,攻燕所得的土地,尽入您的口袋,足可弥补五城之失。”(这确实是实话,任何国际军事行动,都得得到相关干系国的默许,秦国如果不默许,赵国是无法北上攻打燕国而没有后顾之忧的。)
于是,甘罗就和赵悼襄王签订了“罪恶”的“慕尼黑协定”:秦国默许赵国北上攻燕,对赵国的军事行动不加干涉,赵国作为回报,将把五座赵城和攻燕所得的十分之一赠与秦国。
“协定”签署后,赵国的攻燕部队立刻行动。由于有了秦人支持,赵国顺利拔取燕国上古地区(张家口一带)三十六县,并把所得的十分之一(3.6个县)加上五个赵城给了秦国。
甘罗带着8.6个城池的地图意气扬扬回到咸阳,秦人无不瞠目结舌:一个小孩几十天的时间,居然就活生生裹挟回来8.6个城池,真是一人可当万千兵马了!按功行赏,小孩甘罗毫无争议地被封为上卿。这就是甘罗十二岁出使诸侯拜上卿的事迹。强!
潇水曰:甘罗小小年纪,真可谓纵横奇才,是苏秦这样纵横大家的末流。
纵横家的定义标准,不仅仅是游走。当时国际形势有横有纵。南北为纵,东西为横,纵横家就是分析利用诸侯间这种纵或横的结盟、阵营关系,拯救或者打击某个诸侯国。故名纵横家。苏秦是纵横家的老大,甘罗是纵横家的余绪。
纵横家擅长在几种均势强国之间穿插、结盟和纵横,不费刀枪,纯以“势”谋“利”——利用大小国,不同阵营的制约、矛盾,来为一国或多国谋求利益,也同时获得个人的回报。。譬如甘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先是促成秦燕和好,形成秦燕夹击赵国之“势”,然后再逼赵国给秦国好处,考虑到赵国不肯自割本土以献“利”给秦国,所以他还要再敦促赵国攻燕, 以所占领地兑现给秦国,达到了使秦国获利的最终目的。当初秦燕要结好,纯粹是为了吓唬赵国的,秦燕最终并没有交好,却变成了秦赵结好。这中间,没有固定模式,随势而动,纵横机变,围绕着让秦国获利的根本目标,行动不拘一格,驰骋运筹,意气发扬。这就是纵横!很费脑筋的吧。
不过,到了目前的战国晚期,纵横家已经不时髦了。纵横家是便于是在几个相对均势的国家之间穿插,去为某国谋求利益,而秦国目前一极独大,没有什么好纵横的了。从前,齐秦两强均势对立,正是纵横家活动的黄金时代,成就了一个意气发扬的苏秦。如今秦国已是对六国摧枯拉朽之势,国际均势已被打破,格局趋于一极化,纵横家也就没有太多活动的空间了(纵横家是越乱、越多极,越能造势求利)。甘罗没有赶上适合他才能发挥的黄金时代,于是他在史书上,未闻更多建树——这倒不是后来他长大了就变傻了,而是形势变得单一了。
倘使甘罗早生几十年,赶上更乱的乱世(国际格局多极化),风流或许不逊于苏秦。苏秦当时,齐、秦两极独大,类似美素对峙格局,其它列国力量之间对比也均衡,可供活动的舞台空间也大,对纵横家最有利,所以苏秦功业也最盛。看来,时势造英雄,不虚言也。没了时势,影响也只能老死牖下,泯然众人也。任是英豪,赶不上时势,也没有用。
另外说一句,纵横家并不以游走为最大特征,其实,诸子百家都是游走的。到处游走,说官来作,是整个战国时代布衣从政的总形势,并非限于纵横家。必得以天下之纵横形势、厉害关系而陈说者,方是纵横家。所以,从前晏子虽然也出使楚国,折说楚灵王,但没有利用天下纵横关系发言,不算纵横家。
(二)
甘罗的一番纵横外交,看似给秦国赚进了8.6个城池,其实是错误的战略,属于错误的“近交远攻”的打法:甘罗纵容赵国向北进攻燕国,虽然攻燕的战争成果一部分转赠给了秦国,秦国看似赚了,但“损益表”上赵国得了27.4个城,比秦国得的更多,赵国被壮大了。这对秦国是不划算的。这就好比孟尝君从前也是行这种“近交远攻”,结连近处的中原韩、魏两国去攻打秦国,最终被壮大的是韩、魏两国(战争所得土地都进了韩、魏的口袋)。现在甘罗也是如此,秦帮助近处的赵去攻远处的燕,赵得了27.4个城,秦只分得了8.6个城。
从另一个角度去讲,当时,秦是最强国,赵是次强国,燕国是弱国。秦国帮着赵国去攻燕,就相当于美国帮着中国去攻日本。中国原本就比日本大,这样就使得中国更大,日本更小。中国于是就更能威胁美国了。从美国利益出发,美国应该扶植相对小的日本,遏制大中国才对。事实上美国也是这么做的。同样,秦国也应该联络和扶植弱小的燕以遏制相对大的赵,而不是相反。扶燕遏赵,这么作,刚好也同时符合地缘上远交近攻原则。当年,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时候,魏国也是联络最弱小的吴,合手遏制蜀国。而从来没有魏国帮着次强的蜀国,去打吴国的。所以,最后魏国也是先灭蜀,后灭吴,而不是相反。
甘罗实际上是修改了吕不韦最初计划的、正确的、远交近攻的“秦燕结盟、共谋攻赵”的策略,改成了“近结赵国,远攻燕国”。他其实不是帮到了吕不韦,而是帮倒了吕不韦。
按照我们做企业考核的理念,甘罗虽然为秦国赚得了土地,实现了考核业绩,但他不是按照企业的正确战略去实现的,也不应该给他上卿的奖赏。
从秦国的这一战略失误上,赵悼襄王尝到了甜头,于是为了尝到更多甜头,就于公元前237年,亲自去咸阳拜会秦王政。赵悼襄王希望和秦国的这位新统治者建立更长久的战略合作关系,促使秦国继续执行“结赵攻燕”的近交远攻错误战略,从而使赵国继续尝攻燕的甜头,不断积累其“损益表”上的益。
秦王政这时候23岁,年轻无极限,也没有大脑,就置酒咸阳招待赵悼襄王,同意赵国继续攻燕。
第二年,赵国开始行动了,按照与秦议定的计划,在秦的默许下,再次派出大将庞暖向北攻击燕国。赵国还是满有进取心的嘛!
它攻打燕国,也不是简单地为了扩张土地,或者报复邯郸之难以后燕国人频频趁火打劫与赵为仇的历史,而更主要的是意图劫持燕国,把燕赵大地整合为一,以便西抗强秦(燕国在河北省北部,赵国在河北省南部)。看得出来,赵人暂时与秦人合,是为了麻痹秦人的缓军之计,以避免自己螳螂捕蝉(攻燕),而秦人黄雀在后的被动局面。
遗憾的是,秦王政这只黄雀很快在现实中清醒过来,决定不能容忍赵国在进攻燕国的过程中不断强大。促使秦黄雀采取干预行动的,还有蝉先生的游说和哀求。燕国这只蝉被打得吱吱叫着受不了的时候,就派出使者前去秦国,希求通过游说拆除秦赵之合,乃至促秦攻赵,解救燕国。燕使者通过赵的地盘的时候,不料被赵人逮捕了。赵悼襄王大叫:“好你个奸细,死了死了地。I的understand,你敢去秦国,叫秦惹掏我的老窝啊!休想!如今秦赵一体,你胆敢去拆散!”
“大王息怒,在下赴秦,岂敢有拆散秦赵之意。况且,正是方今秦赵一体,贵赵国却暗中阻拦在下的出使秦国行动,岂不是让秦人怀疑您与秦国之间是明里合,暗里防啊!秦赵中间就此发生隔阂,互不信任,秦人会不会因此就要断绝与赵国的联盟合作啊?”
赵悼襄王是个小脑袋的螳螂,转不过弯来,只觉得蝉先生说得满在理,于是居然抬起绿色的螳臂大刀,放蝉到他身后随便去见黄雀接洽去了。这真是历史上少有的蠢螳啊。
燕国使者来到咸阳,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秦王政出兵救燕(这个关节让我去说也能说通,因为道理一目了然),燕使者说:“赵国西南与秦为邻,向北与燕为邻,南北纵横三百里,五十年来与秦相踞,终究不能战胜秦国之原因,因为赵国地面狭小。现金大王允许赵人攻燕,燕屈服于赵,燕赵并立,在下恐怕大王之患,从此而生啊!”
秦王政在燕国使者的陈词劝说下,很快醒悟过来,决定不再容忍赵国在进攻燕国的过程中不断强大。是啊,我应该联燕治赵啊。
于是,秦王政宣布背信弃义,违背咸阳置酒时的约定,派出两股大军从从西、南两个方向夹攻赵国的后腰,取名“黄雀行动”。
“黄雀行动”西路军由秦国名将王翦统领,南路军由秦将新星桓齮(念乙)带领。前者攻破了赵国西侧太行山脉上的要塞阏与(西距邯郸仅130公里)。后者攻破了邯郸以南重镇邺城(距离邯郸50公里)——看得出来,经过历年无休无止的攻侵,赵国的地盘已经收缩得比较小了。秦王政统一六国也属于因祖宗而成事,他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秦国两路大军杀来,仿佛狮子的两个爪子,搭在角马的屁股上,赵国大急。这时,赵国的主力却偏在北方进攻燕国。
当庞暖从燕国回师,南下救援的时候,发现赵国南部的漳河流域、西部的太行山要塞、东部的河间各城,全部易手,为秦所有了。赵悼襄王大骂秦国背信弃义,背后捅刀子,又大骂部将庞暖愚不可及,行动迟缓,终于气病了。又急又恨,一卧不起,转到冬天,生命就over了。史书上说,赵悼襄王“不得意而死”。想来死时年岁方胜,故而得了一个“悼”的谥号,是早殇的标志。
赵悼襄王,生前继承了邯郸人的放纵本性,他曾不顾大臣反对,硬和一个酒吧女(娼女)结为夫妻,还联合生产了一名昏君——赵王迁。等赵悼襄王一死,赵王迁继位,赵国算是劫数己尽了。
越明年,赵王迁第一年,公元前234年,秦将桓齮再次进攻赵国南部的平阳、武城(漳河流域),杀死赵将扈辄,斩首十万。
又明年,公元前233年,桓齮又从西出发,穿太行山迂回到赵国北侧,准备与邯郸以南的秦占区联合行动,对赵国邯郸地区南北夹击。就在这个危急关头,赵国一个牛人出现了:赵边防军统帅“李牧”慷慨登场,临危受命,率领二十万之众,大破秦军,走桓齮于燕国,谱写了燕赵之人行将就灭于历史长河间的最后一篇光彩诗章。
(三)
边防军是驻扎在边疆以匈奴入侵的。一个国家如果把边军都投入到争霸战争,那一定是穷得没家底了,就像把门板拆下来当柴烧,不再防贼了(因为也没什么可偷的了)。
赵国边防军按剑荷戟,排成长队,迈着杂沓的步伐,蜿蜒在河北大地上。头顶上,一块脊背隆起的云团,撑在原野巨树上,天空静静空无一物。这些士兵一路向南,去赶赴国家的救亡。他们中的大多数将在未来几年战争中失去生命,但这是一只有着优良战绩和铁的纪律的军队,为将者正是李牧。
李牧原在代郡抗匈奴。代郡偏处河北北部恒山地区(当时叫常山,是五岳中的北岳,常山多出猛人,赵子龙就是这里的。宋朝的杨家将的活动区域也在这里。当然,着名的恒山悬空寺也在这里,我大学时候去过)。当年,匈奴就在常山、代郡以北的蒙古草原上活动,血缘脉络复杂,和以前的鬼方似乎有沾染。他们精于骑术,往来飘忽,使用流行铁锤之类的邪门武器。
李牧驻兵代郡,任务是抵御匈奴,但他却并不打仗,而是忙于抓伙食:每日锤死几头牛,给军士吃,是他的拿手好戏,好像一个后勤主任。他还在军营旁建立农贸市场,向老百姓收地摊费,以供养军队。然后他命令士兵不许与匈奴接战,否则立斩。战士们都说:“李主任是个怯夫也!”
朝廷看他一点都不会打仗,就把他撤职了,另派能打仗的将领去,终于送死了很多人。赵卒没有匈奴的机动性强,被匈奴打得晕头转向。
于是朝廷又让李牧重新出山,李牧说:“出山可以,但我必须还像从前老样子。”朝廷说:“好吧好吧!”于是,李牧又跑到前线去锤牛和收地摊费。大家都说,这个怯懦的后勤主任又回来了。
经过休养,李牧看看条件成熟了,于是挑选出战车一千三百辆,好马一万三千匹(机动性提高了),力能破敌擒将的勇士五万人,胳膊粗的射手十万人,日夜加紧训练。随后放出老百姓到外面放羊、耕田、摆地摊。匈奴眼睛一亮,纷纭来抢,一头钻进李牧布置的口袋里。
李牧三面合围,并且截断匈奴后路。赵卒一番奋勇力战,杀得匈奴人仰马翻。史书上说:“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十余万匈奴骑士,连人带马,差不多全完蛋了,可以算是杀人盈野了。低沉的秋风呜咽着,满地的残骸断肢使李牧的心中一片怃然。不知李牧心中想些什么。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的,“为什么”的问题还是交给哲学家去处理吧。
此后十多年,匈奴闻李牧之名而胆寒,不敢近赵境一步。
(四)
公元前233年,秦国名将桓齮继公元前234年斩赵军十万以后,又西出太行山,威胁邯郸。李牧奉赵王迁命令前来解救。
李牧的这近二十万北军,在匈奴战争中获得胡骑的大量补充,因而机动性增强。并且,北人雄烈,李牧的这只北军战力悍猛,为中原诸侯所难以匹敌,其间不乏常山赵子龙这样的北方猛人吧。总之,这是一只很强的来自北方的狼。他们所骑乘的代马,闻名于天下。
李牧原驻地代郡,盛产代马。代马是当时中国最好的马种,“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这是唐人的诗句,就是歌颂代马的。
李牧到达邯郸以北,依托宜安城等重要据点,与汹涌而来的秦军对峙。李牧又拿出后勤主任的招术,指挥大家加紧修筑宜安城上的工事,以误导桓齮。桓齮感到,李牧很可能是在仿效长平之战中的廉颇,坚壁不战、消耗秦军。于是他微微一笑,决定分一部分兵力离开李牧所坚守的宜安城,改去袭击赵军的另一个据点肥下(河北晋县),引诱李牧出宜安前来救援肥下。只要赵军一上路,秦军就可以一拥而上,与之展开决战。这种打法,大约是攻城不逞时的必然作法。
潇水曰:桓齮的这种思路,就是解放军常用的“围点打援,调动敌人”战术,目的在于调动敌人,敌人被调动后,我们就获得了战场主动权——可以在敌人进行运动时歼灭之(比敌在固守城池时好歼一些)。譬如说,鬼子都布置在太原城里,你强攻是攻不下的。于是你去围附近的武宿机场。太原的鬼子势必出动前来救援,于是你趁这批鬼子在运动中,进行设伏或者多段拦截等办法,干掉这批太原鬼子。这就是“围点打援”。所以,“围点打援”的用意不在于围点,而在于打援。
桓齮在两千二百年前针对李牧,用的完全就是这种战术。他去围肥下,迫使李牧从宜安城出来援救,然后打掉李牧的援兵。
看见秦军围攻肥下,宜安城里的赵葱提议派兵前往支援。李牧制止说:“敌攻而我救,是致于人,兵家所忌。” 对啊,孙武子说,致人而不致于人——调动敌人而不是被敌人调动,怎么能受敌人随意调动我们呢?
于是赵牧拒绝支援宜安,而是龟缩在宜安城里不出来——就像太原城里的鬼子,不肯出头去救武宿机场。李牧命令守卫肥下的赵军给我往死里顶着。肥下赵将闻讯,一边大骂李牧坐视不救,一边哭着指挥赵军登城戍守。
李牧按着军事地图分析道:“秦军的大本营,就在我们宜安城外边不远,他们离开大本营,分兵袭击我肥下,大本营必然空虚。我们若倾巢而出,袭占秦军大本营,则桓齮成了孤魂野鬼,不逞之徒,我们就可以重创秦军。”
赵军的行动出乎秦军意料,打开城门冲出去,一举袭占了秦军大本营。李牧事先装出了怯懦的样子,高壁不出,麻痹了桓齮。桓齮以为李牧不敢主动出城进攻,所以大本营防备不周而且敢于分兵离开大本营,终于大本营被李牧袭占。另外,李牧军队中的骑兵比例较高,其所乘的代马素质高于中原马种。李牧充分利用了骑兵善于远距离机动出击的特点,在敌人回救之前迅速完成了远距离劫营任务。
李牧攻占秦国大本营以后,立即分出左右两翼,机动地迎击从肥下方面撤回来营救大本营的秦军,与之在路途上展开激战。
李牧的北方赵卒战力悍猛,他们奋勇当先,杀入敌阵,白刃翻飞。赵国骑兵也加入进来,骑兵结队冲锋,气势磅礴,人畏其猛,莫敢对当。秦人的行列遭赵骑兵轰击,秩序大乱。秦国也有骑兵,但不如赵国多,赵国强。经过反复激战,秦军大败,近十万秦军尽被歼俘于宜安附近,史称“大破之”,实乃秦军百年战史上的一次大伤亡,也是战国末期规模最大的歼灭战之一,十万秦军被歼。
喜讯传到邯郸,赵人同声庆祝,赵王迁嘉奖李牧,封之为武安君。至此,战国历史上受封“武安君”者计有四人:张仪、苏秦、白起、李牧。李牧挽狂澜于既倒,和从前的张仪、苏秦、白起并号,岂不壮哉。
所谓“武安君”,就是一种封君,意思是“以武力安抚天下”。
而宜安这个地方,在现在的石家庄地区。
武安君
潇水曰:“宜安大战”,颇有长平之战的翻版的特点,都是调动对方离开壁垒出击,然后端对方的老窝。只不过胜负易手,这次是李牧端了冒然离营的桓齮的老窝,上次是白起端了冒然出击的赵括的西垒。后来曹操与袁绍对峙于官渡,袁绍也想来李牧这么一手:见曹操去乌巢劫袁绍的粮草去了,于是赶紧来端曹操空虚的大营。不料曹操不愧深知兵法战例,有备在先,截断道路,殴打了袁绍一通。
而桓齮则不能似曹操,他出兵袭击肥下,却对大本营未加严守,以至于被李牧劫掉。他以为李牧不敢劫他的营——这也是李牧事先装出了怯懦的样子,高壁不出,麻痹了他吧。总之,桓齮是倒了霉了,败了家了,全军尽灭。看来,古代的战争,打来打去不外乎这些个打法,就在于谁运用得更加灵活高妙了。
按秦国法律:大将带兵出战,未能完成朝廷规定的斩首定额(八千个)的,就要被朝廷议罪,何况覆军丧众而返,必然更得重重诛灭。桓齮畏罪,不敢回国,落荒逃奔燕国。后来燕国史书上有一个来自秦国的逃将“樊於期”,大约就是桓齮,读音相似。
(五)
“宜安大战”后,李牧风驰电掣,又击破了秦人一次进攻。但是李牧真能力挽狂澜吗?不能!李牧虽然一再战胜,但自己兵力的损失也是很严重的(据说丧兵数十万),地盘也越打越小,就剩邯郸地区硕果仅存了。
决定战争全面胜负的是综合国力,赵国国力已然不济。李牧虽然一再战胜秦军,但就像当年吴王夫差一再战胜却终于走向衰亡一样,日积过大的战争消耗只能加速赵国的覆灭。虽然赵国在战斗中获胜,但并不意味着赵军不死人,赵国的粮食物资不消耗。而这种消耗,对于一个临近全面崩溃的虚弱的国家,无疑是致命的。今天我们看见许多企业加速膨胀,然后迅速陷入困境,道理大体与此相似——现金流加速枯竭。
当时一个国际观察家——吕不韦的一个属僚,流落到了赵国,叫做司马空,预见了赵国的灭亡。他给赵王迁出了一个主意:“索性把赵国的全境分出一半去给秦国。秦国得了大面积土地,骤然膨胀,威胁六国。六国必然恐惧。大家恐惧就会相互救助,那么合纵的事情就可以办成了。”(这就好比英国看见波兰等国沦陷给了希特勒,德国势力膨胀形成对英国的直接威胁,这才放弃绥靖政策,开始对德宣战。)
赵王迁被这个看似荒谬的割地建议惊呆了,说:“还有别的办法吗?愿卿更计之(你给我换个办法吧)。”
司马空忧郁地望了一眼平静得出奇的赵国天空,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在他看来,当着旁边强秦的削割,六国又坐视不救,赵国是没有任何活路了的。
虽然没有接受司马空的惊世骇俗的建议,赵王迁还是部分认同他的观点:光靠赵国自己确实不行了,有必要寻求外国援助,特别是找齐国。齐国是这些年来唯一未受战争损害且有实力的国家。
但是,秦国察觉到了赵的这一企图,立即派遣一批策士拿着黄金到齐国进行游说,极力破坏齐、赵联合。齐王建和他的大臣们都是黄金崇拜者,觉得赵国的生死无关自己痛痒。
也许,只有如司马空所言,只有赵国骤然失去半壁江山,齐人才会悚然来助。或者把半壁江山割给齐国也可以,可以换得齐人来救。但是,谁又能作出如此险恶的抉择呢?
看看没有邻居来帮忙,而自己的门板又快烧得差不多了,赵王迁只好孤孤单单地与强大的秦人对抗,把该捱的岁月捱完。
潇水曰:赵国覆灭前的十几年中,曾无国外一兵一卒来救,赵国的外交实在是太失败了。这都是当年廉颇、蔺相如等人过多地向齐燕用兵所致,把朋友都得罪了。
公元前230年,“宜安大战”后第三年,赵国北部代郡大地震,屋塌人亡,同时南部邯郸地区发生特大旱灾,土地寸毛不生。赵国眼下就剩南北这两块地方了,结果还都这样,真是天亡我也啊!秦国人可以趁机灭赵了。但这还不是秦人攻赵的最佳时机,一定要等赵人再饿上一冬,饿到次年初春储备粮都吃完肚子已半透明的时候,秦军才挥动数十万之众,以王翦、杨端和、李信为统率,分三路对赵国发出空前规模的总攻击。
李牧不敢怠慢,与自己的副将司马尚,硬着头皮,继续对秦军作战。但是秦军很快就解除了这两位赵将的苦恼——用反间计杀死了李牧,废了司马尚。李牧竟然死在自己人手里。风云不与,徒求无益。
三个月之后,王翦率数十万之众大破赵军,杀赵葱,然后急攻邯郸,邯郸失守,虏赵王迁。赫赫的赵国,至此终于灭亡了。秦王政亲自入邯郸接收。
从公元前五世纪末,赵简子、赵无恤建国起,经历了赵武灵王、赵惠文王等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累积二百五十余年的赫赫赵国,至此终于灭亡了。
潇水曰:赵国的灭亡,在于王族宗室的力量强大,时代布衣人才没有进身之地。所谓“贵威父兄,皆可以受封侯”,而支撑赵国半壁江山的良将李牧,却只有死路一条。
李牧和王族宗室之间的矛盾冲突,由来已久。最初,赵王迁的妈妈,是个酒吧女,这倒没有什么可耻的,梁红玉以前也坐过台。但是这个酒吧女却偏跟潘金莲学习,她从良以后,先是嫁给一个好人家,净干一些史书上未尽详述的丑事:把这一家的“宗”全给弄乱了(不外 乎勾搭小叔子武松又招惹隔壁的西门庆之类的吧),终于还把丈夫给克死了。当了寡妇以后,她的美色被幽愁熏染得更加可人怜爱,终于把赵悼襄王都迷住了,后者非要娶她,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
李牧进谏说“不行。这个酒吧女是出了名的不正派,曾经把一家的‘宗’都给弄乱了。大王您不害怕吗?”
赵悼襄王回答说:“可我还是想跟她一起看日升日落。”终于娶来当了姨太太。
这位姨太太胸怀大志,不甘居人下,掀起了一股捣太子浪潮——派人冲撞太子,引太子犯罪,终于太子被一怒之下的赵悼襄王废掉了。这位酒吧女出身的姨太太的儿子赵王迁成为太子。赵王迁继位以后,她就成了王母,我们叫她酒吧王母。
这位酒吧王母荒淫无度,贪财爱色,拼命接受秦国的贿赂,并且跟李牧结下了梁子。当秦国人提出杀李牧的要求时,他就让儿子赵王迁把李牧杀了。
后来,赵国亡国以后,赵大夫们怨恨这位酒吧王母,就一起鼓噪,杀了酒吧王母,灭了王母的全家。
关于李牧的死法,还有其它一些版本,与上述版本不同,其中“韩仓”版最值得一谈:
赵王迁宠信一个很八卦的人,叫做韩仓。韩仓诬陷李牧——说李牧想谋杀君上。赵王迁竟然听信了。
韩仓跑到朝廷的传达室宣布赵王迁的旨意:“李牧,你知罪吗?有一次你战胜回朝,大王赐酒招待,你向大王敬酒的时候,手里竟然握着一把匕首!”
李牧一下子懵了:“我冤枉啊!我身子虽然高大,俩胳膊却不一样长。我的右胳膊有病伸不直。跪坐的时候胳膊够不着地面。惟恐应对大王显得不够恭敬,所以让工人做了一块木头接在手上。如果大王不信,可以让他来看。哪里是匕首啊?!”于是伸出袖子中的木手。
“你不用解释了。大王已经以‘持匕首罪’论你死,不赦。”
李牧心中的万丈豪情,一下子全漏在了沙里,他拔出宝剑,遥望着朝堂上的圣君拜了两拜,刚要自裁,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做人臣的不能在宫中自杀。”(大约是怕君王看了不忍,或者是打扫起来麻烦吧。或者是,在王宫中自杀,给外人留下感觉,是大王逼迫他的,这样对大王形象不利。他出去或者回家自杀去,就跟大王没关了,是他自个儿想不开的。)
于是李牧疾趋而出,出了宫门,右手举起宝剑准备自刎。但是他右胳膊短啊,弯曲着,仍然够不着脖子。他便把宝剑的尖衔在口里,对着柱子猛冲上去,噗哧一声自刺而死。当此之时,忠臣的鲜血,染红了这个国家的柱石。
后来,赵国亡国以后,赵王迁侥幸没有死,被秦人流放到陕西以南的汉中,每天像李后主一样思念故乡,作山水之讴(“一江春水向东流”之类的),闻者无不流涕。不知他心中对于惨死的李牧,能否有所悔悟。
柏杨先生曾经翻译《资治通鉴》,虽然多数肤浅,无足可观,但中唯有一句妙语,他说:“赵王迁,这位败家的昏君,真可谓是婊子养的。”
李牧之死
(六)
我们还需要插说一下赵国灭亡前的事。
公元前233年,赵国灭亡前的第五年,有一个韩国公子,坐着古代马车,从中原的新郑到秦国的咸阳去。他衣着鲜亮,神采飞扬,四十出头年纪,心中充满了撒手人寰的要死冲动。他就是韩非子。
韩非子是韩国贵族,王室分支子弟。韩国处于中原西部,离秦国最近,经过秦昭王等人的前后侵削,地盘日渐缩小,现在只有十几个城,全境不过一个郡大,三面被秦人包围。目前,秦国国内灭韩呼声很高,韩王安感觉死期将至。沿着楼梯,死神沉重的脚步盘旋而上,就要叩打韩国的大门。
韩王安本能地想逃跑,但是已经没门儿了,秦军即将出动。于是他派韩非子做说客,到秦国游说。
四郊多垒,士大夫耻之,韩非子早就有报国之志,可惜说话有点结巴,性格又“孤愤”,诸种原因吧,一直得不到韩国领导人的重用。如今韩国大王韩王安派他入秦,韩非子大有临难受命之慷慨。他不愧为一大文笔家,到了咸阳,献给秦王政一封书信,援譬设喻,因势利导,写得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看得秦王政如醉如痴,如梦如醒。如果不是李斯驳斥,差点就给韩非混过去了。
韩非子是这样写的:“韩国近三十年来,一直充当秦国的小弟,出门就当雨伞,入门就当枕席。秦国出动锐师攻打诸侯,韩国就随着发兵赞助。韩国悬怨于天下(与天下诸侯结怨),战果却全归于强秦,但我们还是无怨无悔,争当您的小弟。可是贵国近日却有灭韩之议,万万不可啊。”
为了说明存韩的意义,韩非必须为秦国树立起赵国这个敌人,于是他接着写道,“赵国目前聚集士卒,联络诸侯(指的是李牧初胜以来,赵王迁听司马空意见,到处结好诸侯,特别是拉拢齐国),有合纵西向之意。大王宽释赵国这个敌对恶分子,却殴打韩国这个小弟自家人,窃为大王不取也。”
韩非子的利害陈述看似有道理,换成若干年前也还行得通,但是如今列国局势已是强烈的一边倒,韩非子再想以“齐、赵威胁论”来挟持秦国,迫使秦国团结韩国以敌齐、赵,从而再让韩国苟延残喘几年,已经不那么有说服力了。
但是秦王政一直是韩非子的追星族,对韩非子的大作爱不释手,颇有与韩非欧洲五日游死而不恨的梦想,今日亲得韩非的墨宝,还是激动不已,很想给韩非面子。
于是李斯赶紧上书劝阻。李斯是韩非的同学,两人曾一起在荀子老师的门下镀金,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俩人曾互相借过一块橡皮,李斯自以为学习成绩不如韩非。但是,李斯的上书其实更具说服力。
李斯说:“韩国不是我们的狗屁小弟,而是我们的腹心之疾。平时它还好,但如果遇上雨天潮湿,韩国就会让我们闹肚子。韩国目前不敢让我们闹肚子,是因为外边尚未下雨。以目前形势来看,赵国正在拼命拉拢齐国。韩国并不是服从秦国,它只是服从强国。如果齐、赵相合,力量增强,那么韩国必然投奔齐赵。他们三国互相合作,我们秦人就又复见函谷关的危机了。”
李斯试图创造“韩国不可信用”论。说一旦齐、赵相合,韩国这个不可信用的家伙一定会附从齐、赵而成为秦国的威胁。所以妥当之计,不如先灭韩以绝后患。
而韩非子试图证明秦国必须团结韩国,才能抵对齐、赵阵营。
两种观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到底秦王政该相信谁呢?秦王政被他们搞迷糊了。秦王政这么一犹豫,就是两三年,从客观上讲,秦国等于暂时放弃了灭韩计划,韩非子出使咸阳的目的,基本达到了。韩非子一生能办成这样一件大事,死亦不丑啦。
只可惜,韩非子为韩国所拖延争取的时间也不过就两三年而已。当赵国随后变得自身难保,齐、赵联盟最终又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韩国也就没有作为秦国同盟国的价值了。秦国于是毫不犹豫地灭了它,时间正是公元前230年,抢在了赵国被灭掉的前两年。接着赵国也被灭亡了。
韩非子文辞游说固然有力量,但也未能挽救韩国。文辞游说也必须建立在前方赳赳武夫冲决险阻、破城杀将的物质基础上啊。
韩国灭亡之后,前韩相国张平的儿子张良,率领家人三百,流落江湖,散尽家财,招募和训练恐怖分子,时刻准备刺杀秦王政,为韩国王族报仇,这是后话不提。
潇水曰:韩非子最终没有看见祖国韩国灭亡的那一天。他和李斯发生大辩论之后,李斯觉得他的“存韩”政治立场顽固,不利于秦国的发展也威胁了李斯自己的官运,于是他和另一位“和平演变”专家姚贾(四处游走,用黄金收买和离间诸侯君臣,削减诸侯扛秦力量,进行和平演变,而且为人方面,私人行为不检点——大约偷过老乡鸡蛋,因而被韩非子所不耻,被韩非子当着秦王政叱骂,于是结下梁子)合作,一起要求秦王政处死韩非子。他们说:“韩非子最终还是替韩国设计考虑,不为秦所用。如今韩非子在秦国的时日已久,如果把他遣送回去,又会泄露秦国的政治军事机密,不如把他处死算了。”
秦王政以为然,就把自己的偶像关起来了。
李斯怕秦王政反悔,就私自跑进监狱里,迫使韩非子仰药自杀。韩非子大骂:“李斯,你这个差生!···你要,要害···害害害···矮矮···死我啊!”(他一激动就结巴。)
李斯不准韩非写上诉信(因为韩非子太能写了),终于迫其自杀。
一代文豪,大思想家韩非子,就这样追逐茫茫的流水去了。
过了没多久,秦王政思前想后,觉得不该囚禁韩偶像,于是派人前去赦免,但韩非已经仰药“自杀”了。秦王政嗟叹良久。
韩非子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思想主宰了有秦一代,是秦始皇的冥冥之师,而且对中国整个未来两千年社会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韩非子一言而为天下法,亦不朽也。
韩非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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