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国学-宋代理学三书随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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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近思录》卷十三辨异端之学,凡十四条。明道言:“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为我疑于仁(一作义),墨氏兼爱疑于义(一作仁)。申韩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杨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今按:个人自由近于杨,集体极权近于墨,所谓杨墨之言盈天下,不之杨则之墨,天下分裂而为二。亦有中立国,乃彼此依违,偷图苟存,非真能有第三路线之出现。则孟子在当时,辟之廓如,其功大矣。汉代以下独尊儒,而佛老起与抗衡,佛老亦同本心性来探讨人生大道。所谓弥近理而大乱真,较之杨墨,仅在外面事物上作主张,超出远矣。宋明理学以辨佛老为宗旨,其事难于孟子。然注意在精微处,高明处,而忽略了广大中庸处。于修齐方面多发明,于治平方面少创建,遂与汉唐儒若相歧趋。清初黄顾诸儒出,庶欲复挽二者而为一。而异族政权镇压于上,此一路线终难发展。及清政衰于上,而西力东渐,传统儒学,孔孟程朱,迄未获一完整之开展。斯亦近代学术史上一大问题所在也。

  伊川言:“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至于兼爱,不及则渐至于为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于杨墨。至如杨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差必至于是也。”今按:伊川此条,语更和平。故持论贵得其中,贵免于差,所谓是非仅在此。今日世界亦贵寻出一中道来,若必欲灭彼存此,恐无其理。

  明道又曰:“佛氏不识阴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今按:中国人主和合。但亦必先知分别,乃始知和合。形而上必有形而下与之作分别,形而下则必有形而上与之为和合。阴阳昼夜,死生古今,乃形而下之分别,而形而上之和合即存其中。司马迁所袋谓:“明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是矣。佛家忽视了一切形而下,则亦无形而上可得。

  又一条:“问神仙之说有诸。明道言,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保形链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譬如一垆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过,有此理也。又问扬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为此等事否。曰,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安能延年,使圣人肯为,周孔为之矣。”今按:孟子辨不为与不能。近代发明核子武器,若依中国人道理,则虽能之,决不为。故有此理,仍必合此道,穷理仍贵于明道。知有此理能为而不为,此亦司马迁所谓天人之际也。今人则只问能不能,却轻视了为不为。凡能则为之,斯必限之以法,否则出于争,而至有核子战争。是则人类纵能战胜自然,但不能自胜,禁止核子武器,以求归于和平。故中国人言道,但贵和,不贵争。中则能和。佛老亦决不争,但终有差,不能中,斯亦不能和矣。今日世界人类如何能免于争,而归于和,则成了一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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